她向来活得坦荡。
“那是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他的表情痛苦扭曲着,回忆对他而言是一张用黑暗织就的网,将他团团包围,困得他喘不过气。
“你说。”她在他身旁坐下,双眼坚定地直视着他。
文世涛神情凄恻,斟了一杯酒,端在手中,才轻声说起关于自己的一切。
文家原本并不算富户,是打从他出生之后,生意才开始做大,但也是自那时候起,家里人陆续染上怪病,而且急速亡故,再不然就是死于意外。
短短三年,文家人口竟锐减大半,于是文家人开始追究原因,发现一切皆从他出生之后而起,本来被捧在手心里疼惜的天之骄子一夕之间被打入地狱里。
他被关进暗无天日的房间,每天只能从门缝遥望天际,透过门缝听到外头的声响,没有人和他说话,就算送三餐给他,也是放下饭菜就走,就算他喊破喉咙,哭哑声音,也没有人理他。
他像是罪人,被囚在黑暗里。
听到这里,卜希临水眸圆瞠着,想起初救他时,他常在睡梦中呻吟“何必有我”……那种揉进愤怒的悲伤,她直到现在才懂。
“后来,我妹妹执秀出世了,文家更富裕了,家人视她为福神,而我是厄星,几乎被遗忘,三餐有时会忘了送,天气冷了也没有暖被,我缩在角落,又饿又冻,我开始诅咒老天。”
卜希临突地紧握着他的手。
他笑得自嘲。“有一天,执秀跑到房外玩,我便找她说话,几次下来,她习惯跑来找我玩,我要她帮我找来钥匙,好让我可以逃出去。那时,我只想去找待我极好的小叔叔,所以爬上他院落的树上……我明明看见执秀跟着我爬上树,明知道危险,我还是弃她不顾,直到她摔到地上,一身是血……”
像是要给他力量,卜希临一把将他抱住,不让他孤单面对过往。
“后来,执秀被救了回来,却再也听不见,身子骨羸弱的她老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但因为她,我终于不用再待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不久,我的家人开始因为各种意外死去,初时我尝到某种报复的快意,然而到只剩下我和执秀时,我开始害怕自己。”
“那只是巧合!”她大声道,像是要驱赶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暗。
“希临,没有那么多巧合!文家原本有五房共三十七口人!现在只剩下我和执秀!”像是无法再隐忍那份镌在骨子里的恐惧,他失控地咆哮着。
“照你这么说,我爹娘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双双罹难而死,难不成那是我造成的?”她怒声诘问。
“那不一样。”
她深吸口气,真想咬他那顽固的脑袋。“可文家还有执秀啊!”
“她出嫁了,而且原本的病都好了,就连耳朵也听得见了。”他不禁想,执秀的身子可以康复,就是因为她远离了他。
卜希临瞪着他。“所以,你现在要告诉我,如果我嫁给你,我就会死吗?”
“希临,我不要看到那一幕。”他双眼泛红。“是老天在处罚我,它看穿了我骨子里的劣根性,我天生就该活在黑暗中,不该走到阳光底下,我的存在只会带给身边的人不幸。”
“胡扯!哪有这种道理?别人待自己不好,难不成还要笑笑地感谢对方吗?朱大爷欲置我于死地,我心里不知道诅咒他个千百遍,这是人之常情,老天爷才不会借此大作文章!况且,你也感到害怕和愧疚了不是吗?”
“就算我害怕,就算我愧疚,全都于事无补,谁都不能改变我异瞳带厄的命!”那该死的诅咒占住他的肉体,像是要处罚他孤老到死!
“我能!”捧着他的脸,她用力地亲着他。“我能!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坚韧的生命力,谁都不能莫名其妙要了我的命!”
“……希临。”他哑声轻喃。
“所以,别在夜里再呻吟着何必有我……我要你啊,老天不要,别人不要,你不要,我要!”她用力地抱住他,想要抚慰他不安的灵魂。
“不要……”他摇头抗拒。
“文世涛,你为什么不要?我明明就在你面前,你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不要我?事情又还没有走到最后,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放弃?”她吼着,用尽全力搂紧他。“我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有事!”
“希临……”他垂放在腿上的双手,缓缓环抱住她。“我舍不得你……”
他怕失去,也怕拥有,握在掌心的,不知道怎么拿捏力道。
“舍不得我,你就要抓住我,怕失去我,你就要保护我,我会用行动告诉你,我会活得好好的。”像是在为他打气似的,她拍着他的背。“我说你是七彩鸟,就是七彩鸟,那是希望,才不是灾厄!”
拥着她,就像是抓住一线希望,她的存在可以安抚他日日惶恐的心,却也同时提醒自己带厄的命。
要与不要,真的是他可以决定的吗?老天爷会不会再一次夺走他生命中的光?
“可是……我们分开会比较好。”假使相爱着但别在一起,这样是不是就不会祸延于她?
她眯眼瞪着他。“文世涛,到底是别人隔离了你,还是你驱离别人?”
他不由得一怔。
“给我听清楚了,毁容就毁容,对我而言,这点小事根本是不痛不痒,我才不放在心上。”她哼着,环顾四周,仿佛这房里不够明亮的角落正藏着魑魅,她正一一警告着。
“你不爱自己有张漂亮的脸蛋?”
听他的口气渐缓,她垂眼瞅着他,皱了皱鼻子。“反正你送了我一箱玉化膏嘛,我加减用点,免得你讨厌我的脸。”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的脸?”他抬眼,吻上她颊上的疤痕。“能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他真的可以拥有她,不用担心永远失去她?他自问着,却没人能给他答案。
“当然幸福啦,我叫希临,希望降临,有我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给我滚开!”她气势万钧,朝无形的黑暗咆哮。
文世涛闻言,低低笑开。
“你笑什么?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她努了努嘴。“虽说我爹娘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可爷爷总说,还好还有我,否则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了。”
“爷爷是个好人。”
“可我对你好,不是因为我是个好人,而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到底懂不懂?这种话不要让我说太多次,很羞人的。”她嘀咕着,小脸泛红。
“我爱你。”他感动的回应。
卜希临的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小手猛扇着风。“真是太羞人了,我饿了,我要吃饭。”
“说的也是,你舟车劳顿来到天水城必定是累了,吃饱早点歇着。”他将碗筷递给她。
“然后呢?”她挑眉看着他。
“等我明天把丢掉的七彩鸟找到再说。”他叹道。
“自作孽。”她哼了声。
他笑而不语,一边替她夹着菜,一边想着明天要怎么把七彩鸟给找回来。
一早张开眼,怀里温热的存在让文世涛笑眯了眼,垂眼瞅着还在沉睡中的人儿,两人的发丝交缠,体温分享着,让他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和她分开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慢慢遗忘,但却是愈想忘,记忆愈是清晰,如今,她就在眼前,不需要用回忆填补,就在他的怀里……
“唔……七彩,天亮了?”她发出沙哑嘤咛声,在他怀里寻找着舒服的位置。
“你再睡会。”他吻着她的额,却觉得她的体温似乎高了些,便以颊边贴着她的额。
“希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眉一拧,他问。
“没有啊。”她张开惺忪的眼。
“你的额头有点烫。”
“……天气热的关系吧。”她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
“是吗?”
拉开被子,他正准备起身,她却抓着他的手,用撒娇的口吻问:“你要去哪?我也要去。”
“我要去找七彩鸟。”
“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不过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一道去吃早膳吧。”
“早膳?”她又打了个哈欠,指了指窗外的天色。“应该是午膳了吧。”
文世涛一怔,才发现,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才知道,原来拥着最爱的人入睡,就是最平凡的幸福。
他勾笑,将她轻柔抱起,亲爱的厮磨一会,才稍作梳洗换装,临出门却发现,门竟推不开。
“怎么了?”卜希临不解地看着他。“你饿到没力气了吗?”
要不然怎么会连门都推不开?
“有人把门给链住了。”他推着门,可以听到铁链摩擦的声响。
“怎么会这样?那怎么办?我们被困在里头了。”
文世涛轻推两下,看向嵌在墙面的门柱,二话不说,大掌一拍,门柱中间的小木榫掉了出来,旋即门板往外倒落。
“走吧。”他云淡风轻地说,牵着她下楼。
在一楼,午膳吃得差不多时,樊入羲走了过来,往文世涛的肩头一靠,桃花眼暧昧的眨了眨,声音压得很低的开口。“好兄弟,你是不是应该要感谢我?”
他抬眼,微微笑道:“是啊,所以我把你的门给拆了。”
“非要送这么大的礼?”他眯眼瞪他。
“谁要你把门上铁链?”
“……”樊入羲被堵得无话可说,瞧见卜希临低头笑着,也跟着笑了。“算了,看在未来弟妹这么开心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难怪他见不得姑娘哭,瞧,像这样笑着多好,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那还真是多谢。”他哼了声。
“哪,瞧你快吃完了,待会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找东西。”如果可以,他并不太想告诉他。
“找你昨天丢的东西?”
“……”
“既然要丢,干么找呢?”樊入羲落井下石。
他话一出口,卜希临噗哧一声笑出口。
文世涛淡淡地看向她,耳边听见樊入羲问:“敢问弟妹在笑什么?”
“你管太多了。”他插话,冷着脸,等着卜希临边笑边将剩余的菜肴吃完,才又绕到后方的溪边。
悦来酒楼,由三栋七层高的楼饺并合抱,楼后有数条浅溪穿切而过,上头搭上石桥,盖上亭台,较宽的溪岸更搭建观景楼,方便欣赏船景,或是配合各种时令,欣赏不同的景致。
而昨天文世涛所待的地方就是观景楼,窗下就是溪水,如今溪上还有柳叶舟在划行着。
“要不要我叫那些船夫划开?”樊入羲很好心地问着。
文世涛看着溪边,正忖着是否有其他方法,却发现卜希临静静地待在一旁,好似从用过午膳之后,她就没什么气力,和她过往爱闹好动的性子相差甚多。
“怎么了?”看她垂着脸,他关心的问。
她缓缓抬眼,浅勾着笑。“没事。”
他眯眼盯着她颊上不寻常的红,探手轻抚,发觉热度比刚起床时要高上许多,再触上润白的额,惊觉她根本就发着高烧。
“希临,你在发烧。”他低声道,随即将她打横抱起。
“是喔……我从小到大壮得像头牛,从来没有发烧过,这还是第一次……”她无力地靠在他肩头上,连话都不想说。
原来这就是发烧呀,浑身好沉,头好重……
招商银行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野兽公子的赌约 第十七章
CopyRight © 2020 本作品由豆豆言情小说网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