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雨唏哩哗啦地有如赶集似的天降大地了,雨水瞬间将这个城市染成灰蒙蒙一片,像是个缤纷、如梦似幻的水都一样;配合着噼哩啪啦雨声的节奏,这种景致美极了!一阵清凉的冷意顷刻间袭来,更加地令人心旷神怡。
她——向琬晴,爱死了这样的下雨天。
此刻,她倏地从柜台内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玻璃门外的雨景,像是恭候这场雨的盛宴到来似的,她以痴傻的眼神看着外头——
随后,嘴角漾起一个欣喜、满足的笑容。
每次一下起了雨,她就是这种德性!这种欢跃的表情,就好像狼人在遇到月圆之夜就会突然兴奋、冲动似的——她只差没仰头对天胡乱嗥叫一番罢了。
她对雨的喜爱,简直到了痴狂的地步!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她会这么喜欢下雨天,还亏她名字中有个“晴”字呢!她反背道而行而又异于常人的癖好,这要是让她远在嘉义的父母知道了,肯定扼腕他们将女儿的名字完全取反了;亦或是女儿天性反叛,故意和他们唱反调来着?她自忖她的爸妈也许会这么想的。
但……冤枉啊!她喜欢下雨天是天生的、没来由的、无道理可循的,莫名地就爱上了的呀!别人是一看到下雨就会皱眉、心情郁卒;她却是恰恰相反,一碰到下雨天,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快乐地有如快要飞上了天一样,没辙啊,与生俱来的偏好,要她如何控制自己的心性呢?以往,她的同学、朋友看到她会因为下雨而高兴得尖叫,都觉得颇为不可思议,幸好,她没因此被海扁一顿,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是,现在呢?她终于有一个喜欢雨天的冠冕堂皇的好理由了!因为他——古彦东,每到下雨天,必定会到店里来租带子,没有一次例外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知道一到下雨天,他就会出现……
话说从头——
今年七月的大学联考失利,使她不得不“包袱款款”地远从嘉义北上到台北闻名的补习街补习,准备苦熬一年,明年卷土重来,重新挤进大学之门。
她在补习班上课的时间是从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由于自恃聪明过人,只要上课专心听讲就足够了,于是,她晚上便找了个工打——在租赁的小公寓附近的录影带店当店员,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二点,赚取微薄的薪水来补贴房租。
就在她上班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某天大雨狂肆的夜晚,当她把整理好的带子放回架子,正预备转身走回柜台的时候,不经意地看向玻璃窗外,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把伞从对街缓缓地笔直朝店里走来,当时——
她就这么目不转睛地将目光锁在他身上,看着他一路走过来!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初时,她根本看不真切他的五官,朦胧的雨势中,她只依稀看出他五官大概的轮廓和挺拔的身影,可是就只这么一刻,她的心就好像沦陷了似的……
也许是因为她爱雨的缘故吧,所以从雨里走来的男人总是能特别地吸引着她;无关他是何人,只是因为雨。初时的那一瞬间,她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他走出雨势,抖落了一身的风尘,以其明亮、深刻清晰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他比在雨中的他更加吸引着自己!
深邃的眼、厚实的鼻、比女人还性感的唇,还有那一身笔挺的西装包裹着他结实的身躯,十足是她梦想中的白马王子模样,他真像从爱情小说中或是日本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啊!
可是……他的年纪……肯定比她大了有十岁左右。她本人是不在乎啦,但一个三十岁左右而又一表人才的男人,肯定早已妻儿成群了。这年头好男人不多了,像他这种男人一定有很多女人抢着要的,九成九的机率一定是结婚了,她想。
呀呀呀!她在想什么啊?才第一次看到人家,她就想得老远了,自己真是够了!人家只不过是客户嘛。她想她当时呆愣在原地,那副痴呆、流口水的模样,肯定让对方心有余悸、戒备万分了。
记得当天,他借了两部西片,按规定他可以看三天两夜,后天还就行了,但是第二天他就来还片了;还的时候,又再租了一支带子回去,又是第二天就还了;还的时候又再借……如此又还又借的,整整一个星期左右,她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出现在录影带店内。
而那一个星期,每天都在下雨……
此后,恋雨的她有了个重大发现——天气好的时候,他偶尔才来;可是天气不好的时候,也就是大家所厌恶的下雨天,他却是一定会出现!至今三个月了,屡试不爽;只要是下雨天,不管风有多大、雨有多强,她都可以看到他……
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出现的次数也算多了——拜老天爷所赐,但她还是没勇气和他做进一步的交谈,只从电脑里的客户资料里知道他名叫古彦束,电话号码、家里地址也一应俱全,唯独欠缺的就是他的出生年次和最最最最重要的——婚姻状况!
已婚?还是未婚?唉!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关心一个算不上认识的人结婚没。这要是让她父母知道她在台北补习是补成这个德性的,非连夜北上来把她押回去不可!南部师资也许不比北部,但起码可以让她专心点,不再为了个从雨中出现的男人而这么魂不守舍的。
哎……没辙啊,就如她爱下雨天一样,她就这般毫无理由地对一个对她来说年纪有点大的男人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现在可好了,先天性的爱雨再加上后天性的浪漫因素,她对雨的痴迷更是疯狂而又充满期待了。
雨,下吧、下吧;雨一下,他就出现了。
今天,她非得突破瓶颈不可,好歹得跟他哈拉个几句,否则,她就真的太对不起自己啦!向琬晴迳自在心里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当……自动玻璃门突然敞开,把向琬晴飘忽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是他!古彦东!他果然又在她最爱的雨天里到来!
古彦东甫一进门即朝她微笑点了一个头,随即走进店里挑选他要的带子去了。
今天的他穿了一套居家休闲服,神清气爽的他不似以往穿着正式的西装,予人一股强势的英气感,但倒也显得平易近人,让人觉得容易亲近多了。向琬晴的目光尾随着他身形的移动而移动,痴恋地欣赏着他今天不同往日的穿着。嗯……人帅就是帅,不论穿什么都一样地迷人、好看!
“喂,小姐,我要租片啦,快点,我赶时间。”柜台前站了一个彪形大汉,不悦地看着神游太虚的向琬晴吼道。
“喔,对不起,请问电话号码后四码?”她立刻回神。
“○八○八啦,就是‘您爸您爸’啦,按哪?好记没?”他操着一口台语谩笑着,粗俗的态度令人反感。
向琬晴不答腔地偷偷瞪了他一眼,快速地将他要的带子处理好,好让他走人。应付这种人,沉默就是最好的应对,这是她在这工作近四个月来的心得。
彪形大汉一走,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会惹上什么麻烦呢,老板娘珊姐不在,店里只有她一个人,要是真有什么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啊!
“这年头开门做生意,不仅要会赚钱,还要懂得应付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客人,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古彦东拿着几支录影带走到柜台,对着张望着门口、惊魂甫定的她说道。
“啊?呃……是啊、是啊!”回过头来,接过他手中的带子,她心跳得又快又乱得没了规则。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对她说录影带以外的题外话耶!可惜的她却不争气地不仅乘胜追击,人家起了个头,她却一时紧张地不知如何去接尾,只会傻愣愣地公事公办,尽忠她的职守,问道:“几号?电话后四码?”
八六二一!她心里已迳自率先替他回答了。别说后四码,就连前四码她也储存在她脑袋里了!
“八六二一。”
整理完毕,她将带子用一个塑胶带装起来,递还给他。
“西片后天还,那一套‘魔女的条件’可以看一个礼拜。”
“好,谢谢。”接过塑胶带,他礼貌地对她微微一笑。
他就要走了耶,还不说话?刚刚自己不是还立下重大的决定,今天誓必要跟他哈拉个几句的吗?怎么又踌躇不前了呢?不行!不管说什么都好,好歹起码要先开个口吧,向琬晴将勇气汇聚了之后,终于对他开了口——
“呃……古先生,你也喜欢看日本偶像剧啊?我记得你前阵子也来租过几套,像你这种年纪的男人喜欢看这种小女生才会喜欢看的东西,似乎很少见哦……”一说出口,她立刻就后悔了。什么不好哈啦,偏要哈拉这个呢?什么叫这种年纪?是在提醒他老?还是在提醒自己,他对她来说,他真的是有点年纪了呢?
他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不是我要看的,我是帮家里的人租的。我这种年纪,的确是不适合看这种东西了。”
家里的人?哦,一定是妈妈或姊姊妹妹了,她打死也不愿意猜测到有个名称叫“古太太”的女人的存在;她是十足不愿面对现实的鸵鸟一族,能怎么快乐就怎么想吧!
“其实也还好啦,我以前有个同学的爸爸,超爱看日本偶像剧的,有时电视播映的时间刚好不在家,还要我同学特地帮他录下来呢,他这么大的年纪都爱看了,你比起他又年轻多了,又怎么会不适合呢?”她故意在年纪上绕,就是希冀能套出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到底年龄几许。
古彦东轻笑一声,不表赞同地说道:“那可不一定哦,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同学的爸爸年轻多了?搞不好我还比他大呢!”
“这怎可能?我同学的爸爸算是年轻的了,今年才四十岁,不过你也不可能大过他啊,我看你啊,顶多就三十岁左右,错不了的。”这不是恭维,而是出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她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你低估我了,三十岁已经离我远去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我真的没有你同学的爸爸大,但也差没几岁,我只小了他四岁而已。”他心平静气地陈述。虽然他的年龄会造成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更是一个无形的绊脚石,但他不想做无意义的隐瞒,事实终究是事实,是无法磨灭或重新选择的。
“你——三十六岁了?”她睁大了眼,不愿置信地问道。
“是呀,三十六岁了。”他微笑着点了个头。
天哪!向琬晴几乎要狂叫了,原本她预估他大概三十岁,正好大她一轮“而已”,没想到他居然是三十六岁,大了她整整一倍,一倍耶;她当他女儿也不为过了——如果他早婚,是个小爸爸的话,就有这个可能了。
呜……三十六,这种年龄一定是成家了啦!她没希望了,生平第一次单恋一个男人,正式宣告失败了啦——
咦?她是怎么想的?听到他这么“年长”的年龄,她不是因年纪过大的差距而打退堂鼓,而是觉得他已婚无望,继而痛彻心扉、泫然欲泣,那意思不就是她不介意两人差距一倍的年龄喽?只要他未婚、单身,那她便会爱到底、追到底,哪管世俗人的眼光或是爸妈的反对喽?
可是,他到底结婚了没啊?向琬晴望着他欲言又止,自己实在是开不了口问这个事情啊。
“那你呢?”他看了一眼摊在柜台旁的教科书。“还在念高中啊?那你大概只有十六、七岁了,是不是?”
“我今年十八了!满了!”她急急朝他更正自己的年龄,却一时没有细想他为何会反问她的年龄。
“十八?正好是我的一半。”他点点头,眉间迅速罩上一层寒霜,心也猛然抽动了一下。他是怎么了?本来他早就猜测她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了,不是吗?为何经由她口中亲自证实了,他竟会感到忧伤?
十八岁啊……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女孩!她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小到和他的儿子一样大!小到她也可以当他的女儿……
该死的!他怎么会对一个小女孩动了情呢?心如止水十年了的古彦东,怎会有情海起波涛的一天呢?他不懂。
“我今年高中毕业了,大学联考其实考得还不错,只是不小心填错科系了,所以只好明年再来,目前先暂时当个可怜的高四生,明年再当大学的新鲜人。”她向他解释为何她还手抱高中教科书的原因。
“填错科系?那你到底是上榜了还是落榜?”
“上啦,辅大宗教系。”她没好气地回道。似乎对自己的迷糊还是气忿难平,气自己要为此白白浪费一年。
古彦东闻言,笑着摇头。“你是宁可再重考一年,也不愿意念宗教系,是不是?”
“当然!我对宗教又没有兴趣,也不晓得念出来能干什么,我当然不念啦,转系也挺麻烦的,干脆重考。”
“那你的第一志愿是什么呢?”他双手环抱着胸,好整以暇地问道。
“淡江日文系!”她眉开眼笑地回道。
“会想念日文系,一定是很喜欢日本喽?”
“对呀!”
“我看一定是受日本偶像剧的影响吧?”他扬了扬他手上的袋子。
向琬晴不置可否地吐吐舌头。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做正面承认,心想他会不会笑她幼稚啊?以他这种成熟的年纪,看似做大事的外表,肯定不屑她生平无大志,犹在作梦的无理想志向吧。不料,她却听到他说——
“这样很好啊,因兴趣产生动力,学的又是热门的外国语言,没什么好觉得不好意思的啊。”他对她面有羞惭的表情觉得好笑。她在不好意思什么呢?
“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你不会觉得我只是因为爱看日剧因此喜欢上日本,所以才把志愿放在日文系上,单纯得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或目标吗?你真的觉得——我这样很好啊?”她不太相信地再确问一次。
“是啊,语言是很重要的一门技能,因兴趣而去学习,效果更加事半功倍,至于原始的动力是什么,那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现今社会的职场上,真的还是很欠缺精通日文的人才,要是明年你真的考上了,可得好好认真去学习了。”
“嗯!我一定会考上,且好好地念的。”因他这一番话,让她放心地笑开了,更迫不及待地做出保证。
古彦东凝睇着她笑如灿花的模样,不禁怔怔地看傻了!和叶灵如出一辙的清亮大眸子,却有着不同的神采和风情……
叶灵是深沉地、娴静地;而她则是率真地、活泼地。相似的眼神,却有着不同的五官、不同的感觉和不同的灵魂,但……却同样地吸引着他,在属于他十八岁和她十八岁的时候……
他沉寂已久的心,为她而再度地苏醒了!
“咦,那你呢?你以前是学什么的?”心胸逐渐敞开之后,她也不再拘谨了,大胆地反问了回去。
“法律。”
“哇!法律?那你现在是律师吗?”她露出惊愕的表情。
“没错。”他点点头,看着她崇拜的表情。
“好了不起哦,怪不得以前每次看见你时都西装笔挺,一副派头十足的模样,原来你是律师啊。”
他好笑地看着她。“律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穿得正式是任何一个白领阶级必要的穿着,不因为我是律师才这么穿的;以前正好都是下班后直接过来,所以你才会每次都看到我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
“哦,那你今天是从家里过来的喽?”她指指他一身休闲的装扮。
“是啊。”他不自在地应道。他可是在家看新闻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外头下了一场及时雨,便迫不及待地直奔这里而来。雨天,对他来说,一直是个好时机……
突然,气氛沉寂了下来,两人见面多次,一直只是店员和顾客的关系,不曾在题外话话家常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而这突如其来的开头,却不知要如何去结尾。
话好像没什么好说了,可是,两人却都舍不得结束;尤其是古彦东,一双脚还杵在原地,没有移动的打算……
“呃……你不是打算明年要重考吗?怎么还在打工呢?这样会考得好吗?”他还是勉强地找到话讲了。当律师十年,一向辩才无疑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口拙了。
好险!幸好他先开了口,不然这种尴尬的气氛再持续下去,肯定只有一个下场——莎哟娜啦。向琬晴在心里迳自向他千恩万谢的。
“不怕、不怕,我白天在补习班补习,只有晚上才在这里打工而已,而且这里的老板娘珊姐对我很好,她还允许我在没客人的时候可以看自己的书,所以安啦,我不会耽误到自己的功课的,何况我是这么地聪明伶利!”
他笑着点点头。“看得出来,你真的是聪明伶利。”
“谢啦。”她笑得眉飞色舞。她觉得今天的她,特别地爱笑,而他,好像亦然……
“呃……我……”古彦东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他好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啊,可是,以他的年纪去问一个小女孩的芳名,似乎不怎么妥当,甚到是很唐突的,所以,他只好硬生生地将问话转一个方向,说道:“那我不打扰你了,现在店里没客人,你可以好好地看书。我先走了,拜拜。”
“啊?拜拜。”她错愕地想着他怎么突然结束谈话了?好不容易两人才又聊下去了啊。
她目光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走进雨阵里,继而缓缓地消失在对街那一头。
每一次都是这样,看着他从雨里走来,又在雨里消逝;每一次他走后,她总是失落得不能自己。这也是她恋雨情结中,唯一的一个小小的揪心之痛。
这还哪能专心将枯燥的教科书看下去嘛!咕哝过后,向琬晴依往常地从架上取下一卷方才古彦东租的同一支片子放到书包里去。这是她的习惯,每次他租什么回去看,她便跟着带相同的片子回去看;她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样的片子、什么样的剧情、什么样的画面,她要感受到与他相同的心境,且千里相隔仍可相互呼应的心情,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各种情绪,她要知道,要跟着动起来……
更也许,他们还会因此做同样的一个梦呢!
向琬晴是如此异想天开地妄想着。做梦嘛,有何不可?“各位同学,现在我们再换另一种更简单的方法来解这道三角函数……”
台上的老师说得口沫横飞,而台下的向琬晴却睡得口水直流。她用手肘撑起了那摇摇欲坠的头颅,从这堂课一开始,她的头就在那点点点的,所幸她并没有不识趣地打起呼来,影响到别的同学听课,所以也没有人理会她,就连上课的老师看到了也视而不见;只有一个人——坐在她左后方的古齐,眼神不时地瞟向她,随时注意着她的动静。
结果,向琬晴整整睡了一堂课!这也是每一次古彦东到店里租过带子的后遗症;他租什么,她也跟着看什么,完全不管自己是一个午夜十二点才下班的人。所以,昨天她硬是撑着将他租的那支片子看完才上床睡觉——那时是半夜快三点了;而第二天不到八点,她又得起床到补习班上课。只有五个钟头的睡眠当然是不够的,更尤其是对嗜睡如命的她而言,能够爬得起来准时上课,已是一项奇迹了。
早上灌了两罐咖啡,勉强提起精神把课听下去,但到了下午,她就真的撑不下去了,最后一堂课终于弃械投降,找周公报到去了——忍了一天,兵败垂成在最后一节课,真是冤哪!
幸好,古彦东昨天已声明日剧不是他本人在看的,要不然又得像之前一样,一个星期内要把一套日剧啃完,她可真会受不了!尤其他租的又都是她看过的,再重看一次,还真浪费她这大学重考生的时间啊!
啊……睡得真舒服啊,她半张着眼,伸了一个懒腰,抹抹嘴角边的口水,从梦境刚回到了现实。
接着——
当!当!……下课钟声响了。
“咦,怎么刚好啊?我时间捏得还真准哪,简直分秒不差!”她还颇得意地沾沾自喜。
老师一声令下,下课了,全班同学便群起骚动,纷纷起身准备走人了;顿时,整个教室闹烘烘地人声鼎沸。
向琬晴才把书本收起,收入书包里,便有一个人影伫立在她身旁。
她直觉地抬起了头,看着来人。是一个酷酷、帅帅,外型十分有个性的大男孩。她一时呆愣掉了。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不认识他啊,虽然他长得还真的挺好看的,不过她连对他最基本的印象都没有。
“这是我刚刚抄的笔记,借给你。我知道你刚刚在打瞌睡,没听到课,所以帮你做了笔记。”他把笔记递给了她。
向琬晴狐疑地接了过来,随手翻了翻。“哇拷!这么多又这么详细啊?你还用文字在每一题题目上做解释,如果这样我还不懂、解不出来的话,岂不是没救了?”
“数学本来就是这样的,只给你答案或过程,你也不见得看了就知道如何解了。没办法当面向你解说、教你,就只有用这个方法了,但愿我以文字方式的表达方式,能让你一点就通。”他不疾不徐地回道。
“通通通,当然通!你写得真是太详细、太清楚了。”她啧啧称奇地赞道。“喂,这样看来,你数学很好喽,程度恐怕都有资格当老师了。我看啊,你比我们那个王八数学老师好多了,每次他的讲解,我都听不太懂,所以我才会在他的课上睡觉;有上也等于没上,还不如睡个觉,好养足精神,你说是不是?”她为了褒,而贬不关她事的数学老师,这样一来,还可以掩饰自己的罪行,真是一举两得。嘻嘻!
他莞尔一笑,不太忍心地戳破她的振振有词:“可是,你好像不止在数学上打瞌睡耶,我常见你……一不小心就在课堂上睡着了,好像每一科都……睡过。”
“啊?这……你都知道啊?我每次打瞌睡你都看到了啊?”谎言被识穿,她难为情中带着困惑。
“对呀,因为我正好坐在你附近,所以你打瞌睡,我都看到了。”他的话中有点心虚,因他不是“正好”,而是“蓄意”。
“喔,那……你也看到我流口水了?”真丢脸!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原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没想到……
“看到了呀,不过你不用紧张,你流口水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雅。”他知道女孩子的心思,立即出言安抚她。
流口水还会很可爱?见鬼了!向琬晴细细地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孩,她很肯定他一定是对她有意思。她又不是没被人追过,像这种状况她还会不了吗?就是了。
“是吗?那谢谢了。”他替她做的笔记,还没来得及放进书包里,还拎在手上,她就急着站起来要闪人了。一向她对追求者都是敬谢不敏的,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更何况她心中还有个……
“你要回去了?我送你吧,我有骑车。”他急急地说道。
“不用了,我不喜欢坐摩托车,我觉得那很危险。我还是比较习惯坐公车,安全又“经济。”
“这样啊,那好吧。”
“我走了,你借我的笔记改天再还你喽——喔,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正打算离开的她,临时又止往了脚步。
“我叫古齐,古代的古,整齐的齐。”
“古齐……挺好记的,我叫——”
“你叫向琬晴。”不等她说出口,他忍不住地替她说。
“你怎么知道?”她疑惑地看着他。
“每次点名的时候我都有注意啊,而且我还看过点名单,我连那三个字怎么写都知道了。”他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说道。
“喔……这样啊,那……拜拜。”她转身快速地冲出教室,因她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他的眼神又是那么地不寻常,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拜拜。”
古齐痴恋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女孩呢,暗恋的感觉初来乍到,甜甜涩涩的,真是生平第一次的体验呢,可也教人沉醉其中,难以自己!“你整个晚上魂不守舍的,老朝外面看,到底在看什么啊?”老板娘林茹珊趁没有客人的空档,问着坐在身旁、一张脸老朝大门望的向琬晴。
“没、没有啊,珊姐,你晚上不是要出去吗?怎么还不走呢?”向琬晴回过头来,故意转移话题问道。
“怎么?想赶我走,好一个人在店里为所欲为是吧?”林茹珊调侃着她。
“哪是啊,我只是关心你而已,都八点多了,天色也都晚了,现在还不出门,你岂不是要到半夜才回得了家门?你明天早上还要上班,爬得起来吗?”
“没办法啊,那家伙说事情忙完了就来接我,谁知道拖到现在还没看见人,真气死我了!”
“你打他手机催催他嘛。”
“催他?我可不要,要是他正忙着或正在跟客人谈事情,我岂不是打扰他了?就算他不生我的气,我也会自责的。”林茹珊一派正经地说道。
“唷!这么会为另一半着想啊?真看不出来耶,人还没嫁过去,就已经处处为他设想周到了,你还真有中国女人贤良的美德呢!”向琬晴忍不住调侃了她一下。
“你懂什么呀,小鬼!”林茹珊顺手打了一下她的头。“女人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替另一半想的永远比自己多,这个啊,等你将来谈恋爱就会知道了。”
“哦。”向琬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或许吧!
叭叭叭叭……门外停了一辆车子,猛按了几声喇叭。
“他来了。”林茹珊笑开了脸,一面拿起包包、一面还不忘对她叮嘱道:“我今天十二点以前大概不会回来了,时间一到,你就自己关门下班吧。别忘了钱要锁好,外面的铁门也要拉好,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向琬晴目送她上了未婚夫的车子扬长而去,内心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的羡慕。
真好!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真的是太好了!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她一样呢?有人爱着、陪着、相互扶持着,一起携手走向未来的人生路,哪管什么风和浪,有一个“他”在,一切都不怕了。
可是,她的他呢?到底在哪里?又何时才会出现呢?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表,又看看门外。那个古彦东怎么还不来呢?害得她紧张、惶惶不安了一整晚耶。
本来,依古彦东的习性,他都是借了带子后的第二天就还了,但是,前天来借的他,却意外地在昨天没有来归还,害她满心欢喜地等了一晚上,而今天,他绝对是应该要出现的,可是如今都快九点了,他还不来,故而她的心情在期待中又多了分不安。
到底怎么了?该不会是前天他们第一次长谈谈出了什么差错或后遗症吧?她的心,是越发地感到不对劲了!
当!门敞开了,她反射性地迅速抬头看向门外,却教她失望了。进来的是一个年约十岁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把一卷带子放在柜台上后,就迅速地转身往外跑。
向琬晴心不在焉地拿起来刷着条码,突然发现电脑上出现的画面竟是古彦东的,这正是前天他来租的那卷带子!
她大惊了一下,以高八度的嗓音唤住已快跑出门口的小女孩:
“小鬼,等一等,站住!”
古妮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搞什么嘛,堂哥说只要把带子放在柜台上,人就可以走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还不让她走呢?真是讨厌死了,她还要赶回去写功课呢!都是堂哥啦,明明叔叔打电话回来是叫他来还带子的,他偏推给她,真是无故多了一堆不关她的闲事。
“你……小妹妹,你是古彦东的什么人啊?”向琬晴挤出一脸和善的笑脸,期待能挖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什么人?”古妮偏着她的小脑袋想了想,她叫古彦东叔叔,那么她是他什么人?侄女还是外甥女啊?小小年纪的她还没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称谓给搞清楚咧,她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随后,她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哎呀,我就叫古妮啦,我要走了,再见!”她马上头也不回地溜了。
什么?古——妮?她也姓古?难不成……她是古彦东的女儿?呜……想不到他真结了婚,而且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女儿了。
向琬晴真是欲哭无泪,心想,她的初恋正式宣告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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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之心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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