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娇 第三章

  月黑风高呀月黑风高 ,就连杭州城旁的西湖也已经睡成了个死湖 ,狗儿也早早入梦乡。
  不过唯有一处地方仍是人声鼎沸、人潮络绎不绝 ,那便是玉色楼;现下正是赚进上万银两的时刻呢。
  话说玉色楼 ,此时正有一抹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后门游荡……
  玉瑾瑜蹑手蹑脚地自珞珞阁走至玉色楼的后门 ,她身上套了件及地的披风 ,背后背着一个竹篓 ,手里提着个小包袱 ,跨上在后门等候她多时的马车里 ,随意地同马伕说了几句话 ,马车便扬长而去。
  玉瑾瑜解下背上的竹篓 ,稍喘了一口气。
  今晚她总算是成功地将中云给调开 ,否则只怕此时 ,她仍在玉色楼里走不出来呢。
  清点一下竹篓里的草药 ,石决明、香薷、黄精、葛根等等数十种药材 ,这样一定可以将他完全医治好的。
  可她这样做 ,会不会有点太任性呢?
  虽然她已在珞珞阁的厅里留了张字条 ,可是姐妹们会不会原谅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呢?
  她的一生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过 ,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尽心的照顾她、呵护她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让自己更有用;近年来到了杭州 ,她的身子骨也跟着硬朗了点 ,不再似以往那般羸弱。
  所以她才会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帮助别人 ,这应该不奢求吧!
  况且 ,她也只能将他送到关外而已 ,否则连她自己都会有危险的;这点小道理 ,她还知道的。
   ‘ 公子……公子…… ’ 一跃下马车 ,玉瑾瑜马不停蹄地奔入破庙内 ,怕是她迟了一步 ,他便要回天乏术。
  破庙里头一片漆黑 ,玉瑾瑜提着灯笼往里头瞧 ,好不容易在佛像前面的供桌下 ,看到一抹瑟缩的影子。
  玉瑾瑜蹲下她瘦小的身子 ,钻进供桌下 ,在一片深沉黝黑的空间里 ,她靠着灯笼微弱的火源摸索着他的身躯。
   ‘ 公子 ,是不是你……我是瑾瑜 ,瑾瑜来替你治伤…… ’不知怎地 ,不管玉瑾瑜如何努力地摸索 ,依旧摸不到兀荆鞑的身子。
  玉瑾瑜的小手忽上忽下 ,一会儿又忽左忽右 ,在她极力地拉长身子之时 ,她好似摸到了什么。
  先不论她是摸到什么 ,最起码她可以确定这是人身体上的一部分。她便用力地拉扯着 ,无奈自个儿力气小 ,不能移动半分。
   ‘ 瑾瑜…… ’
  兀荆鞑低沉地发出声响 ,引起了玉瑾瑜的注意。
   ‘ 公子……瑾瑜拉不动你 ,你可否自个儿出来?’ 玉瑾瑜的小手仍紧紧地抓住她所抓的部位不放。
   ‘你先……放手吧。’ 兀荆鞑像是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 ,让玉瑾瑜更加地着急 ,手上的气力更是加重了些许。
   ‘公子 ,你还好吧? ’ 她可以从她所抓到的部位上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热能逐渐增加当中。
  这股热流太不寻常了 ,公子的高烧比她所想像中的还要高上许多 ,这真是让她焦躁万分。
  ‘瑾瑜……放手……你先放手。’这一声声断续传来的话语几近於哀求 ,略感妻怆。
  兀荆鞑顶着全身的不舒服 ,还要忍受着玉瑾瑜的手在他的重要部位上掀起轩然大波 ,这一种几近惨无人道的对待 ,直教他热汗直流。
  该死!这女娃若是不赶紧放手的话 ,他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正当兀荆鞑咬牙强忍时 ,玉瑾瑜倏地放手 ,徒留他强忍着那一股落寞的空虚 ,而后 ,他一个翻身便闪出供桌下。
   ‘ 公子 ,你还好吗?’玉瑾瑜看见他的身躯 ,便赶紧地将灯笼提到他的身旁 ,算是多一点亮度 ,多一点温暖。
  天!他的脸色红得几乎要喷出血来 ,真是失策了 ,她没料到这伤口引起的高烧竟会如此糟糕。
  若是她不赶紧处理好 ,说不定待会儿还会更糟糕呢。
  ‘ 若是你能不要碰我的话 ,我一定会更舒服。 ’兀荆鞑看着玉瑾瑜急於求好的模样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只怕他讲了 ,她也是不懂。
  还好她及时放手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怎地对待她呢?
  ‘ 可我怎能不碰你呢? ’她的意思是说:若是不能碰触他的身体 ,她该如何替他疗伤呢?
  说着 ,玉瑾瑜的小手便往兀荆鞑的额上探去 ,感觉到他额上的那层热度 ,不 ,让她皱拧了眉头。
  真糟 ,怎会这么烫?
  玉瑾瑜细想她所带的草药之中 ,有哪一种能够尽快地让他退烧的。
  想了又想 ,她赶紧小跑步地走往外 ,越过在前头打盹的马伕大哥 ,进入马车里 ,自竹篓里拿出升麻和葛根 ,还有一点乾粮 ,然后再小跑步地奔回兀荆鞑的身旁。
  ‘公子 ,你先吃点东西吧。’
  玉瑾瑜将拿在手上的乾粮置於他的身上 ,再吃力地将他的身体扶起 ,让他半靠在供桌桌脚边。
  然后她再将乾粮撕成一小片一小片 ,喂入兀荆鞑的口中。
  ‘ 我要水…… ’兀荆鞑将脸侧开 ,略微模糊地说话。
  玉瑾瑜一听 ,再赶紧至马车里取出一些水 ,再拿了灯笼里的火在兀荆鞑的身边升起一丛火 ,好让他能感觉舒服一点。
  吃过乾粮 ,喝过水 ,兀荆鞑再将玉瑾瑜磨成粉的药服下 ,约莫一刻钟后 ,他可以感觉到身上的不适正慢慢地退去。
   ‘好点了吗?’
  又是那一张苍白的小脸 ,脸上刻着悲天悯人的线条 ,是个让兀荆鞑不知该如何对待的女娃儿。
  ‘ 好多了。 ’兀荆鞑撇了撇嘴 ,调开视线 ,不愿再看她那令他心悸的容颜。
   ‘那我就放心了 ,公子。’
  ‘有什么好放心的? ’说穿了 ,不过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她大可不必如此对待他。
   ‘因为瑾瑜怕来得太迟 ,会影响公子的病情 ,不过 ,现下看来公子的情况真是太好了。’玉瑾瑜的笑脸摆在离兀荆鞑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其耀眼灿烂 ,直让他受不住。
  ‘你可以不要唤我公子吗?’兀荆鞑直觉得她像只聒噪的麻雀 ,怎么撵、怎么赶都不会离开的小麻雀。
  瞧 ,她那一张小脸越来越青白 ,啧 ,自个儿的身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她又何苦这样照顾他?
  他是个异族 ,光是外观 ,便可以知道彼此是不同的种族 ,她何以能够如此地帮他?他是个外族 ,不是吗?
  她的一举一动 ,已经把他的脑袋搞得模糊不清 ,无法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对待他?这样对待一个身分不明的外族?
  ‘公子 ,若瑾瑜不唤你公子 ,我该如何唤你呢?’玉瑾瑜稍偏着头问他。
  这是她头一次遇到姐妹和朋友之外的人 ,对他 ,她可真是好生的好奇。
  ‘你…… ’ 兀荆鞑瞟了她一眼 ,‘ 我准你唤我的名。’
  ‘你的名?’
  ‘兀荆鞑 ,我族原是关外一个小族。现在和瓦刺为同一阵线 ,而攻打大明朝的第一阵线 ,便是我所带领的。’
  说了这些 ,她应该就会觉得他和她真的是不同的人了吧。
   ‘哦!’玉瑾瑜微微点了点头 ,不解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兀荆鞑看着她一副不以为意的脸 ,心头又是一惊;这该不会就是她的反应吧?
  他是个杀人如麻的先锋将军 ,她怎么没有一丝的惊诧和惧怕;是她养在深闺不知事 ,亦或真是个傻子?
  ‘你不觉得有什么感觉? ’
  感觉?玉瑾瑜看了他一眼 ,猛地发现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的短袍 ,而且还横破了个大洞;在这样有点微凉的天气里 ,他穿这样怎能不冷 ,况且他还在发着高烧呢。
  玉瑾瑜赶紧将身上的披风褪下 ,然后再将披风盖在他的身子上道: ‘ 是不是太冷了? ’
  她真是失职的大夫!
  兀荆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看她如此天真的行为 ,他简直是气得无话可说。
  ‘ 战场之上 ,我的大刀一挥 ,落下的可是你大明朝的子民 ,可是与你最为接近的同胞!’ 还不懂吗?
  ‘ 又如何?’玉瑾瑜愣愣地看着他。
   ‘又如何?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可怕的杀人狂吗?’天!该说她是天真吗?真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娃儿。
  ‘ 那又如何? ’ 玉瑾瑜轻咳了两声。‘是我大明朝朝纲颓圮 ,以至於让外族侵入大明朝 ,转而付出千万条的性命。倘若今日没有你登上沙场 ,也会有一个似你的人站在沙场上。 ’她一字一句地说出她的想法。
  ‘哦?’她这番特别的言论还真是让他对她刮目相看;她应该不只是个躲在深闺里的无知女子。
  ‘你们中原人士不是常说:国之兴亡 ,匹夫有责。若天下人皆是你这般的妇人之见 ,大明朝易位不远矣。’ 语毕 ,他便瞧见玉瑾瑜掩嘴不住地咳着 ,让他不禁皱起浓眉;心想着这女娃儿真不懂得照顾自己。
  玉瑾瑜抬起益发苍白的小脸瞅着兀荆鞑。‘ 公子 ,你腰间所流下的血不是红的吗?不管咱们的外表有何不同 ,但骨子里不都是一般的吗?何须分什么民族呢?咱们不都是人吗?’
  ‘啧!妇人之仁!’ 兀荆鞑深深地为她这一番特立独行的言语给震煞了。
   ‘是啊 ,就是这般的妇人之仁 ,才会让瑾瑜救得了公子。’ 玉瑾瑜凑过她的身子 ,俯近兀荆鞑半躺着的身躯。
   ‘ 你做什么?’在她俯过身子的一刹那间 ,彷彿有着一阵淡淡的草药香自她身上袭来 ,让他突地感到心神不宁。
  ‘瑾瑜看看公子退烧否。 ’ 伸出她的纤纤小手搭在兀荆鞑的额前 ,却无法正确的探到他的体温是否仍偏高。
  只因她的身子向来怕冷 ,在这样的秋夜 ,若是没有穿上披风 ,她的身子便会猛地失温。
  玉瑾瑜不得已再探探自个儿的额头 ,评估他是否已然退烧 ,可当她探到自个儿一片沁凉的额头时 ,不禁一阵气恼。
  唉!莫非她是当不成大夫了?怎么连这般的小事都做不好;她的身子显然早已失温 ,根本测不出个准。
  蓦地 ,兀荆鞑将她拉下 ,让她稳稳地躺在他的身侧 ,他再赶紧将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是怕她着凉了。
  真是见鬼了 ,他何时曾经这般在意过一个女子 ,可见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便忍不住想要疼爱她一番。
  就当是他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吧!
  ‘公子? ’她的思想再怎么特殊 ,也比不上关外的姑娘开放;如今 ,他和她的身子几乎是相连一起 ,这样会不会有违礼俗?
  玉瑾瑜抬起水漾的一双眼眸 ,直盯入兀荆鞑蓝绿色的眸子 ,她的手忍不住轻抚着他散落的红发。
  ‘我特准你唤我兀荆 ,别再公子、公子的喊个没完没了。’ 兀荆鞑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小手拉下 ,极忌讳他人碰到他的红发。
  那头红发简直是烙在他身上、抹不掉的烙痕 ,时时刻刻地告诉他 ,他是母亲红杏出墙的证物。
  ‘兀荆公子 ,你不爱让人碰你的红发吗? ’玉瑾瑜敏锐的察觉他的动作。
  以往曾听大姐说过 ,在城里和京畿有许多蓝眼金发的外族子民 ,可像他这一头引人注目的红发 ,她倒是不曾听过。
  这样的发色 ,真是让她感觉新鲜极了。
  玉瑾瑜不自觉地将身子往兀荆鞑身上的热源挪去 ,这感觉直像极了文哥哥的怀抱。以往还在南京城里的那段日子 ,祇要一到冬令 ,文哥哥知道她向来怕冷 ,总是会将她抱在怀里 ,好让她不畏风雪受冻。
  嗯 ,对了!方才她拉他时 ,不知有否牵动他的伤口?真是太迷糊了 ,她得先查看一番不可。
  玉瑾瑜倏地爬起身 ,小手在他健壮的身躯上下其手 ,像是要查看他的伤口 ,也极像是在挑逗着他……
   ‘ 你到底在做什么?’ 经她一番青涩的逗弄后 ,兀荆鞑终於没好气地抓住她的小手。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下在干什么!?是在诱惑他吗?那也得等他身子好一点吧。
   ‘ 瑾瑜替兀荆公子查看伤口 , 方才瑾瑜太急切 ,所以对着兀荆公子身上乱拉扯 ,瑾瑜是怕伤口又裂开了。’若真是如此 ,她先前所做的一切 ,不全是功亏一篑了吗?
  ‘你! ’她真是不该 ,不该教他忆起方才的销魂。
   ‘我瞧瞧便好。 ’玉瑾瑜一把拉起他的衣衫 ,白色的布条上仍残留着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 ,再往上瞧一点 ,则是他宽厚的胸 ,至此时 ,她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大胆。
  她的这一生中 ,除了爹亲、中云和文哥哥除外 ,不曾再碰过其他男人;如今 ,孤男寡女共处破庙……这极引人遐思。
  可……大夫不就是如此吗?怎能在此时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俗想起 ,这可是人命关天 ,哪理得了男女之分!
  玉瑾瑜迅速地查看一番 ,发现伤口并无大碍 ,且恢复的情形极为良好 ,不禁佩服他这样的武人之躯 ,身子真是比常人好上许多。
  ‘看够了吗? ’兀荆鞑的声音不知为何地变得喑哑低沉 ,一双蓝绿色的眸子变得更加深沉。
  玉瑾瑜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他的身子上 ,丝毫不懂得他到底为了什么才在隐忍着某种不人道痛苦。
  等不到玉瑾瑜开口询问 ,兀荆鞑便拉上她的身子 ,强按下她粉雕玉琢的脸 ,凑上她小巧粉嫩的唇 ,在她来不及大喊之前 ,他的舌便强势且霸道地撬开她的齿关 ,进入她柔软湿热的口中 ,与她粉色的小舌追逐着、拉锯着。
  彷彿过了一刻钟之久 ,兀荆鞑才不舍地放开她 ,转而吻向她的粉颈 ,将他的大手探进她微开的衣襟 ,隔着肚兜 ,搓揉着她甚为娇小的胸 ,引起她一阵阵地畏缩和逃避。
  ‘公子…… ’哎呀 ,他现在对她做的事 ,不就是霜儿姐姐同她恩客做的事一般吗?他怎可如此待她?这种不合礼教的事是不可以同丈夫以外的男人做的 ,可她也没打算要拖着她的病体同人完婚……
  她不是不懂这些事 ,祇是她从没想过自己这般的身子 ,竟也会有人想要。反正她从没打算要嫁人 ,把这清白的身子交与他 ,似乎也无所谓。
  这么一想 ,这件事好似也不是那么地严重。
  只是……他的伤口……
  兀荆鞑原想打住的意志 ,却被玉瑾瑜娇柔的语音给吹散;他的另一只大手倏地钻进她层层裙摆底下……
  ……
  这一晚 ,玉瑾瑜只看得见 ,月光洒满他的红发 ,和他身上的血融合在一起;像是血 ,像是蜿蜒数里的血河 ,像是火 ,像是燃烧遍野的祝融……
  她明白 ,在这广袤天地间 ,她即将陷入迷障之中而无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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