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剑斩情丝 第八章

  
  物极必反,是封家兄弟们用来形容封易军的最好写照。
  原本排斥女人到极点,如今却让谷媛媛这小妻子吃定。
  三天两头带谷媛媛东奔西跑、游山玩水不说,连在家里也对谷媛媛呵护倍至,媲美天天如胶似漆黏在一块儿的小妹与北侠夫妻。
  对于封易军转了性子,愿意与妻子好好相处的转变,兄弟们与封家爹娘自是欣喜,更盼著两人能早早生个孙子,给封家再多添一口。
  不过,撇下了爹娘们的期盼,封易军倒完全没这等打算。
  他现在只想让谷媛媛看过过去她在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时,所漏看的各地美景,再带她四处介绍这昭城里好吃好玩的,样样报与她知晓,而且要一样都不漏。
  一大早的直奔马房而去,封易军神清气爽地又拿轻功当捷径,在自家山庄里飞来跃去,打算准备好马匹,带谷媛媛出游去,没料到就在他路过庭院时,却让一班兄弟叫住了脚步。
  「易军,今天又带媛媛上哪去?」封文叶倾身替一旁的封日远与封雅书两个兄弟注上热茶,对于四弟的行径,他已从不习惯变成习以为常了。
  「城西。」封易军跳进兄弟们喝茶的亭子里,抢过封文叶的杯子仰首喝了个干净。
  「半个月来你就跑了四趟城西,这么有趣?」封文叶哭笑不得地又翻出一个杯子,重新沏上热茶。
  封易军忙品茶香,还来不及张嘴,封雅书已咧唇迸声:「这跟静不下来的猴子一样,虽然只是在两棵树之间荡来荡去,也玩不腻的。」
  「你说谁是猴子!」封易军搁下茶杯,没好气地往封雅书瞪去。
  还说什么他性情太冲、不够稳重?在他看来,这小弟才应该早点成亲,找个五弟媳来管管封雅书那张毒死人不偿命的嘴!
  「好了,多喝茶、少斗嘴。」封日远挥手制止即将爆开的争吵,不想一大清早的就耳朵不清闲。
  这两个弟弟,成天就这么爱闹,也都二十来年了,真不懂封易军怎么还没习惯封雅书。
  「话说回来,你这练家子成天跑外边当然没问题,但媛媛呢?老跟你一块儿四处跑,可习惯吗?」封文叶跟著转移话题,免去无谓的争执。
  「怎么不习惯?」封易军微挑眉,正纳闷著谷媛媛那原是野丫头的脾性要跟著他自然没什么问题,为何封文叶却冒出这疑惑,才想起谷媛媛的那段过去只有他知晓。自家兄弟尚不知情。
  抓过茶壶又替自己倒满一杯喝下,封易军咧唇笑道:「其实媛媛她性子没那么乖巧的,你们都看错了。」
  说著,封易军索性将谷媛媛先前告诉他,说她是个道地悍丫头的过去,全说给了兄弟知晓。
  反正一家人得长久相处,明白对方性情反倒好说话。
  「怪不得你们谈得来。」封文叶迸出笑声,「看来老天爷倒真给了你一件好姻缘。」
  「美中不足的是没能亲手教训到那个恶少。」封易军忆起这段过去,忍不住又惦起那个推谷媛媛下水的家伙。
  「有他才有四嫂,不是吗?」封雅书抬眼往封易军若有所思的表情瞄去,半带高音地问道:「还是说,你思忖著暗中去寻仇?」
  「你以为我不想?」封易军没好气地进声:「偏生媛媛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对方是谁,害我无从找人……」
  说著,声调突地一顿,封易军猛一转头,双眼往号称万事通的自家二哥瞧去。
  他怎么会这么傻!呆到忘了自家二哥查事情的功力可是号称全武林第一的!
  清了清嗓子,封易军正想开口请封日远帮个小忙,没料著封日远已抢了他的词。
  「要帮忙找那恶少的话,免谈。」这四弟,性子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太好猜心思了。
  「二哥!」封易军爆出挫败的低嚷。
  「我也赞成二哥,此事别查为妙。」封文叶跟著搭腔,「省得你跑去替媛媛出气,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多惹麻烦。」
  「更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封雅书同样大表不赞同之意。
  「依我看,得饶人处且饶人,易军你就死心吧。」封日远点点头,跟著应声。
  「拜托,别跟媛媛说一样的理由好不好?」封易军不情愿地抱怨道:「就算你们都想给他个自新的机会,可若是那恶少至今依然四处为非作歹,不教训他一下,让他尝点苦头,他又怎会改过?」
  在封易军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啦!所以他非亲眼证实一下那恶少目前的情况不可。
  「就算是这样,依你这种暴躁脾气,肯定把事情闹大,人人都知道那恶少给剑侠教训了,到时候我们跟著被找麻烦该怎么办?」封雅书虽然也赞成根治罪恶,却不喜欢封易军这种引人注目的方法。
  唉!这四哥半点兄长的样子都没有,做事就不能稳重点、低调点吗?
  偶尔他会觉得,自己才应该当封家四少,封易军还是排到后边当小弟吧,瞧他这脾气,与爱惹事的小妹有得比。
  「谁敢找你们麻烦,我头一个教训他。」封易军咬牙道:「总之,没教训到那个恶少,我就是不甘心!」
  封日远听著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末了只得出面打圆场:「好了,我明白你是想替媛媛讨公道,那样的恶霸,也确实该整治一番,所以……要查可以,但我有条件。」
  「没问题!你开什么条件都成!」封易军深知二哥的能耐,他说要查就一定查得到,至于条件……只要能让他一偿心愿,就算要他暂时别找人比试他都甘愿!
  「条件就是,如果那恶少已改过向善,我就不告诉你他是谁,你也别再问,反之他若还在为恶,你可以去教训他,但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是你所为。」封日远深知,以秋叶山庄的名号,的确能吓唬不少小恶小罪不敢上门找麻烦,但为防万一,他还是不想让自家人多碰这些鸡毛蒜皮的杂事。
  「我答应!」封易军一听,活像是怕应允了的封日远又突然反悔似地,连声点头。
  这条件太容易了!虽然不能让恶少知道他是为了报媛媛的仇,不过,教训那家伙比让人知道是他这谷家夫婿去行侠仗义来得重要,所以大事为重,他这回就委屈些、低调点办事吧!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热闹无比,平日里大家为的是赶集做买卖,可今天却有了新鲜事。
  大伙儿闹烘烘地挤在官府前,争先恐后地往前探头,为的则是亲眼瞧瞧今日一大早,被人剥光了衣服、仅剩一条裤子,又被人五花大绑吊在官府前的一名富家公子。
  而在这公子哥儿的身旁,还挂著一块白布条,上书「调戏民女应当惩戒,作恶多端罪该万死」几个大字。
  这富少浑身带著酒气,一边哀叫著以后不敢了一边讨饶,只是身旁虽围满了人对他指指点点、低声窃笑,却没人动手救他。
  这富少爷正是当年调戏谷媛媛的人,而且根据封日远的调查,此人仗恃家中财势,爹亲并与当地官爷有交情,因此四处调戏良家妇女,根本从未改过自新。
  所以封易军趁著昨夜这恶少上花楼喝酒,没下人跟在身边,蒙著面逮住了他,狠狠揍了恶少以消心头之火后,又训诫了他一顿,跟著便将他抓到官府前,把他弄成这狼狈样,以示警戒。
  也因此,由于他平时作恶多端,所以根本没什么人想帮他。
  至于痛快地出了口气的封易军,他拉著谷媛媛站在人潮少的官府对边茶楼门口,笑得可是满面得意。
  「相公,你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意啊?」谷媛媛一大清早就被封易军带出门,原以为有什么急事呢,结果原来是封易军私下替她报了仇,想让她亲眼瞧瞧。
  「我很低调了。」封易军低著嗓门应道:「如果不是二哥吩咐,我一定教他上秋叶山庄负荆请罪。」
  只是教那恶少挨一顿打、丢点脸,还算便宜他了!
  「可把他这么倒吊著,好吗?万—闹出人命来……」谷媛媛边笑边扯著封易军悄声问道。
  「放心,等这丢脸事传回他家,一定会有下人来救他,再不然,等官差来了,也会放他下来的。」封易军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相公,你啊……」谷媛媛攀住封易军的手臂,忍不住迸出笑声。
  虽然封易军行事作风确实是夸张了些,但说到底还是为了她呢……
  因为,在他们俩当起名副其实的夫妻之后,偶尔她也会提起其他恶人的不义之举,可封易军却跳过这些小恶,直接找上欺负过她的恶少教训,想来只是因为一份私心。
  这夫君确实不懂得什么叫甜腻的贴心话,更不晓得姑娘家究竟喜欢些什么,也别提日日夜夜的温柔体贴与问候关怀,但是,封易军依然有著他自己一套疼爱妻子的方法。
  将她呵护在掌心,保护她不受任何人欺侮,甚至代她出头,就是封易军对她的疼惜吧!
  否则的话,他又怎会将这件事放在心底那么久,甚至愿意点头答应封二哥的条件,刻意低调行事,就只为了能亲手教训这个恶少?
  他对她的用心、对她的温情,算来可真是贴进心坎里了。
  暖意渗入了谷媛媛的双颊,教她攀住封易军的手臂,跟著暖和起来。
  呵……她梦寐以求的侠客夫君,如今终于不再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是真心待她的丈夫了……
  「怎么样?心情有好吧?」封易军感觉到谷媛媛的颊贴上了自己的臂膀,只当她是在撒娇,低头瞧了瞧她笑开的唇瓣,他春风满脸地问道。
  「多谢相公,这公道还真是连本带利,一并讨回呢!」谷媛媛掏出手巾往封易军的额上探去,替他抹了抹汗珠,又道:「不过,其实媛媛早不计较这事了,反而是相公为了教训他,夜半就出门,一大早又带我来瞧这热闹,应该很累了吧?」
  「我精神好得很。」能亲手揍那恶少一顿,却只要他一夜不睡,实在太划算了。
  不过谷媛媛可与他不同,一大清早的还没睡饱就被拉著赶来看他的「辉煌成果」,八成累坏了吧!
  伸手扶过谷媛媛,封易军转身便往茶楼走进。
  「相公不回庄歇息吗?」莫非封易军想等著看官府会怎么处理那恶少?
  「当然要回去,不过你应该累了吧,先这儿坐著喝点茶,我去雇顶轿子,好把你载回去。」来的时候虽是骑马,但快马加鞭的颠簸可不好受,所以回程时,封易军可不想再折腾妻子了。
  「咦?用不著那么费心的,我跟相公一块儿骑马就好。」而且,马背虽然不稳,她却挺喜欢被封易军护在怀抱里的感觉呢!
  「不成,我不想让你累到,更何况你就算累了也不会说,只晓得硬撑。」封易军摸透了谷媛媛的脾气,所以也有治她的办法。
  放下一锭碎银,叫来小二送茶,封易军弯身拍拍谷媛媛的嫩颊,咧唇笑道:「在这等会,我马上回来接你。」
  「嗯。」谷媛媛笑应,知道封易军爱为自己设想,也就接受了他的好意。
  得了应允,封易军很快地飞身离去,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谷媛媛的视线里。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当他领著小轿回转茶楼接人时,原该候著他、对他展露轻柔笑颜的妻子,竟已不知去向……
  
  一匹快马奔出了秋叶山庄。
  雪白的马背上,则坐著咬牙切齿的封易军。
  紧抓缰绳的左手掌心里,一封被他揉皱的信柬,在风里拍打著他的手背,更引得他不时往信上瞪眼。
  至于这起因……自然是因为在茶楼突然失去踪影,而且还让他遍寻不著的谷媛媛。
  由于大伙儿都挤著在官府前凑热闹、看富家少爷被恶整的好戏,因此谷媛媛究竟是被谁带走,或是独自离开,根本没人注意到。
  知道谷媛媛性子乖巧,说要等他绝不会无故离去,甚至不留任何讯息,所以封易军立刻笃定她给人绑走了。
  至于对方为何要绑走谷媛媛,这若不是为钱、就是为仇,封易军能想得到的,真的就只有这两个了。
  所以他快马加鞭奔向谷家,想问问谷照郎是否接到任何消息,只是他的莽撞没换来半点回应,倒惹得谷家人方寸大乱,更令谷老爹忧心如焚,赶忙跟著封易军回到秋叶山庄,想藉秋叶山庄的人脉,好探探女儿的下落。
  原本封易军以为,这八成是哪个人认出谷媛媛这谷家独生女,见她落单所以想绑走她要胁谷家拿钱出来,或是哪个从前被谷媛媛教训过的无赖又找上了她诸如此类的蒜皮小事,却没料到真相远远超出他的想像。
  在众人混乱之际,一封被送到秋叶山庄的书信,说明了谷媛媛的下落,而信上指名要找的对象,则是封易军。
  只载明地点,并要封易军独自赴约的简单信件,让封易军二话不说就冲出家门,一心急促地催马前行。
  只是这一边赶路,封易军也忍不住要怀疑起来,自己到底跟谷媛媛是有缘还是无缘?
  一场意外的比武招亲,活像老天爷在嘲笑他的不够谨慎,并将两人硬是牵成了夫妻。
  一场因他任性而起的误会,让谷媛媛独往尼寺,差点出家、与他断了尘缘,却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从佛祖的跟前带回了她。
  这些,应该都暗示著他与谷媛媛有著外人切也切不断的缘分才是,可偏偏……
  他与谷媛媛的相处,似乎老遇上这种为了寻她而东奔西跑的情况。
  真不懂,瞧二哥、三哥跟小妹,成亲后也没这般奔波累人啊!
  这是老天爷在试炼他,还是想折磨他?
  又或者,这不过是想告诉他,脾气个性该改改,免得成天给自己添麻烦,甚至有可能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也危害到他所爱的人?
  毕竟,这封信上所写的,除了指明要他只身社会之外,还写得很清楚,说是要找他讨回一个公道,所以才把他的妻子谷媛媛给「请」走了。
  若是想讨回妻子,他就得到信上约好的地方,给个交代。
  这信里,语气虽是客气,但在封易军看来却与要胁没两样!
  什么公道、交代的,鬼才信这封信里的假客气!
  要跟他封易军谈公道?他一早去替谷媛媛惩那恶少,这才叫讨公道!
  在他看来,这种不敢正面见他,还要用下三滥手段,硬是绑走谷媛媛,好教他屈服就范的家伙,根本没资格同他讲公道。
  再说,他封易军行得正、坐得直,平日更非恶少之流,而是四处行侠仗义,更不收任何回报,除了连他自己也承认的火爆脾气让他的情绪冲了点,可他敢扪心自问,自己从来就没做过什么欺压良民的缺德事。
  像这样的他,欠谁公道呀!
  一定是那绑走谷媛媛的恶人,因为先前给他惩罚过,又打不过他,不敢回头找他下手,更忌讳秋叶山庄的名声,没胆直接上门找麻烦,所以才趁谷媛媛落单的时候将她带走,好对他报复。
  哼!等他从这恶徒手里救回谷媛媛,非得亲手再次严惩这恶人不可!
  这回,他要让对方明白,惹天惹地,就是不准惹他封易军,否则就等于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
  「不管是谁,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著!」
  缰绳一挥,封易军吐出低音怒吼,在风中呼啸而过,越过大片草原,直往邻城巧居的郊外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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