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棠靖翾与舞鸢前脚刚踏出屋门,翠潋便后脚走回月波清斋,正想再看看舞鸢起床了没有,没想到小屋竟虚掩着门。
她轻轻一推……屋里没人哪!少爷也不在,只是床脚有堆换下的被褥……
小姐没事干什么自己换床单?翠潋小小的脑袋转了转,忽然之间,她的脸红得比热锅子还烫……她深吸了一口气,平稳浮动的心,赶紧把被褥处理掉,同时心中不由得又纳闷:小姐与少爷又上哪儿去了呢?
翠潋忙完了屋里,开始寻起舞鸢来,找遍了庭院、前宅,就是没有舞鸢的影子,她闷闷地回到月波清斋,却在经过凉亭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嘻笑声……
那细细微微的声音是从哪儿来的?翠潋不由得顺着声音的来源寻去,一直走到庭院的尽头。那声音愈听愈像是小姐跟少爷,而且似乎是从花丛后头传出的,翠潋好奇地轻轻拨开花丛……
吓!春光乍泄!吓得翠潋心脏提到喉咙口,险些跳出来!她哪还敢再多瞧一眼,转身立刻往来时路上奔,一直跑回了凉亭,这才扶着亭柱喘气。
大白天的,这少爷实在是……
「翠潋!翠潋!」是嫣儿。翠潋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梗死在那边,好不容易抚顺了呼吸,她埋怨道:「你又来做什么啊」
「你到底看见少爷没有?」嫣儿看来也是急坏了。
「夫人找少爷呢!直问我少爷上哪儿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个……」翠潋跟嫣儿素来交好,也不忍心不帮她,「你去回夫人,就说少爷现在有事,一会儿就上大厅去。」
「你知道少爷在哪儿?」嫣儿指着翠潋的鼻子。
翠潋一手将她的手指打下。
「欸,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反正等会儿少爷就会出现了。」
「干嘛不告诉我啊?」嫣儿生气了。
「哎……」翠潋眉心紧蹙,「好啦,少爷现在在……洗澡。」
「洗澡?」嫣儿的眉头蹙得更深,「在哪儿洗?他不在房里啊!你赶快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得去拿衣裳给他。」
「这……」翠潋的脸无端红了起来。
「这回就不用你服侍了啦。」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怎么乱七八糟的?」嫣儿不由得叫道。
就在这时,那泼水嬉闹的声音,隐隐约约又飘了过来。
「什么声音」嫣儿一怔,搔了搔头,却又看见翠潋暧昧的脸色……
「啊——」这下她懂了。
「你叫小声点好不好」翠潋急得去捂嫣儿的嘴。
这下,两个人的脸一样红了。
「可别去把这事告诉夫人啊!」翠潋正经地叮嘱着。
「我哪那么笨!」嫣儿眼珠子转了转。
「可是……少爷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我哪里晓得?」翠潋的脸更红了,「我总不好意思去问他们吧!」
「嫣儿!翠潋!」两人吓得差点跳起来,怎么又来了一个?转头一看,竟是夫人的丫鬟彩云,这下可严重了!
「嫣儿,不是告诉你夫人请少爷去大厅吗?你到底找着少爷没有啊?」彩云似乎是被棠夫人逼急了,又逼起嫣儿来。
「这个……」嫣儿只好把刚才翠潋的话转述给彩云:「你去回夫人,就说少爷等会儿就过去。」
「少爷人在哪?」一样的疑问。
「少爷在……」
「欸——我们换个地方讲话好不好?这儿太阳好大呢!」翠潋机伶,怕嘻笑声又传入彩云耳朵,那事情就更糟了。
「太阳?」彩云疑惑地看看凉亭顶,「在凉亭底下,哪里来的太阳?」
「哎……不管,反正先走嘛!」翠潋不由分说地把两人拖了就往前宅跑。
「喂!你们两个怪怪的,有鬼哟!」彩云边跑,边起了疑心。
「大白天有什么鬼」翠潋回她。
「我不管,夫人找少爷找了好久,你们这样子教我怎么去回夫人?一定会被骂的啦,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彩云被棠夫人骂怕了,这会儿一定得多两个替死鬼陪她不可。
「去回夫人……」翠潋和嫣儿两人相视对看一眼,都面有苦色。
「走啦!」换成彩云拖着两人走了。
大厅上,雍容华贵的棠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中,先啜了口茶,才缓缓吐出话来:「叫你们去找少爷来,找了一个早上,人呢?」嫣儿、翠潋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敢开口,但她们也知道非得回答些什么不可,于是两人忽然之间同声而出:「少爷一早就出去了。」
「少爷在洗澡。」咦?糟了!怎么不一样?两人立刻又相视对望,脸上都是责怪对方和自己没默契的表情。
棠夫人的眉尖马上蹙了起来,「少爷到底在不在屋里?你们两个给我搞什么名堂?」嫣儿这回噤声不敢再抢答。
翠潋无法,只好回道:「少爷一早出去,不过刚刚已经回来,在洗澡。」
「是吗?」棠夫人凌厉的眼光在翠潋身上扫过,教她打从背脊凉了起来,那眼光又在嫣儿身上梭巡一遍,然后她放下了茶杯。
「既然少爷在洗澡,那我去少爷房里看他吧。」
「这样……不好吧。」嫣儿呐呐地回应。
「儿子是我生的,我从小看到大,这有什么关系」棠夫人瞪了她一眼,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嫣儿魂都快吓飞了,半句话都不敢开口。
翠潋怕谎言就要穿帮,脱口而出:「少爷没在房里!」
「不是在洗澡吗?不在房里洗,在哪儿?」棠夫人大吃一惊。
「在……在月波清斋后面的水池。」翠潋怕嫣儿挨骂,只好说了部分实话。
「水池?」棠夫人眉心皱得更紧,「怎么忽然心血来潮跑去那儿洗澡?」
「这……我也不知道。」翠潋必恭必敬地回道。
棠夫人忽然站了起来,缓缓走向翠潋,那锐利的眼神上上下下冷冷地打量她,「奇了,少爷最近并不是你在服侍,怎么你倒比嫣儿还清楚?」
「我……」翠潋背上冷汗直流。
嫣儿适时抢话:「翠潋一早都跟我在一块,所以我知道的事她也知道。」
「是吗?」棠夫人冷眼看着嫣儿,又看回来翠潋身上,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应该去伺候那个西域女人?哪来这么多时间?」
「这个……」翠潋只好继续掰谎,「小姐……早上……在房间里休息。」
「一大早窝在房里,怎么,昨天没睡好吗?」棠夫人冷哼一声,看嫣儿跟翠潋支支吾吾的样子,肯定是在遮掩什么。
她忽然扬起手来,给了翠潋和嫣儿一人一巴掌,怒道:「你们两个要是聪明,就趁早在我面前说实话,免得让我发现半句假话,看不剥了你们的皮!」翠潋、嫣儿被打得七荤八素,又委屈、又无奈,泪珠儿滚下来,哭着往下一跪。
「夫人饶命,实在是……」
「是什么?」棠夫人冷笑一阵,衣袖一挥,重新坐回太师椅上。
「少爷喜欢那个西域女人,成天去找她,你们当我不知道?少爷早上一定又跟那女人搅和去了,是不是?」翠潋与嫣儿两人低着头,「夫人明鉴。」
「哼!」棠夫人不屑地啐一声,得意地道:「你们两个想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还早着呢!唬我什么少爷在洗澡,那女人在房里睡觉……」忽然之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很不像话的联想——靖翾在洗澡,那女人如果跟他在一块儿,那岂不就是……
棠夫人的手倏地重重往桌上一拍,桌上的茶杯都震动了起来。
难不成……嫣儿和翠潋这两个丫鬟一直不敢说、一直隐瞒的是这样的一件事?
翠潋和嫣儿吓得头垂得更低,简直就快贴到地了。
棠夫人见她们的模样,更肯定了她心里的猜测。
棠夫人气得咬牙切齿。靖翾爱跟那女人胡搞恶搞也就算了,还让下人也都知道,这要是传了出去,棠家还要不要名声啊「去给我把少爷立刻叫来!」棠夫人怒吼一声。
「是……」翠潋和嫣儿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领命出去了。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嫣儿急得像只无头苍蝇。
「……」光想到那幅让人尴尬的画面,翠潋就一个头两个大。
还好,两人一走近月波清斋,就听见小屋里谈笑的声音……
「少爷啊!」嫣儿急急敲了门,立刻奔进去,脸上的表情像见着了救命神仙。
「您可折腾死我们了!夫人找了你一个早上!」棠靖翾烈眉微蹙,「什么事急成这样?」他手中动作却没停,握着笔,温柔细致地替舞鸢画眉。
「这个……少爷……」嫣儿正考虑着要不要说实话,却被翠潋机警地打住,改口简单道:「夫人有急事找您。」两个丫鬟各说各话,含糊其词,棠靖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事有蹊跷,可是任何事都不若舞鸢对他来得重要,他仍然一心一意专注地凝视舞鸢,替她画眉,眼里只有她一个,随口应道:「知道了,等会儿我会过去。」舞鸢一笑,一把抢下他手上的笔。
「叫你去就快去吧!哪有人这么应付娘的?」他叹了口气,实在是因为知道娘找他十成没好事,他还宁愿跟舞鸢在这儿卿卿我我。可是舞鸢说得对,早去晚去都要去。
他温柔地点点她细致的鼻尖,「好吧,我快去快回,等我回来再替你画眉。」
「眉才画了一半,等你回来,这半天我都不必见人了。」舞鸢噗哧一笑,推着他往屋外走,「你快去吧!哪有这么不尊敬娘的?做儿子的好意思让她老人家等你?」棠靖翾无奈地被推出了门,然而一出门,他脸上的温柔立刻消失不见,语气深沉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个……」翠潋和嫣儿嗫嚅地把前因后果绘声绘影地形容了一遍。
「你们……」棠靖翾浓眉纠结,真是气也不是,骂也不是。
「少爷息怒,我们不是故意的!」嫣儿与翠潋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唉……算了。」棠靖翾叹口气,袖袍一挥。终究也是自己大意,原本以为水池的位置偏僻,万无一失,谁知这两个丫鬟这么尽职,非得找到他跟舞鸢不可。
走进大厅时,棠靖翾心中早有了心理准备。
「娘。」他刻意恭敬地请安,还亲自奉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从刚才到现在,棠夫人的气已经缓和了不少,然而这口气却还是咽不下去,她冷冷讥讽道:「今天早上玩得痛快了?」棠靖翾垂手站立一旁,给足娘亲面子,认罪似地不回话。
棠夫人脾气一向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不骂骂儿子总不可能了事。
「这个家是你在当家,你平常不管做什么,我也不过问,可总不能闹得这么不像话!万一下人传了出去,你的面子我懒得管,棠家的面子可还要!」棠靖翾知道现在非先息事宁人不可,他换了一副诚恳的口气:「娘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孩儿保证这种事下次再也不会发生。」棠夫人轻哼一声,儿子的认错虽然不能平息她心里所有的怒气,却也让她颇为受用,心情遂缓了下来。
「我倒是问你,到底拿那西域女人怎样?如果只是一时……」棠夫人想了半天,太难听的话她当着下人面前讲不出口,不难听的又不知道怎么说最适合,索性不说了,相信靖翾懂的。
「我看你还是趁早把人家送回楼兰去算了。」棠靖翾薄唇一抿,觉得娘这话说得实在是不中听至极,他倔强地开口:「我要娶她。」
「怎么可以你真是太胡闹了!」棠夫人又惊又气,才刚平息的怒火又燃烧起来。
「别说两年前早已经替你说了媒,就算没订亲,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娶一个西域女人!」说媒?什么时候的事?棠靖翾根本全忘了,现在想起来,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女子似乎姓蔡,父亲是阅骑校尉,不过……就算换成汉室公主,他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娘,我已经决定了,要娶舞鸢为妻。」他根本没给娘讨价还价的余地,反而更坚定了。
「你……你要气死我!你平时爱怎么胡来我管不了你,可是现在竟要娶个西域女人回来……」棠夫人气发不上来,梗在那边。
「我可不能让你对不起棠家的列祖列宗!」这关祖宗什么事了?西域女人就不是人吗?棠靖翾清楚明白,大多数的汉人总觉得除了汉族之外,其他都是低等的蛮夷,可他不在乎。
「娘,我心意已定。」他脸上的坚定神情像是表示不管娘再说什么也没用。
「你……」棠夫人又急又气,退而求其次,又道:「这样吧,你娶蔡家小姐,我准那西域女人入门做妾。」棠靖翾薄唇一扬,像是听见一个笑话似的,居然笑出了声来,「娘,您不必再多费心思了,我是不舍得让她做妾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棠夫人终于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也不想想棠家在长安的名望,你怎么能娶那种低三下四的女人」棠靖翾眉心蹙了起来,倒不是在思索娘无理的指责,而是在想,若要娘接受舞鸢明媒正娶进门,那几乎是不可能了,就算娘勉强让步,舞鸢这个媳妇也必定被欺负得可怜兮兮,那么,唯一的办法,是私自成亲,然后把舞鸢带离娘的视线……上哪儿去呢?江南好了,江南也有他家的事业……
「我的话你是听进去没有」棠夫人见儿子半晌不语也急了。
「娘,我这几天到临邛去一趟。」他突如其来地说。如果要把重心放在江南,这边的生意总要先安排好。
「去临邛做什么?」棠夫人自然不懂儿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也不知道儿子怎么话锋一转,便转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去看看那边的生意,还有靖骐。」棠靖翾的微笑中带点狡黠的味道,他当然不能跟娘明说,他准备去把弟弟逮回来交给娘让她转移注意力,让她在弟弟身上实现她那门当户对的愿望,他好带着舞鸢远走高飞。
这对靖骐也许有点不公平……不过抱歉了。
「娘,就这样了,蔡家小姐的事再说吧!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他片面终止谈话,向娘行了个礼。
丢下气得脸上皱纹多了好几条的棠夫人,棠靖翾退出大厅,立刻找着翠潋,吩咐道:「记得,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不准多嘴去跟小姐说,一切我自有安排。」
「我知道。」翠潋猛点头,「我不会让小姐担心的。」
棠靖翾说到做到,他得先去临邛一趟。
月波清斋里,离情依依。
棠靖翾绵绵密密地吻上舞鸢的唇,甜蜜得像温柔的和风。
「如果不是路途遥远,我真想带你一起去算了……」舞鸢嫣然一笑,她的手指代替唇画了画他的唇型:「不是几天的时间而已吗?你放心,我会乖乖在这儿等你回来的。」他抱紧她,嗅着她迷人的芬芳。
「等我回来,我带你去江南。」
「为什么要去江南?」她享受着他的拥抱,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进她的身子。
「江南比这里美多了。」他没说出事实,只是怕她忧心。
「你大老远从楼兰来到汉土,总该看看汉土最美的地方。」
「你说什么都好。」舞鸢沉溺在浓浓的情意中,心口贴着他的,尽职地做一个甜蜜的小情人。
他轻叹一声,「我会日夜赶路,尽快回来。」
「嗯。」他温暖的怀抱感觉真好,时间为什么不在这一刻停止算了?
他忍不住缠绵地咬着她的耳垂,喃喃地说:「奇怪,我都还没起程,怎么就已经开始思念起你来?」
「你生病啦?」舞鸢闭了闭眼睛,他口中呼出的气吹在她耳朵上,使她浑身震颤,这才真像是生病了。
他放声大笑,「你是医我的良药。」他的唇温柔地在她脸颊上厮磨,她的理智真的快要飞走了,她轻喘着,小声又道:「你要是再不走,大概就永远不用走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终于放开了她。
两人浓情的眼神却仍然纠缠不清,几乎没结成情茧。
「少爷……」翠潋轻叩着门,「都准备好了,在等您呢!」
「最多三天,我就算飞也飞回来。」棠靖翾在舞鸢的唇上印下最后一个印记,硬下心来走出门。
「翠潋!」一出屋门,他的神情立刻沉了下来。
「你听好,这几天我不在的时候,不准任何人接近月波清斋。」
「您是怕……夫人找碴?小麻烦可能有,大麻烦……夫人不至于吧?」
「我也这么想。」他边往前厅走,边嘱咐:「不过还是小心些。前厅的人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替我照顾好月波清斋,万一有什么事,我回来之后唯你是问。」
「是……」这么严重翠潋悄悄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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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心狂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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