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不透光的深林中,一辆马车急驰在荒僻的小路上。
路很小,马奔得很急,忽然一个黑影当道而立,马儿受到惊吓,长嘶一声,站立起来,车夫从前座摔下,滚到了草丛里。
待车夫爬起身,八名黑衣人已将马车团团围住!
“诸……诸位大爷,”车夫结结巴巴道:“饶命!”
“要命就快滚!”一名黑衣人冷冷道。
车夫哆嗦着身子爬向马车,想爬回驾驶座。
“留下车子,滚!”黑衣人不耐烦道。
“大爷,不行,车中坐的是我家小姐……”
“唰”的一声,黑衣人拔刀出鞘,车夫的一只耳朵已被削下,当下鲜血淋漓!
“血……”车夫捂住耳朵,一见满手是血,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脓包!”黑衣人一脚将车夫踢进草丛,并将马车团团围住,“张小姐,请下车!”
却是无人回应。
“黑风寨恭迎张小姐下车。”
还是无人回应。
一众黑衣人不禁猜想——莫非车中人已被吓晕了?
最靠近车门的黑衣人看到站在一旁的首领颔首,便走近马车,掀起车帘。
此时“嗖”的一声,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枝小箭,射穿了他的手掌!
黑衣人吃痛退开,立刻有同伴上来帮他拔下小箭,绑住伤口。
“明人不做暗事,是何路英雄,请现身相见!”众黑衣人全神戒备着。
“把车留下!至于见面,那就不必了。”清亮的男性嗓音传出,他的言下之意似乎全然不把黑风寨当作一回事。
黑衣人忙抬头寻找声音出处,却因四面八方都是回音,以致无法确认声音是从何处传出。
“兄台在我黑风寨地界,却硬夺我们的彩票,江湖上从没这个规矩!”黑衣人首领知道来人不好惹,索性先说之以理。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天下亦有天下的规矩。”
“怎么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哦!所以兄台原来是保镳的。”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这么说还真是低估了我的能耐;不过在你们俗人的眼中,大概也只有这种境界。”
“不然呢?兄台是张老爷的朋友,还是秦堡主的朋友?”
“都不是,我只是认识我们共同的好朋友。”
“是谁?”
“这朋友人人爱,它有时姓黄、有时姓白、有时姓朱、有时姓孔;个儿大的不见得有用,轻的往往比重的还贵重。”
“……”
“又不懂了是吗?”林中人又是一阵笑,“所以平常要多念点书,不要只顾着打打杀杀、你争我夺,到头来不过是草包一个。”
“愿闻其详!”黑衣人首领忍住气,心想万一此人大有来头,黑风寨犯不着结下这种仇家。
“看在你虚心求教的分上,小爷今天就做一次赔本生意,教教你啰!你可要听好——姓黄的是黄金,姓白的是白银;姓‘朱’的就是珍珠宝玉,姓孔的则是孔方兄,也就是钱的意思啦!而一大块白银不及一锭黄金,一箱的金银亦不及一张银票,这么说你懂了吧?”
黑衣人听得面面相觑——搞了半天这人也是为了钱,“境界”又高到哪里了?
“懂!你不过是想来分一杯羹,不过我告诉你,你找错对象了!”黑衣人首领顿生杀意。
“错!大错特错。”林中人笑道:“我不是想要分一杯羹,而是想要整碗端过来物归原主。”
“你想来个黑吃黑?休想!兄弟们,动手!”黑衣人首领懒得再跟这人对话,一声令下,八人分为两组——一组攻向马车,一组在外庇护。
谁知众人尚未摆好阵势,立即“唉”声四起,原来是内圈靠近马车的四人又中了小箭,连忙后退。
“你究竟想怎样?”黑衣人首领骂道:“藏头缩尾的,不是好汉!”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之所以不露面,正是不想伤人性命,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我只好勉为其难下来了。”
“你来啊!谁怕你?”一群黑衣人仰头上看,忽然一柄匕首已架在黑衣人首领的脖子上。
“我来了!现在你怕不怕?”
“我……我岂会怕你这小贼!”黑衣人首领又怕又怒,只因听信他的话而仰头,才会着了这小贼的道,让他偷袭成功。
“好!真英雄。”话声刚落,小贼手上加劲,黑衣人首领的脖子就渗出血来。
“你……你若敢伤我性命,黑风寨上下会倾全寨之力为我报仇的!”黑衣人首领虽然撂下狠话,但气势明显已经变弱。
小贼眉头微皱,此时众人已看清他的相貌——顶多二十来岁,斯斯文文的模样,没想到下起手来竟然这么狠。
“这真的有点麻烦。”小贼道:“不然我把你们全部灭口好了!”
一群黑衣人闻言,当下惊恐失色,有两人已开始后退,准备开溜。
“走慢点喔!”小贼对那两人道:“再走一步,下一枝箭就会射穿你们的喉咙。”
两名想溜的黑衣人立刻停在原地,不敢再走一步。
“蹲下!”小贼下达指令。
一群黑衣人不禁迟疑了——如果听了这小贼的话,岂不是自堕威风?
“哪个蹲得最慢,我会让他永远站不起来。”小贼悠哉的说。
一群黑衣人立刻蹲下。
“好!真乖!现在把眼睛闭起来。”
“做什么?”黑衣人们不禁害怕起来——明眼人一旦失去视力,没有不惊恐的。
“哪个闭得最慢……”小贼又慢悠悠的说话了。
黑衣人们料想下面必是那句“我会让他永远睁不开来”的威胁,立刻争先恐后把眼睛闭上。
“乖!”小贼赞道:“在我没说好之前,千万不要改变姿势,否则……”
一群黑衣人连忙点头。
“甘老大,怎么样?”小贼望着黑衣人首领道。
“什么怎么样?肉票你尽管拿去,不过前路凶险,秦堡主的仇家、张老爷的财富,都会是你的催命符!”
“富贵险中求啊!这事就不劳甘老大费心了!”小贼一掌击昏了甘老大。
牵过马车,到草丛中抱起车夫,小贼向蹲在地上的众黑衣人道:“小爷我现在要走了,半个时辰内,你们都不可睁开眼睛;若有哪个不听话的想来送小爷,小爷一定礼尚往来,不教他失望,有没有听不明白的?”
众黑衣人连忙点头,又连忙摇头。
***
袁不凡驾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时近正午,来到一个小镇,他将车夫丢在一家医馆前,买了些干粮又继续赶路。
但奇怪的是,在这一个时辰中,车内竟然毫无动静。
打从马车一出张家庄,袁不凡就跟上了——
眼看原先负责保护马车的护院、镳师一个个被拦路打劫的匪徒杀得或死、或伤,他却丝毫没出手的意思。
既然当初谈好的价钱是五箱金条,要做的事是护送张小姐到如春堡,其它的事他当然懒得管。
江湖中人,谁不是过着刀头舐血的日子?既然入了江湖,就要有搏命的准备,他不会破坏这个规矩。
虽然他服膺的只有他自己的规矩!
他跟了马车两天,直到所有人都败下阵来,这才轮到他上场。
从车辙的深浅来看,他确定车中确实坐了一个人,而且是个不太重的人,因此他认定张小姐一直坐在马车里。
奇怪的是,如果她真在车里,从黑风寨拦路打劫到他出手接过这笔生意,这么长的时间,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袁不凡不禁开始怀疑起来。“张小姐,你还好吗?”试探的问,想想以他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如果刚才得罪黑风寨的代价是换来一辆空马车,那他真该金盆洗手了!
无人回应。
“张小姐,你在车里吗?”这句问话着实白痴,他边问边左右张望,看看有没人注意到他?还好没有!
还是无人回应。
“张小姐,你是睡着了,还是吓昏了?”如果说有哪句问话比刚才那句更白痴,那就是现在这两句了!
不管张小姐是睡着了,还是吓昏了,都不可能回应他啊!
果然回应他的,还是一片静默。
“张小姐,”袁不凡终于按捺不住,“我不管你是睡着了、吓昏了,还是根本不在车里,我准备要掀开车帘一探究竟了,所以在我数到三之前,如果你再不出声,我就要冒犯了!一——”他当真开始数了起来。
“二——”他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想给张小姐一些准备时间,毕竟姑娘家要整理仪容,总是要花点时间的。
“二又二分之一——张小姐,时间不多啰!”其实他有点犹豫,万一张小姐真的只是“恰巧”睡着了,而她又“恰巧”衣衫不整,在他掀开车帘时她又“恰巧”醒过来,那他“恰巧”被当成淫贼的可能性就会变得很大。
这么多个“恰巧”,会让他接下来的工作变得很棘手——他总不能在这两个月里每天都把她打昏,免得她吵得自己不得安宁吧!
是的!他们还得在一起两个月,而这还是在沿途无人打扰的最好情况下。
袁不凡突然发现,这笔生意有些他未考虑到的因素,五箱金条的代价似乎开得低了些。
“二又三分之二——张小姐,我再数一次,就要掀车帘了喔!”袁不凡甚至开始猜想,这位张小姐或许耳背,所以听不见他说的话。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要解开这个谜!
“三!张小姐,我来了!”袁不凡终于发挥了他平日当机立断的长处,转身将车帘拨向一旁。
“你闭着眼睛也看得见吗?”车厢内传出娇滴滴的女性嗓音。
“你早点出声不就好了!”袁不凡笑了,放下车帘,转过身才睁开眼。
“我就是要看看你这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那我到底是可靠,还是不可靠?”
“可靠才怪!”张小姐道。
“为何?”袁不凡发问只是出于好奇,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他——反正他已摆脱“淫贼”的嫌疑,其它就没那么重要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姓啥名谁,也不知道你为何要抢我的马车,可是我已发现了你的一个弱点,这么容易暴露自己弱点的人,怎么可靠得起来?”
“是吗?我有什么弱点?”他在意的向来只有黄白朱孔四兄弟,为了它们,他只会变得更强大,他“要钱不要命”的名号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的功夫怎样?”张小姐忽然问道。
“还过得去。”他可是个谦虚的人。
“在武林中的排名如何?”
“没排过!不过从我出道以来,还没一单生意被我搞砸过。”若非如此,这桩棘手至极的买卖也不会落在他手上。
“那你跟‘北霸天’相比呢?”
“什么?”袁不凡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北霸天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秦观海!”
“什么?”袁不凡再次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杀人不眨眼”这五个字出自张小姐之口听来格外刺耳——因为秦观海可是她未来的爹呀!
“‘北霸天’这个名号可不是吃斋念佛修来的吧!”张小姐特意强调这一点。
“有理!”袁不凡笑了,觉得这位张小姐还挺有趣的。“倒是张小姐还没说出在下的弱点到底是什么呢!”
“这还不简单!”张小姐道:“只要有个功夫跟你差不多的姑娘脱光了跟你对打,你就必输无疑。”
“为什么?”
“因为你看不见啊!你闭着眼睛跟她对打,怎会打得过她?”
“我为什么要闭着眼睛?”袁不凡觉得很奇怪。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闭着眼睛?”
袁不凡一怔,“这怎能一概而论?张小姐既是大家闺秀,又是我的金主,我当然要以客为尊。”
“是吗?”
“如果张小姐不信,等这单生意结束后您尽可试试。”袁不凡笑了。
***
三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杏花小镇。
在这三个时辰中,袁不凡没跟张小姐说过一句话,就连中餐都是他在客栈买了打包好,送到车上给张小姐享用的。
他们之间纯属生意关系,没必要建立什么交情。
不过讲到生意,袁不凡可就认真了——他是做口碑的,一定会让顾客感到满意的,所以即使是干粮,他也不会敷衍了事,中午他买了半只玫瑰油鸡、半斤香卤牛腱、一只酱肘子、六块煎得香酥的抓饼、一瓶花雕及一壶碧螺春,作为他和张小姐的中饭。
他一向不虐待自己,这么辛苦的赚钱,当然要花个痛快。
哪怕张小姐吃惯山珍海味,对他买来的珍馐也无可挑剔,这些可是他吃遍大江南北后精选出来的店家美食。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玉盘盛粗食。袁不凡自有一番道理。
杏花小镇顾名思义,全镇遍植杏花,而在“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两句传世后,连“酒家”也与杏花镇连在一起了。
一弯新月当空微笑,袁不凡下车,牵着马车入镇,边走边看,不慌不忙。
他知道在这种小镇上,小酒馆不少,大酒楼没有;要填饱肚子不难,要住得舒适就得碰运气。
还好他虽然常冒险,却不是凭着运气活到现在的,他早就打听到一家小客栈,准备作为今晚的落脚处。“张小姐,今晚就住这里好吗?”袁不凡来到一间民宿外。
张小姐掀开窗帘一看,“这怎么能住人?”
袁不凡点点头,继续牵车前进,直到下一家民宿。“张小姐,这里行吗?”
张小姐又看了看,“你开玩笑吧?看样子就知道不卫生。”
袁不凡又点点头,继续前行。“这里您可满意?”马车停在镇上最大一家客栈前。
这客栈虽不豪华,但看来比刚才两间民宿要有规模些——其实这正是他的盘算,相信经过前两次比较,张小姐的标准应该会调整一下。
不料——
“这也称得上是客栈?比我家的柴房还不如!”张小姐挑剔道。
“唉!”袁不凡故意叹了一口气,“柴房也罢,茅厕也罢,出门不比在家,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您就勉为其难,将就一下吧!”
“将就?你不是讲究‘以客为尊’吗?”张小姐调侃道。
袁不凡这才明白张小姐是故意在找他的碴,可是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想了又想,忽然想起中午时他对她开了个玩笑——
“如果张小姐不信,等这单生意结束后您尽可试试。”
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算是冒犯了她,袁不凡只能自认倒霉。“不然您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要在马车里过一夜吗?”
“亏你说得出口,真是办事不力!”张小姐道:“在来这间客栈前曾经过一户人家,看那朱漆大门还算有点样子,今晚就勉为其难去那里休息吧!”
“那可是别人家,怎能说去就去?”袁不凡当下觉得,这位张小姐真是太骄纵了。
“你不是标榜‘以客为尊’吗?”
袁不凡不禁头痛起来,他发现这话现在似乎成了他的紧箍咒,他只能一咬牙,“行!既然张小姐执意如此,在下一定为您办到!”
***
袁不凡果真有本事,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进了徐府。
而张小姐果真爱摆谱,连下马车都要袁不凡在一旁搀扶;袁不凡也不以为意,就让她扶着,一路像伺候娘娘似的把她搀进大厅。
徐府的老爷以前曾经做过县官,告老还乡后建了这座宅子,用来安度晚年;徐府的少爷、小姐或在外经商,或已嫁人,只剩最小的女儿还待字闺中。
见礼过后,徐府招待他们两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张小姐对他们的盛情招待感到很称心,但席间徐夫人频频劝她快些回家见父母却让她有些不是滋味——这本是她的伤心事,那可恶的男人竟随便的跟别人说了!
饭后她回到客房,那可恶的男人还算识相,去柴房借宿——他当然得去住柴房,因为徐府就只有一间客房。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问过他叫什么名字,反正这不重要,对她来说,他无足轻重!
忽然有人轻敲她的房门。“张姐姐,你睡了吗?”
“没有,是哪位?”
“我是映心,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原来是徐府小姐。
“张姐姐,现在来没打扰到你吧?”
“当然没有,是我打扰了,今天真要谢谢令尊、令堂的款待。”张小姐尽量表现出良好的家教。
“姐姐喜欢,那就最好了,我还怕我娘今天在饭桌上说的话惹姐姐不高兴呢!”
“怎么会,令堂也是关心我。”张小姐口是心非的说。
“老人家说的话,姐姐毋须在意,想怎么做就照姐姐的意思去做就行,我对姐姐和袁大哥是百分百支持的。”
“嗯?”什么意思?
“对不起姐姐,袁大哥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们了,他千交代、万交代叫我们假装不知道,不然怕你会害臊;可是我觉得你好勇敢,我真的好佩服你。”
“我们的事?你说的是什么事?”张小姐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姐姐是江南富户的千金,却毅然放弃荣华富贵的生活不是吗?”
“是啊!”张小姐点点头,虽然离家不是她自愿的,但也总算是放弃了过去的生活。
“袁大哥以前不是你们家的下人吗?”
“嗯,是啊!”原来那家伙姓袁,而他既然自称下人,她也乐得当他的主子;心情一爽,张小姐顺手拿起茶碗啜了一口。
“你和袁大哥的恋情不见容于父母,于是你和袁大哥私奔,一路上颠沛流离,躲避家人的追捕。”
“咳咳……”张小姐冷不防被茶水呛到,涨得满脸通红。
“姐姐小心,”徐映心急忙帮她捶背,“不要动了胎气。”
“什么?”张小姐被噎得更厉害了。
“姐姐,你发病了吗?”徐映心慌张了,“我马上去找郎中来看你。”
“别……”张小姐伸手制止她。“只是噎到,不是什么病。”
“姐姐,你别再瞒我了,”徐映心面露凄然之色,“袁大哥都跟我们说了。”
“他又说了什么?”好个姓袁的,张小姐顺了顺气,“说我得了不治之症是吗?”
徐映心眼中含泪,点了头。“他说你身子弱,本来不能怀孩子,可是因为太爱他,想为袁家留下一条血脉,所以冒着生命危险怀了孩子。
“袁大哥带你四处寻访名医,说务必要在产诞下孩子前将你的身子调理好,虽然……虽然这是个奢侈的愿望,但他会抱着这个希望一直一直努力下去。”
张小姐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袁大哥好痴情,姐姐好伟大!”徐映心边流泪,边握住她的手。“袁大哥说这些日子你已渐失信心,想要放弃自己,他非常痛心。
“姐姐一定不能放弃希望,不然袁大哥一定会活不下去的!”徐映心一再劝慰,深怕她不肯支持下去。“姐姐,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不要留下袁大哥一个人,你们要一家三口,不,四口、五口、六口……快乐幸福的活下去。”
真是够了!“好,妹妹,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比‘袁大哥’先死。”张小姐怒极反笑。
“真的?”徐映心破涕为笑。
“真的,我也很担心袁大哥将来会生不如死呢!”
徐映心用力的点头,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似乎是从张姐姐身上发出来的,是张姐姐的病更重了吗?
“妹妹,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姐姐你说。”
“我想请问柴房要怎么走?”
“姐姐,你想袁大哥了是吗?”徐映心的脸红了,“袁大哥说你怀了孩子,你们不方便再‘在一起’,所以他一个人去柴房住。”
那姓袁的真是够了!让她私奔、未婚怀孕、患了绝症还不够,竟然还把她编派成了荡妇淫娃——她去柴房找他,不正表示她“寂寞难耐”吗?
“袁大哥要我们千万不能把柴房的位置告诉你,如果你执意要跟他在一起,他只好先走了;但姐姐不用担心,袁大哥说他明天一大早就会回来接你,这段时间如果你想他,他就叫你想想四个字。”
“哪四个字?”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徐映心有些迟疑,“他说的好像是——以客为尊。”
张小姐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
***
第二天早晨,袁不凡果然依约等在徐府门外,连马车也备好了,一见张小姐,便绽开笑脸。“早!张小姐。”
张小姐瞟他一眼,对他不理不睬,转身对着徐府众人道谢。
袁不凡走上前,拿出两个金锭。“谢谢您的款待,这点小小谢礼不成敬意,就当是相识一场的纪念吧!”
“这是做什么!”徐老爷连忙推辞,“老夫助人岂是为了这个?”
“您当然不是为了这个,”张小姐一把抢过金锭,拉过徐映心,将金锭放在她手上,“可是我们却不能不知礼、不懂事,而且将来妹妹成亲之时把这金锭打成一件首饰,也可当是姐姐送上的贺礼啊!”
徐映心连忙推辞,“姐姐,你们离家在外才最需要钱。”
“妹妹就别推辞了。”张小姐皮笑肉不笑道:“你袁大哥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挣钱;看在他这么辛苦挣钱的分上,反正我也用不了多久,妹妹就帮着花,不然会辜负他的一番心血,袁大哥,你说是吗?”
“很是、很是。”袁不凡笑得开心,“徐小姐,就请您收下吧!”
“姐姐又自暴自弃了,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肚……”说到这里猛地住口——袁大哥说过不能让张姐姐知道他们已知此事的,连忙偷看袁大哥一眼。
袁不凡笑着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妹妹,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送出去的礼就没收回来的道理,‘黄金有价、情义无价’,袁大哥只拿两锭黄金,我还觉得这礼太薄了呢!”
这两锭黄金足有四、五两,别说住一夜,包下整间客栈住上一个月都不成问题;众人一听张小姐的说法,不禁咋舌——不知张小姐的出身到底是富贵到什么程度,连私奔都能有这样的排场!
“是啊!”袁不凡接道:“昨晚不分青红皂白来叨扰贵府,好在徐老爷和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们这种蛮横无礼、神人共愤的行为,令在下既感且愧,这份薄礼不过是聊表寸心而已。”
张小姐心想,这姓袁的真的好可恶——不着痕迹的又把她给痛骂了一顿!此仇不报非女子,于是笑道:“袁大哥说得是,为了这‘蛮横无礼、神人共愤’的行为,我们真该多表示点心意。”
“哦?”袁不凡看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轻的比重的还贵重’是吗?那就快拿点轻的出来啊!”她记得姓袁的说过他是拿钱办事的,想必是个嗜财如命的个性,她要他拿银票出来,不过是要他心疼而已。
没想到——
“你是说真的?”袁不凡面不改色的问。
“那当然,快拿出来!”她的心中很得意。
“好。”袁不凡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徐老爷,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众人接过一看,全都大吃一惊,原来票面上写的是“白银一千两”。
这真是疯了!
不但徐府众人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张小姐都吃了一惊;徐府众人连忙推辞,袁不凡只表示“送出去的礼,就没收回的道理”,再三道谢后,就“押着”张小姐上了马车。
留下徐府众人一头一脸的问号。
***
一路上两人并未交谈,张小姐不知袁不凡在想什么,心想八成在为那一千两白银心疼,虽然这是她搞出来的事,不过玩得这么大倒是她始料未及,心中略感歉疚,便道:“看不出来,你挺大方的。”
“不是您说要给银票的吗?”袁不凡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起伏。
“可没人叫你一拿就是一千两啊!”心想姓袁的还真不会打算盘,为了跟她赌气,竟然挥霍掉一千两。
“没办法啊!每张银票的面额都是一千两,数目不大,又何必兑成银票?”他说“没办法”,口气却一点也不无奈。
“那……你还有钱吗?”张小姐心中歉疚,嘴上却不愿示弱,“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在担心你,我担心的是接下来你要怎么去如春堡,我可不愿意过餐风宿露的生活。”
“这您放心,”袁不凡微笑,“只要您别再干那‘蛮横无礼、神人共愤’的事,别说送您去如春堡,就是在神州逛上几圈,也很够用的。”
“你这人,讲话就不能好听点吗?”虽然明知是她的错,她还是气他老爱教训她。“度量这么小,一点都不像是个侠士。”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侠士啊!”袁不凡笑道:“连小侠都说不上,我在江湖上的名号,张小姐只怕还不知道吧!”
“你又没说过,我怎会知道?”
“在下的名号可响亮了,一说出来,足以令武林震动。”袁不凡得意的说。
“哦?”张小姐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在下正是新近崛起江湖,承蒙江湖朋友抬爱,赐号‘要钱不要命’的奇人袁不凡是也!”
张小姐果真震动了一下——不过那是因为马车车轮压到了石头,车子颠簸了一下。“小心点啊你!大名鼎鼎的江湖奇人,该不会连马车都驾不好吧!”
袁不凡摸摸鼻子,哭笑不得,看样子他又为自己套上了第二个紧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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