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金宿从五岁时开始,就常常偷溜出宫,自己骑着马到都城之外约莫十里远的阎家堡玩,每次都是他亲自送驾回宫,每回见着他都是阎哥哥长阎哥哥短的,小嘴儿甜到不行,说他笨,那天都要下红雨了。
「皇上,臣没听说过。」人要懂得趋吉避凶,虽然他不像某人长年装病只为了保命那么窝囊,但也非常明白有时候装笨一点比较好。
金宿好笑的睨阎浩天一眼。「阎哥哥莫怕,你有咱家先祖的免死金牌,历年来的皇族都不敢动阎家堡一根寒毛,朕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他怕?
不,他一点都不怕。
应该是他们这些人怕他怕得要死。
「皇上不宜这样称呼微臣。」他挑挑眉,冷冷回道。
金宿又笑,把酒杯推到他面前。「阎堡主喝酒吧。可知今日朕找你来所为何事?就是为了这个预言,今儿个咱们就把这事给了了吧。你助我一臂之力,朕会记得你恩惠的。」
阎浩天越听脸越沈。「皇上——」
「讲明点好了,左右相的千金你选一个来娶,这样不必朕开口,自会有人尽心尽力保你性命。」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朝中左右相斗得凶,一个是先皇人马,一个是太后人马,他这皇帝小儿简直被耍着玩的……可玩久了也会烦的,很烦。
「你说好吗?阎哥哥。」金宿露出一个无害又可爱的微笑。
阎浩天很不想看见他的笑容,因为太可爱太无害,结果被害的人可能就变成自己。
他淡淡的别开眼。「皇上刚刚不是说了,我有免死金牌护身,不必谁来保我性命。」
金宿眨了眨眼。「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狗被逼急也会跳墙,何况那免死金牌的年代久远,你回去拿出来看看,搞不好都模糊不清了,叫朕该如何是好?」
金宿这话,听起来像玩笑话,可是,话里却带着极深的涵义。
阎浩天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金宿唇边的笑,果然不及眼底。
「反正都是要娶妻,阎哥哥就听我一次吧,要斗让他们老人家去斗,我们还可多过几年清闲日子呢,不是吗?」
话刚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的太监在报——
「左相及左相千金到!」
「右相及右相千金到!」
阎浩天眯起眸,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果真是选妻宴呵,这宋大掌柜所言倒是不假。
金宿再次帮他把酒斟满。「你也知我难处,阎哥哥,今日若能订下这门亲事,不管是左门还是右门,方能保阎家堡再百年周全啊,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也得你配合我才成。」
阎浩天无言,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直到他的眼角看见那名跟在右相身后,缓步朝这儿走过来的熟悉身影……
竟是她?那个昨日被人刺伤推入湖中的女人?
一早,他就听钱庄内的一名婢女说她昨晚就已离去,连个只字片语也没留,没想到她竟是……
右相上官云的女儿?
她,姓上官,名冬艳。
冬艳,人如其名,像是长在冬雪里一枝艳色无双的花,孤傲而美丽。
一袭黄衫丝质外袍下是粉色的系带绣花内里,头上简单的梳了一个小发髻,用支簪子插着,其余的长发则柔柔顺顺的披在肩上,她的颈项纤细而美丽,光是那样坐着就是一幅极美的画。
但,或许他对昨日那位躺在他怀里狼狈不堪的姑娘还要更上心些,甚者,昨日她瞪他时眼底所闪现的怒火,也比眼前这样完美无瑕的端庄及知书达礼的模样来得顺他的眼些。
阎浩天的黑眸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眼神总离不开她伤重之处,就怕她一个不小心痛昏了过去。
她却始终回避着他的眼,相对于左相之女司马欢老是甜甜的对他笑着,她这冷冰冰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可当真不讨喜之至。
可不讨喜归不讨喜,她佯装不识他,压根儿没有因此想要攀住他要他娶她一事,却让他心生好感。
或许,她根本不想来赴宴?
或许,她根本就是有点讨厌他的?
「冬艳,来,敬堡主一杯酒。」上官云替女儿倒了一杯酒,放进她手里。
冬艳柔顺的接过,垂着眼把酒杯高举。「冬艳,敬堡主。」
她有伤在身,还喝酒吗?
阎浩天凝着眉。「酒就不必喝了,心意到就好。」
说着,他伸手越过桌面,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冬艳错愕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坐在他身旁的司马欢则因此微噘起小嘴。
「那,让小女为堡主舞一曲吧。」上官云伸手轻轻地推推女儿。
「是啊,刚刚欢儿姑娘跳了一曲,现在轮到冬艳姑娘了。」金宿也在一旁起哄,两手直拍。
闻言,冬艳乖巧的起身,却听见前方传来一句——
「不必了!在下不爱此好,冬艳姑娘坐下吧。」
出言者,正是阎家堡主阎浩天。
这会儿,上官云可急了,这阎家堡主左一句不必、右一句不爱的,真真是闷死他了!他千想万想都料不到,美丽如冬艳,竟会有男人不懂得欣赏?连让她舞一曲的机会都不给?
「噗——」
一旁的司马清风则低低抚唇窃笑,觉得这场选妻宴,他已然胜券在握。
他家欢儿跳舞时,阎家堡主可是没说一个不字啊,虽说那上官家的冬艳实在是个人间绝色,但,笑起来没有欢儿甜,说起话来也没有他家欢儿娇,要说讨人喜欢,着着实实是比不上他家欢儿的。
想到此,司马清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既然堡主不爱冬艳喝酒跳舞,那让冬艳亲手画一幅画送给堡主好了。」此时,冬艳柔声开了口。
阎浩天再次想出声制止,却听见一旁的皇帝小子在起哄。
「好好好,听说冬艳姑娘画了一手好画呢,朕还没机会亲眼见见。就这样吧,来人,备墨!」
制止不及,阎浩天只能边和那些男人聊天,边紧紧盯着她。
见她忍着伤口的疼痛提起画笔,面无表情却渗着汗,依然将那荷的孤傲风骨画得传神入微,心里既是激赏却又莫名的为她感到气闷担忧。
这丫头当真是性子硬呵。
昨日那一刀,差点就要去她的命,才过了一夜,她就可以没事似的拿酒杯跟人喝酒、提笔作画了吗?要不是他阻止,真要让她为他舞上一曲,岂不当场要了她的小命?
她却不懂说不。
连个谎都不会说。
当真是越想越郁闷。
阎浩天蓦地起身,随意的撩袍靠坐在亭台一角,抽出腰间的紫玉洞箫便就着清风吹奏起来。
箫声咽,宛如天籁。
余音嫋嫋,不绝如缕。
冬艳的画笔顿了顿,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他——
伤口上的疼,像是减轻了些。
他的动人箫声夺去了众人所有注意力,让她可以稍稍停下手中令人觉得吃力的笔,偷偷的拿出袖袍内的绣帕擦去额上颊上的冷汗。
见状,阎浩天的眼底蕴含着一抹淡笑,唇角微勾,似嘲弄,似宽心,却也有对她的担忧。
那抹笑,适巧让她给瞧见了,苍白的小脸瞬间沾染上一抹淡淡的瑰丽。
也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这男人的箫是为她而吹。
他,是在为她心疼?
垂下眼,冬艳的唇微弯。
鱼,终是要上钩……
蓦地,她眼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第二章】
冬艳醒来时,人已在右相府邸,自己的闺房内。
左边的胸口上传来阵阵凉意,是昨晚在钱庄时那名婢女替她敷上的草药味,她起身轻轻扯开衣领看了一眼,确定有人帮她换了伤药,这才让她得以较为舒适的好好睡了一觉。
刚端着水盆走进门的婢女见冬艳坐起身,忙不迭放下水盆,走上前去关心问道:「小姐,你醒了?伤口还痛吗?」
冬艳摇头。「是你帮我换的药吗?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还有,我是怎么回府的?」
她的记忆里好像都不包括这些。
「回小姐的话,抱小姐回府的是阎堡主,药是阎堡主要奴婢帮你换上的,又因为小姐全身发烫,阎堡主还特地请来大夫为小姐看诊,在大厅坐了一会儿才走呢。小姐这会儿睡得很沈,天色都晚了,之前小姐体热未退,阎堡主走时还特别交代奴婢要好好注意着,阎堡主真的很关心小姐呢,如果小姐成了堡主夫人,应该会很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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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娘 上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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