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
海上偶然交会的灯光,
原本就走着相反的方向,
停顿是为了海面汹涌的波浪,
错觉来自于船客激情的对望。
呵!今朝各自扬帆返航,
遥遥无期选择遗忘。
“好罗!翔黑,我帮你画好了,你现在可以动了。”夜絮春双手染满水彩与广告颜料,很有成就感的看着自己画的成品。
“谢……谢谢。”除了道谢以外,断翔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敢照镜子,更别说会知道夜絮春在他额头上画了什么。
他伸展僵硬已久的筋骨,光看着夜絮春得意开心的表情,他就心满意足了。
突然,夜絮春拿起苦候良久的数位相机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巧笑倩兮的说:“来,翔黑,看这里笑一个,我来帮你照一张照片。”
“不要。”断翔黑一听到是相机,害怕得赶紧用双手挡在自己的脸前面,慌张的说:“我不喜欢照相!”
“为什么?用数位相机照相的话,不喜欢照镜子的你就可以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了呀!”夜絮春为了袪除他的恐惧,暂时放下手中的相机和断翔黑聊天。
“嗯?”听到夜絮春的话,断翔黑感到非常奇怪,先确定夜絮春不再将镜头对准他,他才看着她问:“用相机怎么能够看到自己?不是要先等底片洗出来才能看到吗?”
相对于断翔黑的满脸狐疑,夜絮春先是不解的盯着他,然后想起断翔黑已经有二十年不曾接触外面的世界,这才使她觉得好玩的笑出声音。
“这就是科技的进步,这叫作数位相机,现在很流行的喔!”夜絮春将相机开关关掉,拿到断翔黑面前让他看个仔细,有耐心的跟他解说。
“哦……”断翔黑完全了解的点点头,说:“那它还真是一个很方便的工具呢!”
“对呀!所以……来照一张吧!”
夜絮春用温柔的语调说服着他,断翔黑则因为受不了她的再三要求,便顺从她而点头答应。
“看完照片以后你会把它删掉吗?”他坐在夜絮春指定的位子上,神情严肃,紧张兮兮的再三确认。
“不会。”夜絮春老实告诉他,并打开闪光灯偷偷瞄准好镜头,说:“就当作是给我的留念,不好吗?”
“嗯。”
“那就笑一个呀!”
“呵……”看着镜头,想到现在并没有戴面具,断翔黑还是笑得很尴尬。
当然,夜絮春不满意他这样的笑。
“翔黑,我喜欢你。”说这句话时,心里甜丝丝的感觉让她脸上不自觉的浮出一抹羞涩的红晕。
听到她第一次回应他的感情,断翔黑喜不自胜,压抑不住内心喜悦而勾起唇角,粲然一笑。
喀喳!喀喳!
电光石火中,夜絮春便把断翔黑这等的绝妙表情连续照了好几张。
“啊?春,你好奸诈!”没想到中了她这么一计,断翔黑指着她控诉。
不过,他还是笑个不停。
夜絮春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好意思的微笑着,靠到断翔黑身边把刚才照的影像给他看。“你看,这就是你喔!很好看吧?”
断翔黑不发一语,目光慎重的凝聚在相机萤幕上面。
这个人……真的是他吗?
刻在左额上的恶心丑疤,居然被她化腐朽为神奇地变成一个很好看的图腾,像是美丽的艺术刺青一般。
“春,你真的很会画画。”他将这一切归功于夜絮春的才能。
夜絮春摇摇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关掉相机,转移断翔黑的注意力说:“那是你本来就长得帅,根本不是我的功劳。”
任务终于成功了!她心里想着。
“春……”他用颤抖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左额,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羞涩,吞吞吐吐的开口问:“你刚才……说喜欢我,是……是真的吗?”
他这么突兀一问,变成了夜絮春一时语塞。
“对了,我要把相机拿给管叔看,他一定会吓到,没想到自己伺候多年的少爷竟然长得那么好看!”机伶的夜絮春话锋一转,不再多作正面回应。
她和翔黑……今生今世是不可能的了!
过了今夜,她就要返回台湾,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一切都是为了报答抚养她多年的夜玄。
“不行!”断翔黑反应激烈,伸手欲阻止夜絮春付诸行动。
“为什么?你连管叔都不敢面对吗?”夜絮春动也不动,感觉像是有种东西正拧住她的心脏,让她每吸一口空气,心就抽痛一次。
“不敢,我没那种自信。”断翔黑据实以告。
这个回答让夜絮春的心被拧得更紧了。
她的眼睛泛起蒙蒙水雾,仰起头专注的凝视断翔黑,嘴角微颤的开口问:“翔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不顾一切地走遍天涯海角寻找我吗?”
也许正因为明白了自己的情感,她的情绪比往常都来得激动,期盼断翔黑可以给她正面回应。
“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走出黑暗城。”他觉得好笑的答道,以为夜絮春只是随便提提。“你想也知道,我连管叔都不敢面对了,怎么可能会走到外面的世界去呢?而且,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最后一句话,他是十分笃定的。
“这样呀……”夜絮春失意的把照相机放在一旁,背对着断翔黑偷偷擦掉眼眶噙着的泪珠。
果然,她和他真的只能走到这里了……
面对这令人心碎的认知,想起今晚过后她就要从他身边无声地消失,夜絮春决定放纵自己一遍,用心与身体将他记忆在脑海里。
“翔黑,爱我……”她紧紧拥抱住断翔黑,将无法启齿的千言万语封锁于心,希望他可以从她的肢体中感觉到她没说出口的真情真意。
断翔黑无法理解夜絮春这急遽的转变所为何来,任凭她主动的吻着他的脸庞。
他总觉得今晚的她不太一样,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表示,不过似水的翦瞳好像在跟他诉说着离别。
想到这点,他也热情的拥抱她,深深闻着她身上温暖的阳光气息,轻声道:“春,你绝对不能离开我喔……”
帷幕悄然拉下,却怎么也遮不住房里的无限春光……
台湾
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手提着一个行李箱,身穿黑色小可爱以及同色系的迷你短裙,脚底踩着厚达十公分的马靴,大摇大摆地欲闯入夜家,却被夜忍冬给阻挡在门外。
“喂,你是谁呀?怎么可以闯进我们家?”夜忍冬张开双手挡住女子的强行入侵,口气很冲的问。
向来要委托他们“四季”的顾客是不会直接找来这里的,更何况今天夜玄外出,怎么可能会有委托人找上门?
女子口中嚼着口香糖,不屑地白了夜忍冬一眼,气焰高张的双手交叉抱胸,对着夜忍冬说:“哼,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走开!”
血气方刚的夜忍冬这下可被这瞧不起人的目光给气得火冒三丈。
他不甘示弱的回瞪一眼,不怀好意的笑说:“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年纪明明就跟我差不多,凭什么骂我?”
眼前这名故作老成的女子充其量也不过二十岁左右,想他夜忍冬虽然是“四季”里年纪最轻的,今年也都已经二十一岁了!
“哼,你这种看起来半吊子的年轻男人就是配不上我。”女子嚼口香糖的声音越来越大,表情已经显露出不耐烦。她往门里顾盼着,问道:“你们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叫作夏的男人吗?还不派他来接我,我可是你们重要的委托人耶!”
看她那副模样,简直就是个花痴!面对女子对他的存在刻意忽略,夜忍冬气得牙痒痒的在心里嘀咕着。
“你凭什么证明你是委托者?我可不记得我爸有交代过这件事。”他摆出痞子样,硬是挡在门口,死都不让女子进门。
“你!”女子为之气结,手指着夜忍冬,却说不出可以证明自己身分的话来。
“冬,你在外面吵什么?是谁呀?”夜曼秋听见门外吵闹声,随即出门一探究竟。
女子看到夜曼秋的出现,边嚼口香糖边说:“我叫尹艳,是夜先生通知我来的,要在这儿住几天。你们这样子算是待客之道吗?”
是个大陆人呀!听见尹艳浓厚的国语腔调,夜曼秋直觉认定。
“秋,这女人很霸道,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自己身分的东西。”
“嗯……”听夜忍冬的叙述,夜曼秋只好对尹艳表示:“尹小姐,实在很对不起,我们的住所向来不会让人随意进入的。”
“你们欺负人呀?”越是进不去,尹艳就越是生气的想要进去。
想她这辈子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一气之下,她把自己的情绪藉由长声尖叫发泄出来。
此时,夜封夏也听见了外头的叫嚣声,连忙走出门。
“夏,这女人自称是爸通知前来的委托人,说要在我们这里住上几天。”看见又多了一个救兵,夜忍冬立刻向夜封夏报告。
哼!你这个刁蛮的丫头,我非把你赶走不可!他心想。
没想到夜封夏非但没有和夜忍冬站同一阵线,还很有气度的开口询问:“请问你是上海来的尹小姐吗?”
尹艳见到成熟帅气的夜封夏,顿时心花怒放的停下嚼口香糖的难看行为,点头如捣蒜的说:“是,我就是。”
“哥,你认识她吗?”个性没夜忍冬浮躁的夜曼秋也颇明事理,张着圆滚滚的双眼看着夜封夏问。
夜封夏点点头,很客气的说:“是爸出门前交代我的,这位尹小姐就是这次的委托人,专程从上海来等待春的好消息。”
“那就请进门吧!”听见夜封夏说的话,夜忍冬知道自己理亏,于是没好气的让出一条路,请尹艳进入。
“这还差不多。”走进门前,尹艳偷偷用目光朝夜忍冬示威,神气的走进去,用大小姐的口气对夜曼秋说:“喂,我的行李箱很重,你帮我拿进来。”
“委托人最大”是“四季”服务客人的不变法则,夜曼秋当然是无所谓的替尹艳提起行李箱跟着进门,不过夜忍冬简直是气炸了,恨不得从尹艳身后踹她一脚。
“我会挪个空房间给你,你就姑且住上一晚,家父明天就回来了。”夜封夏带领尹艳走着,一边解释夜玄外出的原因。
说真的,尹艳不断向他抛着恶心的媚眼,他心里其实是厌恶的。
“好。”尹艳嗲声嗲气的回答,趁夜封夏不注意时又抓住夜忍冬,恢复本性问道:“喂,你们那个叫春的女人什么时候会把我要的东西拿到手?”
“我不知道。”看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夜忍冬根本不屑与她多作交谈,碍于她是委托人的身分,他只好尽可能的冷淡回应。
什么嘛!她居然敢一脸看不起春的模样,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番婆子。
走在最后头的夜曼秋看清楚一切情形与对话,她提着行李没多加发言,只是隐约感到不安。眼前这个名叫尹艳的女孩,将来似乎会对春不利……
清晨的窗外,细细的春雨下个不停,灰暗的天空就像是现在夜絮春的心情。
细雨一阵阵地扑打在夜絮春房间的窗户上,那一滴滴的剔透雨珠顺着风的施压,轻轻的沿着窗面滑落。
夜絮春提起自己的行李,痴望着满是雨痕的窗面,无意识地,她忧伤的泪水似雨滴般顺腮而下,灼烫了她凄凉哀愁的面容……
“唉……该是告别的时候了。”她对着窗子叹气,用手将脸上的泪水擦乾,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爱情与亲情永远摇摆不定的衡量天秤下,她最后还是决定选择亲情,牺牲掉爱情。
她承认,这段与断翔黑相处的日子的确是他俩生命中一个美丽的交会,但是,如果早知道爱上断翔黑是一个错误,她宁愿当初就乖乖地听从夜玄的话,什么都不去多加思考,永远不要正视自己的真实情感。
“走吧!”她开口催促着自己迟迟不肯移动的双脚。
走出原本就不属于她的房间,为避免被管叔发现,夜絮春小心的踏出如猫步般轻巧的步伐,往断翔黑的房间走去。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告别是他们之间唯一不变的句点。
走进断翔黑的房间,夜絮春真的很庆幸现在的他还是熟睡的。
昨晚欢爱之后,她在他左额上重新替他画上了一条以黑色为主色的傲龙,她依稀记得他笑着说她不管画什么都好看,然后就累得倒头大睡,没想到他这一睡就是那么的沉……
“这是我答应要买给你的白色衣服……”夜絮春拿了几件新买的白色衬衫不动声色地放在断翔黑的枕边,用轻柔的口气看着沉睡中的他说着。
睡着了也好,至少她不必找藉口离开他。
夜絮春轻伸柔荑摸了一下断翔黑额头上的龙纹,煞是心疼的酸楚一笑,说道:“你真的应该对自己多点自信,有办法的话,就往外面的世界去吧!”
断翔黑毫无动静,胸口微微地上下起伏着。
“翔黑……”她不舍的在他唇上烙下一吻,激动的倒抽了好几口气,红着眼说:“虽然你没听见,我还是要跟你忏悔,其实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也许我现在的行为,将来会成为出卖你的尖锐利器……”
说到这里,断翔黑微微翻动身体,吓得夜絮春一动也不敢动,屏住呼吸定定的看着他,就怕他在此刻清醒。
直到看到他继续平稳的呼吸着,夜絮春才无法自抑地哭出声音。
然而,她并未放纵自己的情绪过久。
为了怕不慎吵醒他,夜絮春努力压低哭声,任由眼泪滑落,断断续续的说:“翔黑,你可以尽量恨我、诅咒我都没关系,但……呜……”她泣不成声,停了好久才又说出真正的心愿:“但是请你……要过得比谁都好……为了要报复欺骗你那么久的我,你……一定要过得很好喔!”
夜絮春站起身,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退离他的床边好几步,蹲下身提起门边的行李。
她吸吸鼻子,伫立在门边像座美丽雕像,以自己的眼睛为快门,认真的将断翔黑的样子拍摄进心里面。
“再见。”狠心抛下这一句,她便头也不回地步出房门。
空气沉重的凝结着,在伊人离去的黑暗房间里,断翔黑的身体再也压抑不住地抖动起来,双手紧掐住自己的大腿。
其实在夜絮春进房之际他就醒了,只是他发现她的怪异,于是选择静静的闭眼观察,孰料他会亲耳听见这一段残酷的自白。
“为什么连你都要欺骗我?”断翔黑依旧闭着眼不愿面对现实,哀莫大于心死,珍贵罕见的男人眼泪因而滑落。他又哭又笑的喃喃自语:“原来你不是天使,你是假扮天使的冷情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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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偷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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