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爱宅女 第二章

  果汁摊前挤满人,有熟客、有观光客,果汁机排成列,机器搅拌的声响此起彼落,没歇息过。
  “你想喝果汁吗?”方安淇问他,两人站在摊前人群最外围。
  “跟妳一样,我喜欢喝西瓜汁,原汁不加糖、微冰。”安东回答。
  方安淇用怪异的眼神睐了他一眼。
  是老天要亡她吗?他们竟然……
  她没多说什么,打算挤到摊子前,买两杯果汁去,但安东拉住她手腕。
  “我去买吧。妳的西瓜汁要不要加糖?”
  她顿了半晌,才低声说:“跟你一样,原汁不加糖,微冰。”她没想到,他们合到连饮料的口味都相同。
  安东沉默,点了点头,正要去买果汁,忽然传来年轻男子的嗓音。
  “姊,妳来买西瓜汁啊?”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扬起手上塑料提袋对方安淇说:“我刚帮妳买了一杯,正要去找妳耶。”
  “安沁没跟你一起?”方安淇仰头看着高大的弟弟安哲,笑得好温柔。她看了眼安哲后头的安东,发现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弟弟竟还比安东矮一些。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们去掉姓氏,只称名字,跟安东就像是兄弟姊妹了。想着想着,她笑了。
  “安沁去参加联谊。我告诉她,找对象要趁年轻,别等到大四拉警报,甚至像妳毕业后还窝在家工作,更惨!所以只要系上有联谊活动,我都赶她去,免得我担心妳这个大的不够,还得担心小的,我可不想早生白发。”
  方安哲语气皮皮的,却掩不掉对姊姊浓浓的关心。
  “姊,妳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联谊活动?反正现在流行姊弟恋。”他不怕死的又补上一句。
  “够了喔,我的事不必你操心。”方安淇搥了弟弟胸膛一记。
  “怎么不必?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不操心谁操心?爸妈都不在了,我得看到妳跟安沁找到好对象,把妳们嫁出去才能安心。”
  “拜托!方安哲,你是老头子吗?碎碎念个不停。我说过,我不想结婚,你很烦耶。”方安淇瞪他,接着说:“你再去买杯西瓜汁,快去。”
  “喔。”方安哲应了声,没第二句话,乖乖挤进人群里买果汁。
  安东走来与她并肩,看她弟弟眨眼间已挤过人群,站在果汁摊前了。
  “妳父母都过世了?”他看着前方问,语气平淡。
  “我国小一年级时爸爸车祸过世。妈妈在我考上大学那年,心脏病发过世。如今我最亲的亲人只剩下弟弟妹妹,本来跟我们很亲的奶奶、外婆,也都在前几年相继过世了。报告完毕。喔,对了,我弟弟妹妹是龙凤胎,两人出生只差两分钟,弟弟先出来。”她轻松地说,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西瓜汁。
  “妳没跟弟弟妹妹住?”
  “我生活习惯差,他们考上大学后,自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我就换了小套房住。他们从小读同校同班,做什么事都黏在一起,连上大学都同校,不过终于念不同系了。一个念法律,一个念医学。你猜谁念法律系?”
  谈及弟弟妹妹,方安淇的神情有爱也有骄傲。
  “安哲读法律,安沁读医学。”安东侧过头望着她。
  她眨眨眼,他说得好笃定,偏偏他真的猜对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妳弟弟看起来很想保护妳们,我猜妳妹妹跟妳一样,心地柔软热情,喜欢照顾人,应该会选择学医。”安东解释。
  方安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分析得很正确。
  “呵呵……”她点头傻笑。
  “姊,西瓜汁。”方安哲提回西瓜汁,这才注意到姊姊身边多了个人。
  方安淇把西瓜汁递给安东,为两人介绍。
  “这是远盛集团的公关经理安东先生,远盛集团最近有个活动,安东先生委托我帮忙做吉祥物设计。”她先介绍安东,再介绍弟弟,“这是我弟,方安哲,目前是A大法律大三生。”
  “你好。”方安哲先打招呼,眉眼带笑,表情有浓浓的兴味。委托吉祥物设计,结果两人跑来逛夜市?肯定有暧昧。
  “你好。”安东也回以轻浅的笑。
  “你找我什么事?”方安淇问弟弟。
  “我今天家教学生请假,怕妳关在套房发霉了,而且后天就是端午节……”方安哲低头,从长裤口袋掏出一个红包袋,“喏,别说我对妳不好,端午节快乐啊。后天我跟安沁都有活动,妳这个宅女只能自求多福了。”
  “今年包多少?”方安淇掂掂红包袋的重量笑问。
  “总之比去年多啦。”他故意白老姊一眼。
  “乖唷。”方安淇摸摸弟弟的头,甜甜地哄着。
  “跟妳说好几次了,我是大人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哄!再这样,中秋节不给妳红包了。”方安哲来不及闪躲,只能口头上抗议。
  “不给就不给,怕你啊。”
  “妳注意一下形象好不好?留一点给人探听。”方安哲忍不住碎碎念。
  “谁要探听啊?”方安淇凉凉回嘴,扬了扬手里的红包,对安东笑说:“安先生,晚餐就让我的宝贝弟弟请客吧。”
  安东笑了,心底有些羡慕他们姊弟俩感情这么好。“还是让我请,那是妳弟弟对妳的心意。安哲,跟我们一起晚餐?”他主动邀约。
  “安先生要请客?”方安哲问。
  “当然。”
  “士林夜市有家火烤两吃吃到饱,我们去吃那家好不好?”
  “好,你带路。”安东很干脆。
  “方安哲,你干么敲诈我的客户?安先生只想在夜市吃几样小吃。”方安淇表情不开心。
  “拜托,我是在帮他省钱。到夜市随便吃几样小吃也要两三百吧?好比一份蚵仔煎,量又不多,就要五六十块,他人高马大恐怕吃五份都吃不饱。那家火烤两吃,平日晚餐也不过259,凭学生证还不加一成服务费,我有学生证啊!安先生,请问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我真的没有敲诈你喔。”
  方安哲不平地解释,甚至进一步寻求安东的支持。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喜欢方安哲的开朗,他们姊弟看起来快乐又幸福,一点也不像失去父母需要自食其力的样子。
  他喜欢他们!喜欢方安淇、喜欢方安哲……
  “你真的想吃吗?别管我弟弟。”她明亮的眼对上他的。
  “我们去火烤两吃店,走吧。”他没有丝毫犹豫的下了结论。
  ****
  吃完晚餐后,方安哲先行离开。
  安东答应他,会将方安淇平安送回住处,她的家离士林夜市约莫十分钟车程。
  此刻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安东伸手要拦计程车,方安淇却阻止了他。
  “我想一个人散步回去,从这儿走大概半个小时就到我住的地方了。安先生,今晚谢谢你的招待。”方安淇礼貌地微微弯身道谢。
  “我陪你散步回去,我答应过安哲送你平安回家。”
  “不用麻烦,这一路上人多,街灯明亮,不会有事的。”她柔声婉拒。
  “我陪你,走吧。”他态度强硬。
  “不然,我们搭计程车好了。今晚耽误你太多时间,真的不好意思。”方安淇说着,伸手打算招计程车。
  这次他直接拉住她的手,顺势握紧,朝她的住处走。
  “我们散步。”他说。她小小的手掌被他紧握住,他知道他该放开,却舍不得,像是握住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放不了手……
  方安淇被拉着走,眼睛锁住包裹着她的大掌,她的手仿佛被他的完全吞没,心脏卜通、卜通充满力量的跳动,那声响像是可以穿出胸腔……
  从没有哪个男人能让她的心跳得如此狂妄,她震惊瞠眸,然后放松表情,认命了。
  她开心灿烂地笑着说:“安先生,你听到了没?”
  正直直朝前走的安东,对她的话不明所以,于是回头看她,“听到什么?”
  “我的心跳声啊!卜通、卜通,跳得好大声。”
  安东被她的直率震住,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两人交握的手。
  “我……”他有一刹那想放开,却做不到。
  “安先生,既然握住,就紧紧握住吧,我想我的手喜欢你的手,你陪我散步回家吧。”方安淇向前走两步,与他并肩,仰头朝他笑道。
  两人默默地走着,一路上安东握着她的力道,忽而紧、忽而松,但始终没有全然放开过。
  走了几分钟,他叹口气,“方安淇,我有未婚妻……”
  “我知道啊,你有未婚妻的事,并不会因为你握了我的手而改变,我也没有期待你改变什么。你放心,我们握手是缘分,哪天要是克制不住,就算我们亲吻、做爱了,我也不会要你改变什么。请你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并不是随便占女人便宜的男人。”
  她清亮的大眼,纯真干净得像个不解成人世界的天真孩子,安东被那两潭澄净淹没了,已无力挣扎。
  “君安淇……”他喊她的名,她回他微笑。
  “羊安先生,你知道今天几月几号吗?”
  “耳六月十三。”他微愕。怎么忽然跳话题?
  “卯今天星期几?”方安淇又问。
  “制星期五。”
  “作今年只有一个十三号星期五喔,又恰巧第一个十三号星期五在一月。其他时候一年顶多两次,大半是一年只有一次十三号星期五。”
  “所以我们认识的日子不吉利……”
  “不对、不对!”她赶忙打断他,“十三号星期五是我的幸运日耶!通常这天我都会有好事发生。你看,现在就是好事啊,我的手喜欢你的手、我今天接到你的委托,你请我跟安哲吃晚餐……十三号星期五真的是我的幸运日,可惜今年我只有一个幸福日,额度用光了。”
  她笑笑说着,被安东握住的手轻轻在空中摆荡,一会儿朝前,一会儿朝后,像个孩子似的。
  安东听着她的声音,由着她的手前后摇动。
  他无法解读她,她简直让人困惑。
  西方人忌讳的不详数字,却被她当成幸运日;她知道他有未婚妻,却开心地说,她的手喜欢他的手……她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吗?还是以为他会为了她,放弃家世良好、背景雄厚的未婚妻?
  安东看着她始终清澈的眼眸和天真的神情,她不像是心机深沉、懂得算计的女人。
  忍不住握紧她的手,这举动不是他想承诺什么,而是因为贪婪。他贪图她的纯净,渴求她那像画一般灿烂夺目的灵魂之美。
  “安先生,人生好比一趟长的车程,懂得把握的人只会专注在当下,好好欣赏窗外美景,而不是想着接下来要看见什么,要抵达哪一站。我的车窗外,这一刻风景很美,因为我的手喜欢上某个人的手。”她笑咪咪的说。
  他们并肩走着,时而明亮、时而幽暗的街灯光晕落在她脸上,安东感到眩惑,为她灵魂不时流露出自由奔放的美,心房轻轻震颤。
  他忽然领悟,她是个抓不住的女人,她不会为谁停下脚步。而他,仅仅只是她长长人生车程中,某扇明亮的风景。
  越得不到手的,越是吸引人……
  是这样吗?所以他深深被方安淇吸引着?
  “你说这些话……”他低低叹气,“会让我更想得到你。”
  “原来你想得到我啊?”她笑着,眼眉间窝藏一丝欣喜,紧接着又说:“若是我心甘情愿让你得到,那很好啊,你得到我的同时,其实我也得到你,不是吗?”
  “你不担心我只要你的人,到手后拍拍屁股就走?”他想吼她,别这样对觊觎她的男人说话!如此暧昧言语只会让男人变得更像野兽。
  “安先生,不晓得为什么,我对你有种莫名的信心。如果你要我,那一定是你的心克制不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只要性就能满足的男人。”
  安东震撼,她竟看穿了他,而且说的分毫不差。
  他久久发不出声,说不了话,最后,只能语气挣扎的说:“……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你有未婚妻的事实。”方安淇温温地替他说完。“安先生,如果你有办法让我心甘情愿跟你做爱,那表示不只我的手喜欢你的手,连我的身体都喜欢你的身体。这样很好。如果我们做爱,那就只是两个互相吸引的人一起追求快乐,它不会变成责任、牵绊,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任何威胁。”
  “方安淇,我不懂你……”
  “我懂就好,我知道我的手不会随便喜欢上别人的手。”她笑咪咪的回答。
  安东真的不懂,她用“我的手”、“我的身体”拆解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暧昧,仿佛这样说,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重担存在。
  可女人要的,不就是男人的承诺、守护?
  然而她却像是单纯只要贪图享乐,不爱束缚。
  她那双大眼睛,明明清澄透亮又纯净……
  他陪着她,握紧她的手,这一路没再说话,两人默默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直到她住处门口。
  “十六号晚上七点,我过来找你。”他终于放开她的手。
  “好。”方安鸿雁打开门,走进套房,“晚安,路上小心。”她轻声叮咛。
  两个人对望,她站在屋子里,安东站在门外头。
  “方安淇,我真不懂为什么,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你,我们相处没超过四小时,我却觉得……”
  “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久到可以牵手,久到你想亲吻我,是吗?”
  安东眨着困惑的眼,无法明白为什么在她面前自己变成透明人?她可以正确无误的看穿他的想法,接他想说的话?
  “其实,我跟安先生有同样的感觉,但我也不懂为什么。”她嘴角微扬,有抹温柔与困惑。
  安东伸手摸了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移动,恋上她的肌肤。
  “你一直都这样吗?想什么就说什么,毫不掩饰?”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我想活得自由快乐。”她重申她的人生观。
  “你真不在乎得罪人?”
  “我时常关在家里,来往的朋友少,能被我得罪的人不多。而喜欢我、了解我的朋友,早就习惯我这个样子。”她自我解嘲。
  “方安淇,你实在是个危险人物……”安东似笑非笑地说。
  “所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常出门危害社会大从。”她笑。
  安东也跟着笑,叹口气,拿她没辙,也拿自己如雷鼓动狂跳的心没辙。
  “进去,把门锁好,我不能吻你,一切都太快了。下次见面,如果我对你还是一样疯狂……你会让我吻你,对吧?”
  他没等她的回答便转身走了,步伐之快,仿佛在逃避猛兽。
  方安鸿雁关门上锁,随即靠在厚重门板上,捂着心口,深深地呼吸。
  ****
  安东好似一匹优雅的豹,双眼闪着兽的精光,俐落体态中蓄蕴了无限的爆发力。他身穿黑衣黑裤,经过一列列长柜,外头漆黑的夜与建筑物内明亮的光,形成强烈对比。
  偌大的空间,寂静无声,只有皮鞋踩地的稳定声响,在明亮大理石上规律的一起一落。
  终于,他在一小格柜位前停下,打开柜门,一座白玉罈安放放在柜子里,罈上的刻名是“娃薇·尤命”。
  安东盯着白玉罈,渴求能平静躁动的心房,他变得不像自己。
  “娃薇”象征太阳,是他母亲的名字,“尤命”是他外祖父的名。他是尤命头目的孙子,原是在高山上奔跑、歌唱长大的孩子。
  当时的他自由快乐,他喜欢风、喜欢云,认识守护月亮的星星,他的世界单纯而美好……如同方安淇那样。
  族人们爱他,接纳他,外祖父会带他到深山教他布陷阱,猎鸟、猎山猪。
  在那里,他的名字是“希蓝·尤命”,尤命期许他能成为勤劳、照顾家族、勇敢坚毅的男人。
  尤命虽是他的外祖父,却是他心中的父亲。
  安东闭上眼,回忆起他跟母亲在高山竹林里嬉玩、他们在芋头田采收,他们到树林里,尤命教他布陷阱抓到飞鸟的画面。
  他仿佛又闻到山林独特的气息,花草、阳光、湿气、腐败枝叶……全搅和在空气里。
  那些已经遥远且逐渐模糊的过去,是他生活在这座用水泥砌起满满高楼的都市丛林里唯一的安慰。
  他母亲娃薇不慎落湖意外死亡后,尤命伤心过度脑中风,拖了半个月也离开人世。才十岁的他,被送进山脚下的育幼院。
  十三岁那年,安德仁找来育幼院,带他验DNA、确认血缘关系后,让他入安家户口。
  因为安德仁与元配的唯一儿子安育昂,吸食毒品过量死亡,膝下无子息又家大业大的安德仁,不得不找他这个山林里的“杂种”孩子,继承家业,好对父亲——远盛集团创办人安浩庆有个交代。
  安浩庆高龄八十七,身体算是健朗,握着远盛集团大半的经营权。
  当年他答应离开台东来到台北安家,没人知道他图的根本不是安家的庞大家业。
  他要的很简单,就是亲手让安德仁垮台、一无所有,为他的母亲娃薇复仇!
  当年安德仁强暴母亲,母亲是虔敬的基督徒,于是选择生下他。
  他的存在,是母亲的痛,也是爱。
  母亲常盯着他,忽然流泪,喃喃说:你有他的嘴唇、他的耳朵……
  哭着哭着,又会忽然地笑,摸摸他的深邃眼睛、高挺鼻梁、饱满额头说:“但你有我的眼睛、鼻子、额头啊,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
  然后母亲会紧紧抱他,唱诗歌,感谢上帝。
  他不相信有上帝,如果上帝存在,怎么能把他母亲、外祖父带走?他们用最大的爱包容他的存在、无条件的爱他……
  如果有上帝,那么它一点都不慈悲,他永不原谅它的残酷。
  外祖父在他懂事的时候,把所有事都告诉他,要他给母亲时间,因为他八岁之前,母亲只会远远地看他,她的眼神有迟疑、有愤恨,有挣扎的爱。
  原来母亲曾在台东市区的度假饭店工作,那年远盛集团总部办三天两夜的台东员工旅游,安德仁也来了。
  他一眼看上当时做Housekeeping的母亲,入住饭店的第二晚,他打电话说需要补充房间备品,她送备品进房,遂成了进入狼口的羊。
  事后,安德仁丢了一大叠钞票给她,饭店经理也收了他一大笔钱,要她辞职走人,别声张闹事。
  母亲含泪回到山上部落才发现怀孕了,打电话给安德仁,他却汇一笔钱给她要她自行处理,不要把孩子生下来。
  他还说,他不要杂种孩子,要她认清事实,别以为生下孩子,今后就能要胁他吃香喝辣的。
  信仰虔敬的母亲不愿堕胎,她本是打算生下孩子再交给安德仁,没想到他竟不要亲生儿,还骂孩子是杂种。
  尤命只有母亲一个孩子,他要她把孩子生下,说每个孩子都是上帝的恩典,他很高兴,能有个孙子疼。
  因为尤命,他“希蓝·尤命”得以苟活在这世上……
  安东悲凉的想着那些在他心头生根的丑陋事实。
  闭着眼,他眼眶泛红。八岁那年,他母亲的心境、行为突然转变了,不再远远地看他,而是深深地爱他。她开始带着他,不管她去哪儿,他也一定在哪儿。
  他们常去林子布陷阱,时节到了便去芋头田、山苏菜圃收割,母亲教他辨识可以吃的野菜、野菇,他们终于像正常母子相亲相爱。
  母亲在他十岁时发生意外,他跟她,仅仅做了两年正常的母子,他的快乐童年如烟飞逝,甚至连最爱他的外祖父都抛下了他。
  安东闭眼流下两行泪,双手握拳,站在娃薇·尤命的骨灰柜位前,好半晌后,才松手睁开眼,触摸冰冷的白玉罈,对母亲说:“请给我力量,我一定要为你复仇!我不该喜欢上方安淇,给我力量,让我不要喜欢她。”
  他在原地又站了片刻,关上柜门,转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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