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夜里他的举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费尽心思要她过来抵债,就是要报复她爹当年的背信之举。今天,他好不容易得她这只棋,怎么可能又自掌嘴巴要她生下他的孩子?
她挪开衣料,走过去端起瓷碗,漠然地一饮而尽。
既然非要她这么做才能平复他心头的怨恨,她就喝。
早在踏进曹家门那一天起,她就告诉自己,一切是为了赎罪。
「小姐——」幡桃心疼地喊。
「拿出去吧。」夏云坐回椅上,又专心地缝作起来。
瞧她神色镇定,好似喝药这事对她完全没有影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多疼。
她并不怨怪自己生在夏家,也不怨怪曹震无情薄凉——毕竟这梁子,还是自个儿爹当年结下的。
只是她难免会伤心,曹夏两家,真的,再想不出任何办法改变僵局了吗?
又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曹震一次也没过来「碧漪堂」。倒不是又上了「桃花扇」寻欢作乐,而是织造局接连几次变卦,搅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那两万件丝棉袄,曹家作坊虽已承作了大半,可余下的一万五千件,织造局花了几天,竟只发派了一万不到。回过头还是得来为难曹震,织造大人几次召唤,就是想利用曹震的人脉,打发掉余下的六千件。
曹震真的是有苦难言,但碍于情面,只得硬着头皮承下。
曹家作坊这边,无论如何是吞吃不下另六千件的丝棉袄了,曹震想了又想,只能跟其它机户求援。得空,曹震在知名饭馆「丰泽园」设下宴席,请来相熟绣坊老板。酒足饭饱之余,他提出要求,希望大伙儿能冲着多年情分,一户几百几百地凑,齐力帮他熬过这回难关。
其中计家老爷,一口气跟曹震允了三千数。
只是另有条件。
宴席之后,计家老爷留下来与曹震商谈。
有个圆墩墩肚子的计家老爷说:「我说曹爷,您也老大不小了,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
曹震心头一跳。他知道计家有个已近出嫁年纪的闺女,独名一字「锦」,长什么样貌倒没听说过。不过和夏云未出嫁便芳名远播相比,计家千金,大概也不过尔尔。
「是啊。」曹震陪笑。「只是近来事情太多,实在无暇思索终身大事。」
「无妨无妨。」计老爷拍着曹震肩膀。「终身大事本就需要从长计议,这样好了,忙过这一阵,我找你喝杯小酒,咱们爷俩再好好谈谈。」
曹震虽不认为自己想跟计家多扯上关系,可这节骨眼,他不先允下不行。「全听计老安排。」
「好、好。」计老爷满意笑道,扬扬手,打道回府去了。
返回自家,天已然暗下。小厮亨菽捧来干净衣裤,询问需不需要备点粥菜宵夜。
曹震自顾自喝了杯茶,扭扭僵硬的肩骨。
「不饿,我刚从『丰泽园』出来。」他顿了一下才问:「夏小姐呢?」
「小的去的时候,夏小姐正在房里缝棉袄呢!」
几天下来,亨菽已摸清主子脾性,进门劈头一定先问夏小姐在做什么。所以每到晚膳,亨菽一定会上「碧漪堂」望望,好跟曹晨报告。
说到缝衣——曹震蓦地转头。「你去找柯总管,跟他拿件夏小姐缝的丝棉袄过来。」
亨菽领命退下,不一会儿捧来件素棉做表的丝棉袄。
曹震细看针脚,细腻得惊人,大抵是刺绣惯了,连缝粗布衣裳,她也当绣花般认真。
曹震脑中浮现她坐在窗前,手捻着炭条,专注描图的画面。他还记得她微露在黑亮鬓发后的粉红色耳朵,那么秀静纯美,彷佛世间纷扰,一概与她无关一般。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清爽地洗了个澡后,曹震自言倦了,要亨菽下去休息,只是没一会儿又见他走出卧房。一下人瞧见,提来灯笼,他却摇手说不用。
今晚月色大好,不掌灯,也能隐约瞧见园中美景。曹家庭院细致而美,池水、亭台、楼阁、默林、柳影,全都错落有致地安住在最适恰的位置上。信步走着,一阵阵香气扑来,那是梅花盛放的香,还有各种说不出名的草木的气味。他在园子里晃了一晃,不是有意要上「碧漪堂」,但脚步却自顾自地走来。
夏云还没睡,几支蜡烛照着她侧脸,白玉似的面颊莹莹发亮。他伫在窗边睇看了一会儿,心房骚动着。
几天来他一直没开过口,她见了他吩咐的汤药,喝了吗?什么想法?是觉得他薄幸无情,还是舒了口气?
他摸不透她的心思——或许,他也不是真的想搞懂。搞懂了又如何?他自问。难道她是夏家人的身分,就能因此而改变?
摇摇头,本想就此回去,窗里的人却冷不防抬头,那么巧地望见了他。
天色实在太黑了,她虽瞥见了人影,但却看不清脸面。「那边的人——是曹爷吗?」
曹震迟疑了一会儿,才出声一哼。
真的是他!她搁下缝针,拿近蜡烛欲看。可再一想,看什么啊!她暗骂自己傻。他过来,不就是想进来?
「您等等,我来帮您开门——」
她这么一说,他不进去,感觉反而奇怪了。
已在边间睡下的蟠桃听见声响,立刻出声。「小姐?」
「没事。」她喊声,知道蟠桃早累了。蟠桃不像她拿针线拿惯了,接连几天没命地缝衣,一双眼都红了。「你睡吧,有事我再喊你。」
她点亮厅堂里的蜡烛,接着把门打开,穿着蓝云隐花缎袍的曹震踏了进来。两人几日未见,脸上都有些尴尬。
脑中浮现的,尽是那夜欢爱的场面。
「渴不渴?我沏壶茶。」她先说话。
「碧漪堂」旁厅里,总是燃着一只红泥炉,只要把陶壶往上头一搁,再添几片炭,一忽儿就有热茶可喝。
她将茶盅搁在几上。「请。」
曹震看她一眼,接着掀了掀茶盖,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混着茶香而来。他举杯啜了一口,认出是梅的香气。
「家里有这种茶?」他问。
「是我自个儿混的。」她往院里一望。「外边有那么多梅,见它一朵一朵掉在地上,我觉得可惜。前几日还闲的时候,我跟蟠桃两人拾了好大一盘,晒干添在茶里,没想到喝起来还颇具风韵。」
经她一说他才明了,她发间的花香从何而来。
天天住在这梅花林里,喝着掺了花片儿的茶,不沾染上幽香也难。
他啜尽一杯,又要了一杯。
见他喜欢,她拐进旁厅取来一陶罐。
「不嫌弃的话,」她试探问:「带点儿回去?」
他看她一眼。「你很懂这些事。」
她听得出来,他话里带一丝嘲讽——堂堂一个夏家千金,竟也学会一手村姑民妇物尽其用的智慧。
她敛下长睫,半赌气半辩解地说着:「或许您觉得可笑,但我们家,真走到了不锱铢必较、挖空心思,就快过不下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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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郎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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