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湖绿色绣花鞋的纤足在雨中狂奔,激起阵阵水花,湿透的鞋面,水气沁入鞋底,透着凉意,双颊的绯红却是教她浑身热烫不已,一颗心因为狂奔、因为他的一句想念,几乎要跳出胸口。
“你追我做什么?”她跑得气喘吁吁,转过头问那个明明腿长得可以超越她,却偏偏不愿,硬是紧跟在身侧让她心乱如麻的讨厌鬼。
“你为何要跑?”解子焰大气不喘,气定神闲的问她,好似两人是在雨中漫步,而非拔腿狂奔。
“我……因为我有急事要办,没时间和你瞎耗。”织雨迟疑了一会儿,总算找到正当理由。
对,史头儿的事很要紧,若不马上处理好,那批珍贵的丝绸就会毁了,她才不是因为无法面对他,才怯弱地选择逃跑。
“原来如此,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你是心虚想逃避我。”解子焰露齿一笑,故意用话激她。
“谁心虚来着?我又为何要心虚?”果然,拔腿就跑的举动,让她看起来既软弱又愚蠢,早知道就不跑了,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假如突然停下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证实他的臆测。
为了扞卫自尊,她不得不咽下满腔悲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狂奔,她想,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蠢的人了。
“原因你我都清楚不是吗?”心情愉悦的解子焰发出浑厚低沈且迷人的笑声。
饶富兴味地跑在她身侧,带着笑意的泡泡涌上心头,即使分离了十二年,她的一些小动作仍未改变,使得这十二年的距离拉近不少,宛如他仅仅是离家一阵子,而她,就在原地等他归来。
织雨轻哼了声,撇过脸故意不看他,不许自己受到他的笑声吸引。
解子焰凝望着她白皙娇嫩的脸庞,曾经阴郁不快的心情忽地豁然开朗,他不是莫测高深,他不是寡言沉静,他是失去了会侧耳倾听他说话,让他眉开眼笑的人儿。
而今,他不愿再蹉跎光阴,他要紧紧抓牢曾经失去的。
追在他们后头的小紫与李全等人感到疑惑,不知是否他们的眼力有问题,两个主子非但没扯开喉咙吵到天翻地覆或是左右开弓打得日月无光,还跑得那么靠近?不知情的人见了,八成会误以为他们非常友好,是否该出声提醒他们?
杂沓的步伐引起织雨注意,转头一看,见小紫等人脸上的疑惑,使她低声轻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解子焰将她的话当耳边风,不予理会,紧紧跟在她身侧。
织雨气得想抱头尖叫,更想拿手中的伞往他身上打,但理智却在此时跃入脑海,要她别冲动行事,不然明天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你真的疯了。”她摇头抱怨。
“你放心,我的脑子很清楚。”他淡笑回应她,朝身后紧张跟随的人们轻佻了下眉,若非猜测她碰上了麻烦,可能需要人手帮忙,他早屏退大惊小怪的李全等人。
“假如你真的清楚,就不会这样做了,明天醒来,你铁定会后悔。”反正她已仁至义尽,既然他要执迷不悟,就别怪她没事先警告他。
“又或许,明天醒来,我会对今日的所作所为拍手叫好。”
“我并不这么认为。”她决定当他不存在,他爱跟就跟,反正只要她不理他就行,至于史头儿威胁她的事,看来是无法避免得让他知道了。
很快的,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城东骆家用来暂时存放大量棉花、各色绣线,与已染色、未染色各种色彩缤纷布匹的大仓库。
远远的,即见史头儿站在仓库门口不断对陈叔叫嚣,似随时会动粗,织雨见状心下大惊,更加快脚步。
解子焰半眯着眼看着史头儿嚣张的行径,印证了赵头儿先前所言,使他敛起唇角笑容。
“史伯伯,您有事就找我,别为难陈叔。”织雨来到仓库里,收起手中的伞气喘吁吁地说,阻止史头儿再凶恶地对待吓白了脸的陈叔。
偌大的仓库内充斥着染料的气味,徐徐飘散着洁白棉絮,一疋疋刚染好色的轻纱被架放在仓库尾端,一色色轻透明亮,宛如春日绽放的花朵,美得教人惊艳。
今日运到的丝绸则被搁置在一旁,织雨细瞧确定上头未沾水气,着实送了好大一口气。
史头儿看到正主儿出现,心下大喜,正准备好好刁难她之际,却吃惊地看见一大批人跟在她身后,最教他意料不到的是解子焰也出现了!他内心惴惴不安,偷偷观察解子焰的表情,想确定解子焰是敌是友。
“咳,你总算来了。”史头儿咳了声,解子焰面无表情,心思难测,不过解、骆两家多年来水火不容,可见解子焰必是来看戏的,待会儿他狠敲骆织雨一笔,解子焰肯定不会有意见。
解子焰将手中的伞扔至墙边,不动声色站到织雨身后,如同高耸厚实的城墙,将她纳入保护。
“不知是否我误解了东来的意思,听说史伯伯准备把这批丝绸搬到外头淋雨,我想凭史伯伯和我们『金织坊』的交情,应当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对吧?”织雨难过的看着史头儿,期盼这是一场误会。
“织雨,你呢,是史伯伯从小看到大的,史伯伯一直将你当初孙女般疼爱,或许我们像亲人般亲密,让你误以为什么事都可以随便,可这不是为人处事的道理,要知道史伯伯领着这么多人为你流血流汗,这个中辛劳不为外人道,你却从不懂得体恤我们,应有的报酬给得太少了。”史头儿欺她稚嫩,语重心长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扰乱她的思绪。
史头儿的手下神色不善地盯着她,纷纷大声吆喝。
织雨不受威胁,站得直挺,以无比清亮、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依照史伯伯与我爹的协议,所有该给的银两,我未曾拖欠减少,我并不认为『金织坊』有亏待史伯伯或其他人。”
她的勇气与坚定,教站在一旁的解子焰赞赏,虽然她看似弱不禁风,可她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摧折的坚定信念,史头儿无道理的欺压胁迫,只会使她更加坚定不移。
他回头对身后的李全及赵头儿使眼色示意,要他们随时听候指示。
李全及赵头儿意会颔首,虽不知解子焰在盘算什么,不过他们全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唉,你还是不懂,先前我没提,是想你会有自觉,可是你并没有,所以今儿个我当着大伙儿的面清清楚楚告诉你,你爹和我的协议是在他生前所立,我闷声不吭并不表示没问题,我是看在两人的交情才委屈将就,但你也知道有多少人要靠我吃饭,假如我再装聋作哑吃闷亏,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了?织雨,做人要有良心哪!”史头儿装模作样地摇头感叹。
“史头儿,我家老爷生前待你不薄,你也说了做人要有良心,我家大小姐平时很尊敬你,该给的全都照规矩来,你怎能翻脸不认人?”林掌柜忿忿难平跳出来发难,真正没良心的人是谁,大伙儿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啊!你根本是摆明了要欺负我家小姐,以为我们不晓得吗?”小紫不悦地搭腔,扞卫织雨的意味甚浓。
“你这个臭丫头,竟然敢说我这个做长辈的欺负晚辈,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心底打的主意被当众说出,史头儿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准备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
织雨心惊地快步抢上前将小紫拉倒身后,史头儿明明看见织雨跳出来袒护小紫,非但没有停手,嘴角反而扬起一记冷酷的笑容,这闷亏她不想吃也得吃,高扬的拳头就要往她头上招呼——
有一个人的动作更快,那就是解子焰,甫发现史头儿意欲逞凶,他已快速闪至织雨身前,抓住史头儿的右腕利落反转,不让史头儿动到织雨一根寒毛。
“啊!啊!轻点轻点,我的手快断了。”解子焰突然出手,让史头儿始料未及,痛到胀红了脸。
解子焰不理会史头儿的哀号,更加重力道,神情木然,但眸底燃烧着熊熊怒焰,他以再平静不过的口吻道:“原来史头儿也会觉得痛,我以为没了良知的人,同时也失去所有感觉。”
预期的痛楚没有降临,织雨惊魂未定地抚着心口,看他轻松钳制住史头儿,晶灿澄亮的眼瞳写满千言万语,再也无法自他身上移开,对他先前的提议更是心动不已,她真的也很想和他重修旧好。
或许他不知道,在她的生命中,他占有极重要的位置,从来就没有人能够取代他。
逃过一劫的小紫完全傻眼,万万没想到解子焰会出手。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李全在心里暗暗叫好,虽然他总是开口闭口痛骂骆家,也常摆出要痛打骆家上下的模样,其实他从来都没有伤害骆家的打算,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
“解子焰,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家头儿!”史头儿的人马见他压制住史头儿,马上跳出来冲向解子焰,企图解救史头儿。
赵头儿虽然不明白为何解子焰要出手救骆织雨,不过要他放任史头儿的人动手是万万不可能,他对自己的人马吹了声口哨,手一扬,所有人便冲出拦下史头儿的人,不让他们上前半步。
赵头儿的人强硬阻拦,史头儿的人无法靠近,仅能破口大骂,与赵头儿的人相互叫嚣。
“解当家,求求你不要再施力,我的手真的快断了,看在我都可以当你爷爷的分上,放了我吧!”史头儿不得不低声下气哀声求饶。
“我与你非亲非故,没什么情面好说的。”解子焰的口气比万年寒冰还要严酷冻人。
“怎么会是非亲非故,你小的时候我还背过你,难道你忘了?”史头儿忙着讨人情。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解子焰哼了声,眼底没有一丝暖意,并未动摇。
“所以你快点放了我吧。”虽然解子焰看不到,史头儿仍是努力挤出笑容来。
“怎么办呢?我这人最不讲情面,尤其小时候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我也长大成人了,我想除非是史头儿再背我一回,如此便会有史头儿所说的情分。”解子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织雨闻言,忍不住掩唇轻笑,其实在赶来的路上,除了打算试着跟史头儿讲理外,她也想不到其他方法能让史头儿不为难她,可子焰哥哥轻而易举的办到了,不论他帮她的原因为何,她心中都充满感谢。
赵头儿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狠狠嘲笑自食恶果的史头儿。
史头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地开口痛骂。“解子焰你这个疯子,竟然叫我再背你?!可别忘了你叔叔是怎么死的,你今日帮骆织雨出头,莫非是想重蹈你叔叔的覆辙?”
史头儿的痛斥让织雨敛住唇角的笑容。是了,她都忘了,子焰哥哥出手帮她,会引起旁人的议论,更重要的是,事情若传进他娘耳里,肯定也不会认同,果然,她应该和他划清界线的。
“我想帮谁就帮谁,不需要你在这里喳呼。”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史头儿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来教导他该怎么做。
加重的力道教史头儿不住哀号,额际淌下一颗颗豆粒般大的汗珠,再僵持下去,他的右臂真的会应声而断。
解子焰沈声命道:“跟小雨道歉。”
“你说什么?身为长辈怎能跟晚辈道歉?何况我又没做错,为何要道歉!”史头儿气坏了,被解子焰压制已经够窝囊,现下竟然要他低声下气跟骆织雨道歉,他才不干。
“亏你有脸说得出口,你不就是想仗着人多欺负小雨?”解子焰冷哼了声,随即靠近史头儿,以仅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嘶:“别以为小雨孤苦无依,可任人欺凌,你想动她,得问我同不同意。”
史头儿一怔,为时已晚地发现自己打错了如意算盘,解、骆两家看似水火不容,事实上往日情谊依旧存在,解子焰比他想的更为在乎骆织雨,他得罪了解子焰,这下该如何是好?
站在一旁的织雨克制着不将十指纠缠在一块儿,表面上冷静沉着地看着这一切,昔日情感却纠葛缠绕,她曾经将史头儿当成爷爷般敬重,见他受制子焰哥哥,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可她更清楚,这件事不能这样就算了,得杀鸡儆猴,否则类似的麻烦会层出不穷,并不是每一回子焰哥哥都能出面帮她,所以她得狠下心,不能出声代为求情。
解子焰确定史头儿将他的警告听得清清楚楚,以轻悠有礼的口吻再次询问:“如何?想要跟小雨道歉了吗?”
史头儿几番挣扎,虽然不愿,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舍弃面子,咬牙低头。
见史头儿妥协了,解子焰松开钳制,但仍守在织雨身边保持警戒。
心下忿忿不平的史头儿避开骆织雨澄亮的眼瞳,看向一旁堆放的棉花,含糊咕哝:“骆姑娘,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让织雨确认危机已解除,虽有遗憾,至少保住了这批丝绸,至于往后,『金织坊』断然不可能再和史头儿合作,长年累积下来的交情与默契就这样宣告结束,令她惆怅不已。
虽然小声了点,含糊了点,但所有人皆听见了史头儿的道歉,他的手下沮丧地垂下双肩,已失去了名目和赵头儿的人马对峙。
织雨难过地对刻意回避她双眼的史头儿道:“事情变成这样,我感到非常遗憾。”
史头儿清了清喉咙,不愿回应她,将满腔的不甘与怒火发泄在手下身上,火大地扯开嗓门。“走了!都愣在那里做啥?”
“是。”史头儿的手下们垂头丧气地鱼贯离开。
“史伯伯,明天我会请林掌柜将该付给你的银两,送到你的府第。”甜软的娇嗓,唤住史头儿急欲离开的步伐。
史头儿僵了下,吭了声算是同意,便领着他的人离开,不过今日解子焰与骆织雨让他颜面无存,这个梁子结下了,他日,他定会加倍讨回。
史头儿走后,织雨这边的人全都送了口气,他们望着解子焰,内心百感交集,既感谢他出手相助,又不得不猜他是否另有意图,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以织雨马首是瞻,她没表示之前,他们不会有任何动作。
赵头儿倒是不急着离开,他摸了摸鼻子,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依他看,解子焰也不会马上离开,总会和骆织雨聊些什么,他正好听出些端倪,看穿解子焰的心思。
“史头儿不会再回来找你麻烦了,倘若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再向你寻衅,告诉我一声。”灼热的黑眸深深凝望着她。
这是个未言明的宣告,他们心知肚明,今后他已将她纳入羽翼下保护,说不开心,不渴望是骗人,但骆织雨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他们两人之中,总得有个人保持理智才行。
可炙烫的目光灼烧她的理智,教她难以抗拒。
他从未如此凝望她,彷佛她是世间最美丽、最独一无二的女人,她猛地羞红了双颊,感到心慌意乱,想逃避他带有侵略的眸光,可骨子里不轻易服输的倔气浮了上来,让她撇下羞怯,迎视几乎要吞噬她的热烫。
“谢谢你的仗义相助。”很好,她的声音很平静,丝毫没有泄露出羞怯与紧张。
她是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并非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绝对不会因男人过度的注目而害羞不已,就算真的不小心受到迷惑,心头的小鹿已经要撞破胸口,她也有把握佯装无事,不被对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娇软带着甜意的感谢,沁入他的心口,使他听了浑身舒畅,红酡的粉颊,如可口香气四溢的桃唇召唤他亲近、啃咬,他的心如遭雷击般剧烈震动,不让任何人欺侮她的念头,更加根深柢固。
“你和我之间,从来就不需要客气。”假如没有十二年的疏离,或许他们俩已经成亲了。
是的,怎么可能不成亲呢?他们俩从小就腻在一块儿,喜欢彼此的陪伴,喜欢聆听对方说话,偶尔吵架,她使起性子,他也会马上哄得她灿笑如花,两小无猜的两人生命中有的是满满的欢乐与笑声。
他从未说出口,或许他早已认定她了,是以才会在媒人婆踏坏门槛、各家千金讨好示意下仍不为所动,因为他的内心早空出一块唯有她能进驻、而其他女人无法触及的位置。
给人无限现象空间的暧昧言词,使大伙儿倒抽了口气,狐疑的目光来来回回在这对年轻男女身上兜转。
发现大家都被他的话误导了,织雨急得想大声喊冤,幸好及时住了嘴,若她大声疾呼撇清关系,反而会让人觉得做贼心虚,是以她该做的是泰然处之。
“你我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那会有什么交情。”大伙儿全都听好了,她跟解子焰没有任何暧昧不清的关系,他们已经许久未曾交谈,今日所发生的事全属意外,往后也不会再发生。
摆明的拒绝,使解子焰抹了把脸,大伙儿觉得他就要当众翻脸,紧张兮兮的小紫连忙将织雨护在身后,解子焰却笑了。
他这一笑,唇角勾扬,朗目灿然若星,俊挺耀眼,众人沈浸在他过人风采的同时,不免推敲他为何不发火。
其实他是被激怒了吧?骆织雨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难堪,他应该很想狠狠掐死她才对,可是他却笑了,这是否表示他想玩阴的?
『金织坊』这边的人不安地防备着,心想才刚打发掉瘟神,却又来了个煞星,『金织坊』未免也太时运不济了。
己方人马的不安清楚传达给织雨,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冷凝着脸以淡漠的语气对他说:“解当家,借一步说话。”
“小姐!”小紫吓坏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非要到一旁去不可,假如解子焰突然动手怎么办?
“好。”解子焰爽快答应。
“当家的,万万不行。”李全吓坏了,人心隔肚皮,谁晓得骆织雨要当家的到一旁说话,是不是挖了个陷阱给当家的,如果她突然大喊非礼,那当家的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了?
“没事,你们不用紧张。”织雨淡然道,率先走到仓库后头驾着各色轻纱之处,众人看得见却听不到他们谈话内容的地方。
解子焰朝李全等人摆了摆手,要他们别胡思乱想,便跟着织雨到后头去。
天青、雪青、淡青;翠蓝、宝蓝、石蓝;油绿、柳绿、墨绿,如梦似幻的轻纱架在两人身周,轻款摆荡。
他双手环胸,如神只般傲然而立,气定神闲地等她开口。
“解当家,不论你是基于什么理由出手帮我,我都很感激你……”
“子焰哥哥。”解子焰打断她的话。
“什么?”她楞了下。
“以前你都叫我子焰哥哥的,难道你忘了?”他提醒她。
“我没忘,但那已是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得如此暧昧,好像你我之前有啥不可告人之事。”她气忿的对他低咆,就差没张牙舞爪。
她那娇娇软软的嗓音丝毫不具威胁力,加上幼嫩的脸蛋,只会令人觉得是小女娃娇嚷发脾气,即使她已经气到想宰了他,他仍感觉无关痛痒。
现下他最想做的就是揉揉她的发心,然后将她用力带入怀中,以温柔的话语哄她。
其他人拉长了耳朵想听他们说什么,无奈他们再努力,依然没办法听到内容,唯有藉由两人脸上的表情及身体的动作试着猜些端倪。
“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紫与李全有多会胡思乱想,我是跟你说认真的,你不要笑!”她气得跺了跺脚。
他敛去笑意,正色道:“我也是跟你说认真的,你该叫我子焰哥哥。”
她为之气结,嘟起的嘴巴吹了口气,吹扬起额上柔细的发丝。“我真的快被你弄疯了,我在跟你说东,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我说西。”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她那气恼地吹头发的小动作,惹得他爱怜不已,很想上前一步动手为她整理吹乱的发丝,不过看她气成这样,他最好先按兵不动,以免被她狠踢一脚。
她翻了翻白眼,是她错了,她不该对牛弹琴,她怎会傻得期望他会照她的意思去做呢?
“小雨,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曾对我说过的话?”
她谨慎的看着他问:“小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可多了,你是指哪一句?”
“你对我说过,以后我所穿的衣袍全都由你裁制。”如此重要的承诺,她不可能会忘记。
“我有说过吗?我不记得了。”织雨厚着脸皮选择说谎,乌黑的眼眸不由自主回避他过于精亮的黑眸。
轻易被看穿的谎言,惹来他一阵轻笑,他情不自禁探出手揉了揉她的发。“别逞强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一说谎我就会知道吗?”
突来的碰触让她吓到,又羞又窘地跳开来,心虚的咕哝:“我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又把双眼移开了,算了,你要死不承认,我也不强逼你,不过说过的话总是要实现不是吗?”
“我很忙,没空裁制你的衣袍,况且你的衣袍不都由『银织坊』裁制?我觉得做得很好,不需要我。”别逗了,她若真替他裁制衣袍,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她才不要。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银织坊』输你『金织坊』一大截,你不会是为了不兑现承诺,故意推托吧?”翘起的左指轻敲右上臂。
“我才没有借口推托,你也知道宫熙禛与苑舞秋就快成亲,他们要穿的大红蟒袍与嫁衣都交由我缝制,你说,我怎么会有多余的时间为你裁制衣袍?”呼,差点就忘了她拥有最好的借口。
“凭你的秀技,这点小事根本就难不倒你,何况,你别忘了,我方才帮你一个忙,你嘴上说感激,却不愿兑现承诺,更糟的是还想过河拆桥,会不会太过分?”他不以为然的啧啧出声。
“……你现在是要讨人情?”她怎么会笨得没想到,他帮她必定另怀目的。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或者你比较偏好当背信弃义之辈,那我就无话可说。”解子焰偏头瞅着她坏心一笑。
“……”他就是说,她若不想落人口实,就得乖乖还他人情,叫他一声子焰哥哥,再尽心尽力为他裁制衣袍。
怎么会这样?她从未害过人,也没做过卑劣的事,一直是循规蹈矩、安守本分,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惩罚她?
“如何?想好该怎么做了吗?”解子焰挑了挑眉。
“趁火打劫,不是君子该有的作为。”
“有恩不报,也不是为人处事的道理。”
“常言道,施恩莫忘回报。”
“偏偏我这人讲求公平,既有付出,理当得到应有的回报。”
她输了,输在脸皮没他的厚,输在不如他的巧言令色,她简直是输得一塌糊涂,被逼到无路可退。
织雨挫败得想要扯发抱头尖叫,可是,自尊心不容许她在他面前示弱,她说什么都得挺住再挺住。
“看来你是决定当忘恩负义之徒了。”他遗憾的直摇头,深邃的黑眸故意流露出她怎么会是这种人的鄙夷目光。
她挺直腰杆,凶狠的瞪着他。“谁说我要当忘恩负义之徒了!”
这话若传出去能听吗?她不能让『金织坊』跟着蒙羞,只得忍气吞声认了。
“哦?那就先叫一声子焰哥哥吧。”解子焰坏心的得寸进尺,一是想逗逗她,二是他真的太久没听她甜如蜜般地唤他,想念得紧。
“子……”织雨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将子字挤出口,可在见到他眸底闪烁的戏谑时,接下来的字便被她硬生生吞回去。
不甘心受制于他,更恼于他摆明的欺负,她没多加考虑,狠狠踢了他一脚,“啊!”攻击人的恶徒反倒惊讶的掩唇惊呼,慌乱的美眸迎向无辜的受害人。解子焰痛得弯腰扶着左腿胫骨,抬眼迎视那显然自己吓到自己的人儿。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倒抽了口凉气,瞪大眼看接下来的发展。
骆织雨羞窘地想挖个地洞转进去,歉然地对解子焰蠕动着唇,吐不出半句话。最后,没有任何解释,也不敢迎向其他人惊骇的目光,她抱着头窝囊地转身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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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戏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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