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于归 第一章

  滕王的寝宫内弥漫着浓厚的草药气息,随着滕王生病的日子越长,那股味道越来越浓厚。
  滕王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不时轻咳几声。他床畔正坐着一名身穿月牙白暗银纹锦缎衣裳的年轻男子,表情镇定。「父王,需要儿臣马上唤御医前来看诊吗?」
  他正是滕国储君滕子浚,面貌端正俊秀,嘴角始终带着淡淡浅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王族高雅之气,让人望而敬畏。
  他的微笑看似和蔼,其实是疏离的,不容人随意靠近。同样地,他的微笑是副面具,常让人摸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那个必要,反正再怎么看也是一样。」滕王慢慢止住咳,气虚地问:「子浚,夕梦嫁到翟国去,可还好?」
  「刚开始有些辛苦,最近倒是渐入佳境。」
  明月公主滕夕梦,是滕王膝下五名公主中最受疼爱的一位,半年前嫁到北方的翟国和亲,也是滕子浚唯一的同母胞妹。
  滕子浚在翟国安置了眼线,所以对于滕夕梦刚嫁过去被翟王刁难,直到最近翟王终于慢慢接受她之事,他都知道。
  「若不是翟王指定要她和亲,我还真舍不得让她嫁过去。」滕王先是惋惜,但语气随即一转,变得冷漠。「或许这就是她的命,注定要为国家牺牲。子浚,到时你可别因她而心软。」
  滕国和东方的棠国、北方的翟国三分天下已久,滕王一直有野心想要扩展滕国的疆土,可惜力不从心,只能将所有冀望放在儿子身上。
  滕子浚天资聪颖,滕王从小便用尽心力教导他,希望儿子能够完成他的心愿,开疆拓土,创造滕国的新一代盛世。他相信儿子有这份能耐,怕只怕当情势发展到必须和翟国打仗时,滕子浚会顾念滕夕梦,多有犹豫。
  「父王,儿臣明白这个道理。」滕子浚神色自若地回答。
  他从小就被教育,做大事不能犹豫、心软,必须要有决断力,妇人之仁只会成为霸业路途上的阻碍。
  所以就算滕夕梦是他的妹妹,也是唯一情感较亲的手足,他还是让她嫁到翟国。克制自己的情感,才能以最冷静的态度决定每一步路该怎么走,得到最大的利益。
  「那我就放心了。」滕王满意的点点头。「子浚,就算我撑不到你一统天下的那一日,你也不能放弃,定要完成我未尽的心愿。」
  这托付是何等的沉重,像是千斤鼎重重压在肩头上,不过滕子浚早已习惯了,毫不犹豫地承担起来。「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此时宫女端来了刚煎好的汤药,服侍滕王喝下,滕子浚等到父王将药喝完后才起身告退。
  他一来到寝宫外头,已等待好一段时间的两名随从立刻向他躬身行礼。「殿下。」
  其中一名较清瘦的是滕子浚的贴身太监祥贵,另一名较壮硕的则是专门保护他安全的护卫玄青。他不爱太多人跟着,所以身边的随从向来就只有他们俩。
  「去才园吧。」滕子浚率先迈步而行。
  「是。」祥贵和玄青对望了一眼,猜测主子大概又是要去关敏芝那儿听她弹五弦琴了。
  他们已摸熟主子的习惯,要是有什么烦心之事,滕子浚便会到敏居听关敏芝弹琴,沈淀思绪、纾解压力。
  最近这几个月,滕子浚不只要处理政务,还要紧盯翟国和棠国的情势发展,听琴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果然如他们所料,滕子浚一进才园,听奉总管简短报告完近日内发生的事情后,便直接前往敏居。没多久,院落内出现悠扬柔美的琴音,一曲弹过一曲,从夕阳西下直到银月东升,琴声才终于停止。
  琴音停歇后不久,滕子浚就离开敏居,没有多留。他本打算直接回宫,却在路经灵居外头时突然停下脚步,想到了住在里头的公孙灵。
  她刚进才园三个月,而他这阵子也无暇理会她,两人至今尚未正式见过面,虽说将她交由秦嬷嬷管教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就不知她到底适应新身分、新生活了没有?
  「殿下,要进去吗?」跟在后头的祥贵见他停驻在灵居前已有好一会儿,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只好出声询问。
  「既然都过来了,就顺道和她见个面吧。」滕子浚终于作出决定,迈步进入。
  他和随从们一来到前厅,秦嬷嬷和灵居内的两名丫鬟连忙出来迎接,曲膝行礼。「奴婢恭迎少主。」
  「起来吧。」滕子浚淡扬着一贯的笑意。「秦嬷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的工作,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她欣喜的笑着。「少主是想见公孙小姐吧,小姐已经回房歇息,奴婢马上命丫鬟请她出来和少主会面。」
  秦嬷嬷派了一名丫鬟去公孙灵的房里,另一名丫鬟赶紧泡茶去,丝毫不敢怠慢了主子。
  滕子浚坐在椅上等待,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公孙灵,却没想到丫鬟去而复返,身旁不但不见公孙灵的踪影,丫鬟还紧皱着一双眉,欲言又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有事情直说无妨。」秦嬷嬷对丫鬟轻声道。
  丫鬟硬着头皮回答。「小姐她……她不在房里。」
  「你说什么?」秦嬷嬷讶异的瞪大眼。「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会不在房内?她刚才明明说累了,想早点休息。」
  用完晚膳之后,公孙灵学习了约半个时辰的琴艺,就露出疲惫的样子,秦嬷嬷因此才让她早些回房。
  「奴婢也不知道呀……」
  「秦嬷嬷,稍安勿躁,或许她只是暂时在灵居其他地方透透气罢了。」滕子浚干脆起身,打算亲自去瞧瞧,这个新来的丫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秦嬷嬷和丫鬟胆战心惊地跟在滕子浚后头。没想到公孙灵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乱子,要是真有什么差错,她们如何对主子交代?
  灵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分成前院、主建筑以及后院,滕子浚刚才从前院进来,没发现任何诡异之处,所以直接便往后院走去。
  果然,越靠近后院,窸窸窣窣的声响就益发明显。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努力想爬上院落最外围的高墙,她的脚下踩着一张圆椅,圆椅旁还有一盏灯。她双手攀着墙顶,飘逸的裙摆在半空中荡呀荡的,动作笨拙,却始终不死心,试图想爬上去。
  「嘿……嘿咻!」
  她到底在干什么?滕子浚微微挑眉,这丫头该不会打算爬墙逃走吧?难道她以为凭她一人之力,真有办法逃离卧虎藏龙的才园?
  灵居位于才园中央,出灵居之后,还得穿过不少廊道小径才能走到才园的外墙,以她笨拙的身手,在路上绝不可能不被发现。
  秦嬷嬷错愕地倒抽一口气,正打算开口唤公孙灵下来,但滕子浚却在这时抬手制止她出声,以眼神示意众人退下,他打算独自会会公孙灵。
  秦嬷嬷只好将到喉的话又硬生生吞回去,遵照他的指示,和其他人一同安静退下。
  人都退下之后,滕子浚无声的来到公孙灵背后,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影,正考虑该如何引起她的注意,又不会害她慌得从上头栽下来。
  然而他都还来不及开口,爬墙的娇小人儿忽然间身子左摇右晃,连脚下的圆椅也随之摇晃不定,一不小心,脚一拐,攀住墙的手一松,整个人往后栽。
  「啊——」
  「小心!」
  滕子浚快步往前一跨,稳稳从后面抱住她,随着人儿跌入他的怀里,一股淡淡馨香也扑鼻而来。
  这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脂粉的味道太腻,他并不喜欢,但她身上的味道却很自然,闻起来很舒服。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是花香?还是……
  「呃?」公孙灵惊讶地看着背后的男人,不明白怎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随即意识到自己竟是被他拥在怀中,羞得赶紧离开他的胸怀。「啊——」
  她又担心叫太大声会惊动到秦嬷嬷和丫鬟们,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以免被发现她偷溜到外头来。
  滕子浚见她慌乱无措地跳出他的怀中,像只兔子一样,忍不住失笑。「抱歉,吓到你了。」
  她摇摇头,冷静下来之后才放下捂住嘴的手,小声催促。「趁没有人发现,你赶紧离开吧。」
  因为她身分特殊,是将来的后妃人选,所以灵居内除了专门服侍她的人之外,是不容任何人随意闯入的。
  「嗯?」
  「你是才园的人吧?我听说才园内有不少身手不凡的人,来去无声,厉害得很。」她漾起毫无心机的纯真笑颜。「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误闯灵居的事情。」
  才园并非任何人能够随意进入的,所以她不担心他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坏人,肯定也是才园的人,只是误闯灵居,没有恶意。况且他出现得无声无息,武功一定很好。
  对于她天真的臆测,滕子浚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是她太专心爬墙了,才会没注意到他的靠近,这和他武功好不好并无任何关系。
  况且真要说起,他只学过简单的防身术,能够自保罢了,和贴身护卫玄青的好身手相比,还差得远呢。
  「你还是快走吧,要是让灵居其他人发现会惹上麻烦的。」公孙灵见他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担心地再度催促。
  「你放心,除了你之外,灵居里的其他人都休息了,不会有人发现的。」滕子浚一时兴起,决定由着她继续误会下去,不想太快表明自己的身分。
  他喜欢她对待他自然的态度,若是知道他的真正身分,她一定会变得十分拘谨,那并非他所乐见。
  「真的吗?」她微蹙眉头,不懂他如何能这么肯定。
  「相信我,我的耳力不错,灵居内毫无动静,你不必担心会有人出现。」这话当然是哄她的。
  「那就好。」公孙灵终于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便相信他所说的话。
  公孙灵对人一点戒心都没有,显然无半点心眼,滕子浚忍不住暗暗叹气,这样的丫头竟有着帝母之命,不知是好是坏?
  「你为何要爬墙?若是想到外头去,不必爬墙,我可以直接带你离开。」滕子浚试图套话,想知道她离开的原因。
  留得住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这可不是好事。为免她三天两头想逃,他必须知道真正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让她心甘情愿的待下来。
  「呃?我没离开的打算呀。」公孙灵答得直接,一点都不像骗人的样子。
  她在这里吃好住好什么都好,就只是要当滕子浚的后妃这件事她不是很能接受而已。况且,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逃出去呀!
  「你没打算离开?那你为何要爬墙?」
  「呃……这个……是因为……」她突然迟疑了,双手拧着衣角,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
  滕子浚扬起温和的微笑,试图取得她的信任。「放心,你替我保守误闯灵居的秘密,我也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月色之下,脚边的烛光不断晃动,映着滕子浚的笑容忽隐忽显。公孙灵瞧着他,有种被迷惑的奇怪感觉,觉得他的笑容真好看,也让人毫无防备,想向他吐露心事。
  在灵居内,她没有任何可以吐露心事的对象,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人,虽然他的来历她并不清楚,她却觉得可以信任他,把秘密告诉他。
  或许是因为憋了太久,公孙灵没有犹豫太久,便向他坦白:「我只是想坐在墙上观察星象。」
  「观察星象?」滕子浚一愣,这个答案令人出乎意料。
  「是呀。」她从衣襟内掏出一本书,兴致勃勃地解释:「我想照着这本星象书认识天上的星子,但后院里树太多了,遮住了天空,我才想爬上墙去瞧瞧。要不是屋顶太高太危险根本上不去,上头的视野肯定更好。」
  「你对星象感兴趣?」
  公孙灵开心地点点头,随即叮咛:「不过请你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秦嬷嬷,她不爱我看这些无益的书。」
  对秦嬷嬷来说,她该学的是如何成为将来的王后或妃子,和这无关的事不该浪费时间学习,所以她才会背着秦嬷嬷偷爬墙。这本星象书还是她从外头带进来的,若非如此,她也没机会看这种书。
  「那好,我会替你保密的。」滕子浚淡淡一笑,她的嗜好真特殊,也害他完全误会了她的意图。
  和关敏芝相比,她很不灵敏。记得他和关敏芝头一回见面,他同样没有自报身分,她却机灵地从他的气势猜出他的身分,而公孙灵却单纯以为他只是才园里的人。难道她不觉得奇怪,才园内的人都是万中选一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会犯误闯灵居的错误?
  她太天真单纯了。不只他,随便一个人都能一眼看透她。如此单纯的人,在才园是个特别的存在,让他感到……颇有意思。
  而且和她交谈的感觉轻松舒服,他的心情甚至比刚才在关敏芝那儿听琴还要平和愉悦。
  「所以你脚边的灯,是打算看书用的?」
  「是呀,要不然墙上太暗,书本里写了什么,我也看不清楚。」
  「可我刚才看你一个人要爬上墙都非常勉强了,哪有余力再拿一盏灯?或是你根本忘了还有这盏灯?」
  「呃?」公孙灵一愣,尴尬地笑道:「对耶,我完全忘了灯……」
  滕子浚不由得失笑,看来她不只是不机灵,还有些傻气,无论是在外貌和才智上,都和关敏芝没得比。
  但她的笑容却很真,没有任何虚假,和他完全不一样……
  沙沙沙,夜风吹起,带来阵阵凉意,原本穿着就单薄的公孙灵刚才因为爬墙而流汗,经风一吹,顿时觉得冷,忍不住打了好大的一记喷嚏。「哈啾!」
  真是糟糕,若是受寒可就麻烦了。秦嬷嬷肯定会问她为何好端端的却无故受寒,她又不擅说谎,一想到该找什么藉口就头痛。
  「起风了,你还是赶紧回房,免得着凉。」他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倒是有些担心,深怕她坐上墙头,强风一吹就从墙上栽下来。
  「嗯。」公孙灵点点头,已经放弃今晚的观星计划了。她瞧他依旧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忍不住问:「你不走吗?」
  「我等你进房之后再离开。」他神色不变的回答,免得被她发现,他根本不是从外头「误闯」进来的。
  「喔,那好吧。」她没有多想,将书塞回衣襟内,一手拿起圆椅,另一只手拿起灯,正要迈步离开,又想起一件事情,赶紧停下脚步。「对了,我叫做公孙灵,你呢?」
  他顿了一下,才回答︰「你唤我『阿睿』就好。」
  「下回别再误闯了。」她漾起灿烂的笑意,很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身分,不该和其他男人有所牵扯,但还是对今晚的偶遇感到欣喜。「不过今晚能跟你说说话,我很开心。」
  讲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滕子浚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莞尔一笑。
  他们俩会再见面的。他要看看她到何时才会意识到,他之所以能进入灵居,根本不是「误闯」。
  进一步想,心思如此单纯之人,根本不适合在尔虞我诈的王宫内生活,更别说成为主掌后宫的一国之母了。
  看来最适合当国母的人选,还是只有关敏芝一人。
  * *
  麟隐山位在永平城南的茂密森林里,从森林外遥望,就见麟隐山矗立在远方缥缈的云雾间,似仙山一般,让人无法捉摸。
  麟隐山自古就被滕国的百姓视为灵山,山内奇花异草众多,却无人进山摘采。不是不敢,是想摘也摘不到。麟隐山下的森林非常古怪,像是座广大的迷宫,进去之后无论怎么走都无法上山,往往是费尽心力绕了老半天,却又绕回原地,说有多邪门就有多邪门。
  众人皆说,只有有缘人才入得了山,无缘之人则不得其门而入,趁早死心免得自找苦头吃。据闻曾经顺利上过麟隐山的人寥寥无几,更增添几分神秘气息。
  麟隐山上住着一名天文、地理、医药、卜筮皆精通的「天巫女」,没人知道她在山上住了多久,不时有人想上山求她帮忙,却总是在古怪森林内兜圈子,找不着上山的路。
  但滕子浚不仅上了山,还顺利找到那座深山内的小木屋。木屋四周遍植奇花异草,住在里头的人正是传说中的天巫女。
  「年轻人,你真是不死心,居然又出现了。」
  天巫女穿着连身麻布黑衣裙,脸上戴着遮盖住上半张脸的褐色面具,上头画着奇怪的五彩条纹,更增添她的神秘。从她那半张脸上所显露出的皱纹可以猜测得出,她的年纪肯定不轻。
  天巫女站在屋前的庭院内,看着立在竹篱笆外的滕子浚,以及他身后的五名随从,忍不住轻叹口气,颇无奈平静闲适的日子又受到打扰了。
  「天巫女,近来可好?」滕子浚有礼的笑问。他已经来拜访过五次,希望能请天巫女担任国师一职,只可惜天巫女都不答应。虽然如此,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来拜访,希望自己的诚心终能感动她。
  试想,一般人无法进入的麟隐山他都能进入,不正代表他和天巫女有缘?既然有缘,他就不信请不动天巫女下山,替滕国增添一分力量。
  天巫女的预卜能力,是他冀望获得的。若能在灾祸出现之前获得预警,这对滕国来说绝对是件好事,也能降低灾祸造成的损害。
  「见到你,再好也会变得不好。」天巫女一如前几次一样,毫不犹豫的挥袖赶人。「回去吧。我已说过,我不想当什么国师,无论你再来多少次,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她暗自苦恼,麟隐山的确是座有灵性的山,滕子浚之所以能够上山,必定和她有缘。但她真的无意出仕,不想沾惹纷扰的尘世俗务。
  「在下是真心诚意的请天巫女下山,无论天巫女要求什么,只要在下能够做到,肯定竭尽所能,让天巫女满意。」
  「你现在是在试图利诱我?唉!和你说话真是无趣。」天巫女不客气道。「这世上不会事事尽如你意。」
  「但在下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滕子浚神色不变的笑答。
  他不怕她的尖酸刁难,或许这正是她试探他诚意的方式,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轻言放弃。
  「呵,好一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呀!」天巫女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我真好奇,为了达到目的,你一路走来作了多少令你事后感到后悔的决定?」
  滕子浚微愣,脑中顿时闪过让滕夕梦出嫁翟国之事,但他却选择忽略那一闪而过的犹豫。「在下的世界里,并无『后悔』这两个字存在。」
  或许该说,他没有后悔的余地。无论这决定是好是坏、结果是什么,他只能承受,无法回头。
  「口气真是狂妄。」这下子天巫女笑得更是明显且诡异。「记住自己所说的话,别后悔啊。」
  他太压抑了,若是没有一个发泄的出口,肯定会出问题。不过是他自己选择这条路的,她也不想多管。
  滕子浚不解地瞧着天巫女,她是否在暗示他什么?他讨厌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她分明存心吊他的胃口,要他不好受。
  「唉……年轻人,你身上的包袱太过沉重,你不累,我看得都累了。」天巫女转身进屋,背对着他挥挥衣袖。「回去吧。」
  在这世上,作任何决定都需要付出相对的代价,而滕子浚想得到天下,需要付出的代价会很大,甚至大到必须拿他最珍惜、最舍不得放手的东西交换。
  上天就是如此爱捉弄人,就算他是人中之龙,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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