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昏君,该死的昏君,我饶不了他!」他咬牙低咆,眸露狠厉凶光。
「我要杀了他!」
「怎么杀?」上官凌蓦地一吼,「你要是抱持这种心情入宫,只怕你连小满的面都见不到,就先被押见大牢里了!这么一来,还有谁能救小满?」
李彧炎高大的身形踉跄几步,守在厅外的褚善赶紧上前扶他,却被他轻挥开,疲惫地坐下,攒眉细忖。
他轻摆手推开,托着额,笑得自嘲。「我以为我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但是……」
皇帝才是真正立于不败而无人敢违逆的霸主,就算他干尽荒唐事,只要开圣口,明知道这是桩可恶至及的混帐事,底下的人还是不得不领命而为。
傅寻烽闻言,更加愧疚。
「这种君王……这种君王,如何能服人心?」他沉痛地闭眼,静心思量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李氏宗亲全身而退,又要怎么做,才能让小满儿离开冷宫。
冷宫是历代废后妃的最终容身之处,他从未见过,但听说只要关进里头的,要不是疯了便是傻了,再不就是活活饿死……
「先喝点热茶,你浑身冻透了。」李垂阳坚持递上热茶。
李彧炎眼也不眨,哑声低语,「小满儿很怕冷,她从小就怕冷,从小就没让家人好生善待过,如今待在冷宫,不知道有没有人侍候她,不知道她穿得暖不暖,不知道有没有一口热茶可喝……」
李垂阳缓缓搁下热茶,沉声道:「听说,她是因为皇上要宠幸她,她坚持不肯,还伤了皇上,皇上才在一气之下,将她打入冷宫,说来这小姑娘倒是挺倔气的。」他不敢把话说完,只因他听内务太监说,她是只着中衣,打着赤脚被打入冷宫的。
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松开,好半晌,李彧炎才状似心死地道:「我要面圣,答应皇上赐婚……垂阳,你替我安排吧。」
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尽管令他不快,但如果这么做可以换回小满儿和李氏宗亲,是值得的。
「……好,我马上进宫。」
「我随你一道。」段殉轻叹口气,跟着李垂阳先行离开。
同样的毓庆殿,李彧炎一身月牙白镶七彩丝线的宽袍,腰系玉带,长发束环,整个人比起刚回京城时神清气爽多了,然而神色依旧憔悴。
站在偌大的殿上,他垂眼等着早已坐在宝座上的幸宁皇开口。
「我听户部尚书提起,你要迎娶公主?」幸宁皇笑得冷佞。
「是。」
「朕可说过要将公主下嫁与你?你自己说起这门婚事,不觉得高攀不起?」
这是李彧炎意料中的刁难,他不慌不忙地开口,「草民愿意以每年青州百万亩良田谷作为聘礼。」
「就这样?」
「……再加上李氏旗下的船队、马队,每年通商各国的利润三成。」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那么点东西,朕没看在眼里。」幸宁皇不啰唆,开门见山地狮子大开口,「朕要的是你在各国境内的矿场和商行。」
李彧炎眸色不变,然而紧握的拳头却跳颤出青筋。
这个老贼一口就咬住李氏大半产业,更可怕的是,要是真将这些产业全都交到对方手中,等同让幸宁皇握有他国命脉,可以号令各国为射日的附属国。
当初,他和各国君王签下的条议,就是不得将这些产业转到皇室手中,如今幸宁皇如此要求,等同逼他背信!
「怎么,你舍不得?那也无所谓,你回去吧。」
紧抿着唇,李彧炎强迫自己勾笑。「有何舍不得的?只要皇上愿意让公主下嫁,就是李家莫大的光荣,献上所有产业,正好可以表明李氏一族的忠心。」
「既然你这么说,是不是可以交出令牌了?」
李彧炎淡笑。「自然可以,但如今李氏和皇族通亲,不知道皇上是不是该先将李氏宗亲恢复原职?」
「当然。」
「还有,可以请皇上将明小满还给草民吗?」
「那可不成,她是朕的废妃,已禁在冷宫,终身不得出宫。」
闻言,李彧炎怒目暴眦,可又及时恢复理智,强迫自己静下心,绝不能在这当头出了乱子。
「……那么,不知草民是否有幸一睹玉凝公主容颜?」
「你想见公主?成,朕立刻派人在后花园设宴,就让你俩见面。」
「谢皇上。」
是夜,后花园内,玉凝公主由三位皇子陪同出席,一顿饭吃下来,皇子们莫不拐弯冷嘲,挟刺热讽。
可李彧炎完全不痛不痒,由他们说个尽兴,只是静静等候。
「啊?妹妹,你醉了吗?妹妹?」
耳边传来二皇子的声响,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三位皇子前后扑倒在石桌上。
他在酒里下了跟上官凌要来的迷药,吃下之后会陷入昏睡至少三个时辰。
面无表情的起身,让守在石亭外的宫人入内服侍后,他便走出后花园的垂花拱门,随即拐向东边,朝着段均告知他的冷宫位置而去。
皇朝以围墙分出前廷后宫,数个出入口皆有太监看守,所以他必须避开入口,翻上数丈高的围墙,才能抵达后宫东边的最深处。
青石板面映照着稀微月光,让李彧炎得以如魅般地踏进后宫,并避开走动的宫女,跃上最高耸的那面围墙,睇向围墙内荒冷圮坏的数个院落。
踏上布满枯枝杂草的石板路,他无声无息地潜入其中一个院落,立即感受到里头冰冷无比,也看到墙面斑驳,帐幔缠满蛛丝,仿佛荒废已久。
「……小满儿?」他哑声唤。
她到底在哪里?如此荒凉的院落,根本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服侍?
他足不停留,一座座院落地寻找着,在每个破败的寝房里穿梭,可双眼所及皆是一片荒凉,甚至还能在院落之中瞧见枯骨。
李彧炎愈找心愈慌,脚步也愈来愈急,直至来到最北边的一座院落,忽地听见细微声响,他顿时欣喜若狂的循声而云,只见一抹纤白身影伏在湿冷的庭院内。
仔细一瞧,那人披头散发,凉薄的中衣上似乎染着血,再走近一点,竟见那人正费力的地啃食野草。
他心跳加剧,直睇着那抹身影,哑声喊:「……小满儿!」
明小满一顿,吃力地回过身,圆嫩的脸庞上有着可怕的撕裂伤,血早已干涸,整张脸青紫发肿,嘴边还残留着血渍和土层。
「哥哥……」
李彧炎双眼刺痛,蓦地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却分不清发颤的到底是谁,只觉自己的心在哀嚎,痛泣。
他怎么会让他的小满儿落入这样的境地?
那一年,在明府目睹她因饿极吃土块后,他便对天起誓,绝不让她再受这样的凌虐,一定要一辈子保护她、照顾她,可怎么如今却累得她旧事重演?
「哥哥,你回来了……」明小满紧搂着他,想要再贴近,但却连移动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张口,脸就痛得像火烧一般。
「我回来了,我赶回来了。」他声音哽咽,痛楚梗在喉口,但怀中异常瘦削的身躯很快就让他发觉不对劲。「小满儿,你在发热。」
「是喔,难怪我觉得浑身好沉,喉头好干……可那些草都枯了,连草汁都没有。」她淌着泪,瞥见他眸底闪动的月华,不由得勾起笑。「哥哥……别哭,没事的,没事的……」
李彧炎垂睫瞅着她,泪水模糊了他的眼。
「这伤……是他打的?」他轻触了她的颊面。
「没事,不要紧的。」她瑟缩了下,随即笑着安抚。
「……我连累你了。」他喉头紧缩,泪水仓惶落下。
他怎么会让最爱的女人落到这种境地?这就是他保护她的法子?太没用、太没用了!
「才不是。」明小满急声驳斥,压根不管会扯痛伤口。「是我连累你了,哥哥,你千万别让他们拿我威胁你。我会努力撑下去,哥哥,你……快走吧。」
「你要我丢下你?」他黑眸眯起,如琉璃闪烁。「小满儿,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事务是我放不下的,唯有你……李家产业我可以放弃,可是没有任何事能逼我放弃你,谁都不能。」
她是他心头的一块肉,是他魂魄的一部分,要他怎能割舍?
「可是……」
「小满儿,你要记住,谁也不能威胁我。」是他太天真,才会牵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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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皇后 上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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