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八百年 上 第二十四章

  「你娘怎么了?」他问,因为知道她会希望他问。
  「这一、两日喝了你让人送来的千年老参,状况似乎好了一些;但婢女说她夜里还是咳得很厉害,就会吃我爹开的那帖药。」她皱着眉,长叹了口气。「明明知道那药对她不好,可不让她吃,又觉得她可怜——」
  他打断她的话,一针见血地说道:「你爹开的那帖药,她想怎么吃便吃吧!不用活受罪了,横竖她再活也不过是一个多月。」
  宋隐儿火了,双手插腰瞪着他。「我感谢你用上好参药救了我娘,但你可以不用一直提醒我这件事。」
  「我不要你对别人太用心。」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至她的双腿之间。
  她捧着他的脸,一本正经说道:「她是我娘。」
  「那又如何?」他问。
  她看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心头闪过一阵不安。
  她知道他对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好,但他就连对她娘都可以无恻隐之心了,又该如何将部落的人视为己出呢?
  他以前是这样的人吗?不……是自从他救了她一命之后……
  「十二日之后,我要去巡视枸杞林,我要你跟我一起,不许拿你娘的事当成借口不去。」他不希望她目睹部落里的活人生祭,也交代了整个部落不许漏一点口风。
  违者,死。
  「不成,你那时才大婚两日啊!」她摇头,柳眉拧得更紧了。
  大婚之日,是她一直不愿去想的事情。现在她是他的唯一,但十日之后,她就只是妻妾之一……
  「那又如何?新婚之夜,该做的传宗接代之事,我会把它做完,一切只是如此而已。」他冷然说道。
  「我不想听这个。」她用力捂住耳朵,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拓跋司功看着她使劲到颤抖的身子,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笑意。
  他搂过他的身子,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说道:「等到她们生下子嗣之后,我就不会再碰她们一下。」
  她抬头看着他,大声地说道:「我不想看到别的女人生下你的孩子。我自小吃苦当成吃补,身体比她们两个还好上十倍,为什么不让我——」
  「不许你生孩子。」他从齿缝里迸出话来,凶恶银牙像是想咬人一般。
  「为什么?」她惊跳了一下,固执地要知道原因。
  他连眼皮都不曾掀动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她们可以死,你不行。」
  她猛打了好几个冷颤,揪住他胸前衣襟,盯着他的眼问道:「生孩子不一定会死。」
  「总之,我不许你冒一点风险,其他女人的事,我不想理会。」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拿过狐裘住她的肩,便要往外走。「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到沙漠里骑马走走吗?今儿个风不大,可以去。回头顺便再去猎户那里,看看是不是猎到了足够的狐,我让他们再给你做一件狐白裘。」
  「不用了。」宋隐儿被搂在他的身侧,狐裘暖暖地裹着她的身子,但她的心却怎么样都觉得不安。
  自从她知道狐白裘是以狐腋下的白色毛皮拼接而成,每件白裘都要用掉数百只狐狸的命之后,她便怎么样也不愿穿上。
  「明明怕冷,为何不用?不过就是几只狐狸罢了。」他说。
  宋隐儿看着他黑夜般的眼,知道他如今谁的话也不听,唯独待她特别,她所说的话他还愿意入耳;所以,她又怎能对他如今对于任命的轻忽视若无睹呢?总是逮着机会就想提醒他。
  「狐狸的命也是命,我穿了狐白裘,一来心里不舒服,二来你也已为我备妥了这一件,已经够了。」她问。
  「你的命才是命。」他黑眸一眯,想看出她脸上对他是否有不悦的神态。
  宋隐儿抚着他刚硬脸庞,一想起他变得这么冷是因为救了她一命,她就难受,就为他心疼。所以,她才更要陪着他,更要当他的良心啊……
  「我比较喜欢你的黑狐裘,你把你那件给我,不就得了?」她撒娇地揪着他的手臂说道。
  「我让他们明日就给你改好。」拓跋司功抚着她的发丝说道。
  宋隐儿望着他一瞬不瞬注视的眼,她靠到他的胸前窝着,双臂拥着他的腰。
  他把下鄂靠在她的发间,闭上了眼,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她用鼻尖轻触着他衣襟底下的香囊,用力地深吸了口气后,好不容易才又闻到了那掺着琥珀与冰片的香味。
  香囊的味道变淡了,跟他的情绪一样……
  莫非这香囊的香味转换和他的人性有关系?她胸口一窒,蓦然睁开眼,扬头看向他——
  他正安详地合着眼,模样极为平静。
  她心软地咬住唇,不忍打扰,只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只要她对他付出得够多,总有一天,他又会是原来那个他的。
  况且,只要有她在身边看着他,他总不一至于做出杀人放火,做出十恶不赦之事吧!她是真的如此相信啊……
  就在宋隐儿的不安之间,日子依旧前进着。
  拓跋部落因为拓跋司功即将大婚而热闹不已。部落之人对于首领要迎娶三名妻妾之事,显然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热热烈烈地办着喜事。
  宋隐儿不懂他们为何把拓跋司功当成神明一样地爱戴着,虽然她知道他很认真在经营部落生计,经常挑灯夜战研究运送货物到中原的路线,甚且还让人在两国边境寻找农耕之地。他说,除了药材和畜牧之外,他也希望将部落几百户人家从如今的部分游牧转成定居。
  只是,宋隐儿有时不免怀疑,他是真心地关心那些人吗?
  除了对她毫不隐瞒的偏爱之外,他对别人的生死全都不放在眼里。她听闻了塔海长老被逐出长老一职且大病数日一事后,亲自前往慰问,回来后也和拓跋司功提过这事,可他丝毫不想理会,只是草草打发了她。
  她有时想,自己这条命既已是拓跋司功的,就该习惯这样的日子,不该再想太多。
  如今他忙于公事,她就在灶房里为他制作点心;他外出巡视,她便陪在一旁;他若出声找人,她便随唤随到。他们是寻常夫妻,却又比寻常夫妻腻得更紧。
  拓跋司功不在人前对她有什么亲密举动,可谁都知道她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有时候,宋隐儿便想这样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拓跋司功大婚之日可以永远不到来,那当然更好。
  大婚前三日,宋隐儿于清晨醒来,她侧身一看——
  拓跋司功又不在榻上了。
  这些时间的清晨,他总不见人影。
  问他做了什么,他总说是处理公事,可每当她清醒之后,他就会又回到榻上睡觉,直到傍晚才会再醒来。
  不过,他今日一早似乎有人要接见,现在不在房内,也是正常之事吧!
  宋隐儿不愿多想,梳洗完毕后,她便直接溜进灶房——灶房里厨娘起得早,里头早已人声鼎沸。
  「宋姑娘早。」厨娘们一看她来,纷纷放下手边工作笑着打招呼。
  「早。」宋隐儿笑着答道。
  「宋姑娘今天打算做些什么?」厨娘们热络地上前问道。
  自从宋隐儿展露过厨艺之后,现在已经没人敢小觑她,只要她一出手,大伙儿便急着想跟在一旁学习。
  「我还没决定呢,他……」宋隐儿顾及到大家对拓跋司功的尊敬,改口说道:「首领用过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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