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笺」至今已有百年,但因做工不易、材料难寻,普通制纸作坊是不肯轻易承接制作的。
像他手里头这份,还是向擅做诗画的友人请托,费足了工夫才买来的。
她朝他笑了笑。「我从书里边读到,说『薛涛笺』一共十色,又做得特别雅致,一时任性,就缠着要我爹想办法找来一份。」
他点点头。依「松风斋」老店东——也就是他岳父大人的人脉,要弄份「薛涛笺」应该不难。
「我正在想办法仿作。」一说起他着迷的东西,权傲天表情全变了;变得逸兴遄飞,眉眼尽是神采。
琉璃偷偷想着——这是不是表不自己找对话题了?
也顾不得饿,他起身走到桌案边,拾起刚才被他揉烂的笺纸。「这是我刚才做的,觉得颜色还差了一点……」
她接过细看,点头。「是差了一点……你加了什么料材?」
「就书上提的那些,竹、麻、藤皮、桑皮——还有木芙蓉花研成的末。」
「水呢?」她望着他问。「你用哪里的水做的?」
「就——」他手一指外头,忽然发现,她怎么一副所知甚详的模样?莫非——「你也仿做过『薛涛笺』?」
她昂起脸轻轻一笑。「做过,而且还做成了。」
怎么可能!他满脸不信。
「我干么骗你?」她将他做坏的笺纸搁回桌上。「我做的时候,开头也跟你一样,老觉得颜色不对,红的不够红、黄的不够黄。是我爹帮我写信问了纸坊的店东,我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水?」他一点就通。
聪明!她头一点。继续说道:「据说薛涛当年住在浣花溪百花潭,用那儿的水抄出来的纸,格外洁白光滑。所以我试遍了京里所有的井水,终在一处庵庙发现适合做『薛涛笺』的水。」
他闻言大喜。「在哪儿?」
「斑竹庵。」她知他个性,听她这么一说,肯定会想取泉水亲做试试,索性送佛上西天。她要了纸笔绘下斑竹庵位置,一边解说:「这庵庙不好找,它隐在一大丛斑竹后边,庵里只有悟心住持跟一名小尼。你要取水,得找几名气力足的婢女帮忙,那儿不欢迎男客,冒失过去只会惨吃闭门羹。」
「我到现在才知道京城附近有这么一座庵庙——」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画图。
这是两人头一回这么贴近,她身上淡淡的发香传入他鼻间,再加上她个儿小,不过到他肩膀。低头一望,便能瞧见她洁白莹然的细颈,在烛光下发出暖玉般的光晕。
他眨了眨眼睛,发觉自个儿心窝竟然不受控制的乱跳。
他一直以为,世上最美的姑娘,只会出现在画里——就拿他收藏的仕女图来说,每张画里的美人,都是肤白细腰,眉眼软得跟春水似的萱蔻丽人,重点是不吵不闹,永远望着他笑意盈盈。可这会儿望着他的新婚妻子,那明亮的大眼,弯弯的眉毛,还有鲜红柔嫩的小嘴……
瞬间,他竟觉得,眼前人儿,比他所珍藏的那些图画美人还动人好几分——
怎么会?他心里打了个突。
浑不觉他心思异转的她,仍旧慢条斯理地说着:「我也是因为我娘才知道那里的。我娘与悟心住持熟识,悟心住持也常到我家作客。那一回我做笺纸失败,住持刚好过来,问我到底在愁什么——」
她声音传进他耳,忽地让他回过神。「她便告诉你,她的庵里有好泉?」
「没错。」她拍了拍手,点头。
像是尴尬自己方才的出神,他退了两步才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谢谢你的指点,明天天一亮我就找人取水。」
「希望你明天一试即成。」她衷心祝福,说完,她想起他说他肚饿。「嗳,顾着说话,都忘了你说你肚子饿了。」
「能得你这张地图,要我饿三天都愿意。」他难得一笑。那笑容有如寒冰解冻,瞬间给这屋子带来一阵暖意。
这是今晚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她弥足珍贵地望着他脸,想将他的笑牢牢记在心版上。
回座拿起饭碗,他头一回想到,光顾着吃,她呢?
他抬起头问:「嗳,你用过饭没有?」
当然还没。她笑了笑说:「我还不饿——」
他指指对座的位子。「坐吧,你弄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她又惊又喜,没想到跟他聊一聊「薛涛笺」,竟就换得了与他同桌共食的荣幸——
「可是,我只带了你一副碗筷。」她老实承认。
这还不容易。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大喊了一声:「福山。」
「少爷。」福山的应答声远远传来。
「帮少夫人拿副碗筷进来。」
他口中那一声「少夫人」,喊得琉璃脸颊一阵热。
不消多久,福山拿进来一副碗筷。权傲天拿给他地图,交代明天找几名婢女到庵庙提水后,这对已成婚三日的新婚夫妻,总算一同坐下吃饭了。
「你炒的核桃炙腰子不错,试试。」他提点着。
她是烹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滋味尝起来好不好。不过念在他一番心意,她头一块就挟起腰子入嘴。
「喝酒吗?」他帮她倒了杯「白玉泉」。「吃炙腰子佐白玉泉最妙,我总觉得,这核桃炙腰子是天生下来要搭配白玉泉的。」
「我酒量不好——」说是这么说,她还是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怎么样?」他盯着她问。
她抿着嘴,做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原来这就是白玉泉……」
「没喝过?」
想也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喝这种极会醉人的酒。她微微一笑。「虽然我以前没喝过,但我常听我爹说,喝白玉泉,若能搭些咸鲜味重的菜肴,特别顺畅惬意,今日一试,果真如此。」
「你爹品味高。」他率直地夸。「可惜他现已不在了,要不,我肯定会找机会好好跟他喝上几盅。」
想起爹的好,琉璃眉宇尽是向往。「我爹会的可不只酒这一样,他还教了我好多好多,当然也有关于古玩跟南纸的赏析方法。」
是吗?他一脸不相信。「既然你敢这么夸口,这样好了,就这库房里的藏品,你我随意挑选,互考对方,玩一玩如何?」
「不公平。」她搁下筷子说话。「这儿是你地头,哪件藏物你不熟?」
「从你家搬来的我就不熟。」他遥手一指。她三天前带进来的嫁妆,如今还完好封在木箱子里,动也没动过。
「怎么样?有没有胆量试一试?」
眼下就是一个亲近他的好机会,想也知道,她肯定要玩,只是——万一被考倒,被他看轻了怎么办?
她决定先示弱,挑白了自己不行的部分。「玩是可以,不过我先说,我对古画这品项特别不熟,你得略过这一样。」
「没问题。」他拿起酒壶帮两人把杯子倒满。「要是你输了,就啜一口;要是我输了,就喝一杯。怎么样,够大方吧?」
「我才不需要你这么礼让我。」她对自己的鉴赏工夫可是相当有自信。她挺起胸膛说:「我输,我也干一杯。」
哟!这么豪气。他点点头,对她的欣赏,无形中又加了几分。「就这么说定,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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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芙蓉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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