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酒肆向来是收集和交流小道消息的绝佳去处,无论到了何处,想知道本地的风土人情及最近发生事件,只须往哪家人多的茶楼或是酒肆一坐,小憩上一两个时辰,大至城西某家因谋逆罪被诛了满门小至张家的鸡啄了李家的菜园半片菜叶应有尽有,准确与否不予负责,闲人一逞口舌欲而已。
“喂,告诉你一个绝密消息,我敢担保绝对会成为本年度最大新闻哦。”宾客满盈的松鹤居内,闲人甲以杯遮口,神秘地向坐在对面的人挤挤眼,尽责地履行闲人的义务。
“是五天前青城派被人单枪匹马地挑了,还是三天前第一神捕的女儿偕同一个黑风寨的小贼私奔啊?你总不会告诉我是一年前孤骛门的灭门之祸吧?”闲人乙抛了粒花生米入口,漫不经心地问,顺道卖弄一下自己的见闻,以示博学。
“哪里!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称之为最大新闻?”闲人甲极是不屑地摇头兼翻眼,显然忘了昨天在另一家酒楼里自己曾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口沫横飞了两个时辰。很有气势地一弹指,瞄了瞄四周,示意闲人乙凑过来,然后极富职业道德地压低嗓门道:“我告诉你,是有关拂心斋的。你的反应可不要太大,这儿离拂心斋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万一被哪个斋里人听到我们可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玩的。唉,住得太近就是这点不好,虽然可以获得第一手的新鲜资料却要冒着生命的危险传扬出去,真是任道而重远啊——”
“还九死一生呢!你有完没完了?”
“好好,别着急嘛。听好了,就是现在拂心斋掌权的那个策公子,他原来是个——”
“啊?!”闲人乙失声惊呼,接受到闲人甲嗔怪的眼光后忙敛声屏气,定了定神,低声道:“我倒也隐约听过些风声,一直未敢深信。现在张兄也这么说,难道是真有其事了?”
“我几时说过假话!那可是有人亲眼所见,策公子抱着宫二少当着数人的面强吻不放,一点也没有忌讳回避的意思。倒吓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现在还都服着安神汤呢!”
“咣当!”背对着他们这一桌的白衣青年打翻了醋碟,与他相对而坐的少女叹了口气,“大哥,你不喜欢吃醋是一回事,不必打翻了让我也吃不成吧?”
闲人甲随便回头看了一眼,他只看得见白衣青年的背影,一瞥之下只觉他拿布拭桌的风姿很是优雅,也没多想,转回头继续方才的话题:“如何?你看今年可还有比这更大的事?”
“绝对没有。”闲人乙斩钉截铁地肯定,神情间已是信了个十足十,“说起来宫二少和策公子我都远远见过,可惜没敢细看。一个是雅致得让人自惭形秽,一个是容光流转令人莫敢逼视。如果宫二少是女子的话,天下间只怕再找不出这么一对绝配,”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造化弄人哪。”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早就过时了老兄。”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在这里说这些太危险了,总之慢慢等着吧,好戏在后头呢,先告辞了。”
“哎,张兄慢走,小弟与你一道,顺便我们再探讨一下那个细节部分。”正被如此耸动事件勾得好奇心蠢蠢大动的闲人乙丢下银两,急急地追了出去。
“我总觉得奇怪,”身后那一桌的少女弯着眸放下筷子,托住腮,“堂堂策公子无故失踪一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件小事,照常理言此时正该是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偏偏我们一路行来风平浪静风和日丽,好像你失踪的事根本不存在一样。二哥这一招李代桃僵真是绝啊,只要策公子的名头在,就没人敢轻举妄动,不过他现在好像引火烧身了呢。”弯弯的笑眸闪动着玩味的笑意,“大哥,你猜得到那把‘火’是谁吗?”
一直低着头的白衣青年掀睫,那一刹,笑眯眯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纵雪,你送我的这份见面礼未免太大了。”
素衣纨扇,暖风欲醉,吃些糕点以助消化,看场好戏当作闲娱,如此人生真是夫复何求啊!
心满意足地感叹着,以极怪异的姿势挂在树上的男子一脸感动地塞一块桂花酥进嘴里,算算时间底下差不多该结束了,遂伸手拨开眼前的树叶,正好看见那人“哐”的一声拔出剑来。
“你、你给我滚出拂心斋!”暗哑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呼吸不畅而更加低沉,锯木一样的难听。
“真缺乏创意,从我来到拂心斋的那天起你就这么说。”被颤抖的剑指住胸口的乌衣青年无聊地挑起一边眉毛,不经意似的屈起中指对剑身弹了一弹,宫无释虎口一阵发麻,手一软,长剑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啧,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呢,当初可是你救我回来的啊。”
“不准再提这件事!”最让他吐血的就是这个,为什么接到凤凌回来的消息要不放心地赶去,结果正好在千仞崖看到这个人要跳下去,他以为是大哥,拼了半条命救上来,从此就开始了此生最大的噩梦。为什么不迟到一步啊,或者就是半步,半步就解脱了啊!
这样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呢,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却是这样天差地别的性情。
青年环着胸,清雅如玉,妖异似邪,“我和纵月有很大的不同,他太善使手段,做一件事从来不会只为了达成一个目的。我没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他会被亲情血缘之类的东西绊住手脚,我不会,我比较倾向于干脆斩断,伤了手脚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会因为自己命不久矣而将明明很想得到的人远远推开,会因为所谓的‘保护’而离开,我不会。我喜欢拖着喜欢的人,”他眨了一眨眼,极是妖魅动人地,“陪我一起死。”
深深觉得“这个人真是疯了”的宫无释惊恐地退了两步,“我找你出来只是想问你大哥是不是真的没死而已。你说你感觉到他还活着,那都一年了他怎么还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放下揉着额头的手,慵懒的身形忽然无可言喻的危险,半掩的长睫下闪过的,是不容错认的凌厉杀意,“我不会放过他的,不负责任地一跳了之,完全不考虑别人的心情感受,像上次的顶替一样。玩命似乎玩上瘾了呢,连装死这种招数都使得出来,可惜总不能装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他回来,呵呵,”颇为开心地笑着,周遭的气流忽然肃杀起来,“真是令人期待的秋后大结算呢。”
“是吗?”
满林的枝叶无风自动,簌簌的声响中,低柔的问句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原本挂在树上的男子头皮一麻,一块桂花酥在喉咙口噎得脸红脖子粗才咽下去。拍拍胸,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这么锐利得丝毫不逊于少主的杀气,放眼江湖找不出几个,到底是哪一位?
“喂,二哥,要开打了啦,你还杵在这等死啊?”清脆的少女嗓音响起,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青衣少女一把扯起正诧异地寻找声音来源的宫无释就跑。
唔,哪里的视野比较好呢,既观赏得到每一个精彩场面又不必担心被波及到——
“放手!”硬生生地停下脚步,顺手反扯住一门心思向前冲的少女,“凝眸?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哥呢?”
“在后面准备秋后大结算啊,不然你以为那么恐怖的杀气谁发出来的?”转过身,对上他的脸,凝眸刹时直了眼,“二、二哥,”她结结巴巴地,“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样子——”
“小心!”
自树上伸下的手及时拎住她的衣领一提,凌厉的掌风贴着她的小腿而过,削下一大片裙摆来。
“谢谢。”坐在枝桠间,凝眸惊魂未定地看着树下气得头顶冒烟的人,“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了,那次在京城就没怎样啊。真是善变——”
“是被少主刺激得旧病复发了吧。”同情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被少主缠上实在是件比死还可怕的事,难怪他变成这样。”
凝眸转头。是很清爽干净的人,以怪异的姿态挂在树间,眸弯弯地笑着,悠然自得的样子看上去无由地舒服,像是天空中悠悠远远的一朵白云。
“你——”凝眸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道,“我们是不是见过面?你看上去有点眼熟。当然也许是我记错了。”对于这种人她应该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印象的。
“没有,姑娘好记性。”那人清清朗朗地笑,“一年多以前我们在姑苏见过,那时拜领了姑娘一碗翡翠芙蓉汤,姑娘抓了策公子越窗而逃,至今尚未有机会道谢。”
“啊?啊!”终于知道所谓的因果是怎么一回事了。凝眸干笑着,僵在枝桠间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个、那个你的形象和那时差好多——”
“这不奇怪。”男子扬起下巴朝烟尘大起飞沙走石的方向点了点,“即便是清雅出尘的策公子在顶着一头一脸的芙蓉汤时,形象也会差上很多的。”
“哦,呃——哇,他们打过来了!”凝眸惊叫,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跃下树逃命要紧。饶是跑得快,等三人逃到数十丈外的翠微亭时,仍是免不了被四散的烟尘枝叶波及得灰头土脸。
“看来大哥比我想象的还要生气许多。”喃喃自语着,凝眸开始计算修复费用。大哥的破坏力她从来不敢小看,何况又加了个孤骛门的少主大人。
“少主的愤怒也比我以为的严重。”一脚踩在石凳上忙着整理满怀压扁了的糕点的男子赞同着,一边抬头不舍地望了远处的林子一眼,他还落了两块绿豆糕在那里哩。
“少主?你也是孤骛门的?”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称呼,凝眸有片刻的惊愕。那个嚣张跋扈与其说是杀手其实更像地痞恶霸的小鬼隶属孤骛门也就罢了,这朵白云居然也是?
“莫纵雪排第一,拒灵第二,你不会是第三吧?”
“非也非也。我这双手可是只救人不杀人的,素问姑娘——这么称呼也没错吧,说起来我们是同行呢。”悠悠地向她笑了一笑,“衣眠云,孤骛门中司医药之职。”
“回春衣眠云?”十五岁出道,十八岁获“回春”之名,据说爱心泛滥,救人不分善恶,一现身阎王也要避三分,黑白两道横着走,无人敢不买账。其身份比之一派宗师还要尊崇几分。凝眸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加入孤骛门的?”
相形之下,宫无释的问话就要刻毒上很多,“就是啊,像你这种只会吃喝玩乐的人孤骛门怎么会收下的?”他误救莫纵雪不久后这人就自动粘过来,他以为是莫纵雪的亲信也没多问,跟那个人有关的人或事他躲都来不及。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大半年,从没想过这个和莫纵雪一样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人竟是传说中的回春。
“在那里更能发挥我的所学嘛。”衣眠云尔雅诚恳地笑,“救死扶伤是身为大夫不能逃避的职责啊。”
“是吗?果然像回春会说的话呢。”相比之下她实在是该为自己学医的理由惭愧一下啊。凝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的笑容很好看,和我大哥很像呢。”一样的完美,一样的无懈可击,一样的——隔绝人于领域范围之外,不容擅越。
“你也是啊。”不知是出于真心或是客套地回道,衣眠云将收拾好的糕点打了个结系在腰间。已经是准备走人的架势,“正主儿已经归位,作为闲杂人等的我也该识相退场了。后会有期,下次有机会再来拂心斋的厨房时我会记得顺路找你们叙叙旧的。”
笑眯眯地挥挥手,凝眸目送他悠远如云的背影渐渐消失,转头,对着只见硝烟不见人的战场叹了口气,“二哥,你猜他们还要打多久?”
“……越久越好。”极罕见地,宫无释扬起一抹笑容,翩翩然走出翠微亭。
“哈哈哈……”
“呵呵呵……”
“凝眸,”隐忍地叹息,“你的药膏涂进我眼里了。”
“啊,不好意思……呵呵,我帮你擦掉,呵呵……”
“凝眸,”更隐忍地叹息,“我受伤的地方是左额,不是鼻梁。”
“呵呵,对不起,一时失手……”这样说着的人手一抖,药膏蜿蜒到不相干的发际。
“算了,上药这种小事不劳神医大驾,我自己来就好。”终于无法隐忍的宫无策探手自她手中取过白玉小瓶。他这张脸已经够精彩,不需要什么外力来生色了。
“也好,不过,呵呵,为什么你们的伤会都在脸上?”实在不能忘记拂心斋的代斋主和孤骛门的少主并排走出树林时的震惊场景啊。只有小孩子打架才会全往对方脸上招呼吧。
“不能真的下重手,可是看不到伤痕又很不甘心,心里的怨气总要发泄出来。结果,就是这样了。”
“莫纵雪会有什么怨气?就算他恼你不该私赴千仞崖结果差点送命,那害你背上断袖之名这口气也该出了吧?怎么说呕尽心血却得到这种回报的你才更有泄愤的资格啊。”
“也许吧。”拭去鼻梁上可笑的药膏,“凝眸,我们在千仞崖底待了一年,有件事你好像一直忘了问我。”
“呃?什么事?”微垂眸,不管怎样,还是有些……遗憾吧。
“不会随我的跳崖而结束的事。”
“啊,你是说孤骛门主?”恍然地一敲脑袋,“糟糕,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莫纵雪气成那样一定不是他下的手,那是谁?”
“不是我,不是纵雪,当时孤骛门中还有谁?”
“你是说——”凝眸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地吐出两个字,“浴火?”
“除了孤骛门的杀手,纵雪的侍女,她还有第三个身份,我偶然知道,答应她不说出来,她就保证纵雪没机会动‘他’。”
“你相信她的保证?”凝眸不解地扬眉,“我偷偷把过她的脉息,论武功她绝不是莫纵雪的对手,如果出现差错怎么办?”
“还有我啊。”很安稳地微笑,八风吹不动的那种,“找上她只是希望尽可能万无一失而已,确保即使我有意外事情也不会脱轨。事实证明,这一招闲棋关键之至。”
正嫌站得腿酸而跃上桌面的凝眸不由头皮一麻。有这种兄弟……莫纵雪吃的苦头只怕不会比她少吧。对了——
“我记得,”凝眸无邪的微笑,“你们开打之前莫纵雪好像有说过一个叫做‘顶替’的词,大哥可否解释一下?我很好奇呢。”
宫无策一怔,微笑,“既然你已经抓住了关键词,又怎么会猜不到?不过就是当年被选中的人其实是他,我顶替成为药人而已。身为孪生兄弟就是有这种好处啊,冒充也不会很快被发现。”
果然啊。不知说什么好地叹了口气,“对了,他刚刚那么气冲冲地走了,身上还带着伤,不会有什么事吧?”
宫无策由面前的镜中看向她,“我记得在孤骛门时,你对他可是没什么好感的啊。”
“现在还是没有。”凝眸承认,她赞同二哥的说法——虽然是同样的一张脸,可是那张看着就是更欠扁一些,“我只不过怕他再有什么事,你又要拼死拼活地去救他。”那个带煞的霉星,还是滚远点好。
宫无策低笑,“你多虑了。别忘了他横扫孤骛门的事迹,以他的武功,天下有谁奈何得了。就算以后有什么事,那也不需要我管。他离我越远越好。”
这样?凝眸撑住额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说出来的话……有点困难。”
“那是因为寻常弟恭兄谦的套路不适合用在莫家的缘故吧。”宫无策想了想,“不过我总算没白消失了一年。以前连我一根寒毛都不敢沾的小子今天居然敢打我的脸,有进步。”终于啊,他肯站到跟他对等的位置上了。以莫纵雪的身份,而不是亏欠了莫纵月的人。
这叫什么话,是实在被你惹毛了吧。凝眸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这一年来除了疗伤你还有别的目的。”
“我做一件事从来不会只为了一个目的,纵雪对我的评价你没听到吗?”
透过镜子见身后少女眼一白地向后翻倒,宫无策淡淡一笑,凑前去检视下巴的淤青程度。纵雪虽然没用内力,下手可是一点也没留情啊。铜镜上方蓦地挤进一张清秀的少女脸庞,眉眼有些皱,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将下巴顿在他肩上,“大哥,你说我们是不是不太般配?你被扁成这副模样看上去还是比我来的赏心悦目。”
“是吗?”注意力全被肩上柔软的有些尖的触感夺去,感觉温温的吐息近在耳侧,鼻翼间是莫名的淡淡的香气,一时间恍惚了心神,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
“是啊。你看,我的眉没你浓,眼睛不如你光彩,鼻子不够挺,唇色也淡了些。”伸出手指在铜镜上指指点点着,一样样比较过来,眉目益加沮丧,“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原来还没以为会差这么多的——”
“是吗?”眼光完全随她的指尖而游走,看她的手指一一划过他的眉、眼、唇、鼻,被划过的地方像被什么烫到一样,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肩随她说话的动作而有些痒,酥酥麻麻的感觉直钻到心底,近在咫尺的少女的馨香益加鲜明起来。
“你用不着怕伤我的心而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叹了口气,镜中少女的神采旋即飞扬如故,“事实就是事实,反正我也不至于无聊到在乎这种事——”
“可是我觉得你很好看啊。”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愣了一愣。
总会有些事啊……是超出了预期的,再怎么智冠群伦也会有不能算计的事。
房内的气氛忽然异样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燃烧着。夕阳的碎影由半掩的门扉投射进来,两个人的身影长长地在地上,相依相偎,异常……亲密。
“都说了你不用安慰我——”脸无由地有些发热,连呼吸也怕打破什么地小心翼翼,侧过脸想再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计较这个。
宫无策于同一时间转过了脸,“我——”是真的这么以为。
未竟的话语尽数淹没在相抵的唇中,眼中同时映入对方震惊的神色。
如遭电殛。
全身“轰”地一下烧起来,直觉地闭上眼,感觉脑中一片昏沉。很长时间都忘了做出任何反应就那么晕忽忽地维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直到——
“大哥,那个——我的腰好像扭到了啦——”
私人恩怨解决完毕,翌日接着的就是离手了一年的斋务。首先要解决的是昨日树林里的那场殴斗,由于声势实在太过浩大,几乎全斋的人都被惊动,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殴斗的主角换成了宫无策与宫无释。在谁也没能踏进树林目睹真相,加之过去一年被掉了包的“策公子”与宫无释确实不是很和,刀剑相向那是常事的情况下,这一说法毫无异议地取代了事实。
接着宫无释花五天的时间交代完了这一年来各分行的动向及来往账目后,声称要休养生息——虽然连凝眸都看穿他是怕莫纵雪再找回头,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装不知所踪。
可怜的大哥,天生注定了劳碌命。
这样感叹的人双手后撑着坐在芙蓉池边的垂柳下,绸裤卷到了膝盖上,一双白玉赤足在碧玉湖中荡啊荡的,一阵清风拂来,柳丝扬,波心皱,眉轻蹙。
“唉……”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口中,“怎么会……这么无聊呢?”虽然这些年来她在外边风餐露宿饱经风霜,回到温暖久违的家,是该好好享受享受以慰自己的奔波劳苦,可是也不是这样成天闲到骨头都发软的吧。大哥这一阵子忙得脚不沾地,她是体贴解人意的完美妹妹,当然不会再去打搅他。二哥是早闪人了——
“说起来四哥为什么也不见人影呢,该不会被拒灵失手毒死了吧,这种事可是很难说……”那个小鬼简直就是个会走动的灾难,四哥带他在身边跟带颗雷火堂的霹雳弹没多大差别,不知道哪天被炸得粉身碎骨。
这样想着,右手百无聊赖地在背后摸到一颗小石子,正欲抛出,蓦地一股陌生的掌风向她袭来。
斋里的人都已经知道她的归来,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袭她?!脑中疾闪过这个念头,转身已来不及。头也不回地掷出小石子,左手顺势在地上一按,凭空腾起,后翻,双足带起的一连串水珠在阳光下化为利刃袭向对手。乘对方收掌闪避之际,赤足着地。刚一站稳,一条碧绿的柳枝已然在手,手腕一振,柔软如春风的枝条刷地笔直,杀气立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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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眸流转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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