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众多猜测和流言让黎彦儒这个喜欢凑热闹的专程搜集来,一一说给好友听,顺便取笑了他一番。
金尔凡对于现下这个坐在喜床上的女子除了好奇,其实还有些不以为然。照理夫家收到丰厚奢华的嫁妆应该心喜,但对他这个长年在边关贫瘠之地带兵作战的人而言,只觉得王家财大气粗,对于在那种环境长大的王幼昕也难有好感。
他接过喜娘递来的喜秤,随手一挑,红盖头就这样落了地,所有人全都专注地看着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含羞带怯地抬起头。
王幼昕在红盖头挑开的瞬间,稍微眯了下眼来适应终于不是血红一片的视野,然后才注意到站在她面前身姿挺拔的男人。
即使她没见过几个男人,但光是那第一眼,她就可以肯定地说,她的丈夫是个勇敢无畏的男人,不愧是个纵横沙场的大将军。
高壮挺拔的身姿巍然屹立,刚毅的脸孔显得刚正不阿,黝黑的眼里不知在想什么,却让她难以自遏的脸红心跳,紧抿的唇看起来更是带着几分威严,有种号令千军的霸气。
即使他现在穿着一身喜气的红蟒袍,依然无法遮掩他一身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剽悍气质。
在打量完他后,她的心猛地一抽,因为她注意到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的喜色,只有敷衍和不耐烦。
当他那种审视的眼神望向她时,王幼昕忍不住咬着唇垂下头,不是害羞,而是看到他明显不愿意亲近的眼神,令她有些退却。
没人注意到这对新婚夫妻眼神交流后不寻常的表现,除了眼尖心细的黎彦儒,但在某人眼神的威胁下,他也只摸了摸鼻子没有说什么。
然后金尔凡再度被簇拥出去敬酒,王幼昕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和房里其它女眷的祝贺声,只觉得喉咙里像梗了什么东西,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等应酬完所有人,她再次坐在喜床上发愣。
王幼昕,不过是一记冷眼难道就吓退你了吗?
说起来,娘从小到大的冷脸似乎更可怕伤人,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畏惧担心的?
一边宽慰着自己,她的神色也逐渐放松开来,小手在袖里握成拳,坚定自己的意志。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她要依靠一辈子的夫君了。
她就不信他能摆一辈子的脸色给她看!
夜逐渐深了,王幼昕换下拜堂的喜服,改穿上红色常服端坐在床上,心中又是一阵忐忑不安。
只是到了月上枝头,喜房里还是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偶而跳窜的声音传来。
王幼昕因为紧张,所以即使忙了一天也不太感到累,但是她的陪嫁丫鬟们都有点受不住地频繁了点头。
「小桃,你带着其它人先下去睡吧,我来等他就好。」王幼昕体贴地交代着。
小桃猛地一震,脸上带着不安,「怎么可以?姑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说不定等一下还要人服侍……」
「好了,哪那么多事你们去做,等等也不过就是宽衣洗漱之类的小事而已,这个我做得来。」
「小姐……」小桃还是有点犹豫地看着她。
王幼昕温和地笑了笑,「先去睡吧,明天我还要跟公婆请安呢,早起时仍有得忙,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精神不济想打瞌睡,不是让我更没面子吗?」
小桃很单纯,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更何况是真的挡不住睡意,就点了点头准备退下去。「那姐我们就先下去了。」
「嗯。」
王幼昕颔首,着她们出房门,然后看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有些怅然。
她看得出夫君不是很喜欢她,但是这新婚之夜若他连新房都不愿意进,那以后在武定候府她又该如何自处?
正当她看着镜里的自己发愣时,新房的门被悄悄地打开,她回头一望,就见金尔凡带着满身的酒气,脚步蹒跚地被搀进来。
搀扶他的是黎彦儒和他的贴身小厮,两人合力将他抬进房丢上床,让醉酒的他靠着床边。
黎彦儒抱歉地看着站在床边的王幼昕,「嫂子,真是抱歉了,今天来了不少军中弟兄,大家都想敬尔凡几杯,就拖得这么晚。」
唉,他也不想说慌骗她,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比跟新娘说,其实她的新婚夫婿是不想进洞房所以拉着他在书房喝闷酒来得好吧!
不过不管他们是不是愿娶愿嫁,堂都拜了,这洞房夜还是得待在一起,人他是帮忙送过来了,接下来他们就是要拆房子他也不管了。
王幼昕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至少他还是回房了,她总算可以安下心,起码明天起来之后,她不会成为武定候府里的笑话。
一想到这,她一脸感激地看着黎彦儒,「这位公子,真的非常感谢你,接下来相公我会照顾的。」
黎彦儒看着她带着感激的纯真眼神,忽然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干笑几声「好,阿行你先跟我出去,尔凡的药快用完了,我拿新的给你。」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房门,顺便把阿行拉了出去。
房里顿时只剩下一对新人,金尔凡靠在床边,眉头微蹙,王幼昕忙从旁边的温水盆中取出面巾拧干帮他擦脸。
小手抚过他的五官,挺直的鼻梁,丰薄适中的双唇,因为闭上眼而显得稍微柔和的脸部线条……王幼昕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就是她未来要相处一辈子的男人了。
还没等她感叹完,阿行又在门外唤着,「少夫人,小的进来了。」
「嗯。」虽然不知道他这时候还进来做什么,不过她刚嫁进来还有很多地方都不清楚,就先让他进来再说。
得到允许,阿行抬着一大桶热水进来,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水桶,把热水倒了进去,再拿起一只瓷瓶,往里头倒了几滴,最后把水端到床下,接着开始脱起金尔凡的鞋袜来。
王幼昕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着,「这是要做什么呢?还有这水这么烫,不用加点冷水吗?」
阿行憨憨地笑着,解释道,「少爷的脚受了点伤,黎少爷说要每天晚上用刚好会烫手的热水泡脚按摩,才会好得快。」
「相公脚受伤了?」王幼昕惊呼了声。「怎么都没听说过呢?」
「不是什么大伤,就是后来的照料和调养麻烦了些而已。」说着,阿行已脱下金尔凡的鞋袜,将他的脚放进热水中,手就准备伸了进去。
「等等……」
阿行疑惑地回头,就连靠在床边的金尔凡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少夫人?」
也察觉到刚刚自己的口气太冲了,她害羞地笑了笑,「我来吧,你在旁边帮我看看我做得对不对就好。」
虽然他不喜欢她,但服侍他却是她应该做的,更何况她也想从生活里一点一滴地了解她的丈夫。
其实她从小就这么想着,如果她嫁了人,希望能够事必躬亲地照料丈夫的起居,如果有了孩子,也希望能够多陪陪他们,甚至带着他们玩耍学习。
只不过如今嫁进武定候府,许多事她都不可能做了,但至少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能够做的事她还是不希望假他人之手。
阿行愣了下,连忙摆手,「少夫人这绝对不行,那水桶里的可都是滚烫的热水,怎么可以让您弄这个,会烫着手的。」
王幼昕看了看桶里还冒着白烟的热水,自然知道阿行没有夸张,但是她心意已决,也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笑了笑,眼中却闪过坚毅的神色,「没事的,我来吧,」
说着她便蹲了下来,稍微撩开袖子,一点犹豫都没有的手就探入热水里。
「嘶……」一碰到那热水,王幼昕便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发出一声低呼。
一旁站着的阿行一脸的着急,「少夫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些热水都是才刚从灶上端下来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水有多热,少爷回来这些天都是他做这份工作的,每次手都被烫红了,少爷也因为这样要总管免了他其它的工作。
「没、没事……」她勉强地笑了笑,旋即又开了口道,「像平常洗脚一替相公按按就好了吗?」
王幼昕一脸认真地问着,手依旧放在热水中,她垂着头,所以没注意到坐在床上的金尔凡早已睁开眼,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他是醉了,但并没有醉得那么严重,早在他们送他进房时就醒了,后来她拿着面巾帮他擦脸也都是知道的。
毕竟身为一个习武之人,若连这点警觉心都没有,这几年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
只不过他想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一脸柔弱,没什么主见又害羞的女人竟然会抢了阿行的工作,甚至当真地被热水烫着时也没多说一句抱怨。
他的心有点被触动,本来计划好明天开始要怎么冷落她的打算,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动摇了。
阿行一脸苦恼,见她坚持,手又一直泡在热水里,也不敢再啰嗦,连忙开始解释该怎么做。
氤氲的热气凝结成水滴附在她的额头上,手上被热水泡得又红又肿,但她还是专心地听着阿行的指示,小手不放松地帮着他的脚按摩。
好不容易在水慢慢降温时,阿行终于说可以了,她抽出烫得麻痛的手,可她没有先去处理自己的手,而是拿出一条干净的巾帕替他擦好脚,然后让阿行扶着他睡下。
接下来这些事她虽然也想自己来,但不说她力道小得根本推不动他,现在她的手又麻痛到几乎使不上力,若是在搬动他时把他弄醒那就不好了。
阿行帮他脱衣再扶着他躺好也就一会儿的时间,王幼昕忍着痛拿出一个荷包赏给他,「今天麻烦你了,下去休息吧。」
阿行点了点头,没有推却,直接收了荷包就离开。今天少夫人刚进门,对下个都是要打赏的,按理他收了就是。
「谢少夫人赏,那奴才就先下去了。」阿行将荷包往怀里一塞,就收拾起那些东西往外走。
王幼昕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将自己红肿得可怕的手浸在铜镜旁那盆已经凉了的水中。
好半晌,觉得手没那么痛了,才又拿出清凉的药膏抹在自己的手上,等全都弄好了,她才发觉自己也早就疲惫不堪,顾不得羞涩还有紧张,就往床边一坐,打算坐在床头睡一晚,毕竟要她就这样和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共睡一床,她还是有点尴尬。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沉沉睡去之后,躺在另一侧的金尔凡缓缓地睁开眼,凝视着她久久。
看着眼前纯净白皙的小脸,金尔凡心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迎亲时,王家奢华的排场还有那炫耀成分居高的嫁妆让他不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即将娶进门的妻子也是个奢侈无度的千金大小姐,心中反感。
后来他岳父王员外又暗示他,希望他以武定候的名号替王家的生意护航,更让他打从心底认为王家根本就是打算利用女儿来攀他这根高枝,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对这门亲事的不满更是达到最高点。
只是没想到他酒醉入房,她不只没生气,甚至还抢了阿行的工作,就算被烫得小手发红也没喊一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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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香火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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