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阻止,别搭理,去阻止,别搭理,去阻止……”
一个大男人躲在办公室里玩这种“丢硬币听天命做决策”的游戏,很可笑?
对,就是可笑至极,贾天夏扫了眼窗上反射出倒映,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白痴。既然不爽她和那个皮条客奔进结婚礼堂,那就直接去拦啊,坐在这挣扎有什么用?说不定等他挣扎好了,人家已经其乐融融地把孩子都生了,就差没把满月宴请帖直接派到他面前了。难道,要等到那时候再来丢硬币决定要不要阻止她女儿和别人的婚礼?
有了这层决定后,贾天夏蓦地站起身,用力拉开办公室的门,理了理外套,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杀去茶水间。就算是把她奴役死,都不能赏她时间去制造顶绿帽给他戴。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似乎还是来晚了,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甚至连女厕所都没放过,偏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丁美满呢?!”最后,他停住脚步,质问的吼声差点没把新闻部的屋顶给掀了。
闻讯出来的监制畏首畏尾地飘了他眼,姑且不论贾天夏的家世背景有多不好惹,就他目前在台里倍受台长宠爱的地位来说,那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尴尬地清咳了声后,那位监制才轻声回道,“我让她去跑新闻了。”
“嗯?”天夏挑眉转头,扫了眼给他回答的男人,先前紧绷的脸部线条缓解了下来,一丝微笑在他唇边绽放开,“做得不错,很敬业很敬业啊。”
“过奖过奖,呵呵。”监制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面对这种变脸比变天还快的人,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尾附和。
“什么新闻?在哪?”为了彻底杜绝她和凌嘉康有再次深入接触的机会,必须问清楚。
“是机密……”捕获到身旁飘来的瞪视后,监制吞了吞口水,话锋一转,“虽然是机密,对你当然是不用保密的,哈,哈哈。就是一家拍卖行涉嫌走私古董,我让她今天先去探探路顺便隐蔽拍摄下而已……”
“魏家的拍卖行?”一改方才冲动易怒的模样,天夏的脸色无预警地转白。
“嗯嗯,你也听说过那家拍卖行的事?”
片刻的寂静,隐隐似乎听见贾天夏的唇边飘出轻到几不可闻的咒骂声,就在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时,他再次开口了,口吻很淡很轻,透着阴晴难测的气息,“想要抢个大新闻邀功,又不愿意自己去涉险,所以把丁美满推出去。如果出了事,你也不用负责;如果没事,那最好,功劳算你的。是吗?”
“呃……”真是的,这种心照不宣上的事,不用讲得那么明白嘛。
很好,他居然还有胆量给出一脸“同道中人”的表情。贾天夏紧抿着唇线,黯沉的瞳蹙眯出一种危险的色彩,良久,他抬步,同那位监制擦身前撂下狠话,“你最好现在就去烧香祈祷我女人没事。”
监制冷汗涔涔地偷觑着贾天夏的背影,他女人?丁美满?!
那如果丁美满有事他会是什么下场?这问题很关键,可是贾天夏显然懒得赘述,而他更是不敢刨根究底地询问。
拍卖行在一栋两层楼的红色小洋房里,座落于城郊的人工湿地。天很冷,淅淅沥沥的雪点子飘在空气中,很小却很密,一沾到地上就化成了冰水,使得整条路都很泥泞。美满裹紧衣服,顶着风一路狂奔,直至钻进拍卖行后,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暖气,才放松下来。
这是丁美满长那么大第一次来拍卖行,和她电视里所看到的不同,没有攒动喊价的人群,也没有一堆看起来很有钱的人来来往往,整个大厅很安静,更像是一家咖啡馆,只偶尔有几个人来咨询下相中物品的底价。大厅的小姐把美满领到偏角落的一个位置上,服务周到地送上一杯热茶外加一本近期拍卖物品的宣传册,临走前还笑脸盈盈地说道:“不打扰了,您慢慢看,如果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找我,我会让人来替您做详细的讲解。”
美满是个很主观的人,第一印象极佳之后,她很难苟同电视台方面的猜测。一家看似专业服务态度又好的拍卖行,怎么可能做赝品骗买家然后还走私古董呢?
想着,她打量起周围,考虑下一步到底该做什么。
身旁是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窗外的露台则被改建成了一间陈列室,在无数盆栽花的点缀下,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盆盆罐罐。
大厅里面还放着不少山水字画,有人正在和客人叙述它的年份和历史。
就在她觉得不会有什么太意料之外的收获,打算离开时,那位先前招待她的小姐又来了,“请问,您是姓丁吗?”
“咦?”美满一脸惊喜。原来她已经那么大名鼎鼎了哦?
“丁美满小姐?”对方再次确认。
“嗯嗯!”她用力点头,以为终于配上个识货的,说不定还是个忠实观众很爱她的主持。
没料到,对方只是微笑点了点头,“我们老板想请您到里边去谈。”
“老板?”美满一愣,仔细回想自己认识的朋友里有没有开拍卖行的,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我不认识你们老板啊。”
“他说您见到他就会想起来了。”
就是在这种迷惘的情绪中,丁美满狐疑地跟着那位小姐穿过长长的走道、楼梯、跨上二楼,沿途那位小姐始终沉默,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越往里走,她就愈发觉得诡异,想要找个借口离开时,那位小姐停在了一扇乳白色的门前,礼貌地敲了几下。
“让她进来吧。”
一道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美满依旧是没什么印象。
那位小姐领着她进屋后,就恭谨地退了出来。美满看了眼她离开的身影,又迅速把视线转回了眼前那张办公桌,桌子后有个看起来不过才三十岁的男人正埋首翻看着资料,一身很休闲的打扮,怎么看都没有拍卖行老板该有的拘谨感。似乎是感觉到了美满的打量,他把资料搁到一旁,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
阴郁难测的笑容搭配上那条很立体感的刀疤,丁美满的所有记忆顷刻被唤醒,“是你!”
没错,她的确见过这个人,在贾旺宝特意安排她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厅里,就是这个男人让贾天夏一反常态的。
“看样子你还记得我。”刀疤男似乎很满意她的记性,“丁美满,贾天夏的前妻,八岁入学,就读于实验小学,宣传委员……毕业后做了主持人,名噪一时,和贾天夏离婚后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又以制作人的身份回归观众的视野,听说最近你被调派去做记者了?”
那人说了很久,从她小学一直说到她大学,甚至包括她的家庭住址,父母情况,无一遗落。
她没有像先前那样表现出惊讶,警惕地察觉到来者不善,抿了抿唇,她不动声色地等着对方再次开口。
“别告诉我,你突然对古董有兴趣了?按照我的了解,你所有资产加起来,未必都买得起我们拍卖行最低底价的东西。”
“的确是突然有兴趣了,我有座葡萄园最近找到了买主易手,所以手上有了点闲钱。不过坐吃也会山空嘛,听人说投资古董挺赚的哇,所以我想来了解下。既然我们算是认识,不如你跟我介绍下哪些比较有投资价值吧。”她端出招牌的傻笑,反正人人都说她傻,关键时刻再傻得彻底些也好。
对方静默了片刻,那双不算大却透着精明的眼紧紧锁住她,敏感地捕捉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看起来的确很自然,没有预想中的心虚紧张感,所说的话也不像在撒谎。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到我这来投资古董?呵,以你和贾天夏的关系,他会让你花钱买赔钱货吗?”
“你误会了吧,我和贾天夏充其量只是前夫和前妻,你该不会是想从我嘴里套话卖给八卦杂志吧?哎哟,死心吧,如果一定要说我和他还有其他关系,那就是仇人!那种只见新欢笑不见旧爱哭的烂男人,我恨不得咒他早点得艾滋死掉!”她骂得很畅快,参杂了很多私人感情,所以听起来格外真切。然而,有那么一瞬间,美满竟然很希望自己口中的这个烂男人可以在身边,这样至少她就不会觉得那么无助,明明害怕还要硬着头皮死撑,还得步步为营每句话都得小心斟酌,不敢露出任何破绽。
时至此刻,她才明白监制所说的那句——你可以先去那边探探,不过记住,别冲动。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负责。原来这场采访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人家压根就是想让她卖命,随后抢了功劳去扬名,还不带负责的!
出版书手打开始:
她骂得很畅快,掺杂了很多私人感情,所以听起来格外真切。然而,有那么一瞬间,美满竟然很希望自己口中的这个烂男人可以在身边,这样至少她就不会觉得那么无助。明明很害怕,却还要硬着头皮死撑,而且说每句话都得小心斟酌,她不敢露出任何破绽。
时至此刻,她才明白监制所说的那句——你可以先去那边探探,不过记住,别冲动。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负责。原来这场采访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轻松,人家压根就是想让她去卖命,随后抢了功劳去扬名,而且还不用负责!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比较像来套话的记者。其实你不用那么大费周章,我这家拍卖行究竟怎么运作的,你老公……,哦,不对,是前夫,你前夫最清楚。”
“贾天夏?”这个说法让丁美满蒙了。毫无疑问,这里一定藏了不干不净的勾当,可为什么贾天夏会清楚?难道他们还同流合污过,结果因为分赃不均,闹翻了?她的联想到此为止,不敢再深入,也不愿相信自己对贾天夏还有那么多的不了解。
一改方才闪躲避让的说话方式,美满索性把话挑明了讲,“上次在餐厅见到你时,我还以为你和那个烂男人有过节,所以他才故意抹黑你。难道你们是真的制作赝品,然后再把真品走私到国外去?哇!这样好缺德啊,卖国贼啊!”
“哦,这就算是卖国贼?我还以为制作真假难辨的赝品,算是一门手艺呢。这么说起来,你前夫他们家岂不是卖国贼联盟工会主席了?”
“放屁!老爷子比你干净得多!”吵归吵,闹归闹,护短心理仍是人人都有。丁美满就是这么个人,她可以骂自己亲近的人,但不容许别人泼脏水。
“把包给我。”没兴趣再同她周旋,他眼里蒙上戾气,目标转到了丁美满始终抱在怀里的随身包包上。
“做、做什么?”她脸色变得僵硬,朝着门的方向后退了几步。
“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往包里塞个迷你摄像机就想偷拍,这招你之前已经有很多先烈做过了,你落伍了。”说着,他轻咳了声,略显出一丝不耐烦。
随着他咳嗽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开门声,美满察觉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她转头,瞧见两三个体型壮硕的人正慢慢靠近她。
出于本能,她想要往门边逃,谁知那些人却早就看破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动作迅速地伸手想要夺她手里的包。
尊严可断,汗可流,唯有命万万不能丢!这向来都是美满的人生宗旨,不过就是个花了她大半个月工资的Gucci包包,犯不着为了它跟敌人拼个头破血流。于是,她改变了之前坚决抵抗的态度,手一松,趁着那几个人得逞放松时,拔腿就往门外跑。
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要知道,虎穴容易进不容易出啊!人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才奔出办公室,就瞧见有几个人迎了上来。前路显然是走不通的,但是上帝说了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他会给你再打开一扇窗。美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
身后的窗户上……问题是,上帝他老人家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常年开着空调的地方窗户是开不了的!
面对那扇撞都撞不烂的钢化玻璃,她想到了前不久报道过的那场公交车自燃事件。专家说逃生时不要慌乱、保持理智、寻找利器敲击玻璃边缘,专家还说没有救生锤就用女人的高跟鞋,嗯……丁美满用行动证明了,专家不一定都是没用的,高跟
鞋也未必只是表现美观的花瓶。看着一整面钢化玻璃呈颗粒状往下掉,美满很有成就感,只是那群眼看着就要揪住她的人,让她没有时间好好品尝这种成就感。
小洋房的底楼通常都是挑高设计的,所以二楼很高,底下是绿化带。她眼一闭,心一横,想着反正是死猪了,别说是开水了,就是拿沸油来淋都不怕了。
“哎哟我的娘啊,哪个杀千刀的缺德鬼在这儿铺图钉啊?!”她没死,没骨折,但叫喊声仍是震惊了方圆数里,一堆钉子狠狠扎进她的手腕并牢牢嵌在了肉里。
“你他妈的蹦极不绑绳子的吗?”
夹杂着脏话的质问声从不远处传来,一贯的无时无刻不在的毒舌气息,美满咬牙忍着痛抬眼对上了面前安然坐在车里的贾天夏。她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很矛盾很复杂,有庆幸,有瞬间的放松,最后席卷而来的却是强烈的感动。
“你他妈见过有人在这种地方玩蹦极的吗?!”她学着他说话的方式吼回去,不让自己太过依赖他。
“上车。”他瞥了眼身后拍卖行正门里涌出来的人群,意识到在这种时候不太适合吵架。
幸好,美满也有这种觉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他车里。
眼看着那群想把她抓回去的人就在不远处,她还很挑衅地降下车窗做了个鬼脸,扯开喉咙得意地喊:“你们家老板才落伍,只有笨蛋才会用包包偷拍!老娘用项链!这就叫科技使人进步!”
见状,贾天夏无奈地蹙眉挑了挑嘴角,丁美满斗志昂扬的活力,让他哭笑不得。
他爸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不适合他呢?恐怕也只有她在经历了这种命悬一线的事后,还会不怕死的冲着别人叫嚣。那些陆续被安排来同他相亲的大家闺秀们,应该只懂得哭了吧?
“哇!哇呜!哇呜呜!好好好好痛啊!!”
贾天夏错了,在把所有气势都宣泄完后,丁美满比任何女人都哭得精彩啊。仰头、张大嘴、眼泪狂飙,还附带脚乱踢、手乱挥的动作,嗯……就像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在耍无赖。
他转头,看了眼她千疮百孔的手肘,心头一抽,不自觉地咝出了声。分明感觉要比她更疼些,但他仍旧不改个性地暗嘲,“不错啊,你现在看起来很朋克风嘛。”
“……不、不行,好痛……真的好痛……”那种钻心的痛,就像牙疼一样,一阵一阵不间歇,牵引着附近所有肌肉的疼痛神经,甚至连头都跟着嗡嗡发痛。
看她咬牙切齿还要死忍的模样,天夏抿了抿嘴唇,低咒了几声,腾了只胳膊横在她面前,“给你咬。”
“有屁用啊!”她松了松牙关,压根没心思去做其他事。
“可以有个人陪着痛啊。”
“……”有道理,很有道理!丁美满很不客气地抓过他的手腕,然后狠狠咬了下去。
“丁美满!谋杀亲夫是要被判刑的!!”她跟他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犯得着这么使尽全力地撕咬拉扯?
“你身上的味道真让人安心……”
温柔的泪顺着她的嘴边落下,伴着那一句有气无力的话,煨得他全身发暖。他的味道很安心,那她是不是可以从此安下心不再逃离?她要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了,保护她,不要再互相折磨,一直走下去一起变老,她能考虑不要再去寻找其他怀抱索求安稳吗?
他心里的声音低下去,偏偏嘴里说出的话仍旧居高临下,“我天赋异禀身怀体香,可惜不属于你。你也就配嫁给皮条客那种货色,连套结婚照都吝啬给,你说这叫什么男人?”
“是啊,这算什么男人?以前太监娶个老婆都比这种男人像回事。”她微愣,暂时松开了他的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好无聊的男人,居然还偷听她跟同事聊天。
“你明明知道还往上贴得不亦乐乎?智商有没有问题?”
“对,有道理,我就是他妈的智商再有问题,也不会嫁给这种连太监都不如的男人!”她理直气壮地顺着他的话宣誓。
天夏很满意她的表现,嘴角笑容逐渐扩大,“就是嘛,那种人跟我完全没办法比啊。他可以象我一样,每次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吗?”
“你什么时候这样体贴过?”对于这一点,丁美满持保留态度。
“小学一年级春游,你晕车,是谁给你送晕车药的?”
“你怎么还好意思说,结果吐得比我凶,还全吐我身上的人是谁?”
“那初中二年级,你被不良少年纠缠,是谁挡在你前面的?”
“对啊对啊,你还打电话报警了呢,说要理智处理。结果呢,你他妈打的是117!挂了电话还淡定地跟我说警察叔叔马上就来,等人走了,你才问我报警电话到底是多少。”
“117是什么?”他吃瘪地挑了挑眉。
“那时候询问时间的电话!”
“……那是意外。”他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在她面前就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事,“哦,那又是谁假扮圣诞老人哄你开心的?”
“是你。结果卡在烟囱里出不来,还要动员你爸那些保镖来救援,害得我们家一夜没办法睡觉的也是你。”好歹是青梅竹马住同一栋楼的,竟然不知道那烟囱只是从前留下来摆样子的,压根就不通。
“丁美满,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为什么偏偏就只记得那些事的结局,就不用心记一下我那么做的初衷?!”
“因为结局跟容易让人记住!”
她的话透着一语双关的味道,让天夏陷入了沉默。的却,跟容易让人记住的都是那些无法改变的结局,比如他们的婚姻,他们现在的关系……
是真的改变不了了吗?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这个女人仍旧坚持,那他也无话可说。祝她幸福,抱歉,那不可能,那就眼不见为净吧!
最近,丁美满的小小租屋里格外热闹,很多人都来看她,她甚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贾天夏连日的夜不归宿,还为她带来了个绝对意料之外的访客。
此人已远离江湖很久,可江湖上仍留有她的传说。她的分量之重,足以让美满甚至不敢多问一句,立刻点头哈腰地把她迎进门。
屋子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美满双手撑在膝上,挺直腰杆,低着头,活像个受虐的小媳妇,眼睛不断地往上翻,偷瞄着对面的女人。
那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穿着修身的白衬衫,米色阔脚裤,紧紧盘起的发髻透着股威严,散漫地握着杯子,唇如蔻丹,轻抿了口咖啡,唇印留在了杯沿上,红白分明,流泻出让人遐思的女人味。
“我早说过两个太倔强的人不适合在一起。”半晌,她终于开口。
“是是是……”美满连连点头,心服口服地附和。比起贾老爷子那种豪放的黑社会老大,眼前这位老大的女人才更有杀伤力。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往那儿一坐,无形中就释放出了让美满感觉窒息的压力。
“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其实真的很配不上我儿子?”
“有有有……”还远远不止一次。
“丁美满,给我把头抬起来。”女人不耐烦地微微加重语气,原先交叠着的双腿松开,换了换左右脚,继续风情万种地交叠一起,“我以为你下定决心回来,至少会有些改变,结果还是那么没用。”
“我……”美满深吸了口气,想要反驳,被对面飘来的目光一扫,气势立刻又蔫了,“对对对……”
“你冲我儿子发脾气的那种气势去哪儿了?你爸不是常说自己是人民教师吗?怎么,难道他没教过你怎么说句完整的话?”
闻言,美满更加沉默了,而且把头埋得更低。
贾妈妈无奈一叹,转而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绑着的层层纱布,眉头一蹙,难掩关心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丁美满扁了扁嘴,仍旧低着头,老老实实事无巨细地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说完,半晌,她都没听到贾妈妈做出回应,不禁好奇地偷瞄了眼,刚巧就对上了那双正在蹿火的眸子。
“我早就跟那个老不死的说过,不要再去招惹那些人。”要不是贾天夏他爸的社会关系太复杂,让她严重感觉到生活的不安定,当年她也不会那么坚持地要离婚。这些年,她的确有见到那老不死的在改变,没想到原来他还是跟那群人脱不了关系。
“呃……贾叔叔他、他真的是卖国贼吗?”美满犹豫了下,按理说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该问,可她关心这件事会不会殃及贾天夏。
“卖国贼?”好有深度的一个名词。贾妈妈挑了挑眉梢,倒是没有想刻意隐瞒什么,“不是,老不死的只会把赝品走私出去。”
美满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恶劣,但是从法律角度来看仍旧是条大罪吧?
“不提他了。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儿子吗?”
“嗯……”那种变态要求,她想忘都忘不掉。
“很好,背给我听听。”
背?不要了吧,她现在已经没有非要配得上贾天夏不可了啊?美满想反抗,可是当对上贾妈妈的眼神后,就不知不觉地张开了嘴,“笼统来说就是,不一定要漂亮,但脸上绝不能有人工的痕迹;不一定要很聪明,但绝不能一无是处、胸无大脑;不一定要家世很好,但一定要清清白白不沾黑社会。具体来说就是,不抽烟、不混夜店、不拈花惹草、保持体力经常查勤……这些我有做到哦。”
“你觉得莫蔷符合吗?”贾妈妈满意地点头,继续问。
“怎么可能,她也差太多了吧!”对此,丁美满很激动。没理由她那么严格地执行都得不到赞赏,而那个靠身体和姿色换来一切的女人却反而能取得最终胜利。
“我也觉得。”贾妈妈抿了口茶,忽然,气势放软,“天夏辞职了,你知道吗?”
“啊?”不是美满装傻,因为养伤的关系,贾天夏帮她请了很久的假,电视台的事她一概不知,他更没有提过辞职的事。
“他辞职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娱乐圈本来就不是个适合久留的好地方,何况他又不是没有其他退路。问题是,他为什么在辞职之后天天过得那么消极?不赚钱了还喝那么多酒,凭什么?”听起来贾妈妈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只有心疼,“我想
了想,他的脾气那么倔,也只有你能把他拉回来。虽然我和他爸总说你们不适合,可是好像其他女人更不适合。”
“你的意思是……”
“有空的话去夜店帮我骂骂他吧,就算你对他没有感情了,应该也不会想要看他这样过日子吧?你自己留下的烂摊子总是要自己去收拾的。如果你们最后在一起了,那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跟他爸说过了,你们俩不复婚,我也坚决不会和他复婚;就算你们最后分道扬镳,那也请你去给我儿子一个痛快,不要这样拖泥带水不清不楚的,我们家天夏不是备胎。”
备胎?丁美满很是不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觉得自己对于贾天夏而言才更像个备胎吧?想走就走的人是他,想后悔就后悔的人也是他,哄得她屁颠屁颠差点又一次把自己卖了,结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人还是他。要是有人说,她自私地把凌嘉康当做备胎,美满认了;可如果说贾天夏是她的备胎,那打死她都不认!
要不要按照贾妈妈的指示去执行呢?这是个问题。
她有什么立场去管他呢?如果贾天夏像上一回在医院时一样,抛出一句“跟你有关吗”,那她该如何应对?
送走贾妈妈后,她就一直在思忖挣扎。上网逛了会儿,的确有不少关于贾天夏辞职的消息。有媒体把矛头对准莫蔷,期望能从她口中套出些关于贾天夏辞职的原因,可惜似乎成效不大。那女人不过就是为了博眼球跟媒体打打太极而已,给出的答
案永远是暧昧不清、模棱两可。
又去自己的邮箱看了下,竟然有无数封未读邮件,她意兴阑珊地翻看着。
有凌嘉康发给她的关于葡萄园脱手的事,还有一些报社找来想要约她做采访的,而更多的是广告邮件。就是在那堆广告邮件中,她眼尖地发现了一封不太寻常的,差一点她就点了删除。
——先说一句,这游戏真无聊。好吧,言归正传……老婆,结婚周年快乐。你看《金婚》的时候曾经问过我,不知道等我们金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我想过了,估计那时候我们的记性已经变得很差,总是为了一些谁都记不清有没有说过的话吵架;每天吃完晚饭,我们都会去隔壁那个公园散步,我抱怨你做的饭难吃,你抱怨我碗总是洗不干净;说不定我还会开始耳聋,这样也好,就听不清你说的那些很挑衅很欠扁的话;附近的老太婆们都喜欢我,你应该会拿我摘掉假牙后的照片到处乱
发,让人家对我的幻想破灭;逢年过节,儿孙们都会来看我们,祝我们长命百岁,我说活那么久做什么,搞不好明天就会一觉睡死过去,你会来打我嘴,逼着我说“呸呸呸,童言无忌”,还会要我发誓谁都不准先死,你要是撑不住了,我就得先自杀,不自杀就是孬种。老婆,这样一起变老也不错!还有,我真的不喜欢孩子,不过要是你生的,我会爱屋及乌,考虑给他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就培养成你这样,将来去祸害别人;如果是男孩,就培养成我这样,将来再去娶一个像你的媳妇回来。放心吧,我不是禽兽,不会对儿媳妇下手……
很长一段话,等美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咬着嘴唇哭的不成样子。
她记得那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个网站叫“未来你好”,说是可以输入邮箱地址,设定时间,等到了那个时间点,系统会自动发送这份邮件。
的确是个很无聊的游戏,她硬拉着贾天夏一块玩。美满是真的只把它当做一种游戏,甚至没想到真会收到这些邮件,她当时写的似乎是那天晚饭的菜单。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不断骂她无聊的贾天夏,竟然会那么认真……又或者,其实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他从来都很认真。
直到站到419会所门口,美满才意识到自己会不会太鲁莽了?见到他之后该说些什么呢?万一又碰巧见到了他和某个女人在耳鬓厮磨,她的感动还能一直持续下去吗?
“丁美满!”就在她愣在原地徘徊不前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叫唤,伴着一道身影拦在了她面前。
“嗯?”是谢穆堂,那种仿佛仇人相见的气势,让她困惑。
“我不是同性恋!”
“……”哦,这男人真记仇。
“你来做什么?”需要郑重申明的事讲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在这种场合见到丁美满实属意外,“不会是来找天夏吧?”
“呃,是啊……”那是什么反应啊,她找贾天夏很不寻常吗?
“你不是已经决定和凌嘉康结婚了吗?那还来找他做什么?放过他吧,他都已经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你还想怎样?”
为兄弟打抱不平,美满可以理解,她有些理亏地低下头,嗫嚅,“我什么都没做过吧?”
“你能不能不再给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要不是那些不实报道和照片导致你跟着凌嘉康走,他会动手打记者?”
“那他跟莫蔷的确打得很火热啊!那天打完记者还是莫蔷去接他的!”总不能什么事都怪她吧,如果不是贾天夏的太过暧昧,她也不会总是误会他啊?
“真搞不懂你,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什么都凭自己想象。那天他是通知我去接他的,我因为有事耽搁了才会晚到。至于莫蔷,她只是碰巧知道了这事吧。”
美满顿时接不上话来。他没说错,很多事的确她是没有直接问过贾天夏,单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测。他们缺乏信任、欠缺沟通,她不问他不说,就这样两个人较着劲把小小的别扭蔓延成无法收拾的局面。现在她愿意改了,还来得及吗?
没等美满再说些什么,谢穆堂就已经把她领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包厢门口,印象中好像贾天夏每次来419会所都是在这间包厢,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老板为他预留的。也难怪各路媒体总能那么容易就捕捉到关于他的绯闻,那些想要巴结制作人的小艺人,那群想要抓新闻立功的小记者,都比她更了解贾天夏的习性。美满愈发觉得,自己这些年到底是凭什么说爱他?
砰,刚有些失神,包间里突然传来了一道玻璃杯重重摔碎的声音,成功吸引了丁美满的注意力。
“你他妈能不能别总是阴魂不散的,我见到你会心烦!”随之而来的是贾天夏发怒时特有的语气。
“我只是不想看你这样,你对她那么好有什么用?为她自我折磨又有什么用?人家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放她的屁!被轻易激怒的丁美满差点就要冲进去把那阴魂不散的女人宰了,幸好被谢穆堂及时拦住。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再次响起了贾天夏的声音。美满很庆幸自己没有去打扰,要不然她很有可能这辈子都听不到他说的这段话。
“我就是认准了她,与你有关?想要做她的影子吗?就算你要做,也麻烦敬业点把自己涂得和影子一样黑再出来招摇。”
“贾天夏,你别太过分了!”就算喜欢一个男人,也是有自尊的,全世界可以利用的男人多了去了,显然莫蔷觉得没必要为了这一个始终忍气吞声。
“我向来就是这么过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爸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要是全抖出去了,你就别想在这一行混了。”
这句话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包厢里,贾天夏紧蹙着眉心,用一种如隼般的目光瞪着莫蔷,良久,才淡淡地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听起来相当冷静的语气,先前冲动的气势也似乎有所收敛。莫蔷以为自己的话取得了该有的效果。果然任何人都是有把柄的。她扬了扬头,轻笑,“比如你当初为了帮你爸去解决麻烦,而被人栽赃走私,为了跑路而不得不和丁美满离婚。”
“呵……”一声冷笑从他口中传出,贾天夏起身,脚步不加避让地踩在一地玻璃杯的碎片上,刺耳的声音,再加上他诡秘莫测的笑,显得格外冷酷,“你不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敢再提起吗?”
那种气势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味道压下来,莫蔷噤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不敢说话。
“有些事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去探索,知道太多也就意味着你的逍遥日子到头了……”
美满听不清他们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整个世界被炸开了,她没办法迅速消化这则消息。栽赃走私、拍卖、那个刀疤男、离婚……这些关键词单拎出来她都懂,可组合在一起她就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难怪那时候贾旺宝会建议她去那家餐厅,其实本意并不是料准了会有人看上她吧,应该是猜到一定会遇见那个刀疤男,所以才故意为贾天夏创造机会,好让他把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想到这儿,她有些哭笑不得,以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可到头来她从来都是被保护得最好的,他当初消失得那么快原来只是为了不让她被牵连。他为什么不说?是以为她没陪他浪迹天涯的勇气和能耐吗?难怪贾老爷子会那么不喜欢她,是觉得她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劳燕分飞的选择吧。天知道,从头到尾,压根就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啊!
“那个,你没事吧?”扫了眼身旁脸色惨白的丁美满,谢穆堂颇为关心地询问了句。
“他为什么不早说?”美满茫然地眨眼,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了谢穆堂脸上,动了动嘴唇,她更像是在梦呓。
“呃,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小爱误会我和莫蔷有什么的那天,我就是因为听见这个女人跟人提起这件事才追上去问,她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老爷子的抱怨加上她自己的猜测才把整件事拼凑出来的。我找天夏确认过,他向来不喜欢老爷子跟那些
人牵扯不清,所以这种事通常都是他去解决的。天夏很谨慎,就怕被人摆一道,他一般不太会开自己的车去处理,那天是因为你突然打电话给他离婚,所以他才乱了阵脚,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可是他为什么不早说啊?!”
美满爆发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声,就算是包厢里的那两人吵得再投入,都没有办法忽略。
贾天夏隐隐觉得不对劲,打开门对上丁美满的脸后,才懊恼地闭了闭眼。第一反应是想伸手去拉她,可美满的动作比他还迅速,他的手指才刚擦过她的衣角,她就转身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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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满甲天下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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