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克哉在这里住了下来。
来者是客,唯衣当然要善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于是,她下厨做了一些家常菜,也替他把房间准备好。而就在她准备这一切的同时,康博分分秒秒的缠着他,他们就像是……一对父子般!
她不难理解康博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并缠着他不放。他跟贵俊在眉宇之间有几分的相似,而那让刚失去父亲的康博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看见康博这么开心,她固然感到欣慰,但难免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康博没有她也没关系吗?是不是她错估了自己在康博心中的地位?她……她的地位就这么让贵俊的叔叔取代了吗?
九点多,康博就拉着克哉去睡觉,而在贵俊跟米美发生意外之后、他出现在这里之前,康博都是跟她睡的。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怎么都睡不着。她觉得好孤单,觉得康博不那么需要她,觉得……突然间,一种可怕的、令人发慌的寂寞袭上了她心头。不自觉地,她流下了眼泪——
“还没睡?”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抹去了泪水。当她觉得自己调整好情绪,转过头去时,赫然发现他竟一直注视着她!她心头一震,心跳忽地加快。
他沉默又深深的注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内心深处,挖掘她所有心事般。
她惶然地道:“我……我以为你睡了……”
“我从没那么早睡过,不过我倒是把康博哄睡了。”说着,他脸上有一种成就感及满足感。
“康博很喜欢你……”
“我注意到了。”他说,“这让我放心多了。”
他的意思是……这么一来,他就可以放心的把康博带走,而她也应该放心的把康博交给他吗?
她实在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摆在眼前,教她不得不面对。
她霍地起身,“我去睡了。”说罢,她转身就想走。其实,她觉得自己比较像是“逃”。
“速水小姐。”突然,他伸手拉住了她。
她一震,惊讶又害羞的望着他。
他很快的松开了手,神情平静而自若,“借我十分钟,我们聊聊吧!”
她微怔,不解。
“有些话,我不想在康博面前说。”他说。
迎上他严肃却也诚恳的目光,她心头一紧。她当然知道他要跟她说什么,而纵使她不想谈,也必须面对。
沉默了几秒钟,她有一丝无奈,“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语罢,她先行走了出去。
十点多,小岛上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浪潮的声音,及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唯衣跟克哉站在门外的檐廊处,两人都沉默着,像是不知道从何开始似的。
“这里很美……”终于,他先打破了沉默。
她微顿,“嗯,当初我跟贵俊还有米美一来到这里,就决定留下来了。”
“康博是在这儿出生的?”他问。
“嗯。”她点头,想起康博出生的那一个夜晚,以及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教她难以负荷的伤感起来。他们一家四口在这里,真的拥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速水小姐……”克哉看着她,“我并不是想跟你抢康博。”
“怎么不是?你突然出现,说要把他带去盛冈,这还不是抢吗?”她难忍激动的情绪,对他提出质疑。
“这是我对贵俊的父亲的承诺。”他神情凝肃。
“把康博带大也是我对贵俊跟米美的承诺。”她直视着他,据理力争。
他浓眉微微一虬,“这样的争执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为什么?”她气恨地瞪着他,“为什么要来破坏我跟康博的生活?”
“康博是御法川家的继承人。”
“康博不需要继承御法川家,因为贵俊早已经放弃了。”她说。
“贵俊已经不在了。”他神情冷肃,眼底却透露出一丝的悲伤,“五年前的他不要御法川家的一切,五年后的他也不要,但是没有人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他是不是仍选择放弃一切。”
“他喜欢这里、喜欢米美、喜欢他在这里的家人,他不会回去!”
“他是我大哥的儿子!”他沉声打断了她,“不管你怎么说,他跟御法川家的血缘是斩不断的,康博也是。”
迎上他强势的、霸气的眼睛,她既气愤又无可奈何。是的!贵俊是,康博也是,他们跟御法川家的血缘是斩不断的!
“请你明白现实的状况,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带他回盛冈。”他语气强硬,“我会让他受最好的教育,让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你是说不愿意继承御法川家的一切、不愿意留在那个不快乐的家的贵俊,是个没用的人?”她眉心一拧,愤怒不已。
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脸上有着一种教人难过的无奈及挣扎,像是被刺中要害般的。
“我绝不会也从来没觉得贵俊是个没用的人。”他声线低哑,“虽然我是他的叔叔,但我一直觉得他像是我的弟弟……”
睇见他眼底那一抹伤痛,她心头一揪。
“他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勇敢的孩子,我……”他微微顿住,像在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些什么。
“你不需要跟我说那些!”
“不,我必须告诉你。”他说,“我不希望你心里有任何的疑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将康博带回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线平缓却低哑,“你说得对,在御法川家并不快乐,为了维持家族的正统,生于本家的我们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往后无法自主,凡事都以维持正统为目标的生活。从懂事开始,我们就接受菁英教育,被训练得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来得沉稳、成熟。我们不能伤害家族名声、不能为所欲为,不管是读书还是终身大事,都必须接受家族的安排,而贵俊他选择离开……”
听着他讲述这些关于御法川家的一切,及身负大家族正统传承的继承人之无奈,她突然有点难过起来。
贵俊所说的“喘不过气”、“无法感受快乐”,指的就是这个吧!而他,他是不是也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但如果连他都不愿接受这一切,为什么要让康博去过那样的生活?
“你想让康博过那样的生活?”她激动不已,“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就连爱情的自由都要被剥夺?”
“我不会让他过那样的生活。”他坚定地道。
“你要他接受所谓的菁英教育,不是吗?”
“我只是希望能给他最好的教育环境跟教育资源。”
“你所说的精英教育,只会教出一个不在乎别人感受的自私鬼,就像你跟贵俊的爸爸一样。”她话一说完,立刻警觉到自己言语失当。她冲着他也就算了,但贵俊的爸爸已经过世,她不应该这么批判一个已逝的长辈。
她露出懊悔的神情,但已经来不及。
他沉着脸,“你不该那么说一个过世的人。”
“我……”她心虚又惭愧,“我道歉,但是……我不要康博过那种生活。”
“不会。”他直视着她,“我不会用上一代教养我们的方法来教养他。”
迎上他锐利却也澄澈的眸子,她心头一悸。
“我只是想实践我对家兄的承诺,只是想把御法川家的血脉留在盛冈,而且我保证你们还是可以见面。”他说。
她微怔,疑惑地望着他,“你是指……”
“不管他在哪里,你还是他的唯衣阿姨。”他说,“我不会试图斩断你们的关系,只要你想见他,随时可以到盛冈来。”
她不发一语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个非常懂得说服别人的人,虽然话锋犀利得让人觉得受伤、不舒服,却又无从质疑他。
“我会把康博视如己出,这一点,你绝对可以放心。”
听完他这一番话,她其实已经稍稍动摇。因为他所说的话,跟她所信任的多田太太说的多有谋合之处。
什么才是对康博最好的安排?她是不是真的要忍痛放手?想到这儿,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只是这决定真的让她的心好痛、好痛……
“如……如果……”她略带着哽咽,“如果我坚持跟你对簿公堂呢?”
“那么局面就会很难看,而康博也会受到难以想象的伤害跟惊吓。”他说,“假如你真的爱他、真的替他的未来着想,那么你就不该那么做。”
她眉心一拧,两行伤心又无奈的泪瞬间淌落。
“让我多跟他相处几天,行吗?”她幽幽地道。
“我没几天时间。”他说。
她眉心一皱,懊恼地道:“我已经退让了,难道你连这么一点点小事都不肯答应我?”
他神情平静,不愠不恼、不疾不徐地说:“盛冈有很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而且在回去的途中,我还要带康博去迪斯尼乐园……”
“所以说,你要立刻从我身边把他带走?”她气愤地质问他。
“一起走吧!”他看着她,语气缓缓地道。
闻言,她一震,狐疑地望着他。
“一起走?”她不懂他的意思,完全不懂。
克哉平心静气、神情自若地道:“一下子就要康博跟你分开,他实在是太可怜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暂时离开这里,到盛冈去陪他一阵子。”
“啊?”她讶异。
“我想你也想亲自确定一下我所能供给他的环境及照顾,是否达到你的要求吧?”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亲眼看看他将把康博带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去。不过一想到必须跟陌生的他同行,她又有点不自在。
“有问题或是任何的不方便吗?”见她犹豫着,他非常率直地问道,“你有交往的男性,所以不方便跟我同行?”
“不,不是,我没有交往的对象。”她连忙否认,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否认得那么急。
“那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撇唇一笑,“还是你只是对我有所防备?”
“咦?”她脸儿突然一热。
“放心,我不敢说自己是什么绅士,但也绝不是小人。”他说,“更何况还有康博在,你不必害怕。”
“我才没有害怕,只是……”不知怎的,在他面前的她,总是莫名的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既然如此……”他打断了她,“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就启程。”
她一怔,“这么快?”
“我刚才说过了,我还有事非亲自处理不可。”说着,他挑眉睇着她,“反正你行李都打包好了,不是吗?”
提及这个,她又莫名一阵心虚害羞。
“晚安。”他微点了个头,“速水小姐。”说罢,他转身走回屋里。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她胸口有一种不知名的激动及澎湃。
在秋山律师来的时候,她明明坚决不将康博交出,甚至不惜一切,想带着康博浪迹天涯,也绝不让他到盛冈去。为什么?为什么御法川克哉才出现不久,她就能作出这个她当初怎么都不肯作的决定?
虽然她也觉得挣扎犹豫,但并没有预期中的冲突及抗争,为什么?因为她冷静下来了?因为她所信赖的多田太太也这么劝她?还是因为……他给了她一种可以安心信赖的感觉?
一切都在他的安排及掌控之中,而她只能乖乖的照着他所规划的路线去走。这……这实在不像是她的个性及作风!为什么呢?为什么遇上他之后,她可以有这么大的转变及改观?
一时之间,她也理不出个头绪。事情太多太多了,她得慢慢的、一件一件的去整理。而目前她唯一在意的,就是作对康博最好的决定!
于是,唯衣暂时结束了民宿的营业,踏上了前往盛冈的旅途。他们先在东京停留了两天,而克哉也信守承诺的带康博到迪斯尼乐园去玩。
三十五岁的他、二十八岁的她,再加上五岁的康博……在外人眼中,他们就像带着孩子畅游迪斯尼的夫妻般。也许是有了“爸爸妈妈陪在身边”的感觉,刚失去双亲不久的康博绽开了纯真的、开朗的、灿烂的笑容。
看见康博再度露出笑容,唯衣觉得很欣慰。幸好他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叔公”、幸好他的叔公是一个当他爸爸绝不嫌老的人、幸好……多亏贵俊的叔叔是这个叫作御法川克哉的男人。若来的是别人,也许康博不会完全接受他,而她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把康博交出。
一上了前往盛冈的JR东北新干线,康博就跟克哉挤在一起。看见他黏着克哉,好像没有她没关系的样子,唯衣有点落寞。但是若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这么一来,他应该很快的就能适应在盛冈的生活——没有她的生活。
从东京到盛冈要两小时又二十分钟的车程,但车上十分舒适,再加上实在是玩累了,一上车不久,康博就靠在克哉身上睡着了。克哉温柔又小心的揽着康博,看着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怜爱。
“这小家伙累坏了!”他说。
“可不是吗?”她看着靠在他身上的康博那无邪的脸庞,不觉扬起一抹微笑。
“谢谢你陪我们一起回盛冈。”
“嗯?”她微怔,不解地看着他。
他双眼直视着她,“如果没有你陪着,我想康博是无法如此尽兴的。”
“不,康博他……他很喜欢你……”她眼底有一丝的落寞及怅然若失。
“那是因为你也在。”他说,“如果你不在,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头一震。他是在安慰她吗?他看出了她的若有所失吗?他说这些话是想让她觉得,她在康博心目中还是占着很大的位子吗?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男人!明明是那么的强势且霸道,却偏偏有着体贴细心的一面……
“睡一下,你应该累了吧?”他说,“到盛冈还有一段路。”
“你呢?”她问,“你一点都不累吗?”
“我习惯了。”他轻描淡写,“我常常一天只睡五个小时。”
“咦?”她惊讶不已,“常常是指……”
“多年来。”他撇唇一笑,“我说过了,生长在御法川家的压力很大。”
她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识地看着熟睡中的康博。
他瞥了她一眼,笑说:“放心,我会让康博睡得饱饱的。”
“你会读心术吗?”真是奇怪!他为何总能觑出她心里的想法?
“也许那是因为你很容易懂。”他说。
她皱皱眉头,“这是褒,还是贬?”
“是一种夸赞。”他炯炯发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你是一个率直、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什么的人。”
“你这么说是因为我把那位秋山律师撵出去吗?”
他唇角一勾,“我不否认,我确实没碰过像你这样把来访的客人轰出去的女性。”
“他不是客人。”她辩解着。
“但他也不是敌人。”
“他来通知我要把康博带走,想从我身边把康博带走的,就是敌人。”她说。
他沉默了几秒钟,定定地凝视着她,“那么对你来说,我是敌人?”
她一顿,心头猛然一悸。敌人?不,她并没把他当敌人看待,否则她现在就不会跟他坐在前往盛冈的新干线上。
那么,对她来说,他是什么?贵俊的叔叔?康博的叔公?还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
“呃……”她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于是她选择不回答。
“我累了,我……我想睡觉。”她说完,立刻闭上了眼睛。
虽然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竟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她非常确定他还看着她,而这让她心慌意乱,相当的不自在。
她不是没被异性注视过,事实上,她是个很有男人缘的美女(大家都这么说)。追求过她的人不少,其中还有美军基地的美国军官。她从来不曾因为他们的赞美、注视或示好而感到心慌意乱过,她以为自己是对异性冷感的绝缘体,直到……他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得不说,在他现身在她眼前的那一刻,他就攫住了她的目光。但她对他没有任何的期待及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他是御法川家的男人,是个为了维持家族正统而不遗余力的人。
御法川家已经有一个不顾家族反对,娶了一点都不门当户对的妻子的贵俊,绝不会再出现第二个。
再说,她认为他应该是已婚身份,虽然他手上确实看不见婚戒。肩负维持家族正统的男人,为了延续香火,应该没有不婚的权力。她想,他之所以如此坚持把康博带回盛冈,不完全是为了履行对兄长的承诺,也是为了让自己后继有人。
他跟妻子膝下无子,一定非常期待康博的到来。从他对待康博的样子看来,他是个喜欢小孩的人,他的妻子应该……也很爱小孩吧?
也许把康博交给他们抚养是正确的决定,因为这么一来,康博又有了爸爸妈妈的呵护——虽然他们是他的叔公跟婶婆。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的睡着,也忘了他看着她的事情。
她想……她是真的累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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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定极品单身汉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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