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鹏以为只是打打字而已,没想到郑文雯一上工就发疯了,特别当剧情越推越顺遂时,她也不管太阳下山,晚餐时间到,他还没用餐连上厕所都没有,竟然这样没良心地使用他使用到深夜十一点钟才结束。
而且,结束还不是她决定的,是她自己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小,忽然没有动静,也不吭声了。他感到纳闷,回头望,发现她已经挂在沙发累到睡着了,当然又开始她招牌的呼噜呼噜打呼声,像小猪。
郑文雯垂在沙发边缘的手还抓着酒瓶,受伤的绑着绷带的那只手则是别扭地挤迫在腰侧,然后很不淑女的一条腿在沙发上,一条腿垂在沙发下,实在很像酗酒的女酒鬼。
不过到哪儿找来这么可爱的酒鬼?脸儿红咚咚的,唇瓣在灯下亮着柔润的光泽,一头乌黑蓬松的卷发像云朵,诱惑男人将脸埋进去感受着性感的搔痒,因为放松睡着的缘故,她身上的宽领T恤垂下,顺势地裸出半个小巧圆润的白皙肩头,在那张玫瑰色沙发里,她蜷睡的身影,让人很想拥抱疼惜。
季英鹏望着这个女人,胸腔满溢着感动,为着因她而起的种种情绪。他以为他内在只剩下恨,还有对爱的愤怒与不屑,以及对女人的敌意。可是……这算什么?他竟然还会温柔感动,他竟然还会欣赏女人?还会对女人感兴趣?他原以为他的情伤应该要痛上好几年,没想到人的韧性这么强?这会儿,他竟然对另一个女人产生怜惜……
季英鹏心思复杂,他很感激此刻屋内没有别人在,这让他可以这样放肆地窥看她的睡容。
他将档案存妥,静静待在她的地盘,月亮高悬在屋外黑天空里,夜深,听得见偶尔掠过的汽车声响,还有阳台花盆里蟋蟀的唧叫。
CD里的钢琴曲,早就播放完毕。
另一首歌开始唱起,那是她酣睡的打呼之声,很可爱地回旋在屋里。他懒洋洋地托着脸庞,倚在书桌,长腿懒散地交叠着,听着她的打呼声,看着她累困的恬静睡颜,他感觉到平静舒服,伤痛在这一刻都已远离……那些痛怎么缩小到好像可以无所谓了?
那个因为前妻跟朋友的背叛,狠狠失眠,痛不欲生的自己呢?
那个每当看见自己的小女儿,就心疼痛楚的自己呢?
那个对妻子跟朋友充满恨意的自己呢?
那些在这屋里变得很渺小,云淡风清。
看着这情路也不比他幸运多少的女人,想到她受过那些痛楚,依然认真工作,又睡得这样香甜,他发现自己的痛羞于启齿。如果郑文雯遭受过那些事还能一再地重新爱人,为人生奋斗,待人热情,精神奕奕地活着,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没理由办不到。
季英鹏忽然讨厌起忧郁苦恼的自己。
是啊,他要把伤害他的人忘得一干二净,逐出他的生命,他不要再郁着面孔,只想孤僻着伤心忿恨,没有妻子,他跟女儿还是可以活得很好。婚姻失败了,但他还有个可爱的女儿。他干么要觉得女儿失去母亲很可怜呢?他可以给女儿比她妈妈在时还要更多的幸福。那样轻易放弃她的母亲,不值得留恋,没有也罢。
季英鹏感觉到内在死寂的一部分,又重新流动起来。
他走向沙发,打开放在一旁的灰色毛毯,小心翼翼覆盖住郑文雯,他蹲下,微笑凝视她紧闭的眼,卷翘的睫毛,他伸出食指轻轻触碰那可爱的睫毛,她皱了皱鼻子,抿了抿嘴唇,又继续打呼。
要不是,要不是他们根本不熟,要不是,要不是尊重她的信任,他真想……吻她……拥抱她。想到拥抱她的念头,他身体灼热,心思紊乱,再待下去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他只好赶快收拾东西离开。
在离开前,他把所有的杯子都洗干净了,把香氛机里的水加满了,把她的保暖毯子盖妥了,把门窗都检查过了,留下一张纸条,只写了两个字。
不过呢,他想,她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
郑文雯在半夜里醒来,她发现毯子盖在身上,还发现每次她上工就被她弄乱的客厅都收拾干净了,季英鹏带来的电脑还搁在桌上,旁边有一张便条纸,上头是两个工整的字。
很大气,很粗犷的两个字。
看来是用他自己的钢笔写的。
他写字很用力,像是用刻的刻进纸张。
谢谢。
他写着。
她将纸张拿起来,微笑着,看了一阵子。
她看着这样工整用力的字迹,就想到他那张英俊但过分谨慎严肃的脸,还有常常蹙着的眉头,还有当她扭伤时,他用冰块帮她冰敷。还有在医院里时,他细心地跟医师讨论她的状况。季英鹏这男人真是很贴心,让人很有安全感。
郑文雯叹息,将纸张按在胸口,想到他提起离婚时眼里的痛楚,让她心疼,他的情伤还未平复吧?这应该是他感情上最脆弱的时候,所以他才会想躲到她这儿当打字员。
到底他的前一段感情发生什么事了?她好奇,但不敢多问,怕问了他更沉溺于痛苦中,人要学会遗忘,否则有时真的会走不下去。而人啊,偏偏又总是在夜深人静,孤单一人的时候,才会放纵伤痛的回忆来啃噬自己,被那些黑暗记忆啃得体无完肤。她撑过来了,而他似乎正在经历。她了解,让他参与她的编剧工作,也知道他是在逃避他的世界,他一定很想暂时跳到完全陌生的领域,就像当初她离婚时,老是在外面厮混,不敢回家。
他是感激她的收留,所以才写了“谢谢”两个字。
郑文雯坐在沙发沉思,点燃一根烟,没打算抽,只是喜欢它燃烧着,陪她熬夜,挥发掉她的寂寞,她感慨,季英鹏是个很好的男人,为什么会离婚呢?人们为什么相爱时,都好得要命,可是一旦朝夕相处结婚了,也真的如愿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了,却又常常变成互相挑剔跟折磨,然后又想要恢复单身的自由?真荒谬。
郑文雯对爱还不死心,可是离开失败的婚姻后,她依然错爱不停,这世上,是否真的有永恒的爱情?是否真的有那种身心契合的伴侣?可以无尽的包容对方缺陷,永远的欣赏着对方不管岁月如何吃掉激情?当新鲜感被磨蚀殆尽后,彼此还能相依相守,是否真有这样浪漫美好的爱情?
如果有。
为什么她找不到?为什么看见的都是糟糕的爱情事件?
今天下午,当季英鹏帮她抹去了唇瓣的奶油渍,当他们目光交会,她很清楚地感受到彼此在那瞬间的吸引力。
可是,她不敢贪心地去想太多,憧憬太多。
他是个受伤中的男人,而她也刚结束一段感情。他们之间的火花很可能只是错觉,她不会抱持太多的妄想,她也不觉得自己会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可是,这又是怎么了?
越是认识他,就越是满脑子想着他。她还发现她很喜欢他的字迹,她还一直想起他手忙脚乱张罗午餐,被她批判得一文不值时他尴尬困窘的模样。
她又为什么在深夜里,燃着香烟,一直想他呢?每次想起季英鹏,又有着莫名的心疼,想到他在这寒冷的夜晚,在情伤的日子里,午夜一个人睡着时,一定很难熬。他还有一个女儿要照顾,心里的压力一定很大。郑文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很放不下这个男人,情不自禁地想关心他?
难道……她瞳孔发亮,脸庞炙热,突然往外面天空看,喝,吓得缩了一下肩膀。
没错,月圆了。
肯定是潮汐的变动,肯定是月亮磁场的召唤,她……她又发情了啦。
接下来的时间,郑文雯完全没有睡意,她抱着枕头,胀红着脸,一直在胡思乱想。比如跟他亲亲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比如跟他拥抱的话……他的身材很有看头,他的手臂看起来很有力量,他的拥抱一定非常狂野热情,他……
很好……她不用睡了,凹呜……
***
中午,浪漫的西餐厅里,一群人正欢喜地大快朵颐。
傅紫琳请她的写手们吃饭,她一身高贵的白色洋装,像公主那样无懈可击的完美发型完美妆容,优雅地翘着尾指,品味花茶。
自从抢走死对头郑文雯的男朋友后,傅紫琳总算出尽鸟气,她兴高采烈地请底下的写手们享用下午茶。
傅紫琳不像郑文雯写剧本写得很悲苦,把自己弄得像女工,筋骨酸痛又职业病一堆,傅紫琳在财力雄厚的继父家里,享受惯了。她对编剧有热爱,同时养了一批写手,她只需要把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法告诉底下的人们,剩下就由他们去发挥。
由于傅紫琳对写手们很慷慨,待遇又好,大家也都习惯被傅紫琳照顾,甘于当起影子编剧。
一群人,享受高级午餐,同时很配合地聆听傅紫琳得意的事迹。
“我真同情郑编剧,就算她的戏拿到了金钟奖,那又怎样?她的男人我随便抛个媚眼,传个煽情的简讯, 一下子就被我迷得晕头转向,把她丢在一边,投奔我的怀抱。”
“不是我故意谄媚——”德芬妹妹笑嘻嘻地捧老师。“论姿色,我们老师比郑编剧漂亮多了,哪个男人可以抵抗我们老师的魅力?”
薛小弟赶紧跟上拍马屁的行列。“我听说郑编剧情路坎坷,她的男人要不就是出轨,要不就是抛弃她,虽然她长得不错,喜欢她的人也满多的,可是圈内人都知道,郑文雯留不住男人,说不定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缺陷……”
“对呴。”关小妹兴奋的加入话题。“我猜郑文雯的缺陷就是……就是……咪咪太小吗?”
“哇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微笑成一团。
傅紫琳骄傲的挺胸坐好,对于她丰满的胸围可得意的呢。
“我算有良心的,看郑文雯难过到竟然冲进我的工作室抓奸,我觉得她好可怜,所以她的男人我也不要了还给她,听说那男人还在苦求郑文雯原谅呢,真没用,啧啧啧,郑编剧看男人的眼光真是教人不敢领教,只有下流的男人会看上她。”
“物以类聚嘛。”薛小弟刻薄的补上一句。
傅紫琳笑得作势打他。“你喔,讲话不要这么毒,留点口德。”虽然是真的也不用说出来嘛。
“可是……我很好奇一件事,一定要亲自问老师。我怀疑是老师的安排,如果是,那老师真是太高招了。”德芬妹妹问。
“欸?什么事?”
“你们知道T台退休的台长跑去开文创学院吧?”
傅紫琳冷哼:“这个我当然知道,不是已经把他的爱将郑编剧找去当老师吗?这有什么?谁希罕去当什么编剧老师?吃饱太闲了我看。”傅紫琳大放厥词。“编剧这种事不是用教的就会的,那些课都是骗人的,编剧需要的是天分,还有一颗有创意的脑子,换作我,我才不会答应去教课。”
“可是……”德芬妹妹欲言又止,大家也纳闷的追问她“可是”什么,德芬妹妹吞吞吐吐地说:“看老师这么惊讶……原来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是你指使的,算了当我没说。”
傅紫琳脸色一沉,“干么把话讲一半,说清楚,到底什么事?”
“就是……我认识的朋友在学院里工作,前阵子我去找她时,看到你哥在听郑文雯的课程说明会,更惊骇的是,后来我跟朋友打听,得知你哥竟然报名上她的编剧课——”
“我……我哥?是看错吧?”
“没错,真的是你哥,季英鹏——这名字对吧?我心里一直很纳闷,老师,你哥在设计界已经很有名气了,怎么突然对编剧有兴趣?他想转行吗?他如果对编剧有兴趣,应该跟你学才对啊,他不知道你跟郑编剧不合吗?”
傅紫琳脸色铁青,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当我没说好了……我还以为……老师故意安排哥哥去郑编剧那里卧底的,我间谍片看太多了……”德芬闭上嘴巴。
大家也纷纷低头喝咖啡吃蛋糕,全都不也吭声。傅紫琳脾气一来,那可不是好惹的。
傅紫琳僵着面孔,很窘很呕。
这怎么可能?哥怎么可能跑去上郑文雯的编剧课?哥这样做不是让她变成大家的笑话吗?他到底想干么?
傅紫琳冷静下来,又点了新的一壶花草茶请大家,还多点了好几客甜品,然后她笑眯眯地跟大家说——
“我大概知道我哥在想什么,他啊他真的是非常贴心的哥哥,大概是看到我为了上次金钟奖的事很气,所以跑去郑文雯那里,伺机搞破坏,替我这个妹妹出气,我哥真是好可爱,我会叫他别这么做……”
“喔……”
“原来是这样……”
“就是嘛,我也在想不可能的嘛。”
大家敷衍地说着,假装相信了老师破洞百出的解释,他们知道傅紫琳爱面子,全都配合着演戏。
傅紫琳草草了结了午茶时光,先离开,她气愤难平,急着找哥哥问清楚。
季英鹏从妈妈家接回女儿,早上他们父女逛了微风超市,采买一堆食材,一直逛到中午才回来。
他将女儿安置在厨房儿童座椅上,拿了摇铃给她把玩,接着打开嵌在墙壁里的液晶电视,播放昨天跑去诚品买的烹饪DVD,画面里是穿着全套白色厨师制服的英国名厨,传授如何制作好吃的家常三明治,这段昨晚他已经看了N遍,都快要可以背了。
烤箱,面包,佐料……全部准备就绪,季英鹏看着DVD再复习一次。
好,开始练习——
季英鹏按照老师教的步骤制作三明治。
第一次手忙脚乱,面包烤焦了,失败。
第二次,番茄切坏了,培根烤太硬,失败。
第三次,勉强完成,口感普通,不过至少步骤跟顺序都记住了。
第四次,及格,第五次,很熟练,第六次,很美味,第七次,重做到第七次时,季英鹏已经把大厨老师讲的每个细节都做到最完美,不但面包酥脆,配料鲜甜,肉汁丰富,碱度刚好,一整个大完美,优秀到他认为都可以拿去外卖了。
“搞定。”他满头大汗,拍照存证。
而不锈钢餐桌的另一边,堆满了实验失败的三明治。
他切了一小块面包喂女儿。“好吃吗?”
“唔,吃,吃——”女儿流口水了,他笑着帮女儿抹掉唾沫。
这时有人猛按门铃。
季英鹏开门,妹妹闯进来。
“你——”她愣住,闻了闻,“你在做菜?”有面包跟培根的味道。
“在做三明治,要不要吃一片?”季英鹏走回厨房,傅紫琳跟进去。
“你会做菜?真是大新闻。”哥从不下厨的,看来离婚让他有了大转变。“这是在干么?这么多三明治?”
“我在实验,我想学做三明治。”
“搞什么,别告诉我你想跑去卖三明治。”
“只是突然对烹饪有兴趣。”
“很好,非常好。”傅紫琳将皮包扔了,坐下,瞪着哥哥看。“我听说人遭遇太大的打击,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所以哥突然对烹饪有兴趣,这很好。但是突然对编剧有兴趣是怎么回事?”
看季英鹏脸色一凛,看来妹妹知道了,果然这世上没有秘密。
“我的私事,不需要跟你交代。”他转身收拾流理台。
“你真的跑去上郑文雯的编剧课?”
“我在休假,想上点课充实自己。”
“平时从不看连续剧的人忽然对编剧有兴趣,会不会太扯了?”
“我想接触跟以前不一样的生活,和不同领域的人往来。”
“所以找上郑文雯吗?哥不知道我跟郑文雯的关系吗?”傅紫琳跳下椅子,冲过去,一把抓住哥的手臂,扳他转过来面对她。“傅紫琳的哥哥跑去跟郑文雯学,而不是跟妹妹学编剧。”
季英鹏看着傅紫琳,他不像妹妹老是情绪激动,那么在意别人的肯定。“你想太多了,没多少人知道我是你哥。”
“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跑去上编剧课的?还是会有人知道,跑来告诉我。哥,你真的对编剧有兴趣,明天起我教你,郑文雯那边你不要再去了。”
安琪听见争吵,哭起来。
“你吓到安琪了。”季英鹏赶紧把女儿抱进怀里哄。
“答应我,不要再去郑文雯那里。”傅紫琳降低音量,但仍坚持着。
“不行。”
“为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我想跟谁学,不需要你同意。你在乎别人怎么想,那是你的事。”
“哥,你太自私了,你怎么可以完全不顾我的面子?郑文雯是什么东西,她连男朋友的心都留不住,会有什么能力?你不知道吧?她会拿下金钟奖,听说是跟评审有暧昧才——”
“你住口。”季英鹏喝叱,严厉的眼色吓到傅紫琳。“在你批评人家之前,先看看自己有什么赢过人家的,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信用卡刷爆了就找继父处理,闯祸了就要我帮忙,连工作室都要我借你。你编剧是为了好玩有趣,郑文雯却是凭自己的能力努力得到她的成绩。你有一批写手,她却是一个人逐字逐字敲出所有的剧情。你每天工作不到两小时,她一上工就从天亮做到天黑,人家这么努力会赢过你拿到金钟奖是应该的,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用下流的招数拐走别人的男朋友,还这么得意?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这是哥的真心话吗?”傅紫琳热泪盈眶,气得发抖。“我就这么差?郑文雯就这么了不起?我们还算是亲兄妹吗?”
“我只讲实话,对,你是我的妹妹,但你的所作所为我很不屑。不过那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所以你也不要来干涉我的生活。”
“哦——很好,很好,我让你很不屑。”傅紫琳很受伤,忍不住刻薄反击:“哥就这么清高了不起吗?如果你这么好,大嫂怎么会跟别的男人跑了?连自己的老婆跟朋友偷情都不知道,事实证明哥是个愚蠢的笨蛋,哥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至少不会让自己蠢到这种地步。”
“滚出去。”季英鹏目光冷峻。
“我会走,我才不想留下来对着个笨蛋讲话。”
傅紫琳气呼呼走了。
季英鹏面对着凌乱的厨房,英国大厨还在萤幕里兴致高昂地端出一道道美味佳肴,充满活力是介绍着。
而他的心情,跌到谷底。
“拔比——拔比——”安琪摸摸他的脸。
“爸爸是笨蛋,对吧?”季英鹏苦笑,亲吻女儿的额头。
安琪咕咕笑起来,指着桌上的三明治。“吃,吃——”
季英鹏送女儿回妈妈家里,返回住处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不知道郑文雯醒了没,该出发去她家协助打字吗?怕她还在睡,季英鹏发简讯问——
醒了吗?我几点过去帮你打字?
他等待回讯,等待的时刻发现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是焦急地一直瞅着手机看。
好可怕,他竟然这么渴望见她,渴望看见郑文雯每个生动表情,充满喜感的肢体语言。他是迷上了在她身边的氛围,即使只是坐着帮她打字,都能因为她夸张的口述而发笑。他还心急如焚地想让她品尝他迅速学会的三明治料理。
季英鹏不知道个性内敛谨慎的自己,竟也会变得这么有表现欲?像是很渴望被她肯定。
有这么在乎她?有吗?没有吧?有吗?没有啦,有啦……
季英鹏胡思乱想着。
发现自己很渴望早点去她那里,是因为如今这个空洞的住所充满他跟另一个背叛他的女人的回忆,所以令他窒息吗?不,不是这样……
哔!
郑文雯回讯了——
我醒了,你可以来了。
“YES!”季英鹏跳下沙发,迅速动手做三明治,还带上为了赎罪买下的蓝山咖啡,买时在老板处已学会手工冲泡咖啡,还做了笔记,真是有够强的学习力。
哼哼哼,他一边准备,一边得意地笑,等着瞧吧,郑文雯,他会令她刮目相看,把昨日的失败都忘光光。
季英鹏很快把三明治弄好,装进透明餐盒里。
半小时后,赶至郑文雯住处楼下,公寓大门没关,有辆宾士车停在楼梯口,一位穿黑西装司机模样的大叔正在车旁抽烟。
季英鹏听到楼梯上方传来郑文雯和人争执的声音——
“你就是拿鲍鱼来我也不希罕。非上课时间你甭想进来。”郑文雯正在骂刘子骐。
刘子骐苦着脸,拎着焖烧锅站在铁门外面。“宝贝,别这样嘛,我特地买来的呢。这家鸡汤可是熬了十几个小时制作的喔,钙质很多喔。”
“给傅紫琳喝,我不希罕。”
“拜托,不要再提她了,她是个错误,她是坏女人……”
呴,郑文雯冷笑,鄙夷道:“真没水准,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批判跟你暧昧的对象,你以为这样我听了会爽吗?我只会觉得反胃——季英鹏?”郑文雯看到季英鹏走上来,厌烦的脸色瞬间满是笑意。
看见他就这么高兴?刘子骐很不爽,更让他郁闷的是,刚刚还坚持不给他开门,这会儿,郑文雯看见季英鹏立刻开门邀请——
“我在等你呢,快进来。”
“等一下。”刘子骐抢下季英鹏。“喂,今天没编剧课你来干么?”上次拿走他送的花,现在又登门拜访,干什么啊?
季英鹏懒得回答,直接穿过他的面前,走向郑文雯。
“给我站住。”刘子骐抢下季英鹏手里的餐盒。“这是什么?”掀开盖子,是郑文雯最爱吃的烟熏鲑鱼三明治。
“你特地做的吗?”郑文雯惊讶。“特地做给我吃的吗?”
她惊喜的口吻,教刘子骐更火大,他讽刺季英鹏:“我看你不是来学编剧的,你居心不良,你是来破坏我跟文雯的感情——”
“刘子骐。”郑文雯抢回餐盒。“干么乱动别人的东西,没水准,还有别再说什么女朋友,我跟你已经切了,滚开。”她推开刘子骐,另一手拉季英鹏进门。
“不准你进她家。”刘子骐冲过来,抢走餐盒,砸在地上,三明治摔出餐盒,落在地上,馅料散了一地。
“刘子骐。”郑文雯大叫,扑向他。
季英鹏挡住郑文雯,将她拦在身后。
季英鹏冷冷地瞅着刘子骐抓狂的脸,缓慢严肃道:“把我的东西捡起来。”
“不要。”刘子骐昂头,挑衅地对他笑。
“不要?”季英鹏挑起一眉,眼色更深。
“对。”刘子骐挑衅的站前一步,挺起胸膛。“不然你是想怎样啊?嘎?”
砰——
季英鹏的回答很直接,他一记右勾拳出去,刘子骐痛呼,瞬间被K倒在地。这一拳快又狠,刘子骐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嘴角渗血,跌坐在地上,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你……你打我?”刘子骐摸摸嘴角,惊恐地对着郑文雯展示手上的血迹。“我流血了?他打人?文雯,你看见没?他会打人的!”
“我看见了。”郑文雯竖起大拇指。“帅。”她转头问季英鹏:“你有学拳击?”
“我定期在跟老师练拳击有氧。”
“难怪姿势这么帅。”
“过奖过奖。”
“喂!”刘子骐气嚷:“我流血了你还跟他聊天?快扶我起来宝贝。”朝郑文雯伸出手。
郑文雯眼睛闪亮亮地瞅着季英鹏,继续聊——
“拳击课在哪上的?”
“我有固定去的健身房,那里的老师不错,都有执照。”
“听起来很不错喔。”
“你想去的话,我的运动副卡可以给你使用。”
X!连副卡都出来了,再聊下去直接卡位变成她男朋友了。不用人扶了,刘子骐直接跳起来,跑向郑文雯。
“宝贝,有没有消毒水?我的嘴破了帮我弄——啊!”
季英鹏抓住刘子骐颈后领子,在他差点扑进郑文雯怀抱的前一秒,将他揪过来。
“不要打我。”刘子骐闭眼尖叫,举手投降。
“刘子骐——”季英鹏目光锐利地定住他。“不要再来骚扰郑文雯,你们已经分手,如果你再不顾她的感受纠缠她,我不会再漠视你对她的骚扰。”
“你凭什么?这是我跟她的问题,关你什么事?”
“只要让郑文雯不舒服的事就关我的事。”季英鹏想也没想就说。
郑文雯听见了,听见他这么豪迈的照顾她的口气,即使是大女人般的郑文雯,也禁不住地感动起来,她微笑,眼里尽是他的风采。
刘子骐怯弱地看着季英鹏,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喉,你喜欢她,你喜欢她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抢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季英鹏将他的衣领揪得更紧,勒紧刘子骐的脖子,冷厉的视线,盯得刘子骐腿软。
刘子骐颤抖地说:“我……我知道啦……我要下楼了……你放开我,快放开。”
季英鹏松手,刘子骐踉跄得差点站不稳,他气呼呼拎起搁在地上的汤锅。
“我走,行了吧?”
“等一下。”季英鹏硬是抢走汤锅,对刘子骐微笑道:“这锅鸡汤,我跟郑文雯会吃,谢谢你。”三明治毁了,至少留下鸡汤。
“你跟她吃?”刘子骐好呕。
“好极了。”郑文雯拍手,笑眯眯跟刘子骐讲:“以后你再拿东西来,我就通通跟季英鹏分享,心痛吗?那就不要再做这种事。”
“好。你行,算你狠。”他瞪着站在季英鹏身后的郑文雯。“我们真的完了,外面一堆女人等着我咧,你以为我不能没有你吗?我看破了,你跟外人联合起来欺负我,你这么伤我的心,我受够了,文雯,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我们彻底完蛋,你会后悔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房地产吧?也不知道我存款有多少吧?哈哈哈,你真没福气,掰掰。”
刘子骐虚张声势地呛声完,驼着背下楼了,沮丧啊。
“希望真的是最后一次。”郑文雯松了口气,受够刘子骐的幼稚跟任性。
季英鹏蹲下来,将散落一地的三明治捡回盒子里。
“我来——”郑文雯也蹲下,帮着捡,但他挡住她的手。
“我来就好了。不要弄脏手。”
“有什么关系。”她笑。
“我来就好。”他郁闷地看着精心准备的三明治全毁了。
可是郑文雯心情超好的,她笑眯眯蹲在他旁边,双手捧着脸,瞅着他笑,看他收拾三明治的残骸,也看着他专注认真的表情,然后她不安地道歉——
“不好意思,让你受这种气。”
“这有什么?”他转头,对她笑了笑。
她微笑,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指着地上的三明治。“你自己做的?”
“嗯。”
“你不是不会吗?”
“我看了教学影带,我啊一个晚上就学会了。可惜全都摔烂了,qunliao独家,本来想跟你臭屁一下……”他笑道,看郑文雯捡起地上的一小块三明治吃。“喂!”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放进嘴里尝了。
“唔……”她笑嘻嘻地咀嚼着。“赞。”她竖起拇指,很满意。
他愣着,看她嚼得很高兴,他笑了。“摔烂了还吃?”
“你这么认真做,我当然要吃看看,真的很赞。我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吃的——”她又要拿,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不要吃。”他摇摇头。“掉到地上了,不干净。”
她吮着拇指,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不知道吗?”
他微笑,觉得她这样子,好可爱。
郑文雯又说:“我发现你真是很赞的男人,右勾拳打得帅,学东西又很快,个性稳重体贴,还会设计东西。喂,跟你离婚的女人真是亏大了,换作我,我死也不离,这年头要遇上好男人很难欸,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要——”
季英鹏突然贴近,亲了一下她的嘴。
郑文雯怔住,目光闪动。
季英鹏看着她,深深地凝视她,然后他再次贴近她,吻她。
郑文雯闭上眼,感觉他炙热的嘴覆上她的唇……这瞬间,电麻麻的兴奋感震撼他们。
季英鹏情不自禁握住她的后颈,将她揽近,好吻得更深。
好甜蜜,好兴奋——郑文雯软弱地垂下肩膀,任他将自己拥进怀里。他们蹲在地上,亲密地偎在一起,忘情地亲吻……一遍又一遍,舍不得停下来。
郑文雯瘫在那双强而有力的臂弯里,兴奋地承受他的热吻,她甜蜜地回应着,还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他肩后,楼梯间那扇窗外,菩提树叶子,一片片心形叶,在夕光中颤抖着,像在对她微笑着,而她在这男人怀抱里甜蜜地轻颤着,她陶醉地闭上眼,任他一遍又一遍和她亲昵热吻。
怎么了?感觉这么幸福?
她仿佛回到年少时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亲吻,第一次知道亲吻是什么,那样激动刺激,那么的兴奋啊,好甜蜜,她想着,也好可怕,她有狠狠坠落的感觉,坠落在这男人的魅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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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开始,想恋你 上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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