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源昏倒后,众人又是一阵慌乱,只有沙贝儿冷静地叫人把他抬回祠堂——
这回他乱跑,差点把小命玩掉,不跪上三天,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穆康看她指挥若定倒有点讶异,原来这丫头不是只会使刁耍赖。
他一直站在她身边看护着,先帮她截脉止血、包扎伤口,略做处理后,才道:“我身上没有足够的药物,无法替你完整治疗,剩下的得回堡里再做。”
她听完点点头,让那些年轻人把废井填起来,别再让人掉下去。至于其他看热闹的,该干啥的就干啥去吧!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与穆康,她镇定的神情突然变得一片木然。
“喂,接下来你若看到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得把它们统统忘掉,听见没有?”她咬着牙说,其实整个意外之中最害怕的是她,那双脚早就软得跟棉花没两样了。
“什么?”
“我是说,不管你接下来看到什么,立刻忘记,否则杀你全家……”不行,撑不住了,她的身子开始摇晃。
“喂,你的样子不太对劲,你——”
他还没说完,砰,她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幸亏他眼明手快扶得及时,否则她是伤上加伤了。
穆康见她娇颜惨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敢情她早就怕得快昏倒了,却好面子地强撑着……拜托,像她这样逞强的姑娘,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他立刻把她抱起来,跑回雪堡。
她的身子很轻,因为神仙配的关系,尚未发育完全,像稚嫩的、含苞欲放的桃花——不对,她应该是仙人掌,桃花没有刺,不像她,明明身子里藏了一颗柔软的心,却总是嘴利如刀,处处不饶人。
但避开了刺,那份温柔又美丽得醉人。
穆康回想她扑向废井救人的情况,心微微一缩。
谁说她对赵天源不好,整欺负他?关键时,她可以为他付出性命。
这丫头只是脾气别扭,外表好强、死不服输,其实她很娇柔、很需要保护,不是吗?
他想像天残地缺大闹雪堡的那段时间,她一个娃儿却得日夜保护傻傻的赵天源,让他安全健康地长这么大,付出的心血有多少?
穆康反省自己,他是不是被某些外在的假象蒙蔽了心灵?所以才会一直忽视她的美好。
他送她进闺房,她身上的血染在他掌间,早就干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这并不温暖,可是他的心却咚咚、咚咚的,失序地跳动着。
沙堡主和夫人都来了,他们见女儿直的出门,却横着被抬进来,吓得脸都白了。
但听完穆康的解释,他们却说沙贝儿做得好,没让沙家人成为忘恩负义之徒,不过赵天源玩出祸事,该跪祠堂还是要跪的。
穆康佩服他们一家子的重情重义,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应该和他们很契合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为沙贝儿心疼。
如果赵天源是这样会闯祸的人,那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沙贝儿,曾替他挡了多少麻烦与灾祸?
她嘴里虽然总是“傻子、傻子”地喊赵天源,但事实上,她从没疏忽自己的责任吧?
不,也许她已经不把保护赵天源视为责任了,她当赵天源是哥哥,亲人间互相帮助、彼此依靠,天经地义。
所以她叫赵天源“傻子”,比不单纯是讽刺,就只是普通的绰号,就像堡中也有人喜欢喊孩子狗蛋、龟孙,是一样的道理。他们相信小孩有个平凡贱名,才能健康长大。
因此一直以来,他是不是都误会沙贝儿了?她并不是那么刁蛮和自私,只是一个不懂得表达真心的别扭姑娘。
穆康一边安慰沙堡主和夫人,一边重新替沙贝儿换药。
刚才紧急处理伤口,没检查仔细,现在一看,那道将近四寸的伤口蜿蜒过她的左臂,要是刺得再深一些,她的手岂不要被刺穿?
他的心顿时疼了起来,这么严重的伤,她一定很痛吧?
沙夫人嚎啕大哭,她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伤口?
“穆大夫,我女儿……她的手不会有事吧?”沙堡主怕沙贝儿一只手臂就这么废了。
“放心。”穆康取出药箱,拿出针线和三瓶药膏。“我会治好她的,而且一点疤痕也不留。”她今天的表现真让他欣赏,他决定了,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方法,让她不受痛苦地痊愈。
他先截了她的昏穴,以免缝合伤口时让她吃苦头。
但当他第一针下去——
“啊!”沙夫人倒头便晕了。
穆康看向沙堡主,也是双腿发软、脸色青白。
很显然,这一家人都有怕血的毛病,不过程度轻重罢了。
为免他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穆康好话说尽,终于把他们都哄出去了。
然后,他开始为沙贝儿缝合伤口。不知道怕血这毛病是不是会传染,他一针下去,居然也是一阵头晕心悸。
针刺入她的手臂,怎么仿佛刺在他的心上一样?
他的身体清楚地感受她的疼痛,不知不觉,他的目光温柔了。
为了不在她手臂上留下疤痕,他缝得非常仔细,四寸长的伤,他缝了半个时辰。
期间,她一度差点痛醒,额头渗出一片细密的汗。
“放心吧,很快就好了。”他不停地安慰她,又一次点住她的昏穴。
其实点穴止痛并不好,他师父有味药,可以彻底麻醉一个人,就算将其开膛破肚也不感觉疼痛,但那药太难炼,他又一直仗着自己皮粗肉厚,不怕疼痛,便将药方丢着,从来不碰。
可这回见沙贝儿疼成这样,他发誓,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他也要试着炼出来,再不让她受这种苦。
伤口缝完,穆康又为她上药、包扎,并命仆人取来热水,亲手为她拭去头脸泥灰,才伺候她在床上睡下。
期间,阿敏来问:“穆大夫,你忙了一天也累了,要不要去休息,小姐由我来顾就好,若有反覆,我立刻去叫你。”
穆康摇头。“她伤势过重又流血过多,半夜一定会发烧,我得亲自瞧着,随时帮她诊治才行。”
阿敏暗想,客房离小姐闺房也不远,跑快一点,不过半炷香时间,差这一些时候吗?
她发现,自从穆康抱着小姐回来后,态度似乎有些改变了。本来当她是刁蛮千金,避之唯恐不及,现在他神情温柔,对小姐也关怀备至起来。
真不知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一切改变如此之大,教阿敏非常好奇。
“对了,赵兄弟在祠堂跪着,可有人给他送饭?”穆康问。
“刚刚才送去,但他说小姐没醒之前,他都不吃饭了。赵公子平时最好吃的,想不到这回如此坚决。”
穆康却知道,这是因为赵天源太关心沙贝儿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这样一对未婚夫妻,真能有美好未来?他不知道。
但不晓得为什么,穆康看着床上昏睡的沙贝儿,心却有些酸涩。
公鸡晨鸣之际,沙贝儿终于清醒,却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穆康赶紧把她扶起来。“你做什么?”这野丫头,真是一刻也让人不放心。
但她很难不惊讶啊,哪个大姑娘一觉睡醒,却发现身边站着个大男人,以那温柔又关怀的目光凝视自己,她没吓到把舌头吞进肚子里已经算了不起了。
“你你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点头,男女授受不亲,不是吗?他怎能随意在她闺房留宿?
“你昨天伤得颇重,烧了半夜,所以我才留下来看护你。”他一边说,一边牵起她的手号脉。
他的手好大,衬着她的柔荑分外娇小,就跟大人和小孩一样。
她的心底在流泪。都治疗这么久了,为何她的身子还是不见成长——嗯,其实是有,可长得也太慢了,她好想快快长大,成为一个可以和他匹配的大姑娘。
“木头,”她突然问:“有没有哪种药吃了,可以让人迅速长高的?”
“有。”这丫头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让他忍不住想挫挫她。“魂飞魄散不只可以令人长高,还能长胖,一直膨胀下去,直到整个身子炸成碎屑为止。”
她打个哆嗦,这世上的怪药也太多了。
穆康放开她的手腕,又检查她的伤口,满意地点头。
“嗯,恢复得不错。记住,别随便碰水,保你三个月內痊愈,连一点疤都不留。”
“不会留疤?”她太开心了,忍不住扑向他。“木头,你实在是太厉害了,你绝对是天下第一神医!”
他接住她柔软的身子,那股带着药味的香气震慑了他的心弦。
为什么会这样?为何搂着她,他居然感到一种安心、放松的幸福?
他很错愕,她是有未婚夫的,他应该推开她,但他的手一碰到她的肩膀后,便动不了了。
她在他怀里笑得好开心,像只正在欢鸣的百灵鸟。
他的心湖起了涟漪,不知不觉间,有了沙贝儿的身影。
但怎么可以?她是赵兄弟的未婚妻啊!
他咬紧牙,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推开她,同时又后退三步。
沙贝儿不明白,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变了?刚才他们还一起笑得很快乐啊,可转瞬间,他又把她当成了陌生人……
是她得罪他了,还是他讨厌她的亲近?她不懂他突然的改变,一颗心沉甸甸的,从未经历过的空虚霎时占据心底。
“那个……”他刻意别开头,不看她。“阿敏告诉我,赵兄弟跪在祠堂里说了,你不清醒,他就不吃东西,他已经饿了快一天,你若无事,就去看看他吧!”
话落,他便转身离去。
她的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带走了,教她失落又庆幸。
失落的是,从此她的心便少了一部分。
庆幸的是,那一部分是跟在穆康身边。
她对穆康的要求不多,只想多跟他在一起,多瞧瞧他的笑,多听听他的声音,这样太贪心了吗?
她不知道,但他待赵天源的手足之情就是那样的温柔而诚挚,她希望变成赵天源,这样他就会对她很好了……
沙贝儿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嫉妒穆康对赵天源的呵护。
“我只要他一点点的注意力而已啊……”她好沮丧,走过去移开床头的木柜,柜子里有一尊木刻黄牛,那深茶色的眼像他的发色,神情认真、敦厚而强壮,她真的好喜欢。
她偷偷地将这黄牛也取名为木头,只要没人在便拿出来看,和它说话,感觉自己好像跟穆康在一起似的。
“你为什么不理我?”她语带委屈,可惜黄牛不会回答她。
木雕终究是木雕,不会真的变成穆康。
但至少,木雕不会离开她,而穆康会。
她忍不住眼眶一酸,泪便落了下来。
会不会……穆康永远都不理她了?她不喜欢那样,一点都不喜欢。
“穆康,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没尝过这种患得患失的滋味,生平头一回,只觉心烦意乱。
她要怎么样才能恢复正常?她思量许久,却发现很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变回原来的她了。
一个人的心里有了另一个人,除非把心挖掉,否则怎么消抹他的身影?
穆康方才的失控是因为如此,她此刻的心酸不比是这样?
“小姐、小姐——”突然,阿敏匆匆忙忙地闯进釆。
沙贝儿手忙脚乱地把黄牛藏好。“你做什么?进来都不敲门的?”
“对不起。”阿敏先道歉,才说:“我刚才给赵公子送早膳,他又不吃了,说没见小姐清醒,他无论如何不用膳。”
“这傻子,就会找麻烦——”说归说,沙贝儿还是迅速跑出闺房。
赵天源是她最讨厌的未婚夫,但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仍是她最亲近的兄长。
照顾和欺负兄长,不正是身为一个妹妹应尽之责任与义务?所以她对他既讲义气又泼辣,三天两头便要整他一回。
这次他乱跑、又害她受伤,她若没搞得他鸡毛鸭血,她就不姓沙!
当沙贝儿来到祠堂,发现穆康早就端了清粥小菜过来,正在劝赵天源用早膳。
她以为穆康不喜欢她,不好意思出现,因此躲在门边偷看他们。
穆康对赵天源说:“其实沙小姐已经没事,你不必自责了。”
赵天源看着米粥流口水。好饿啊!自己干么发那种没见着沙贝儿清醒就不吃东西的白痴誓言?
可他这次也确实把她害得很惨,没做点补偿,他心里过意不去。
“穆大哥,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他知道那里有废井,很危险,平常不会去玩的,谁知昨天不小心滑一跤、连滚几圈,才会弄出这么大的意外。
“我知道,赵兄弟天性憨实,怎会故意惹祸?”
“但我还是害了媳妇儿……”他越看米粥就越饿,不仅口水流出来,连眼泪鼻涕都一起出来了。
“她也没怪你啊!”穆康继续跟他说沙贝儿已经清醒,要他别再虐待自己了。
但赵天源这回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亲眼见着沙见儿没事,他宁可饿死也不动箸。
“她怎么可能不怪我?从小到大,我不晓得害了她多少回,难怪她一见我就讨厌……”说着,他又哭了。
“她若真心讨厌你,岂会一听你出事,豁出性命也要救你?”
“她那是为报恩……”赵天源是傻了点,但从小听闻爹娘事迹长大,对于那些事,心里还是有底的。
“单纯的报恩可以持续二十余年从不间断吗?”他以前也是这么看待沙贝儿的,但这次意外之后,他终于看出她别扭外表下的温柔。
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姑娘,好到……他一想到她,胸口便微微地暖了。
“不是报恩,那是什么?”赵天源却是糊涂了。
“傻瓜,她当你是家人啊!”穆康知道沙贝儿不爱赵天源,可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亲情。
“家人?”赵天源傻傻地笑。在他想来,相公、娘子便是家人了,原来沙贝儿对他还是有意思的。
“现在你放心了,可以吃饭了吧?”
“不行,我还没看见媳妇儿。”赵天源对沙贝儿很执着。
“她昨天流了很多血,昏睡一夜又烧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清醒,你又要她奔波着来看你,你真忍心?”
“媳妇儿这么严重啊?”
穆康点头,若非他处理得当,沙贝儿是有可能失血至死。
赵天源吸吸鼻子,又开始哭了。“我真是没用……若当时我机警点,媳妇儿就不会受伤了。”
“那是意外。”
“但媳妇儿就可以保护我不受伤。”
是啊!现在想想,穆康真佩服沙贝儿的反应,不过……
“赵兄弟,你反应慢是因为你不会武功,倘若你也有一副好身手,当不至如此。”
“我学过武啊!”赵天源发脾气。“只是一直学不会嘛!”
“当时你智慧未开,所以学什么都慢,待我帮你恢复健康,你再读书习武,自然会有大进展。”
“我也可以像媳妇儿跑那么快?”
“这……”穆康不敢保证。“沙小姐的轻功似乎经过高人指点,非比寻常,不是一般人比得过的。”
“那我能不能打赢你?”
“这……”穆康更为难了,他因天生神力,所学向来以浑厚为主,至于赵天源,他俊秀文弱,怎么学他的劈天掌?“赵兄弟,我也不知道你将来能学成什么样子,但事在人为,我相信只要你肯努力,终有成就。”
“好,那我要学。”文也好、武也罢,他都会努力的。赵天源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好好保护沙贝儿,再不想见她浑身是血的样子。
“你有此毅力值得庆贺,不如喝碗粥当祝贺吧?”
“好啊!”其实赵天源早就饿得快死掉,不过心里不安,才坚持着不吃,现在被穆康说活了心思,自然要将肚子填个饱满。
见他吃东西,穆康也放心了,他起身准备离开,去给沙贝儿换药。
但赵天源却拉住他。“穆大哥,我要学东西的事,你别告诉人家喔!”
“为什么?”
“他们一定会笑话我学不会的。”所以这一次,他要给大家一个惊喜。“穆大哥,你做我老师好不好?”
“我?”他除了医和武外,什么也不会啊!
“对,由你教我。”他傻归傻,还是有感觉的,他知道沙贝儿很钦佩穆康,若能学得穆康的本事,沙贝儿一定也会崇拜自己。
“堡中能人甚多,为何非要跟我学?”
“当然是因为媳妇儿喜欢你啊!所以我就学得跟你一样,媳妇儿自然业会喜欢我。”没有人伺候,赵天源吃得浑身都是粥和菜,形容很狼狈,说的事像笑话一样,眼神却很认真。
穆康愣了。沙贝儿喜欢他?他一直以为他们是相看两相厌。
但赵天源绝不会说谎,因此……沙贝儿确实对他另眼相看。
他心里有几分高兴,又有些愧疚。
那可爱的姑娘恋着自己,他心湖也荡着那清丽勇敢的身影,但是……她已经有未婚夫了。他看着赵天源,哪怕他生活不能自理、脑子又有些迟钝,他们之间仍有名分。
那他现在和沙贝儿算什么?奸夫淫妇?
赵天源是他的好兄弟,他绝不能干出夺兄弟妻子的恶事。
虽然心口很痛,但为今之计还是只有一条——挥慧剑,斩情丝。
今生,他算是负她,但愿有来世,换他细细呵护她,教她一生欢乐、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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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新郎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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