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福晋 第31章

  这是讽刺吗?是上苍对这所谓的宫闱最大的讽刺吗?明明她有着高高在上的血统,却自幼饱受流言鄙夷,雍正若泉下有知,会后悔自己当初那个冷酷的决定吗?
  「那时候,我是弘时新纳的侧福晋,才入门没多久就怀了你,偏偏家中遭遇大劫,有人说弘时谋反,所以雍正爷就随便找个藉口降旨赐死,随同人等一律充配边疆。当今皇上,那时还是皇子,与他哥哥感情极好,便暗中使了个法子,将他哥哥调换出来,用了个死囚的屍体顶替,唬弄过去。」
  「可额娘为何又进了宫?」东莹越发感到扑朔迷离。
  「弘时自知从此要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不想我们母女受委屈,便请皇上代为照顾,自己云游四海去了。我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对我一片痴情,把我接进了宫。他说,从前他便喜欢我,可惜被哥哥抢先娶走了,现下是天赐良缘,希望我不要纠结往事,豁达一些。」忻贵妃缓缓回忆,「我本来也是为了你有一条活路,二来或许被皇上感动了,便顾不得纲常伦纪,入了宫。」
  难怪乾隆对她们母女甚好,对她亦视如己出一般,毕竟是血亲,还掺杂有内疚等复杂情愫在吧?
  「这些年,额娘与他……就没见过一次面吗?」东莹忍不住问。
  「他云游四海,每年给我寄来一树绢制的杏花,没有署名,我也知道是他。前两年,他终于回京,住在郊外一间寺里,皇上几次三番想见他,都被他以种种藉口推辞了,皇上顾念兄弟之情,怕他风餐露宿,不得温饱,便叫查哈郡王去请他。」
  原来如此,所谓商议国事不过也是藉口吧?乾隆当初礼聘「董思成」,无非只是为了骨肉团聚。
  「这些年来,我只见过他一次……」忻贵妃低喃,「就在前天。」
  「前天?」
  「他忽然入宫,说玄铎要纳妾,请皇上出面阻止。出了御书房,我俩恰巧在花园里撞见。」忻贵妃淡淡一笑,「他说,我的样子没大变,可他却变得多了。我问他可曾想过,我会入宫为妃,他说,有什么所谓呢,只要过得好就成。」
  只要……过得好就成?
  这话,彷佛天大的触动,把东莹的心尖扎了一下,顷刻间,所有的委屈与怨愤似乎都倾刻消散了,她只看见晨曦轻盈,落在窗间。
  或许因为这个故事太震撼人心,相比之下,她眼前遭遇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儿女情长、小恩小怨而已;不过是人生一道微不足虑的坎儿,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呢?
  何必哭哭闹闹、寻死觅活?若是两情长久,绝不会因此而倦怠,就像送了二十年的杏花,绝不会因为心爱女子改嫁就失去了踪影,反而风雨不改,颜色常新。
  她的父亲是如此一个意志忠贞、烈焰情长的人,她,亦不能逊色……
  「额娘——」东莹忽然低低地道,「麻烦转告『那个人』,不必再为了我向皇上求情,也不要再管玄铎纳妾的事了。」
  「什么?」忻贵妃意外,「你是说……你默许玄铎纳妾了?」
  「对啊,有什么所谓呢。」她释然一笑,如是说。
  纳原香郡主为侧福晋,或许对她而言是一种痛苦,但对于整个查哈郡王府来说、对于玄铎来说,却是一件长年受益的事。
  她觉得,应该忍受。
  已经有多少个日子没见过玄铎了?
  不见一日,她便在日影西斜的南墙上刻下一道印儿,如今数一数,已经一百多道了。
  算起来,应该也有几个月了吧?
  他一直赌气不来见她,她也知趣地不去烦他,只住在宫里,偶尔仆婢之间传个话,不过是「最近好不好」之类的客套虚礼话,彷佛他们不曾是夫妻。
  乾隆终究是降了旨,赐原香郡主为他的侧福晋,听说婚礼浩浩荡荡,比她当初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轰动了整个北京城,人们都说,东莹格格是「河东狮」,终被玄铎贝勒忍无可忍休掉了,如今与回疆的亲事,才是天赐良缘。
  听着这些流言,她只觉得可笑,却并不可气。
  如今,她越发体会到什么叫「退思」,退一步,海阔天空,视野遥远,万千梗阻立刻化于无形。
  成亲之后,玄铎便带着原香郡主出京游玩去了,据说要沿大运河一直南下,到苏杭美景之地走一番,这个消息,倒让她心下一揪,又稍稍有些羡慕,他也曾答应过她要带她游玩的,但却来不及实现,她与玄铎不曾有过此等逍遥的旅程,那次前往热河,虽一路同行,但心怀抑郁,自然比不上这新婚的惬意。
  原香郡主她见过一次,是他们成亲的第二日,原香郡主独自进宫来请安,她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心地纯善的女孩子,眼晴里都是乾净,没有任何世俗的沾染。
  这样的侧福晋跟在玄铎身旁,她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躺在竹榻上,闲闲读着一本书,忆起跟玄铎成亲的时候,天气还很冷,转眼已经夏天了,便觉得心中感慨。
  她闭上眼睛,脑海浮现他的样貌,假如,一直这样避而不见,这俊颜会不会渐渐变成模糊?
  他该不会永远扔下她不理吧?
  【第十章】
  「公主、公主——」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顾不得她正午睡,直奔到她榻间。
  「怎么了?」她知道,若非大事,一向行事规矩的宫婢断不会这样莽撞。
  「咱们额驸……出……出事了……」婢女气喘吁吁地道,「刚才王爷和福晋都进了宫,纳也贝勒也来了,这会儿一起聚在娘娘那儿,还请公主过去呢。」
  「到底怎么了?」东莹直起身子,「你且仔仔细细说与我听。」
  「奴婢在周边,也听没大明白,只说咱们额驸跟那原香郡主一同下了江南,没想到半路上原香郡主居然染了瘟疫,没两天人就不行了。」
  「什么」原香郡主死了这可……实在如青天霹雳。
  东莹瞪大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因为是大暑天,额驸来不及把屍身送回京里,又怕那瘟疫传染,所以便将原香郡主当地焚化掩埋。这原是正途,谁知却犯了回疆大忌,他们本来听说自家郡主给咱们额驸作小,就不大情愿了,这会更是怒极。他们头领派人上京来闹,说咱们额驸没照顾好郡主,要皇上给个说法呢!」
  「玄铎现在何处?还在江南吗?」她迫不急待地问。
  「昨晚回京,此刻被囚在宗人府里,等皇上发落呢……」
  宗人府
  未待婢女把话说完,东莹便胡乱披衣梳理,命人备轿。
  「公主,是去娘娘那儿吗?」
  「不,去宗人府。」
  没错,她要见他,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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