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丑。”
他说她丑?
他居然嫌她丑!
周韦彤咬牙切齿,跪在地上,握着抹布擦拭的力道仿佛要将木板地面磨破一层皮。
是啦,她是不会穿着打扮、不懂得何谓时尚品味,但他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挑剔她选择的每一件衣服,还露出那种讥笑不屑的眼神?
害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像一个笨蛋,窘得直想钻进地洞!
他真可恶,好可恶,太可恶了!
“气死我了!没人性的家伙,机车得要命,难怪被人叫‘冷血阎罗’。”想起数日前在百货公司受的羞辱,周韦彤忍不住咕哝着抗议。
“你在碎碎念什么啊?”她的男友黄凯超路过,皱眉问道。
她扬起脸。“你起来了啊?”
“是啊。”黄凯超伸个大大的懒腰,看来神清气爽。“睡个午觉,果然舒服多了。”视线下瞄。“你在擦地?”
“嗯。”她点头,甩甩酸痛的双手,顺便摘下眼镜,抹拭沾染镜片的灰尘。
今天一来到男友家,便忙着做午饭给他吃,他大快朵颐后,心满意足地回房小憩,她乘机替他打扫凌乱的屋子,将洗衣篮满满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换下窗帘,擦过窗户,扫地擦地,忙得团团转。
对她的辛苦,黄凯超一句话也不说,漫不经心地踩过她刚刚擦得光可见人的地板,坐到电脑桌前。
她用目光跟随他的背影,见他俐落地打开电脑,芳心一沉。“你要玩游戏?”
“是啊,我最近迷上了‘魔兽争霸’,很好玩呢!”他乐呵呵地笑。
有什么好玩的?她不懂。不懂他每天下班回家后就是钉在电脑前玩游戏,连假日也不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这样的生活有何乐趣?
“我加入了一个团队,这些网友都很有趣,有个叫‘法老王’的,你知道吗?他跟我一样是工程师,也在竹科工作;还有个叫‘最后的妖精’,听说是个很漂亮的美眉,‘法老王’一直想把她……”黄凯超兴致勃勃地一一介绍与他一起组队打怪的网友。
周韦彤默默听着,不管男友将那些网友形容得多么亲切有趣,对她而言,他们都是遥不可及的人物,来自虚拟的二度空间,她无法与他们进行对话,因为她不懂得他们的语言。
又是“语言”。
她自嘲地牵唇,怎么最近她老觉得自己到哪里都格格不入呢?
“凯超,晚上我想去看电影,好吗?”她柔声问。“我听说有一部新电影很不错。”
“嗯……嗯。”黄凯超以无意义的单字回答着。
她知道,他的心已飞进游戏世界里,跟他那些网友共享喜怒哀乐,而她,只能无助地被他遗忘在现实。
周韦彤幽幽叹息。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委屈,为何要执着于一段清淡如水的感情?在男友眼中,她的重要性很可能不如一个网友,至少,绝对不如他的宝贝电脑跟不辞辛苦排队买来的限量游戏主机。
娘亲说她的身份等同于黄凯超免费的钟点女佣,认真想想,这比喻也不算太过分。
正哀怨时,手机唱起一段节奏强烈的音乐,是电影“星际大战”里的配乐,黑武士DanhVader的主题曲。听到铃声,一道黑暗阴沉的魔王形象立即闪进周韦彤脑海。
这是专属于她那个阎罗上司的铃声,恐怖的催魂铃。
她认命地接起电话。“喂。”
“周韦彤,收拾一个礼拜的行李,晚上八点到桃园机场。”简单明了的命令。
但她驽钝得听不明白。“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到机场?”
“你要跟我去东京一趟。”
“去东京?为什么?”
“出差。”
“出差?”她更茫然了。“为什么是我去?蔡特助呢?”
“他必须留在公司替我处理公事。”
“可是……为什么是我?”她根本状况外啊,连他为何出差都不晓得。
“需要我先在电话里跟你做个简报吗?”他语锋讥刺。
这句话翻译成白话,等于“我是你老板,叫你出差就出差,罗嗦什么?”
“我知道了。”她无奈地领命,切断连线后,一时意气难平,冲着手机抱怨。
“什么跟什么啊?机车男!”
“什么事?”黄凯超好奇地回头。
“就我们老板啊!临时拉我去出差,要我晚上赶到机场跟他会合。你说说看,这种人是不是很过分?他真的把我当机器人了,二十四小时待命!”周韦彤跟男友诉苦。
他听了,却只是耸耸肩。“老板嘛,总是以为他们自己最大。你去哪里出差?”
就这样?周韦彤愕然。男友冷淡的口气令她失望,好歹也安慰她几句,陪她同仇敌忾一下嘛!
她郁闷地咬咬唇。“东京,说要去一个礼拜。”
“你要去东京?”黄凯超眼睛一亮,忽然闪现强烈兴味:“要待一个礼拜?怎么这么巧?”
“什么意恩?”
“你刚好帮我去排队——”
***
“排队?你要去排队?”
客机商务舱,严琛刚喝一口空姐递过来的咖啡,转过头,蹙眉瞪向坐在身旁的小助理。
周韦彤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应该只需要请假两个小时吧。那天晚上我会等公事完成才去排队,不会影响拜访客户的行程,隔天早上买到东西马上回来。”
“你到底要买什么?”
“新款的电玩游戏,刚好在我们离开东京当天首卖。”
“你打电动?”
“不是我,是我男朋友,他托我买的。”她嗫嚅地解释。
“不能等台湾发行时再买吗?”
“因为是首卖的限定版,有附送版画,是很难得的珍品……”
“他以为你是来东京做什么的?”严琛怒斥。“你是来出差办公,不是替他排队买东西!”
“我知道,我会尽量不耽误行程。”她试着交涉。
“不行!”一口回绝。
“副总……”
“闭嘴。”老板大人不给任何商量余地。
她无奈,只好默默地咽回一口难以抒发的闷气,严琛跟着丢过来一大叠资料,要她在飞机降落前研读完毕,准备明天早上跟客户开会的英文简报。
她难以置信地挑眉。“可我们到东京都已经是半夜了耶。”
“我知道。”他搁下咖啡杯,打开笔记型电脑,叫出档案,进入工作状态。
她无言以对。
看来今晚只能通宵熬夜了,他自己是工作机器,就非得逼得属下也跟着不眠不休吗?
她在心底哀叹,不情愿地读起厚厚的资料,看了片刻,她才约略掌握这是一家日本大型出版社的相关资料,旗下出版品分成好几个系列,也有时尚杂志部门,在日本出版业可谓动见观胆。
“这家出版社跟我们公司有合作关系吗?”她好奇地问。
“目前还没有。”严琛头也不抬。“我们这次去就是为了洽谈未来的合作企划。”
“也就是说,联恩要进军日本出版业?”她吃惊。
“很意外吗?”他斜眼瞥她。“我们本来就以整个亚洲为目标。”
“是没错啦。”她小小声地回应。
身为联恩集团负责开发新事业的首脑,她早听说严琛具有强烈的野心,身为集团大股东之子,他理所当然成为未来的接班人选之一,但他并不以此自满,也不像许多公子哥镇日无所事事,只懂得挥霍家产,相反地,他更努力工作,比别人更在乎自己在集团内的功绩表现。
而这几年来,他也的确为整个集团开疆拓土,增加不少收益,成为众所瞩目的新星。
他是很了不起,她承认,但他活得快乐吗?
自从她跟在他身边,从来不曾见过他脸上展露真心的笑容,似乎连偶尔扯动嘴角都嫌多余。
就算让他爬到集团顶峰、站上最高点,又怎样?他的人生就有意义吗?
话说回来,她凭什么批判他?她自己的人生也没多大意义。
周韦彤自嘲地收束思绪,集中精神研读资料,飞机抵达东京后,两人搭计程车前往下榻饭店。
由于是临时决定出差,订房时间太晚,客房都满了,柜台小姐客气地询问,能否为他们安排一个有两间卧室的套房?
严琛立即表示同意,问也不问她的意见。
周韦彤悄悄对自己扮个鬼脸。好吧,她相信这个老板应该不会对她别有所图,毕竟她在他眼里,毫无女性魅力。
进房后,她刚放下行李,还来不及喘息,严琛便唤她到客厅讨论简报内容。
两人马不停蹄地工作一夜,直到天亮才能稍事休息,睡不到三个小时,她又急忙起床梳洗,陪老板洽公开会。
连续几天,周韦彤都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中,这是她初次来到东京,却无暇将自己当成观光客,欣赏这个城市的风景,每天行程满档,四处奔波。
很累,却不无聊。
这是最令她讶异的,本以为自己适应不了这样的工作型态,可每一天,她都会有新发现,就像那天他命令她在百货公司试装,虽然她必须面对他无情的嘲弄,却也在穿穿脱脱中,领会到难以言喻的乐趣。
每个女孩的童年,都曾经梦想拥有一个芭比娃娃。
而那天,她把自己变成了芭比娃娃,享受变装的快感。
在东京这几天,她陪着老板拜访客户、考察业务,陌生的环境与人情,激发她无限的灵感,她甚至主动观察街头女性的穿着,试着发掘适合台湾0L的服装品牌,为i-Fashion秋季的慈善服装秀寻觅可能的合作对象。
某天,严琛领她进一家大型连锁药妆店,要她仔细观察店内的产品。
“最近几年,台湾女性愈来愈喜爱日本的开架式彩妆个跟保养品,你好好看看,带些试用品回去。”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i-Fashion杂志里介绍这些日本药妆产品吗?”
“你认为呢?”严琛不答反问。
“其实我最近查资料,发现台湾有几个美容评比网站,很多网友都会在那边交流分享,我有想过,或许i-Fashion可以跟这些网站合作……”嗓音逐渐细微,对自己灵光一现的想法,她其实很没把握。
不料严琛却赞许地点头。“很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副总的意思是……”
“这个想法很不错,回台湾后你提企划给我。”
真的假的?他要她提企划案?周韦彤不敢相信,工作十年,从来没人准许她提出任何构想,以前当美编的时候,公司也只要她中规中矩地为书籍设计封面,扼杀她每一个新生的创意。
久而久之,她厌了、倦了,对一成不变的工作内容感到无趣。
可严琛……这个可恶又冷血的老板,竟鼓励她创新?
她不想显得自己很没骨气,但一颗芳心无法控制地迎空飞扬。
为何老板们就是有这种魔力?一句话可以把员工打进地狱,也可以将他们送上天堂。
于是,周韦彤不由得更卖命了,陪老板跑遍东京,尽心尽力。
这天晚上,两人回到饭店,连日来疲劳累积,都累了,严琛说要到饭店酒吧喝一杯,她则乘机享受热腾腾香喷喷的泡泡浴。
洗完澡,她换上舒适的长袖T恤跟休闲长裤,正准备上床睡觉时,一串清脆的铃音乍然响起。
是蔡常熙,他打电话找不到严琛,托她转达重要留言。
“Boss……还好吧?”他突如其来地问。“他今天心情怎样?”
怎样?她愣了愣,回忆今日老板有无异样,但她只觉得他一如往常地气宇轩昂,俐落又干练。
“还好吧,谈生意的时候很精明啊,看得出来那些日本人都挺欣赏他的。”
“我不是说这个。”蔡常熙叹气。
“那是哪个?”她不解。
“就是……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我担心他……唉。”他欲言又止。“算了,你帮我找人就是了,我有急事问他。”
“知道了。”周韦彤莫名其妙地挂电话。
怕耽误公事,她立即搭电梯来到位于饭店顶楼的酒吧,夜深了,里头人不多,严琛独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桌上一瓶威上忌喝了将近一半。
她来到沙发边,想跟他说话,却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而失声。
那是一张寂寞的脸,平素凛然的线条松弛,不见自信,也抛去野心,空洞的眼神诉说着虚无。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到一个在浓浓迷雾中失去方向的孩子,无声的悲泣揪拧她心弦。
是她……想太多了吧?这个跋扈专断的大男人怎么也不可能像迷路的小孩。
“你怎么来了?”他瞥见她,迅速整肃面容,恢复一脸的冷漠淡然。
看吧,果然是她的错觉。
“副总忘了带手机吗?”
“手机?”他蹙眉,掏了掏空空如也的西装口袋。“大概是忘在房间吧。”
她将手机递给他。“蔡特助找你,有重要的事需要你的指示。”
他点头,接过手机拨给蔡常熙,短短几分钟便做出决断。
她接回手机。“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休息。”
“嗯。”他颔首。
她翩然旋身,走了两步,终究难放心,又是回来。“副总,明天早上还要开会,你少喝点吧。”
“你怕我喝醉?”他讽笑。
“也不是,是……”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蔡常熙说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到底有多特别?为何他要在此孤独饮酒?“喝酒伤身,而且这两天副总陪客户应酬,已经喝不少了。”
他讥诮地冷哼道:“我没听错吧?你这是在关心我?”
不可以吗?他毕竟是她老板,她也是为他好,没想到他并不领情。
周韦彤不愉地抿唇,气自己多管闲事,正想离开,他忽地扬声唤住她。
“坐下!”
“什么?”她讶然回眸。
“坐下,陪我喝一杯。”他命令。
她可以拒绝的,执行助理的工作并不包括陪老板喝酒解忧愁,但她还是在他对面坐下了。
他为她斟了三分之一杯威士忌,加了几颗晶莹剔透的冰块。
“喝吧。”
她端起酒杯,饮一口,辛辣的液体入喉,她微微呛到。
“你没喝过威士忌?”他凝视她。
“第一次喝。”
他微扬嘴角,似笑非笑,示意她继续喝。
她小心翼翼地浅啜一小口,便搁下酒杯。
而他,一迳恍惚地盯着她,深幽的眼潭隐隐燃烧着一簇火苗。
他在看什么?她有什么好看的?
周韦彤禁不住困窘,羽睫轻颤,如受惊的小鸟。
不知为何,有的时候,她会奇异地感觉他的视线似是穿透了她,看着不在这个时空的某个人。
究竟是谁呢?
她漫然寻思,下意识地转动酒杯,眸光与停憩于酒海的冰块共浮沉。
严琛盯着她好一会儿,然后,像是懊恼自己收不回目光,猛然别过头,瞪向窗外。
周韦彤顺着他视线望过去,这才发现外头下雨了,雨滴温柔地敲打玻璃窗扉,整个城市罩笼在一片烟霭朦胧里。
安静的雨夜,总是令人感到格外哀愁。
是因为这样,这个平日强悍的男人才会独自喝闷酒吗?
她默默地看他又为自己斟一杯酒,关怀的话语在唇畔踯躅,偏不知该如何吐落。
反倒是他先开了口。“你怎么认识他的?”
“谁?”她愣了愣。
“你男朋友。”他没看她,深眸一直望着窗外落雨的城市,她参不透他心里想些什么。
他怎么会忽然对她的情史感兴趣?还是他找不到其他话题可聊?
“很无聊的,你不会想知道。”就算他们之间的话题很贫乏,也不至于惨到要聊她平淡的恋爱史吧?他们可以谈公事、淡政治,甚至明星的八卦丑闻……
“说。”他执意想听。
“就是……在书展认识的。”奇怪的是,她虽不想说,还是说了,或许是因为她脑海还抹不去那张方才乍见的寂寞容颜。
“书展?台北国际书展吗?”
“是啊。那次我们出版社参展,我被派去顾摊位,他是去买游戏周边商品的,结果他不小心撞到我,我跌倒扭伤脚,他觉得很过意不去,隔天就买了一份礼物,送到我们出版社摊位给我。”
“你们就这样开始交往?”
“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互通MAIL,后来他约我跟他们公司同事一起去烤肉郊游,然后就看电影、吃饭,然后——”
“就交往了?”他不耐地接口。
就说了很无聊啊,是他自己坚持要问的。
她懊恼地叹息,嗔睨他一眼,正巧他也转过头,两人四目交接,一丝异样的火花小小地爆开。
她气息一乱,连忙移开视线,悄悄匀定呼吸。
怎么回事?她怎会这么紧张,连心韵都狂乱地加速?
“你喜欢他哪一点?”他又问。
“嗄?”这问题好难。“就……喜欢了啊。”喜欢是没有理由的。
“总有哪里特别令你心动吧?”他执意追根究柢。
哪里呢?周韦彤眨眨眼,捧起洒杯。又浅浅啜饮一口,浓浓的酒味令她微醺。
“大概是因为……他有点孩子气吧?”
“孩子气?”
“每次他聊起电玩的时候,就会笑得很开心、很灿烂,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样,没有心机。”说着,她不禁微笑,淡淡的、带点梦幻的微笑。
他瞪着微笑的她,眸光陡然合沉,举杯喝干杯中物。“所以你喜欢那种单纯愚蠢的男人?”
“那不是愚蠢!”
“一个大男人整天只沉迷在游戏的世界里,还不够愚蠢吗?”
“人总要有娱乐,那是他的兴趣!”虽然最近她愈来愈觉得他对电玩游戏太热衷,冷落了她,但她仍不由得为男友辩解。
“兴趣?”他冷嗤。
“总比整天只知道工作的工作狂好——”
话才出口,她便后悔了,这话针对性太强,谁都听得出她在讽刺他。
她以为他会很生气,像平常那样对她发飙,但他一声不吭,沉着脸,默默喝酒。
她反而更感到愧疚。“我的……咳,我的事情没什么意思啦,不如副总你自己说好了,你应该有女朋友吧?”
他当然明白她是有意转移话题,化解尴尬氛围,却也没为难她,摇摇酒杯,似嘲非嘲地轻哼。“你们这些员工不是一天到晚在说老板的八卦吗?你会不知道我有没有女朋友?”
可恶,他讲话一定要这么欠扁吗?
她咬咬牙,勉力绽开唇瓣,嫣然一笑。“我是听说副总现在没有女朋友,可我觉得很奇怪,以副总的条件,怎么可能交不到女朋友?”
“谁说我是交不到?”他驳斥。
“所以你是找不到喜欢的对象?”她兴味地凝睇他,他们这些富家子弟,就算不谈恋爱,身边也总会有出色亮眼的女人相伴,很少如他这般,只有工作为伍。
“女人很麻烦。”这是他的答案。
“难道副总从没交过女朋友吗?”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也许喝了点酒,酒意促使她变得大胆,竟敢追着这话题不放。
“我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关你什么事?”他不礼貌地呛声。
“那我跟我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也不关副总的事啊。”她同样不客气地反呛。
严琛瞪她。
她勇敢瞪回去。
两人目光交战片刻,他仿佛为她的胆识惊讶,眉宇收拢,嘴角却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我当然交过女朋友,十六岁那年就有第一次性经验,是车震。”他慢条斯理地声明。
她正啜酒,闻言呛住,咳嗽几声。
“我没……问你那种事。”她赧然颦眉,颊染红霞,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他看着,仿佛觉得有趣。“你呢?”
她怎样?问她初次性经验吗?他怎能问她这种问题!
她愤慨地搁下酒杯,傲然起身。“我先回房了,副总自己一个人慢慢喝吧。”
这回他没留她,任由她离去,她回到房间,爬上床,思绪却凌乱,辗转难以成眠。
***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吧?
她直觉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跟着的足音回响,他似是喝醉了,步履不稳,跟着,一声闷然巨响。
她吓一跳,翻身下床,走出卧房,惊见他整个人趴在地上。
她慌忙过去扶他。“副总,你没事吧?”
他没回答,在她的搀扶下起身,意识虽然混沌,却没失去格调,不吵不闹不发酒疯,安静地倒回床上。
“要喝点水吗?”她问。
他摇头,伸手想扯落领带,动作迟钝,半天扯不下来。
她看不过去,主动倾身,替他卸下领带,解脱颈间的束缚。
他终于能顺畅呼吸,微微张开眼,迷蒙地瞧着她。
“灿心……”他呢喃地唤。
“灿星”还是“灿心”?那是谁?是他以前的情人吗?
她茫然不解,他忽地扣住她手腕,将她拉向自己,她一时没防备,偎倒在他怀里。
她骇然。“副总!”
“灿心。”他察觉到她的挣扎,展臂紧紧圈住她。“薛灿心,你不准动,你给我说清楚……”
“我不是灿心。”她仓惶解释。“你认错人了,副总。”
“我认错了?”他疑惑地蹙眉,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赧红的脸颊,看着她的眼,迷惘得好无辜。
她心跳如擂鼓,全身发烫。“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你……看错了。”
他掌住她后脑勺,将她的脸蛋更压向自己,仿佛想借此认清她。“你不是灿心?”
“我不是。”她低语,与他相隔一个呼吸的距离。
最暧昧的距离。
她颤栗地喘息,狂野得连她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好怕他也听见了,听见她的动摇与不安。
他也不知是否听见了,拇指放肆地拨弄她柔软的樱唇。
“对了,”好半晌,他才紧绷地扬嗓。“你是周韦彤。”
“是,我是韦彤。”
“你没戴眼镜。”
“因为要睡了,所以我拿下来……”
“以后别在我面前拿下来。”
“为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用一种阴郁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窝隐隐灼痛。他像是在指责她,指责她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个人。
他用力推开她,而她的心因他毫不保留的手劲而微微受伤。
她是周韦彤,不是他念念不忘的灿心,对他而言便毫无价值吧?不值得珍惜或以礼相待。
“你出去吧。”他冷淡地下逐客令。
“是,副总晚安。”
她旋身离开,轻巧地掩上门扉,默默地,在两人之间隔开一道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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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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