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饭,鸭饭,烧肉饭……”
稚嫩的童音在楼道里回荡。
黄博志条件反射的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差五分,今天早了五分钟。
等到声音接近半掩的房门时,就像每个周末一样,他拿起早在桌角用字典压住的两块钱。
其实还不饿,但是习惯已经养成了,打破了反而麻烦。
小女孩远远的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两个大大的白色塑胶带。每个袋子里都至少有十几个饭盒,满得让人怀疑她今天是不是一个也没卖出去。
这情景他已经看了一年多,但仍然觉得很不协调。
原因很简单,袋子太大,而她……太小了。
“给我一盒……”
“鸡饭,不要辣椒,酱油多一点?”她扬着头,用清亮的声音问,小小的圆脸漾着微笑。
“呵……”看来他的习惯不止一个人记得。
突然玩兴大起,他故意说:“不,今天要辣椒。”
逗小孩子的初衷在听到她从从容容的回答后有点儿失望。
“好啊,一包够吗?”她变魔术似的把一小袋辣椒酱放在白色的饭盒盖上。
“还要别的吗?”她又问。
现在发愣的是他。
“你……多大了?”他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你猜呢?”她把头一歪,笑得挺神秘。
“十一……顶多十二。”其实他心里认定她连十岁都不到,但是把答案打了个折扣。因为那双晶亮闪烁的眸子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你一定猜不到”。
“错!”她笑得挺得意,连虎牙都露了出来。“我已经十五了!”
“十……十五!?”他惊讶得叫了出来。中三的学生会只有这么一点点大?打死他也不相信!
“要不要看我的学生证?”她煞有介事的问。
“要!”他就不信她真拿的出来!
只见她把手伸进放零钱的小包包里掏了掏……又掏了掏……
“奇怪了……”她颦眉的模样让他心里一动。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她或许真的有十五岁,但也只是那么一瞬罢了。
“如何?让我看看啊?”他挑着眉毛问。虽然和一个小女孩争强斗胜不是大丈夫行径,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逗她。
“我忘了带出来,下次再给你看。”她说。
“呵呵……”他用几声干笑代替了回答。
“你不信?”她挑了挑眉。
他是不信。要他相信她有十五岁,除非有人告诉他新加坡有冬天。
“你不可以怀疑我,年龄小不代表我没有自尊。”她脸上的阳光隐去了少许,只有那秀气的唇角依然礼貌的扬着。
十岁的孩子说得出这么严肃的话么……他有些动摇了。
“我得走了,还有十三个饭盒要卖。”她弯腰提起大大的袋子,又朝他笑了笑。
真是个爱笑的孩子,他心里想着,目光一直追随着小小的背影远去。
在楼道的拐角,她蓦地回头,和他的视线对个正着。
“明天我会把学生证拿来给你看。”她大声说。说罢就不见了,只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依然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回到写字桌前,黄博志对着饭盒发了会儿呆。
真好笑,他是那种连吃一小口咖哩酱都要喝半壶水的人,要辣椒做什么?
眼角的余光瞄到墙角的垃圾桶,他一抬手,辣椒袋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命中!加十分!
似乎要代替掌声似的,胃部传来某种空洞的摩擦声。
抬头一看,哇靠,快十二点半了!他居然和卖鸡饭的小丫头聊了那么久么?有够浪费生命。马上要期考了,得加紧复习才行。要是总评拿不到头等,怎么对得起手里这份得来不易的奖学金?
决定了,明天开始转战图书馆!
三两口把饭扒下肚,他又重新埋进了书堆里……
“黄博志!”
一脚踏出化学楼,迎面就被“债主”逮个正着。郑初阳兴冲冲地朝他奔了过来。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被午后的太阳晒得睡意十足,黄博志懒洋洋地开口。
“跟我来这套?你凭良心说,我几时主动找你要过钱?”初阳满脸不悦。
“玩笑话,别当真。”他对着初阳的胸口就是一拳,大发慈悲的只用了五分力道。
郑初阳是他多年的好友,叫他“债主”是因为前阵子跟他借了点儿钱应急,到现在还差一少半没还。@
“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每月多四百块零用,感不感兴趣?”
“不!”
“为什么?”郑初阳没想到自己竟被拒绝得如此干脆。
“是你介绍的一定没好事。”
“这是欠别人钱的人该说的话吗?”
“因为是你才敢说。”
“多谢了。”
“有好差事干吗不留给自己?”
“我们是哥们儿嘛!有福同享是应该的。”
“真的?”
“难道我会挖个陷井让你跳不成?”
“难说,有福同享后面就是有难同当,说不定你就是要拉我当垫背的。”
“黄博志!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打不过我,威胁这招没用。”黄博志暗示好友别忘了他合气道三段的事实。
“这样好了,只要你答应帮忙,剩下那两百块的贷款就一笔勾销。如何?”
威逼不成改用利诱,郑初阳竟然搬出了最忌讳的话题。他一向不愿受人金钱上的恩惠,上次若不是十万火急也不会拉下脸跟好朋友借那五百块钱。
“真那么需要我帮忙?”
“真的真的,没人比你更适合!”见他口气松动,郑初阳连忙一脸赔笑,好像生怕他又改了主意。
“把细节说清楚,我可以考虑。”
“家教啦,每个周末两小时,一个月就能有四百块进帐,多爽!”
“教什么?”
“这个嘛……有什么科目难得住你黄‘博士’的?”
“少来,到底教什么?”
“教……电脑。”
黄博志瞪大了眼睛打量眼前这个怪物。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读电子工程的是你,读生物结构工程的才是我。”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中学程度的电脑对你不成问题吧?”
“郑初阳。”他笑着拍拍好友的肩膀。“你以为我是傻瓜么?”
“不敢……”
“那你就把真相告诉我,我可能还会勉为其难帮你一把。要是有丝毫隐瞒,可别怪我这个作朋友的袖手旁观。”
“这……”
看到他一脸犹豫不绝的模样,黄博志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这份家教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明明既好赚又对口,没道理把财路往外推,尤其是推给他这种对电脑一知半解的人。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不过你得先答应帮我才行!”
“能帮的我一定帮,帮不了的也没辙。”
“好吧,”郑初阳一甩头,神情流露出少有的烦躁。“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我边吃边告诉你。”
“你还没吃午饭?”
“是啊,已经快饿扁了,就为了等你下课。怎么样?请我一顿?”
“可以,别忘了从贷款里扣。”
因为吃腻了校园餐厅的食物,他们不惜多走十五分钟来到西街的熟食中心。
就着一碗特大号的肉骨茶,郑初阳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还不是我老妈,让我去给她什么牌友的亲戚的侄女上什么电脑课。”
“有问题么?”
“你还看不出来吗?分明是在推销我嘛!”
“推销?多少钱一斤?”
“黄、博、志!”
“别气、别气,影响食欲的。”
“看到你就已经胃疼了!”
“那要不要我帮你吃?”
“博志……”
“什么事?”
“我有没有说过认识你是我一生中最可悲的事?”
“让我想想……上星期好像说过。”
“唉……”郑初阳露出非常难过的表情,如果这表情让卖肉骨茶的老板看到一定会大受打击。
“好啦,反正已经认识我了,赖也赖不掉,别忘了你现在是找我帮忙的。”黄博志拍拍他,当作在安抚小狗。
“你替我去上课。”
“等等等等……你说得未免太快点儿了吧?”
“一个字,帮还是不帮?”
“别忙,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如此肯定伯母在……推销你?”黄博志脑子里不期然浮起挂在肉店里待估的猪肉,但为了不伤初阳的自尊才强忍着没笑出来。
“我妈除了打牌,最大的兴趣就是给人做媒。如今闷得发慌,就把脑筋动到宝贝儿子身上来了。”
“那也没必要给你找个……对了,那女孩到底多大?”
“据说是中三。”
“中三?当儿媳妇未免太小了点儿吧?”
“你不了解我妈啦!她早就拿我的八字去给什么半仙算个够,说什么差七岁的姻缘最好……”
“所以……所以就给你找了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哈哈哈……我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他大笑着趴在桌上。
“你还笑?不同情我也就罢了,还幸灾乐祸?”
“不……不是……”笑得太猛,他岔着气儿。
“再问你一遍,帮不帮我这个忙?”
“为什么不找阿勇?他和你一样读电脑的。”
“阿勇没你帅……”
“所以?”黄博志眉毛一挑,隐约猜到了八九分。
“你英俊潇洒、品学兼优、才气逼人、前途不可限量……”
“够了,这些大家都知道。”他一摆手。“现在说重点。”
“如果……我是说如果……”初阳看都不敢看好友眯起来的眼睛,有些难堪地盯着吃剩一半的肉骨茶,仿佛那几块骨头会站起来回答他似的。
“如果什么?”黄博志也不催他,倒是比较感兴趣他扭捏的模样。
“如果……那个女孩……看上你的话……”
“你就安全了对不对?”
“对对,博志你果然聪明过人、英明神武……”
“哈……现在知道夸我了?”黄博志好笑地问,不着痕迹地提醒他刚才如何抱怨误交损友。
“嘿嘿……”初阳讪讪地笑,笑得他有点儿头皮发麻。
“喂,我还没答应!”
“博志……”
黄博志不吭声,开始在脑子里衡量轻重利弊……
冒着被女孩子缠上的危险去赚外快,到底划的来划不来?话又说回来,“推销”初阳到底是郑伯母一厢情愿还是两家合谋?若是后者,他岂不是前脚进去后脚就被踢出来?何必讨这个没趣?
“博志兄?”初阳又叫了一声。这称呼只有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出现。
“这是伯母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两家的意思?”
“这个我倒不晓得……不过应该没人和我妈一样神经吧?”
“这么说伯母可是很不孝哦!”
“没办法,我已经受不了了!如果你从上高中起每天被盘问班上有几个女生,有没有性格又好又漂亮的,知不知道怎么开口约女孩子,一天和几个女生说过话,周末有没有约会……你就明白我有多惨了!”
是够惨的……黄博志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才我一上大学就搬出来自己住。好不容易呼吸了两年自由空气,如今又碰到这种事!你叫我怎么能不绝望?”
“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就是这么严重!如果你不帮我的话……”
“这样好了,我先帮你去一次看看,随便编个理由说你来不了。可如果人家非你不可的话我也没办法。”
“啊……博志……我的救主……”初阳眼睛发亮地敞开双臂。
“少恶心了你!”黄博志一拳打过去,没好气地说:“要是我真被缠上可不会忘了找你算帐!”
“荷兰巷……二十八号?不……会……吧?!”这就是他要家教的地方?
找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发现的偏僻胡同,和手里地址完全一样的门牌号码,以及黑漆木门上悬挂的匾额(这年头居然还有用匾的)——惠恩堂?听上去像祠堂或者教会的名字……住的是活人吧?
就在黄博志踌躇不决的时候,一团暗影夹带着并不十分锐利的风声从天而降,经过严格训练形成的反射神经告诉他如果不躲的话虽然死不了但脑袋仍有凹下去或者凸出一块儿的危险。因此在接下来的六分之一秒内他朝左平移出两尺五寸的距离,与此同时只闻得“啪嗒——”一声,一个半尺见方的物体正落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谋杀未遂”四个字呈气泡状出现在脑海里,但立刻被他挥手打散。因为信任自己的目力和听力,我判断此刻躺在我脚畔的东西绝对是经过六十正负五度抛物线飞行,而发射点就在围墙的另一端。不管这东西是谁扔出来的,他打算先捡起来研究研究。
黄博志立刻看出那不明飞行物其实是个女用手提包,还是很可爱的款式——闪闪发亮的粉红色搭配银白心形拉扣,细长的背带搭拉在地上,弯出一个像C又像S 的形状。虽然从未对女性饰品有过研究,但常识告诉他这样一个皮包应该不会属于三十五岁以上的中老年妇女,当然更不可能属于男性,有特殊癖好的人除外。
就在他把该皮包托在手上并做出种种推理的当儿(注意,此刻他的视线是垂直向下的),又一团暗影自同一角度破空而至。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又一次朝左平移半步,下意识觉得应该已经达到安全距离,而大意的结果就是——
“哇——!!!”的一声大叫,尾随而至的物体与他的后脖颈做出了最亲密接触并成功让他以极为标准的姿势趴在了地上——俗称“嘴啃泥”——自从通过合气道黑带升级考试后他还是头一次被“攻击”得如此狼狈。
一阵必然的头昏脑涨分不清东西南北后,黄博志发觉肩上仿佛压着三十几公斤的重物,像是负重训练时扛的沙袋,除了质感有些不同——软软的,似乎还有温度……他忍不住伸手去摸……
“色狼!你还摸!?”一声尖利的呼喝让他想起方才那“哇——”的叫声似乎也不是自己喊的。由此可见他身上压着的不是沙袋而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他一摸之下捏到的既柔软又不失弹性的部位莫非是……
不等他继续“研究”下去,后脑勺猛的遭到一记重击,登时疼得眼冒金星又一次分不清地北天南。待他完全清醒后(其实也就两三秒的工夫),不但肩上那三十几公斤重量消失不见,一直攥在左手的皮包也被扯走。巷子里还响着“哒、哒、哒……”跑远的脚步声,急促却不失节奏,可见并不惊惶失措。
黄博志一撑地面坐起身来,用手感觉了一下后脑勺目前的形状,果然——鼓了一块儿。
下手够狠……他咋着嘴自言自语,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地上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拾起来一瞧,原来是张乘车证。标准的大头照旁印着学校和班级——南华女子中学校,中三(4)班,莫晓恩。
不晓得为什么,那个已经有点儿模糊的娃娃头好象在哪儿见过似的,挺眼熟。
中三(4)班……中三?
情况基本明了了——他,黄博志,N大生物结构工程系的高才生,作为代替好友郑初阳家教(相亲?)的老师,亲眼目睹了自己未来学生翘课兼翘家的全过程。
就这么简单。
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黄博志上前拍动黑漆木门上的门环,心情突然变得格外轻松。既然学生跑路了,解决初阳托付的“代理”工作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喂,有人吗?”铜锈斑斑的门环拍在实木上发出几声闷响,让他怀疑里面的人是否听的见。理论上讲里面该是有人的,否则他的“学生”不会选择以“跃墙” 这种方式离开自己的家。从门口的规模看这户人家的院落应该小不了,要是家里剩下的都是些耳聋耳背的人物,或者所有人不巧都聚在庭院深深处……他得敲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眼前突然出现一颗人头。这么说可能要引起误会,不,他并没有撞见鬼,那颗人头是从门缝里伸出来的。至于大门是什么时候拉开的,他竟然没有察觉……
“年轻人,你找谁?”苍老得如同N年没有上油的门轴般的声音配合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加上蒙在暗影里呆滞不动的两颗黄褐色的眼珠子,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是郑太太介绍我来家教的,”黄博志张口就打算背出和初阳提前两天合计好的台词——本来应该是郑太太的儿子,也就是初阳来做家教,但他因为考试不及格必须重修两门课,所有的时间都占满了,所以由他代替。用不及格做理由至少有一个好处——不会有什么家长愿意一个不及格的大学生来给自己孩子补课,除非不怕越补越糟糕。哼,初阳这小子,就会变着法儿的给自己找退路,到头来碰钉子的还是他……
“进来吧。”
呃?放行了?理由还没说完呢……黄博志纳闷的耸耸肩,跟在老头身后进了院子。
和他之前估计的相去不远,此处不是什么小家小户,光一个前院已经占去了尽百坪的面积。有花园,有假山;山边有水,水中有鱼……走过回廊的时候他无意间瞥到墙根下一个奇怪的东西,像是被谁藏在草丛里却没藏好,结果露了一头在外边,不过他能观察到的也仅到此为止,一眨眼的工夫就来到第二进院落。别看那开门的老头一副大半截儿入土的模样,走起路来飘忽飘忽的,脚程还真不慢,他也只有专心在后面跟着,丝毫不敢大意。
他被领进一间和室,拉门正对着院子里的小池塘,视野十分清凉。
“坐,稍等。”那老头一指地上的坐垫(蒲团?),用他浑浊的眼珠子盯了黄博志一眼,然后消失在转弯处的阴影里。
黄博志心里琢磨,他究竟是让他坐下来稍等呢?还是稍等再坐?这虽然不是问题的重点,可若是误会了人家的意思毕竟不好。
正犹豫着,一股形如破空的力道突然从背后贯向右肩。
偷袭!?意识带动反射神经,他立刻使出合气道中的防御式,在手肘格开攻势的同时反身切向对方的下盘。他本该在这时大喝一声——“掌握!”——然后借力使力将对手翻个四脚朝天——至少那个魔鬼教练一直是这么强调的——不过当他看清楚“敌人”的样貌后却硬生生收了势,也把已经蹦到嘴里的两个字就着唾沫一块儿咽了下去。
一个美女……如果她有头发并且再年轻那么一点点的话。
倘若一个人心里的疑问都能写在脸上的话,相信黄博志脸上已经画满了问号,包括两只眼睛的形状。
“施主受惊了,贫尼法号‘莫缘’。”
黄博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捉着人家的手腕,于是连声道歉。说完“对不起”才想到——明明是她先攻击的,为什么他要道歉?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这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翘家小丫头,僵尸看门老头,美女尼姑……多么另类的组合……相比之下,他这个冒牌家教还真是小意思了。
她说她法号什么来着?莫……莫缘?那他是不是该称呼她“莫缘大师”?还是“莫女士”?都够怪异的……
“施主不必客气,请坐。”莫大师说着自己先跪坐在一张垫子上,姿态十分幽雅。她微笑着示意对面那张一模一样的软垫是给客人准备的。
“谢……谢了。”万般无奈,黄博志跪了上去。希望不要说太久……
“施主怎么称呼?”
“我姓黄,名博志。博大精深的‘博’,鸿鹄壮志的‘志’。”
“黄施主……”
“对不起。”他硬着头皮打断她。“能不能不要叫我‘施主’?我听着……别扭。”
莫大师微微一笑:“施主,施主,施者为主,这只不过是一个称呼,何需在意……施主希望我如何称呼呢?”
“简单,用‘你’就成了。”
“好的,黄施主。”
“不是说了不要叫我‘施主’吗?”黄博志小声嘀咕。相信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为什么这尼姑还是一副自说自话的模样?
“我听到了,黄施主。”
他险些摔倒。看来这位大师的理解力一定有障碍。罢了罢了,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那么……”他咳嗽一声,开始讲正事。“关于家教……”
“咚咚”两声轻响,敲在和室的拉门上。
“小惠,把茶端进来。”
随着莫大师的吩咐,和室的纸门缓缓拉开,一个小姑娘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哎?你是……”那个卖鸡饭的小丫头?
她前进中的步伐似乎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许有些细微的变化。
毕竟算是认识,他想主动打个招呼。一声“嗨”飘到嘴边却只出来一半,因为他发觉小丫头根本不再看他一眼,全然一副当看到路人甲乙丙丁的茫然神情。
“请用。”她将两杯绿莹莹的茶水端端正正的摆在矮桌上,向莫大师恭敬的行礼后,抱着茶盘头也不抬的走出和室。
呵,假装不认识我?溜的倒快……黄博志心里除了狐疑还有些轻微的不爽,端起杯子就是一大口。
哇靠,怎么这么苦?出于礼貌,他强忍着满口的苦味儿把茶吞下肚,抬头正对上莫大师探询的眼神。
“好……好茶……”他硬着头皮赞道,尽量不让自己的脸皱成一团。
“请问施主,这茶好在哪里?”莫大师似笑非笑的问。
“好在它的苦,够苦。”他的回答已经有了些赌气的味道。
“是苦,也不是苦。”莫大师端起自己的茶杯品了一口。她品的很少,几乎没喝进去什么,脸上漂浮着入定般的默然。
她在打什么玄机?一个“苦”字也能品这么久,不愧是修行过的人……至少看上去是如此。
“小恩的事就拜托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突然俯身施礼,前额贴在交叠的手背上。
“这……大师……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什么都没谈就说“拜托了”?
“小恩天资聪敏,就是好玩好动了些,此乃天性使然,还望施主多多担待。”言罢又是一礼。
“不敢不敢。”他不得不学着她的样子回礼。
“小恩自小练过几招防身的拳脚,不过施主请放心,贫尼并未倾囊相授。他日小恩若有不敬之处,以施主的身手当是应付有余。”大师说着头又朝手背贴了下去。
“一定一定。”他忙不迭的答道。原来这就是她试探的原因?无论如何,只要她别再施礼,说什么他都答应。
“那么,我这就叫小恩出来与施主相见。”
“好的好的。”
“小惠——”大师略微抬高声音唤了一声。
纸门“刷——”的拉开,小惠恭恭敬敬的跪在门口。“是,师傅。”
“叫小恩过来。”
“这……”小惠露出片刻的迟疑。的
黄博志心里一片清明。小恩一定就是跳墙逃走的小丫头,而这个小惠八成也知道小恩的去向。她们应该是姐妹俩吧?如果没猜错的话……
“怎么还不去?”
“小恩她……不太舒服……”
“午膳时不是还好好的么?我去看看……”莫大师说着就要起身。
“小恩刚刚睡下,而且,多一刻钟就到师傅您静坐的时辰了。”
“既然这样……”莫大师犹豫片刻后重新落座。“小惠,你带黄施主四处转转,免得将来迷路。”
“是,师父。”
呵呵,这回他瞧得一清二楚,小丫头总算松了口气。当然,他更没放过她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这小丫头不简单呢……
“这里是茶室,庭院对面是练功房,练功房的隔壁是杂物间……”小惠边引路边介绍。
“你和小恩的房间在哪儿?”黄博志故做漫不经心的问道。
“就在……”她突然顿住,蓦地转身与他面对。当然,她至少需要仰视四十五度才能真正“面对”他的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晶亮的眸子里闪烁着谨慎和怀疑。
“喂,是你师傅要你带我转转的,何况我以后就是你们的家庭教师,问一问犯法啊?”
“错!你以后只是小恩的家庭教师,不是‘我们’的。”
“你不一起上课?”
“不用,我的成绩很好。”她骄傲的抬起下巴,毫不退缩的看着他。
“那就是说小恩的成绩不好了?”
“废话,她成绩要是够好你就没钱赚了。”她用看笨蛋似的神情白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带她的路。
好呛啊!黄博志不禁对着她瘦小的背影摇头。当初在宿舍卖鸡饭的时候明明很乖巧的样子,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居然性情大变?难不成他得罪她了?左思来……右想去……当初说过些什么哪儿还记得?罢了罢了,反正今后要教的是另一个……
在后院草草转了一圈,小惠立刻带着他朝中庭走。穿过中庭的回廊,她小手朝前一指——
“大门在那儿,不送了。”的
黄博志瞧了瞧大门,又低头看了看这个一脸不爽的小大人,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就这么走了却放着个疙瘩不解开还真有点儿不甘心。
蹲下身,一半是降低姿态,一半是为了方便小丫头说话,他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有诚意。
“你讨厌我?”
小丫头不吭声。
耐着性子,他又问:“我得罪你了?”
小丫头干脆把头撇向一旁。
“与人交谈要直视对方才有礼貌。”他一本正经的教育她。
“是你要跟我说话,我又没跟你说!”
他不搭话,仅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提醒她当下言行里的矛盾。
小丫头果然悟性不低,只愣了一下脸就涨红了,腮帮子鼓的像俩苹果,让他乱想捏一把的。
“乖小惠,告诉哥哥,为什么生哥哥的气?说出来哥哥好检讨。”
“你……”小惠支吾了片刻,蓦地一抬头,倒是吓了他一跳。
“你不守约!你失信于人,非君子所为!既非君子,乃小人也!我才不要和小人做朋友!”咄咄逼人的指控听得黄博志一愣一愣的。他?向来健康发展的专业人才?连续三年获得一等奖学金的黄博志?竟然被一个中三的小丫头称为“小人”?他不晓得是该大哭还是大笑。
“抽头妈呆——小惠,”他强压下为自己辩驳的冲动,依旧好言好语的问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让你如此鄙视我?就算判了斩立决也要让我死的明明白白吧?”
“你不相信我读中三,说要看我的学生证,可我第二天给你送来你又不在!第三天你也不在!第四天、第五天也是!我连续找了你一个星期你都不在,说明你根本就不想看!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你……你连我的鸡饭也不买了……呜……”要命了,黄河决口也不过如此……
神啊救救他吧……为什么让他遇上一个流眼泪就像拧开水龙头一样的女孩?想象力丰富不是坏事,毕竟这是个追求创意的时代,可也用不着如此沉溺在被害妄想中而不自知吧?
“别哭了,是哥哥不好,哥哥不是故意的……”
“呜……你连潜意识都不肯相信我……怀疑我的话就等于质疑我的人格……呜……”
他的脑神经被她“呜——”得“嘣嘣”乱跳。突然想到口袋里的乘车证……好,这回派上用场了。
“不许哭!”他把眼睛一瞪,亮出小恩的乘车证,凶巴巴的说:“再哭我就告诉莫大师你和小恩串通一气逃补习!我亲眼看见她翻墙跑掉的。”虽然威胁小女生不是大丈夫行经,迫于形势,偶一为之也未尝不可。
果然,哭声登时停顿。正当黄博志为自己的手段洋洋得意的当儿,一波更为强烈的哭声汹涌而至——
“哇——!你果然是小人!!居然使出这种下三烂的伎俩!!!哇——你一定会打我的,救命啊!!!!”凄厉的哭声震耳欲聋,鬼神都为之却步,更甭提他这个凡人了。忙不迭的将乘车证塞进她手里,他又作揖又打拱的求道:
“哥哥跟你开玩笑的,真的是开玩笑的……拜托你不要再哭了,我以后天天买你的鸡饭行不行?”威逼不成只得改利诱。
“行,就这么办。”哭声消失,一只小手“呼”的伸到眼前。“拉勾!”
“拉……拉勾……”他莫名其妙的和她牵了牵小手指头,如坠五雾。
“先付一个月定金,六十块!”
他犹豫着打开皮夹。“我身上只有五十……”
“五十也行!”可怜的钞票瞬间被抽走,小女生跑进院子,转身朝他挥手。“我明天会送饭上门的,家教大哥!”
直到走出“惠恩堂”的大门,黄博志才从一种分不清东西南北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很显然,他、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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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天使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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