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他确实知道,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后她晓得,她没有办法再对他说谎。
「没……没有……我不是癫痫发作……」
他挑眉,无声询问。
「太强烈的情绪,会逮住我,有些很不好……我会……我的身体不太能承受……」她紧抓着床沿,喉咙紧缩。
「然后?」他追问,知道还有后续。
「然后……我……刚刚……」她感觉心口抽紧,坦承:「我想我刚刚……看到……感觉到一桩命案……」
「你开玩笑?」他拧眉。
「我也希望我在开玩笑……」如茵脸色苍白如雪,痛苦的看着他,「那不对,以前不会这样,我没办法感应到那么远……」
他松开了轻触她下巴的手,凝视着她,半晌,问:「什么意思?」
「她是外国人,凶手也是,我以前只能感应到附近,了不起几公里……」她看着他,不安的环抱着自己,困扰的道:「但刚刚那……看起来像国外」
在这之前,他以为自己知道她所说的情绪接收是什么,但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她说她会被强烈的情绪拉过去,如今他才真的晓得,她为什么需要搬到乡下来。
她不只感觉得到疯子、醉鬼或吵架的情绪,不只会被恶梦影响而已,她可以感应到杀人现场。
老天,这女人还没疯掉,简直是奇迹。
她很困扰,而且害怕,她的唇轻颤着,额角微抽着,眼底尽是惊惧,有那么瞬间,他看见她恍了一下神,恐惧满布脸上。
知道她回想着那桩命案,想也没想,他张嘴就道:「你说你国中时暗恋我。」
如茵一怔回神,垂下了脸。
再一次的,他突兀的打断她的思绪,仿佛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故意引开她的注意。
「我不是这样说的。」她不敢抬头,只是狡辩着。「我是说喜欢,不是说暗恋。」
他没有和她辩论这两个词的异同,一边温柔的替她擦干湿发,一边陈述了一个事实:「你现在还是喜欢我。」
她哑口,莫名着恼,揪拧着身上的浴巾,死鸭子嘴硬的说:「那……那是在你将我扑倒在地上,还拖着我在我家横冲直撞之前。」
虽然语气强硬,但她的脸又红了,淡淡的粉红,浅浅的羞。
他收回了手,把毛巾留在她脑袋上,走回浴室拿刚刚看到的吹风机。
透过镜子,他可以看见,那女人拿毛巾捂着半张脸,在床尾偷瞄他,露出来的小脸还是红的。
他喜欢看她脸红,因为他而害羞。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这个女人受他吸引。
那让他心情莫名好转,但是他没有表现在脸上,他不太喜欢趋于弱势,而谈如茵的能力让他不太自在,且明显少了一点筹码。
接触,重点在接触。
她说她已经学会了控制,需要触碰到对方,才能读心。
屠勤也是需要触碰到物体,才能够读取前面的人留下来的残念。
某一方面,他其实很想离这个麻烦的女人远一点。
他不懂的是,自己明明知道她很麻烦,为什么还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来找她,为什么还留着,没有离开。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后腰,那里有着刚满两个月的新鲜枪疤。
狗屎。
他蓦然转过身,以为她会羞窘的收回视线,但她没有,那个贯穿他身体的子弹,在他腰腹前也留下了疤痕,她瞪着那地方,脸色微微的发白,然后慢慢拉高了视线,对上他的眼。
他做好准备面对她眼里难以掩藏的恐惧与害怕。
可是,那双似水秋瞳里,没有对他的畏惧,只有……心疼?
他无法相信,又有点渴望相信,这一点,让莫名的恼怒霍然浮现。
矛盾冲突的心情,在胸臆中翻滚,下一秒,化成字句,涌出。
「你知道,那件事是真的。」
她没有问是哪件事,只是无意识的放下了掩着唇的毛巾,黑瞳更深,瞧着他,轻轻点了下头,柔声道:「嗯,我知道。」
这不是应该有的反应。
他眼微眯,冲口再说:「我杀了我爸。」
她没有流露出丁点惊慌,或者恐惧,连一丝丝都没有,她只是用那双温柔且哀伤的黑眸,凝望着他,再次轻轻吐出三个字。
「我知道。」
显然,她真的知道。
他瞪着她,双手交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张嘴问出困扰他好一阵的问题:「你明明知道,我是谁,曾经做过什么事,为什么还喜欢我?」
「因为,你只是为了保护你妈。」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外面的谣传满天飞,他知道话传得多难听,什么样可怕的版本都有。
「那么多的版本,你却选择相信我是好人的这一个?」他直起身子,逼近她,无法阻止讥讽的言语飙出嘴,「为什么?因为你不想相信自己竟然会蠢到喜欢一个杀人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真的是个罪大恶极、不知感恩的不孝子,所以才会犯下弑父的罪行?」
「你不是。」她抬头看着来到身前的他,斩钉截铁的说。
他火大的低头,冷冷的说:「你知道,我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你当然有罪恶感。」她眼也不眨的回答:「不然你不会做恶梦。」
阿浪一僵,半晌,缓缓弯下身,道:「也许我只是害怕报应。」
她可以看见他眼里的怒火,还有别的其他。
「你从来不担心那个。」瞧着那个愤怒的男人,如茵悄声指出这个事实,沙哑地道:「如果真有报应,你恨不得,能伸出双手拥抱它。」
他屏住了呼吸,眼里有流光闪动。
「你父亲已经死了,他是罪有应得,而你的母亲,她爱你——」他的痛苦是如此明显,她情不自禁的抬手,试图抚摸他的脸庞。
他闪电般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碰,但强烈的情感洪流仍从他的掌心流窜而来,痛苦、愤怒、悲伤,冲刷着她。
「你怎么知道?怎么能确定?」他怒瞪着她。
他握得是如此用力,几乎捏断了她的手,但她听得出他愤怒下隐藏的渴望,她感觉得到他的痛苦与自责。
「因为……」如茵强忍着泪水,无法再掩藏那个秘密,抖颤的说:「因为我在那里,那天晚上,我在那里。我听到她的呐喊,当时我早已学会控制,但她的痛苦和绝望是如此强大,穿透了我的防卫……」
他震惊的看着她,脸色血色尽失。
「她哀求着,拜托谁来救她儿子……她想要救你,我可以听到,我想要帮忙……」谈如茵泪眼朦胧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哑声说:「你的母亲,愿意用尽一切来保护你……她爱你,她不会希望你这样怪罪伤害自己……」
他惨白着脸,无法置信的瞪着她。
如茵吸气,硬着头皮,说出他心中长年的怀疑,道:「你不是弑父的畜生,不是残忍的野兽,你不是你的父亲——」
他突兀地松开了她的手,几乎是有些踉跄的退了一步,死白着脸,瞪着她。
如茵浑身一震,咬住了唇,觉得自己很蠢,她不该未经允许,就多管闲事的偷看他,还把他的秘密说出来。
现在他一定会觉得她是怪物,避她唯恐不及了。
但他需要知道,她没办法让他以为他妈不爱他,让他为了无法拯救母亲,继续责备自己,也无法让他再这样继续怀疑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野兽。
当那个隐藏在他心中的想法,和他的情绪洪流,一起冲过来的时候,她既心痛又难以置信。
老天,他竟然以为自己会变成他父亲那种人。
这真是疯狂。
她一定是疯了,但她忍不住,所以她看着那个痛苦的男人,张嘴吐出心中的想法。
「你不是你父亲,你不会变成他那种邪恶的人,我真的见过什么叫做邪恶,相信我,你一点也不邪恶,你和他不一样。」
在短短一秒,一室沉寂,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
然后他转过身,走回浴室,砰然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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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大浪子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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