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咬一口 第二章

  一个人要好色兼厚脸皮到何种地步,才能轻松自然地问出这种问题?
  若非他问话时眼光坦率正直,贝苹会当他是在性骚扰。
  她当场傻了足足五秒,找回声音时还有点结巴。“我、我对A片没研究……不过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找,要多少有多少。”
  哼,丢出这种无耻问题,以为她会尴尬害羞,打退堂鼓吗?她才没在怕,那么爱A片就买给他,也不需到实体店面,就在网路上选购,反正可以报公款,她把各大成人影片网的销售前十名一网打尽,够他看到眼球爆掉!
  但她有点纳闷,既然吸血族天生冷感,怎么他对A片如此热衷?也许就跟某些变态无能只好偷窥的道理一样,虽然没办法做,用看的满足心理也好。
  除了主子有奇怪癖好之外,这实在是份优差,两位管家很快物色到城市郊区一处高级公寓,设有警卫保障住户隐私,且交通便利,随即又大手笔在精品店与百货公司采购家具家饰,因为主人居住的舒适不容半点折扣,买不到合意的就向国外订购,出手之阔绰教她大开眼界。
  他们为她安排的房间跟她自租的小雅房相比,简直是火柴盒比珠宝盒,他们饮食“单调”,给她的伙食费可不少,还有零用金,加上会长很高兴她留下帮忙,薪水加倍给,她的普通饭碗突然镀了金——不过,她可没因为待遇优渥就忘了原本的目的。
  除了协助管家采购布置,她一直很想在培育计划方面出意见,但没人要听,温署长每晚带医生与科学家来访,赫密与他们关在办公室讨论;即使温署长不来,他也是整晚关在房里,不准任何人打扰。
  她猜他一定是夜夜看A片马拉松,有点后悔不该买那么多片子给他。
  于是她请管家询问赫密,他满不满意她选购的片子,需不需要添购——不是她想跟他聊A片,是得争取到交谈的机会,才能表达她的意见呀!
  伊凡带来他的回覆。“主人请你过去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他有工作?”她讶异,看他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难以想像他竟然会工作。
  “主人是珠宝设计师。其实主人拥有的财产不需要他工作,珠宝设计只是他的兴趣之一。他在工艺方面涉猎很广,在火药发明之前,他还打造过不少兵器。”伊凡显然对主人相当崇拜。“主人认为火药是对大自然的亵渎,所以他只经手冷兵器。”
  晕,火药发明是什么时候啊?总之这男人实在老到她难以想像的地步。
  贝苹走进工作室时,赫密戴着单片眼镜正在翻看设计图,一面审视工作台上一堆未琢磨的彩色石头。
  伊凡退了出去。赫密翻看设计图,朝左侧的椅子轻抬下巴。“坐吧。”
  “我站着就好。”这男人天生具有威严,即使她对他意见很多,在他面前还是自动变得恭敬。
  他也不勉强她。“住得还习惯吗?”
  她愣住,没想到他会关注这种小事。“呃,还好。”
  “我们的视力和人类不同,我让伊凡多开了几盏灯,如果还不够亮,你告诉伊凡,他会处理。”
  “其实我多半待在自己房间,很少出来,灯光什么的无所谓。”她好奇道:“您为什么戴眼镜?视力有问题吗?”她以为吸血鬼百病不侵哩。
  “镜片是用来修正视力。同样的物品,在吸血鬼和人类眼中看起来并不一样。宝石的光采相差很大,像这些蛋白石,它的表面有‘游彩’,我和人类看到的就截然不同,这镜片能让我用人类的眼光去看,以便挑选适合的素材。”
  “听伊凡说您是珠宝设计师?所以您晚上都在工作?”
  “嗯,有新的订单,还有几款珠宝要修改。”
  “您真勤奋,我还以为您……过得很悠闲。”她嘿嘿笑。
  “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听出她话中有话,他嗓音夹了一丝淡淡戏谑。“整晚看成人影片,看到眼球爆掉吗?”
  “当然没有,我知道您非常严谨认真,一定是闭门苦思,为吸血族的未来伤脑筋,小电影只是消遣娱乐,您不会沉迷——”
  “我让耶格尔加装器材,四个萤幕一起看,前几天全看完了。”
  她张口结舌。好样的,原来他工作不忘娱乐,还装四个萤幕,多种内容,一次满足,这男人的胃口简直是黑洞。“所以您需要我再采购吗?”
  “暂时不必了。我觉得这些影片就算花招很多,其实大同小异。”全都让他看得昏昏欲睡。“我只有一个疑问——人类不是体外受精吧?”
  “当然不是啊,又不是青蛙。”她困惑,这问题未免太没常识吧?
  “嗯。我还以为我对人类的知识有误,女性受精的部位原来是脸或胸口,后来又怀疑可能全身都行,但这样不是很危险吗?太容易怀孕了。”
  “怎么可能全身——”她猛地明白他的疑惑从何而来,霎时满面通红,耳根热辣。“那、那种影片是看情趣的,不是正确知识,你看看就好,不要当真。”亏他有这么天才的想法,也难怪啦,那些“动作片”本来就充满误导,但是……体外受精?太扯了,她很尴尬,又忍不住偷笑。
  “我就是不懂哪里有趣,为什么你们人类看了会兴奋?我只觉得无聊。”
  “既然无聊,为什么您喜欢看?”幸好他不追问,赶快顺着换话题。
  “为了吸血族的未来。”
  “啊?”
  “我们和人类相似,人类一年四季都能发情,色情行业也很发达,等于是自身因素加上外界的刺激,我想这类刺激也许对我们也有用,所以亲身试验。只是很可惜,它不能引起我应有的反应。”
  “应有的反应是指……”
  “男人的生理反应,就是——”
  “我懂了,不必解释。”她脸红,但也很好奇。“您真的……毫无反应?”
  “我唯一的生理反应是很想睡。”他困扰地蹙眉。
  “可是就我所知,男人对这种影片的反应都满……热烈的,有些甚至看到穿得清凉一点的女人就有感觉……”
  “那更奇怪了,不管是色情影片或幻想,都没有实际的肢体接触,男人不就是靠想像在发情?”他务实地道:“别说穿着清凉,你就算当着我的面脱光,我也没有任何感觉。”这几天看了上百个裸女,会有反应早就有了。
  她咬牙。“我想也是,您要是对着一块铺水饺皮的砧板就能兴奋,事情会简单得多。”她就是平啦!怎样?有必要一再针对这点吗?!
  “我只是想说明我的感受,无意揶揄你的身材。”看得出她极力扮演恭敬,可惜藏不住情绪,那张小脸表情生动,他觉得有趣,嘴角隐隐泛笑。
  “我懂,我了解您的意思。”少假了,听不出来有歉意。贝苹轻哼,忽然想到既然吸血族天生冷感,甚至连看成人影片都“一蹶不振”,莫非……
  “难道您活了两千年,从来没有……”生理反应?她吞下这四个字,但他坦然的眼神证实她的猜测。
  还真的是喔?!她大惊奇,怜悯油然而生。可怜的一族,纵使永生不死,永远年轻,却也永远摆脱不了性功能障碍,造就了一个男人活到两千岁,依旧是处另的悲剧——两千岁的处男!这已经超越稀有动物的层次,而是恐龙化石级的世纪大发现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她若着有所思,眼眸闪烁如星,他微微恍惚。那光芒……似乎比他见过的任何宝石都灿烂。
  “想打电话给金氏世界纪录——啊不是,”好险,差点说溜嘴。“我是说,为什么会这样?既然吸血鬼跟人类相似,应该不难把自己带入吧?”
  “我也疑惑很久,想一想,大概明白了。道理其实很简单,有谁看食物的性行为会引发欲望?否则你们怎么不拍一支牛排压倒沙拉的A片?”
  食——食物?原来在他眼中,她只是个装血液的容器?她没好气。“我懂,从你的角度,你只看到两个血袋做得天翻地覆、纵欲过度,可是你希望血袋帮你生小孩就不奇怪吗?”
  “只要生得出来,我无所谓。”
  听了真不痛快。她酸溜溜地道:“你一定觉得人类很好用喔,可以吃又可以当培养皿。”
  他淡笑。“动物被人类宰杀食用、拿去做实验,你们不也理所当然?你是人类,当然不喜欢我说的这些事,建议你,多从别的角度看待事情,人类的本位主义会局限你的视野。”
  她就不信哪个人换个角度,就能坦然接受自己被视为盘中飧。算了,话不投机,懒得多说。“既然您不需要采购影片,那没事了,我可以回房间吗?”
  “嗯,退下吧。”
  “是,我告退了。”嗟,口气活像皇帝,贝苹暗嗤,走出工作室。
  她离开了,工作室内独剩下他。
  他原本打算找她来,一面工作一面简单与她聊一下观影心得,但她一开口,他完全将工作抛诸脑后,无法从谈话中分心。
  她讲话速度很快,不高兴时,音调稍稍提高,像一串繁复动听的钢琴快板。她脸蛋稚气未脱,神情却坚毅,她很娇小,面对他却无畏惧,娇小身躯仿佛蕴藏顽强的意志与力量,她眼眸灿亮,视线与她交会时,他内心深处某个刻意压抑的角落似乎被点燃。
  她己离去,留下一屋宁静包围他,这一向令他平静的阒寂忽然变成巨大的空洞,很久不曾感觉到的寂寞猛地打穿心房。
  不,这不是寂寞,他不认为一个小小人类如她,会挑起他的孤寂感。人类夺去他太多,他的父亲也因人类而死,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受人类左右。
  他很久不亲近人类,那些生命即使温暖,却太短促,他只接触永恒的宝石与矿物。永恒只能与永恒为伴,就如月亮可以与银河同缀夜空,但不能和一朵雏菊永远相守。
  不,他对她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个小火花,有趣但转瞬即灭,就像所有人类,他对这种短暂的生命没兴趣。
  可是,少了她,周遭这份静,竟静得陌生,他有些失神,忽然记不起,过去的自己如何独自度过千年岁月?
  首次谈话,两人相谈不欢,贝苹很后悔。既然想说服赫密,不交流意见,怎样说服他?机会难得,实在不该冲动离开,这下她又得等他召见。
  没想到隔天伊凡就来传话,主人想和她谈谈。
  根据伊凡的说法,虽然计划进行顺利,各方都配合,但他的主人想听听她非常‘人类本位’的观点,也许可以激发一些更好的想法。
  她求之不得,立刻随伊凡前往赫密的工作室,之后连着几个晚上,她都到工作室与赫密讨论。
  “反正决定要做诫管婴儿,吸血鬼冷不冷感都不重要了,为什么你还要研究A片?”
  “我还是希望后代能自然生育。”
  “好吧,既然看A片没效果,我们有这方面的医生专门治疗问题,再不然也有药物,可以强制男人有反应。”蓝色小药丸马上就能终结他两千年的处男生涯,她在心中加注。
  “为什么要强制男人有反应?”
  “因为有的男人可能有疾病或者太疲劳,力不从心,又或者他想一次跟好几个女人上床,就需要靠药物——”
  “为什么要同时跟好几个女人?器官不是只有一个吗?”
  “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男人,哪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这样?”她脸蛋发热。他常常有些露骨的言语和问题,偏偏表情像单纯的孩子,她知道他是真的困惑,并无邪念。
  可是他眼底的揶揄藏不住,他似乎觉得她困窘的模样很有趣。
  “我没说我喜欢。”
  “我怀疑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毕竟他毫无经验。
  “我当然知道。”他抚摩指间的戒环。“我喜欢专注一件事,在我打造一件珠宝时,在挑选阶段,我或许会经手很多宝石,但一决定采用哪些材料,我就会全神贯注。我会把它握在手中,感觉它、抚摸它每个细节、每一寸,想像它成型后的模样。我要它感觉到我,顺从我,赤裸裸地任我摆布,向我坦白所有秘密……”
  他悠然轻吟,噪音似温软丝绒,抚摩过她每根神经。他在谈珠宝,她却无法不想像他如此对待女人。而他凝视着她,眼眸闪烁红酒般的醇美色泽,她忧似尝到酒的滋味,灌入身体,一股迷醉热浪将她淹没,心房轻轻颤悸……
  她撇唇,想撇掉这股怪异感觉。“宝石哪有什么秘密?”
  “当然有,每个宝石都有它独一无二的光彩,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做最好的运用。”
  “好吧,你虽然每次只专注一个,但是经手很多个,所以你也是喜欢跟很多女人在一起。”想像那画面,不知怎地教她不快。
  他淡笑,没说什么。他们的谈话很容易离题,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他不爱闲扯淡,但与她聊,他不知不觉放松,自然惬意,仿佛他们已经这么聊了许多年……
  一察觉到自己太快乐时,他立即凛起脸,切断那些松懈的感觉。
  “就算克服男性的问题,你们的女性依旧有生产困难的状况,吸血鬼还是很难自然诞生。”
  “所以终究是需要孕母。”
  贝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部分,怎么把女人当作工具,但她转念一想。“可是你有两个兄弟,如果怀孕很危险,你母亲怎么会——”
  “是异母兄弟。我母亲只生了我,我两个弟弟的母亲都不同。”
  “喔。”提起弟弟的母亲时,他眼神明显变了,她暗忖,他似乎不喜欢提到她们。“但人类怀着吸血鬼的小孩感觉很危险,母体可能会被伤害。”
  “不会,我弟弟的母亲都是人类,他们的母亲平安生下他们,怀孕生产的过程和生育人类的孩子没有不同。”
  总之,谈话没什么共识。赫密意志坚定,不改变计划,贝苹转而提起对孕母的照顾与补偿。他早就顾虑到这一点,对孕母的保障条件比她预料的还周密。
  她不可能阻止他,甚至没办法改变计划,越跟他谈,她越没劲。
  这晚,她一见到他就叹气。“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找我谈。”
  “为什么?”
  “你说想听我的观点,我也说了很多,但是你一点都没有采纳。”
  “你说你的,我没保证一定听进去。”她提的都不脱他的考虑范围,没什么新见解,他当然不采纳。
  这傲慢的家伙!“所以啦,我觉得要讲的都讲完了,没什么可讲了,我早点回房好了。”
  “也好。晚安。”看她从椅子站起,他一时冲动,想留下她……留她做什么?他们不算是朋友,只因公事而有交集,谈完公事就该散会,有这念头已超出他画下的界线。他唇一掀,立即闭紧。
  贝苹走了两步,又回头,见赫密翻看杂志。“不谈话的话,你要做什么?工作?看书或看电视?”他的休闲活动都在室内,没见他出过门。“你好像整天关在屋子里,很少出去。”
  “出去做什么?”
  “呃,逛街啊、到处走走啊,你没来过台湾,不想四处看一看吗?”
  他摇头。“我很少出门。”
  “那簧是你想拜访朋友或从事一些活动,例如滑雪或打高尔夫球,总会出门吧?”
  “我家后院就有球场,而且我住在山区,有半年时间都积雪,随时可以滑雪。至于朋友……”他迟疑了下。“我没什么朋友。”
  啧,自家后院就有球场,这家伙有钱的程度已经超出她的常识。“所以你每天睡醒除了工作就是看A片,不出门、不跟人接触,天天这样过不无聊吗?”所以他宅了两千年,堪称宅男界的祖师爷,真教她肃然起敬啊!
  “我是最近才开始看成人影片。”他纠正,她把他说得活像色情狂。
  “总之,这样的生活太封闭了,也不健康,你应该多出门走走,很多人整天忙工作,等到退休才有空游山玩水,你有永恒的时间,老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太可惜了。”
  “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真的吗?如果你喜欢,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
  他怔住。他不快乐?在旁人眼中,他是这样吗?
  “就我所知,吸血族没什么组织,大家各过各的,只有你,很积极想为族人做事,大部分人不反对你的主张,但也没什么人愿意帮忙,都是你一个人在筹划忙碌。”这些都是她和伊凡闲聊听来的,这不苟言笑的男人,其实处处为同胞设想,像大家长似地照顾每个人,让她渐渐钦佩他,也因此忍不住对他单调的生活和表情好奇。
  “我不懂,一个对旁人的事这么热衷的人,为什么却疏忽自己?”她举起双手。“我不是想刺探你的隐私喔,如果你不高兴我问,我就不问。”
  “也不算疏忽,我只是喜欢生活简单清静,既然生活简单,没什么起伏,当然值得快乐的事也不多。”他不介意她问,他几乎忘了被关心的感觉,她醇黑眼瞳教他胸膛一阵温暖。
  “如果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你应该分分秒秒都觉得快乐才对,不是吗?也许你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喜欢这种生活,也许你需要发掘一点新东西,寻找乐趣,所以,想不想出门走走?我可以当导游喔!”她的鸡婆天性发作,很想给他冰冷古老的生活灌溉一些台湾热情。
  “现在?现在没什么店开着吧?”他长住欧洲,那边的店家都很早打烊。
  她得意。“哼哼,那你就错了,我们这里晚上才热闹,街上也很多人,整排霓虹灯闪啊闪,你可以挤在人群里,体验我们对生活的热情。如果想安静舒适地逛街,可以选百货公司,如果你不想逛街,夜店、舞厅也不少,如果想远离城市,我知道看夜景的好地方,疯狂一点的还可以杀去海钓。”
  她兴致勃勃地描述。“我们台湾人——台湾血袋的夜生活是很多采多姿的,不亲眼一看,你会后悔。”
  台湾血袋?他笑了。
  她就是想逗他笑,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清朗悦耳,她发现他有可爱的酒窝,在脸颊形成迷人的阴影。
  “怎样,想不想去?”
  还真有点心动,但他摇头。“我不能到人多的地方,会引起注意,人们马上就知道我不是人类。”
  “为什么?只要不说你是,谁会知道?”
  “你看着我,看清楚……”他切换灯光,室内晕黄的柔和灯光换成明亮的白炽光线。“我像人类吗?”
  她屏息,这些天屋里始终维持昏暗光线,只堪她辨认他的轮廓,但现在,她清楚看见他光滑无瑕的皮肤如石膏般毫无血色,酒红色瞳孔隐隐发亮,他的外表完美,像一座出自艺术家之手的美丽雕刻,突然有了生命,却没一丝人气,他的俊美充满魔性,一看就知并非人类。
  “你懂了吧?我不能出门,外面的光线太强,会揭穿我的真面目。”他看着她,她杏眸睁大,他可以嗅到她微微渗汗,气息紧绷,那是恐惧的气息,他立刻切掉灯光,他不希望她怕他。
  她却马上把灯光打开,还凑近他端详。“其实稍微遮掩一下应该没问题吧?”乍见他的真面目是有点怕,但相处多日,她知道可以信赖他。
  “我有化妆品——”
  “我不化妆。”
  她哄他。“我技术很好的,会把你弄得很帅。”
  “我不喜欢脸上涂得厚厚的。”以前就尝试过,他痛恨那种感觉。
  “那……你在头上套只丝袜吧!”
  “我又不是非出门不可。”
  “真的吗?我看你很期待的样子。”
  “我不期待。”口是心非,出门的念头已被她挑起,他跃跃欲试。
  她想了想。“如果我只涂你脸上一个地方,你可以接受吧?”
  他挣扎两秒。“……不要涂太浓。”
  “不会啦,那好,你等着。”贝苹兴冲冲地回房去拿化妆品。
  她果真只涂了他脸上一个部位,涂完,赫密对镜一照——她将他眼窝涂得黑黑的,活像刚被人赏了两拳。
  她很满意。“就是这样!保证你可以安安稳稳走在路上,没人会发现你是吸血鬼。”
  赫密狐疑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就凭这两只熊猫眼?他的容貌几乎毫无遮掩,她甚至没建议他戴隐形眼镜,这样真的可行?
  为了测试效果如何,贝苹就近选了一家大卖场,人多、灯光超亮,她与赫密光明正大走进去。
  赫密想,这是个馊主意。出门前,两个管家看得目不转睛,耶格尔没说什么,伊凡则是想笑又不敢笑。
  “主人,您不缺钱,不需要去马戏团当小丑吧……”被他横了一眼,伊凡乖乖闭嘴。
  他知道这太胡闹,自从同意她在他脸上乱涂,一切就不对劲了,他的绅士教养与矜持不容许他干这种蠢事,但他还是做了,既然结果像个小丑,他就不该出门,但他还是出门,她的积极感染他,教他兴起冒险的念头。
  他确实吸引了很多目光,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议,但没有人尖叫逃跑,几个年轻女孩投予他的视线还非常热烈。
  “看吧,我就说没问题。”贝苹笑嘻嘻。
  “为什么?”赫密迷惘,为何两只熊猫眼就能解决他多年的困扰?
  “瞧瞧你这副模样——五官英俊立体,脸白得像涂了三盒粉,搭配超夸张的眼妆,还有酷劲十足的黑衣黑裤,你觉得自己像什么?”
  “默剧演员。”再来根手杖,就可以演出了。
  “错,是视觉系艺人!”
  “视觉系?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视觉系就是非常注重化妆造型,所以大家看你打扮很夸张,不会觉得奇怪,还以为你是艺人,说不定在出节目外景,奇装异服也是当然的。以后你出门就打扮成这样,谁都不会看穿你的真实身分。”
  “你好像很得意。”瞧她眉飞色舞的。
  “当然,你以为谁都想得到这么赞的点子吗?换成我们会长的话,他可能建议你戴全罩安全帽,人家还以为你来抢劫的。好啦,我帮你扩大了生活图,你不用老是困在屋子里了,举手之劳,不用太感谢我。”她帅气地一挥手。
  “嗯,那就不谢了。”
  “欸,谢我一句很难吗?”
  他笑了。“是你说不用谢的。”
  “这是场面话啊,我算是你的下属,帮你分忧解劳是应该的,老板不必感谢下属,至少可以称赞一下,让我有点成就感嘛。”
  他颔首。”好吧,称赞就留着你发薪水时一并给,记得向耶格尔领取。”
  还有这样的?她傻眼,嘀咕。“一句话也要省,吝啬鬼、铁公鸡……”
  ‘铁公鸡是什么意思?”
  贝苹一惊,真糟糕,忘了吸血鬼的听觉非常敏锐。“唔,公鸡会在每天清晨喔喔啼,叫人们起床,有领导者的意思,铁就是形容强悍、坚强——”
  “我以为铁公鸡是骂人小气。”他勾唇。
  她脸红。喵的,可恶的阴险男人,给她装傻,让她瞎掰一串再来戳破,太心机了。她好尴尬,接话也不是,沉默也不对,只好假装突然对旁边堆成山的洗衣精很有兴趣。
  他低沉笑了,伸手揉揉她头发。“你想的办法不错,谢了。”
  他语气温暖亲匿,她愣住,回头看他时,他已收回手,脸色平静。
  她反应不过来,傻傻望着他侧脸。一开始,她觉得他冷漠拘谨,难以亲近,突然迸出体外受精的冷笑话,她觉得他还挺妙的,而现在,她发现他会捉弄人,遥远的两千年距离,被他一探手,全数揉去。
  她想,他其实跟普通人差不多,遇事严肃认真,偶有疑惑,也会开玩笑,虽然外表冷若冰霜,其实内在温暖。他揉她头发的动作富有人性与感情,那股温柔的力道有几秒让她失了神。
  她偷瞧他,他显得不自在,仿佛觉得自己刚才太唐突,有点懊恼。她微笑,觉得这个矜持的男人,有点可爱,她开始喜欢他了。
  但她又困惑,他明明不是冷酷无情,为什么平日态度疏离,不愿和人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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