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我得跟你同乘一骑?”
柳缎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双臂交叠于胸前,一只脚还相当不悦地在地上打着拍子,并且一脸兴师问罪的瞪着马背上的易南天。
“你会骑马?”他颇为讶异的看着她,并且不着痕迹的藏起笑意,因为他知道要是在这个时候真的笑了出来,她一定会以为他又故意嘲笑她。
“我有告诉过你我不会吗?”她不但当着众人的面反驳他的话,未了还相当大言不惭,大大的吹嘘一番,“我的骑术在长安可是一等一的!”
“真的?”易南天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慵懒的反问了一句,“可是据我判断,你可能连马蹬都勾不着……”
柳缎儿不让他说完,狠狠睨了他一眼,不悦的质问道:“你这是怀疑我?”
他缓慢的一扬眉,不动声色,双手随意搁在鞍头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半晌,最后才像是退让一般,浅叹口气,轻轻弹指,教马僮为她另备一匹马。
不一会儿,一匹漂亮的棕色母马被牵进来。
马儿相当温驯,但柳缎儿还是一副相当不满意的模样,直到马僮再为她牵来一匹与易南天的坐骑几乎一样高大的骏马后,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大姑娘还是得在旁人的扶助之下,才能坐上马鞍。
“咻咻……”
看着柳缎儿笨拙的上马动作,易南天不免感到紧张,无法料想等会儿她究竟要如何驾驭那匹大苑驹。
跟它谈条件吗?
“听着。”他睇视着她,严厉的板起脸警告道:“如果你摔下马,我会非常、非常生气!”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那个机会生气的。”话落,柳缎儿夹紧了马腹,一阵风似的率先往前奔驰。
结果大大的出乎易南天意料之外。
这小妮子果然骑术精湛,除了上马英姿还有待加强,她那矫健的伸手堪称一绝,甚至不输给寨中任何一个善骑术的男儿。
直到她看似要连人带马冲出寨外,他立即策马赶到她的身边,并伸臂拉住她坐骑的缰绳,让奔驰的马儿停下,之后将她抱下马背。
“你想去哪里?”易南天下颚绷得极紧,板起的脸上满是阴霾。
“咦?”柳缎儿不解地望着他,反问道:“刚刚你不是说,要去看正在修筑的河堤?”
“那是出寨的方向!”他忍不住大吼,“你根本连东南西北都还搞不清楚!”
“用不着那么大声跟我说话,我又没聋!”他那总是突如其来的火爆脾气大大惹恼了她,不甘示弱的她嘴硬的回道:“我不过是误判了方向,这种事换作任何人待在一处陌生的地方,都有可能发生的嘛!”
“那我劝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牢牢记住你在寨里所走过的每一条路。”易南天说着,声音中突然不带任何感情。“下一回,你若再未经我同意,骑着马往寨门外窜,我就当你是企图逃跑,听懂了吗?”
“说话用不着那么夹枪带棍,我会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吗?”要走,她也是光明正大的走!
况且她又不是神志不清了,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他眼前偷跑,她是吃饱撑着吗?
虽是如此,他还是一点也不敢大意,朝她伸出手,命令道:“过来。”
“干嘛?”柳缎儿横眉竖目,声音中透着怒气。
易南天定定地回视着她,沉声道:“我要你立刻上我的马。”
他的语气相当冷硬,如冰的表面不是掩藏不住的怒意,但她还是不懂得收敛,一再与他对峙,故意激怒他。
“我凭什么听你的?”她凉凉的哼了声。
顿时,他的耐性像是一根根崩断的弦,以森冷的口气警告她,“柳锦儿,你是要自己上马,还是我亲自‘请’你上马?”
没来由的,他那声“柳锦儿”像是一支利箭般,笔直的射穿她的心,让她渐渐升起浓浓的怒意。
她两眼燃着怒火,死死盯了他好一会儿,不知哪来的胆量,竟当着他的面怒气冲天的甩头离去。
可是她才往前走没几步,就让人挡了下来。
眼前的两名男子她并不陌生,他们与易南天一同将她掳回雷风寨,一个叫格达,另一个唤白朗,全都是一群白眼狼!
“夫人,别为自己找麻烦,这样对你没有好处的。”格达粗声粗气地警告道,神情严峻。
“是吗?”柳缎儿的小脸上毫无惧色,鄙夷的盯着眼前两名块头足足大她一倍的男子,怒声啐道:“这些话应该是我问你们俩吧?走开!别老挡着我的路!”
虽然很欣赏自家主母处变不惊的胆色,但白朗并不认为任性与刁蛮是个好妻子应该有的表现,于是跟着开口。
“格达说得对,你应该与你的丈夫同行。”他以眼神暗示她,除了乖乖回到她的丈夫身边去,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丈夫?谁说我有丈夫来着?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莽夫,还不快给我……”还没来得及吼完,柳缎儿已经被易南天一把拦腰拖上马背。
“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犹记昨夜以前,他眼中的她还是个性情温婉的大家闺秀,直到刚刚,她表现出这般撒泼发怒、刁钻跋扈的火爆性子,才让他真正见识到那传闻中号称“长安虎”的柳锦儿最真实的一面。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她?
易南天正疑惑的这么想着,只见他那火爆的小妻子忽然又在众人面前做出一件相当令人心惊的事——企图摘下他脸上的面具。
幸好在她有机会碰到面具之前,一双不规矩的小手很快的被他一掌扣住。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如此轻举妄动。”他冷冷地道,全身散发出强烈的怒气。
“我说,云麾将军,你究竟在怕些什么?”柳缎儿大胆地唤出他过去的封号,语气轻柔,却咄咄逼人,“难道你还怕我偷偷把你的容貌记下,好反咬你一口,报官抓你吗?还是……你觉得这样装神秘很有趣?”
此话一出,四周瞬间响起一道道此起彼落的抽气声。
那个女人怕是疯了吧?从来没有人胆敢对大当家这样说话,尤其她还出言恐吓!
报官?啧啧,恐怕那个小恶女还没来得及逃出寨,就已经被人乱刀砍死,弃尸山野了!
“你对我的容貌很好奇?”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易南天按捺住火气。“可是我怕会吓坏你。”
“我才没那么窝囊。”她忿忿地驳斥,口气中有着不以为然。
“那好。”他以沉稳的语气与她交换条件,“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先付出一些代价。”此刻,他双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微抬起下巴,柳缎儿将眉一挑,无所惧地问:“什么代价?”
“吻我。”他微笑着要求,并且补了句,“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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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姑娘家脸皮薄,当众听到那样无礼的要求时,肯定会当场翻脸。
岂料,结果又再一次出乎易南天意料之外。
抚着额头,筋疲力竭的靠在桌边,微眯起一双深感无奈的眸子,看向炕床上那个满脸通红、醉醺醺的抱着床柱,还拼命向床柱磕头道歉的小醉鬼,易南天只觉得一阵头疼。
一个时辰以前,当柳缎儿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毫不扭捏的当众狂吻了他以后,当下他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这个俨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小醉鬼抱回屋里,让她一次发酒疯发个够。
怎知,他的恶梦就此展开了。
他先是眼睁睁看着她在屋里舞了一套剑法,再练了一套拳,还一次又一次的强迫他与她比腕力,而且还不准赢她,不然她就哭,哭得惊天动地,令人心烦意乱。
最后,她把屋里所有悬挂的兵器都拿来耍了一遍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拖着筋疲力竭的脚步,慢慢走向炕床。
见状,他一度以为这小家伙终于知道累了,想休息了,怎知一个不留神,在她撞上床柱之后,又开始喃喃自语了起来。
“这位黑脸壮士,不小心撞上了您,小女子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对不起……”
易南天再也看不下去,决定上前终止她继续“自残”的行为,在用手掌将她的小脑袋瓜与床柱隔开来之后,他忍不住低下头眯眼审视着她,问道:“你当真是滴酒不沾?”
以她那极差的酒量,他怀疑她就连一丁点儿的酒味也不能闻!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能喝酒的……”随着时间过去,醉意消散之后,柳缎儿的神智也逐渐清醒。
“我知道了。”易南天轻叹口气,“下次我会注意的。”
轻轻拂去散落在她额前的发丝,他那不经意的温柔举措,像是不小心触动了她泪水的闸门,她竟当着他的面又开始莫名的哭了起来。
“天啊,别又来了!”他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锦儿,你又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那样叫我!”柳缎儿泪眼迷蒙的瞅着他,声音中充满了怨怒,“我一点也不喜欢,很不喜欢……”说着,她身子一斜,将额头无力地抵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嘤嘤低泣。
“我都怎么叫你了?”易南天不记得自己曾经用过任何不适当的字眼来称呼她。
“锦儿。”她指控道:“每当你那样唤我的时候,我的心……我的心就不知怎么着,像是让人掐住了一样,总是难受得要命,想挣又挣不开……”
拥着软绵绵的她,易南天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蹙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锦儿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值得她这样大发脾气,与他闹性子?
“没有不对。”柳缎儿又偎近了他一些。
他的胸膛时这样的温热,为她带来一股暖意,他的双掌则是安抚地轻拍着她微颤的背,让她感受到他的关心和温情。
“但锦儿不是我的名字……”久久,她才似叹息一般,低低地道:“锦儿……是我的孪生姐姐,因为一场意外,我代她嫁入镇国将军府,成了易家媳。”
听她说到这里,易南天始终轻抚着她的温柔大掌也停了下来。
柳缎儿的喉咙也开始紧缩,心中茫然。
她终于说出口了,得知一切真相的他,将会如何处置她呢?
送她离开?
教她回柳家去?
还是……
正当柳缎儿心慌地猜测,也许他会勃然大怒,先把她吊起来狠狠打一顿,然后再把她赶回长安,一道浅浅的嗓音中断了她满脑子血淋淋的幻想。
“那你的名字呢?”
“咦?”她愣愣的抬头看向他,发现他正以温柔的眼神回望着她。
“既然是孪生姐妹,你应该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吧?”易南天低头俯视着她,眼中没有犹豫,只有爱。
他……还要她,是吗?
这个可能性缓缓在她心头浮现,让她不禁开始颤抖。
“我是……缎儿”怯怯地吐出名字,她旋即羞怯的垂下眼睛,不敢再看他。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屋内只有两人的心跳和轻微的呼吸声,然后,当她决定打破沉默,抬眸再度看向他时,发现他的眸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清澈得像无云的天空。
“很好听。”易南天以声音安抚她,“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专注而充满柔情的目光,仿佛是三月的和风,吹起她心中的涟漪,也令她悸动莫名。
“你不讨厌我吗?”柳缎儿迷惑地问。“我假扮了姐姐,蒙骗了所有的人,还……欺骗了你。”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易南天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以非常轻柔、非常缓慢的力道将他拉近,直到她深深偎靠在他的双臂中。
“无论你假扮了谁,对我而言,那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轻叹口气,呓语般低唤着她,“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缎儿。”
就算记忆烧成了灰,易南天也无法忘却那张娇媚中带着一丝严肃的稚嫩小脸,以及虽然责备着他,但又为他担忧的温柔神情。
她就是他一心冀盼还能够再次相遇的女子,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姑娘,那一抹笑容,那一份温柔,他是不会认错的!
听着他轻唤着她的名字,毫无顾忌的深拥她入怀,在他的怀抱中,柳缎儿融化了,心中所有不安瞬间化为轻烟,消逝无踪。
尽管她已经将心中最大的秘密全盘托出,但他还是要她,没有为难、没有勉强、没有迟疑。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能够如此坦然的接受,但面对这样的结果,柳缎儿知道,自己心底深处确实感到极为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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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君怜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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