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绝对是我一生中最为尴尬的时刻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对肖大哥的感情,竟然会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被揭露的。
当时的我,表现得像一个十足的傻子。
其实,我没有必要说真心话的吧?虽然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真心话”,可是,偷偷撒谎的话,也没有人会知道,对不对?
是了,我那卑微的绵长的单恋,别人——实在没有知道的必要呵。
秦瑶 于生不如死的那个晚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橘红色的柔光下,三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她。她吞了一口唾沫,强力忍下胃部愈演愈烈的痉挛疼痛。
刚才的那一秒钟,DIANA——真的问了那个问题吗?为什么……她竟会那么问呢?
半是不解、半是窘迫地,秦瑶缓缓抬起头,对上DIANA的那双丹凤眼。后者隔着圆形桌面向她举杯,妩媚一笑,头一歪,然后饮尽杯中澄澈液体。
秦瑶心口一抽,恍然明白:其实,DIANA早就看出她对肖亚诺的暗恋情愫了吧?所以才会提议玩这个游戏,DIANA根本就是故意耍着她玩、要她难堪而已。
而圆桌的另一边,肖亚诺也在看着她。刚才听到DIANA问出那个问题时,他脸上闪过片刻的震惊,但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平静。此刻,他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秦瑶的眼睛——以一种透着担忧的柔和神情。
秦瑶重重地喘出一口气。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啊,只需要回答“是”或“否”,况且,没有人会把答案当真的。她不怕,她才不怕呢……
“DIANA,玩笑开得过火了。”肖亚诺这时突然站起身来,“小瑶都快被你弄哭了。”他的声音隐含责备。
秦瑶张大嘴,很想辩解:她……她哪里有要哭的意思?可是一眨眼,却立即有种什么液体从眼眶中滑落,凉凉地顺着脸颊而下。她不敢相信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挫败地发现,鼻腔里发出嗡嗡的声响。
真的哭了?这样就哭了?自己好没出息啊……她垂下头,揉着眼不敢看人。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柔白纸巾横到她面前,“把眼泪擦一擦,我送你回家。”她抬起头,看见肖亚诺温柔的眼睛,他像一个大哥哥那样对她展开安慰的微笑。
肖亚诺掏出皮夹,抽了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面上,对DIANA正色道:“我先送她回去,改天联络你。”他脸上的神情很坦然,摆明了既不相信也不重视刚才那个胡扯的游戏。
DIANA抿嘴一笑,冲他扬手,做出飞吻的姿势,“开车小心。”
肖亚诺牵起秦瑶的手,想把她拉起来;下一秒钟,他意外地发现,这丫头坐在椅子上不肯动。
“小瑶,怎么了?”他担忧地拧起眉。她生气了?DIANA口没遮拦的玩笑,真的伤到她的自尊心了?
“我……”秦瑶哑着嗓子,这一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真的没有必要说出真心话的吧?
“……我是喜欢肖大哥。”
嘴唇像有自己主张似的开了又合。为着一个连自己都不甚明了的理由,她——竟然把那句话说出口了。
心情复杂的泪水,和着胸口的莫名酸楚,在同一时间袭击了她。在这个没人会在意的游戏里头,傻瓜似的她——竟然选择说真心话。
“小瑶?”肖亚诺惊诧地瞪大了眼。
这太令人意外了!他将不可置信的眼光投向那暗影里低头流泪的小小人儿,“你说什么?”
DIANA此时倒是表现得十分悠哉。她以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望着眼前一切;而身旁,她的小男友已经傻了。现在是怎样的状况?纯情少女流泪真情告白?那被告白的男主角呢?呆若木鸡、一无所知?
“我……真的很喜欢肖大哥。”秦瑶低垂着头,双手像麻花似的拧在一起,出口的声音却是坚定的,一字一顿,那样认真,“一直很喜欢。从第一回在那幢高楼的办公室里见到肖大哥,就喜欢上了。”
“小瑶你?”肖亚诺彻底呆住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近期以来所听到最为震撼的一句话。小瑶说她喜欢他?!这个年纪轻轻的、个子小小的、根本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单纯小丫头,说她喜欢了他?这、这——“怎么可能?”他直觉地脱口而出,然后看见秦瑶满是泪痕的小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秦瑶神态仓皇地手撑桌面站起身,不敢再看肖亚诺一眼。他方才不敢置信的惊诧表情——毫无疑问地令她难受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真心话呢?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啊,傻子才会当真,傻子才会相信……白痴,白痴!她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就说了我是白痴了……”丢下一句近似呢喃的低语后,她手捂着脸绕过他的身体,朝着餐厅的大门飞奔了出去。
肖亚诺立在原地,发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怔,然后他猛然回神,“小瑶!”他神情复杂地看了DIANA最后一眼,就转身毫不犹豫地发足追去。
DIANA颇为遗憾地把两手一摊;身旁的男友望住她,半晌,脸色迷茫地低声道:“DIANA,有的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玩这样一个游戏——弄哭小女生,气跑前男友,没有人从中受益,何苦?
DIANA勾唇一笑,然后伸出手来,再度像捏宠物似的捏捏男友的脸,“亲爱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男人懂我。”
肖亚诺疾步奔到餐厅门外,站在泊车的位置焦急地四下张望。入夜了,这繁华的路段上行人如织,红男绿女在他面前鱼贯穿梭;他眯起眼,看了又看,寻不见秦瑶的影子,心中顿时一沉:如果那丫头在这夜色里迷了路,或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小唐绝对会杀了他……不,不必等别人来杀,他自己就会先杀了自己!
刚才的那一刻,小瑶流着眼泪说喜欢他,可是他那震惊莫名的表情有多伤人?他平素一向很擅长处理异性的告白,这次怎会做出那种愚蠢反应?他的无心,已然伤到她了啊!
肖亚诺伸手按住自己蓦然抽痛起来的太阳穴,做了几个深呼吸,心脏还是因焦虑而揪紧着。他掏出手机,刚要拨打秦瑶的号码,手机却自己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屏幕上闪烁着“谭芸蕙”的名字。此时此刻女友的来电,令他觉得心中更添一层烦躁,没有多想地便按掉电话。
抬起头来,他神情焦灼地望着那片霓虹夜色:这令人担心的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
秦瑶跌跌撞撞跑回家中,奔上楼梯;胃部的剧烈疼痛几乎要杀死她,更别提心中那份屈辱的感受了。她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便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一步了,双腿一软,在玄关上跪坐下来。她神态倔强地盯住地板上自己的毛绒拖鞋,一分钟,两分钟……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当真是没用的女生呢。表白不成功,只懂得逃走,只懂得躲起来哭。这样的自己,难怪会被所有人当成小孩子看待,也难怪……不讨人喜欢。
刚才,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白”,果然是吓到他了吧?他脱口而出的那句“怎么可能”,彻底宣告了她的失败和愚蠢。是啊,她那么小,那么傻,谁会期待她的爱呢?这份卑微至极的单恋,本来就不应该宣之于口的;说了出来,只会是自取其辱。
秦瑶呆坐在那片冰凉的地板上,默默地哭了一会儿,直到胃疼得再也受不了了,才慢吞吞地从玄关上爬起来,到厨房里找药吃。
她拉开橱柜的门,与此同时,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自玄关处响了起来,伴随着肖亚诺的急切喊声:“小瑶,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秦瑶吓得手一抖,一包刚拆封的养胃冲剂立刻自手中跌落,深褐色粉末洒了一地。
她连忙屏住呼吸。缓缓蹲下身子,悄无声息地以手为扫帚、将那粉末拢起,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在经过了刚才那令人羞愧欲死的告白之后,她现在实在没脸见她的肖大哥。
她沉默;门外也沉默。想来,他听不到任何动静,以为她不在家,就会离开了吧?
刚想松一口气,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小瑶,开门!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了,你客厅里的灯亮着!”
秦瑶一拍额头,自己真蠢!“我……我已经睡觉了!”她抖着声音喊。此时此刻,只要不见他,什么都好。
“你再不开门,我就到楼下去找管理员拿钥匙,他认识我。”门外的声音开始带上怒意。
秦瑶委屈地扁扁嘴,又想哭了。为什么他非要见她呢?她已经丢不起那个人了啊……
呆了一会,她无奈地站起身来,双手往脸上胡乱一抹,把眼泪抹掉了,然后挪着步子去开门。
门才一拉开,肖亚诺高大的身形立刻冲了进来,顺手拍掉她依旧抓着门把、企图把他拦在门外的小手,“为什么不开手机?!你是想让我担心死对不对?!”他黑着脸,冲瑟缩在门后的小人儿吼道,“如果你跑丢了,我到哪里去找一个妹妹来还给小唐?”
“我……”秦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看来肖大哥所担心的,和她所担心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的告白,竟然完全没能影响他的心情、令他感到丝毫的困扰吗?
这时肖亚诺眼尖地看到了她手上抓着的胃药包装,“你胃疼?”他立时凛起浓眉,“疼了多久了?”
“没……没有啦。”她连忙把那包装纸藏到身后。胃部此时突袭来一阵痉挛,好像故意要戳穿她的谎话。她脸色一白,疼得躬起了身子,蹲到地上。
肖亚诺瞪着面前突然矮了他半身的蜷缩人影。都疼成这样了还在嘴硬?“小瑶,起来,我们去医院。”他也蹲下身子,伸手要扶她。
“不要……”秦瑶推开他的手,连连摇头。
“小瑶,别惹我生气,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板起脸,加重语气。
可是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开始带上委屈的呜咽:“我已经喝过药了……我没事了,不想去医院……嗝!”最后那一声滑稽的异响滑出口腔,是因为反胃。
肖亚诺没辙了。他发现自己真的很不擅长应付泪眼汪汪的女人,尤其是面前这么个哭到打嗝的小小女生。他叹了口气,语气放柔了,“好好好,不去医院。我扶你到床上躺下来,好不好?”
秦瑶呆了一呆,然后缓缓点头。虽然感觉很丢脸,可是此刻他关切的语调,仍是令她觉得心头暖暖的。
肖亚诺扶着她进卧室躺下。她很乖,脸蛋上虽然挂着泪,却没有再打嗝。
把棉被拉高到她下巴的位置,他抬腕看表: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我再待一个小时,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如果疼得厉害,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嗯。”她乖顺地应声。到了此刻,已经不敢告诉他,其实胃药都洒在厨房的地板上,她根本没吃。
肖亚诺在床头坐下来,顺手抓了本杂志翻看,里面大眼樱唇、长腿九头身的漫画少女让他大皱其眉。这就是她们小女生喜欢的东西?
秦瑶半闭着眼,从浓密睫毛的缝隙中偷偷窥着他:他看起来神情好自然,一点儿也没有被表白之后的尴尬。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的很渺小呵。他一定只当她是小孩子瞎胡闹吧?或者是思春期少女的痴心妄想,不值得予以重视?
她沮丧地想着、想着,眼皮渐渐沉重,终于完全耷拉了下来;在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秒,手机的和弦铃声猛然响了起来,将她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肖亚诺低头从衣袋里掏出手机,“什么事?”他的语气有些潦草。
打来的人是谁?
过了片刻,她又听见他说:“没和她在一起,你不要胡思乱想。”
秦瑶吐了吐舌头,原来是肖大哥的女朋友打电话来查勤了。她忍不住出声:“肖大哥,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见肖亚诺眉头一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两秒钟后,他关掉手机,回头冲她苦笑,“好了,我今晚恐怕要在这里过夜,待会去找小唐的睡衣来穿。”刚才在电话里谭芸蕙愤怒的话语几乎是破釜沉舟了,因此他毫不怀疑这次他与她之间的冷战将会比往常维持得更久一些。
“怎么……是谭姐姐误会了什么吗?”秦瑶连忙撑坐起身,“那快回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啊!”她立刻着急了,全然忘了方才的尴尬。
“这事我会处理,你躺下,乖乖睡。”肖亚诺显得不甚在意,将她按回床榻。谭芸蕙总是这样无端猜疑,他也烦了,懒得费神解释。
然而秦瑶却没心思睡觉了。她躺在床上,以仰视的角度望他。床头灯的光亮很柔和,淡淡橘色把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衬得越发温柔起来。在她的记忆中,他总是很好看的,像殿堂里的油画,像高枝上的绒花,她一直仰望着、仰望着,却从来够不着。即使是表白了,也像小石子丢入汪洋大海,难以察觉的轻浅涟漪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还可以继续单恋他吗?这份幽微情感,已经被他知道了,也被他忽视了啊……
“小瑶?”肖亚诺的声音蓦然响起,她吓了一跳,然后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睡不着吗?”他温柔地问,“既然睡不着,愿意和肖大哥谈谈吗?”
谈、谈什么?秦瑶的脸颊瞬间爆红。谈刚才在餐厅里发生的事吗?不要,她永远都不想谈那个!她连忙把棉被拉高到头顶,蒙住自己,打算做鸵鸟,“我……马上就睡着了!”
“小瑶!”肖亚诺好气又好笑,探身上前,扯下她蒙头的棉被,“你不可能躲我一辈子。”
失去了棉被的掩护,她更是羞窘万分,又不能在床单上挖个洞钻进去;只好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的凹陷处,嗡声嗡气地说:“肖大哥你说吧,我……我听着。”
肖亚诺感到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真特别的谈话方式呵。这丫头刚才勇敢地在外人面前宣布喜欢他,现在却羞成这样。
不知为何,此刻回想起在餐厅时的情景,他竟觉得心里有一点暖融融的。也许是太久没试过被小女生暗恋了。青春岁月,已经离他太远。
“好吧,你就这么趴着。我说,你听。”他清了清喉咙,似在寻找合适的开场白。
在这短暂沉默的当儿,秦瑶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两手悄悄抓住被角,连呼吸都深重起来。他……究竟要说什么呢?拒绝她?不用想了,一定是要拒绝她吧?
“小瑶,关于今天你说喜欢我的那件事——”肖亚诺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道出,“我觉得很高兴,也很感谢你的心意。”
呃?秦瑶愣住:这样礼貌的话语——是接受还是拒绝?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很快给了她答案,“可是,肖大哥不能接受你的这份心意,很抱歉。”
她沉默地趴着。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应,可她仍然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闷闷的好难受。
“小瑶你今年才20岁,还很年轻,也许你还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也许你看见肖大哥每天穿西装打领带,开名牌车去上班,觉得肖大哥很神气,就以为你喜欢上我了。”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肖大哥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神气,肖大哥的生活里也有很多不如意。有许多事情,你还太小看不到、也看不透,所以不要轻易下结论说喜欢。”
秦瑶静悄悄地听着。她的沉默,有一瞬间甚至让肖亚诺以为她睡着了。然而她没有;她听得很认真,认真到几乎要生气了。他所说的这些根本就不是真的!
没错,她是年少幼稚,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可是没有谁比她更懂得默默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她对他的单恋情结,从初见他那一眼就在心中扎下了根,日后悠长的岁月里,不曾停止片刻,不曾消减半分。她知道自己不够了解他,所以每次都盼着与他见面,听他说话,悄悄记下他近来生活点滴,然后在当晚的日记中复习。
不是每一个人,都曾像她那样每晚在灯下流着眼泪写日记;不是每一个人,都曾像她那样傻到去偷拍情敌的照片;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为了一个能和他见面的愚蠢理由而强迫自己灌下那要命的辣椒酱,结果搞得自己胃痛难当,趴在床上起不来。她的爱是很卑微渺小没错,可是她也一直在努力呀!为什么他要否定她的爱呢?难道因为年幼,因为阅历不够,她的爱情就不算是爱情吗?
秦瑶用手偷偷地压住那阵阵抽痛的胃部,抽息了一下,轻声反驳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肖大哥是很神气的人。”
“哦?”肖亚诺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那是我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我道歉。”
“我……只是很单纯地喜欢肖大哥这个人而已。”微暗的灯光中,她轻轻地、慢慢地、但语气坚定地说着,“喜欢就是喜欢,和你是不是很神气、是不是开名牌车没有关系。我喜欢肖大哥,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喜欢听你和姐姐、姐夫他们开玩笑时说的话;喜欢你一直很宠我、对我好;喜欢你现在陪着我,明知道我说的话很幼稚,却还是认真地在听。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很单纯的事吗?为什么一定要有理由呢?我在乎的……一直只是肖大哥本身而已啊!”
“小瑶……”肖亚诺没有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他不禁怔住了,又有些微的动容。原来这个看似呆愣愣的小女生……竟是以这样一种纯粹而深刻的心情在恋慕着他。他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啊……
过去他只知道,恋爱凭感觉,也讲条件;不然谭芸蕙不会巴住他不放。他没有想过,有个女孩可以从不牵他的手,从不吻他的唇,从不向他索取什么,却一直默默关注他、爱恋他。什么时候,他的笑,他说的话,也变成有价值的东西了?他不能理解。但在这傻丫头心目中,那些却都是弥足珍贵的。
肖亚诺坐在床头,生平第一次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中有很多感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低下头,望着趴在枕头上缩成一团的秦瑶。不得不承认,这丫头对他的感情,确实让他感动了。
“肖大哥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秦瑶吸了吸鼻子,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变得嗡嗡的。真没出息呵,说着说着,她怎么又要哭了?“我……其实根本就配不上你,还在这里痴心妄想,说些会惹人耻笑的话。我……我真差劲!”她说着把脸压到枕头底下,想逃遁这羞窘状况;然而,一双有力的大手却伸过来,捉住她的双肩,把她抱起来,强迫她翻身面对他。
肖亚诺望住秦瑶红红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头,这一刻他知道:他对她虽然没有男女之情,可是他很喜欢她,也心疼她的眼泪。他摇了摇头,伸手将她腮边的泪水抹去了,柔声道:“不是这样的,小瑶,是我配不上你。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大学里会有很多优秀的男生喜欢你;而我——我已经太老了。”这话是真心话。的确,他的成熟世故,又怎么配得上她的单纯美好?她的感情,太纯太真了,他接纳不起,怕玷污了那份痴心。
“你……你一点都不老啊,你很帅!”秦瑶抬起泪汪汪的眼,急声反驳。在她心里的他,一直都是完美无缺的。
“谢谢你夸我帅。”肖亚诺忍不住失笑,但心里,也因为她稚气的话语而感动着。他想了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她摊开手掌,“这样吧,我们来一个约定。你在大学里要好好念书,多参加社团活动,多交朋友。如果可能的话,找个不错的男孩子来谈一场恋爱,但要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他说到这里,顿住语声,“暂时就这么多要求,能做到吗?”
秦瑶瞠着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他温柔的神情看了片刻。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仍是乖巧地把手放入他掌心,“能做到。”
“很好。”他赞许地摸了下她柔软的发,继续道,“如果都做到了,等你大学毕业的那天,而肖大哥又恰巧还没结婚的话,我们就交往看看,好不好?”
秦瑶眼神一亮:什、什么?交往?!她真的从他嘴里听到“交往”两个字了吗?心脏漏跳一拍,她激动地立刻坐起身来。
然而很快地,她的眼睛又黯淡了,“可是我还有三年多才毕业呢,那时候你一定早就结婚了。”小声地抗议。
肖亚诺笑弯了眼。这丫头还挺较真的。其实他只是为了哄她开心才这么说的,不过,既然她提出质疑了,他也就乐得继续哄她:“那好,肖大哥答应你,三年之内不结婚,这样行了吧?”说着他自嘲地勾唇一笑。看来,为了哄小妹妹开心,他做出的牺牲还真不少;小唐改天绝对应该买份大礼谢他。
不过此刻,看到秦瑶挂着泪痕的小脸终于由阴转晴,他心中还是浮起宽慰的满足感。伸出手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道:“好了,太晚了,睡吧。我今晚在你家客厅沙发上睡一夜,无家可归真可怜,是不是?”说完了他摸摸鼻子,怀疑自己也大脑短路了,竟然开始用颇为卡通的语气说话。
秦瑶被他逗笑了,心里甜丝丝的。虽然理智上十分明白他所说的那个“约定”只是哄她玩而已,她仍然轻易地就高兴起来。她坐起身,“那,我替你找姐夫的睡衣!”她立刻变作殷勤好客的小主人,要忙着招待客人。
“谢谢,不用了。”肖亚诺走到门外,回身冲她一笑,“你姐夫和你姐姐这么恩爱,穿他的睡衣……我怕我会有心理障碍。”
“哦。”他的玩笑令她脸上微微一红。乖乖躺下,盖好棉被,轻声说了句“晚安”,便带着甜笑闭上眼。
手腕上微凉的触感,来自于他送她的那条水晶手链。她关掉床头灯,链子在黑暗中发出淡雅的光华。她把手塞入被窝里,蒙住那光亮,然后窃窃地笑了。
“晚安。”肖亚诺替她关上卧室房门。转了个身,将背抵在门板上,他心中暗叹:今天还真是多姿多彩的一天,跟女朋友吵架,被小妹妹告白,遇上前任女友和她的新任男友,最后还指天发誓三年之内不结婚……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三年之约,虽然很扯,但也挺有意思,不是吗?
怕只怕,那么可爱的丫头,等不到三年就会给人追走咯。肖亚诺耸了耸肩,窝进小唐家的宽大沙发中,不一会便沉入了梦乡。
然而未曾想,翌日回到自己家中,肖亚诺却见到了令他惊掉下巴的一幕——
谭芸蕙走了。
玄关的鞋柜上贴着一张黄色便条纸,上面简洁明了地写着五个大字:我们分手吧。
肖亚诺苦笑着把那张便条撕下来。以前他一直觉得谭芸蕙的性格隐忍而柔顺——说穿了就是没性格,想不到她分起手来还真干脆。
而他感觉——还蛮意外的。
他踢掉鞋子走入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发呆。要说完全不郁闷是假的,毕竟两人交往了半年之久。但——很奇怪的,他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想去挽回这段感情。也许,他是真的没有用心爱过她,平白耽误人家半年青春——这样想想,被甩也是活该呵。
十五分钟后,为失败的感情默哀完毕,他起身为自己泡了杯咖啡,再放热水洗澡。这些事原本都是女友在做,现在她罢工了,他只得自己动手。他摇了摇头,再度暗骂自己活该。
然而,当肖亚诺走到卧室拉开衣橱、准备拿出换洗衣物时,他那句卡在嗓子眼里的“活该”,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吃惊地瞠大眼,发现自己所有的衬衫、西裤、领带全都被剪成了长条状,乱七八糟地塞在柜子里。成堆破布的最顶端,放置着一张A4打印纸。
“不会真的这么狠吧?”肖亚诺喃喃自语着,把那张纸拾起来看,只见上面用黑粗体字罗列着三句话——
一,你的副卡在我这里,未来三年中,我要确定这张卡一直可用。
二,我要换工作,需要你的推荐信,辞职报告假期过后会放在你桌上,请尽快找人接替我的工作。
三,肖亚诺,你去死吧!
肖亚诺瞪着那张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去他最欣赏谭芸蕙的一点,就是她头脑清晰冷静、做事条理分明。她一直是个优秀的助理;瞧,眼下他手上这张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原来,在一段爱情的开始和尽头,女人——都是可以不顾一切的。
他在衣柜前颓然地坐了下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心情写照。他想,他迫切需要新的衣服和新的助理,可是,今后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不再需要新的女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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