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次办案,他都会努力蒐集证据,让她可以毫无疑惑的判案;但这次,他就用空空几张纸,一反他过去的做法,所以她不能如他的愿将唐荣收押。
李嘉蓉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东瞄西看,完全静不下心来处理工作──今天她决定晚点回家,经过一个下午的惊心动魄,真怕会有意外发生。
这时,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猛烈敲打声!
李嘉蓉迅速冲向门口,挡在前头;沉佩璿只有看了一眼,当下了然於心,立刻埋首回到工作中。
「开门!把门打开!」
李嘉蓉不知如何是好,很為难的看了沉佩璿一眼,脸上只能掛上苦笑,然后继续把门挡住。
外头依旧高声喊著,「开门,让我进去!」
隐约可以听见外面有人劝说著,「检座,不要这样,这裡毕竟是法院啊!不要闹到院长都发现这件事,这样对你、对沉法官都不好。」
「该死!开门!」严士扬高喊,「妳敢判,难道就不敢面对我吗?妈的!开门!」
沉佩璿不动声色,学姊专心挡门,没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黯然。
外头的严士扬继续叫嚣著,嗓门还是大得很。「这就是妳说的正义?狗屁!」声音都快哑了,「妳以前是怎麼跟我说的?难道那都是放屁吗?开门──」
丢下手中的笔,「把门打开!」
「小璿,不要啦!我出去劝劝他。」
沉佩璿受不了了,「不用!把门打开。」
他既然有满腔怒气,那就让他释放出来;她既然问心无愧,那她干嘛害怕面对他?更何况还是面对那个在她心中住了这麼多年的他!
李嘉蓉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她,又看看门,只好边嘆息边把门打开。
门一开,严士扬立刻冲进来,顿时门内、门外尷尬成一团。
「学姊,妳先出去。」
李嘉蓉无奈,论职位,眼前一个法官、一个检察官,她哪有地位说话?更何况这两人间绝对不只是為了工作上的事而僵持不下,感情的因素一定也佔了很大一部分。
李嘉蓉赶紧出去,带著几个法警离开,顺道帮他们把门关上──不管如何,阿扬应该不会打人吧!应该不会吧?是她耶……是小璿耶……
严士扬一脸狼狈,脸上满是汗水,身上的白衬衫都皱了,袖子捲到手肘处,他高大的身躯就站在她面前。「為什麼?」
沉佩璿嘆息,「理由我在法庭上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她是小君啊……」
一句话让沉佩璿顿时红了眼眶──她知道啊!知道那是小君,她到现在还忘不了那天晚上看到小君那惊惶失措的眼神,听到小君那近乎绝望的凄厉吶喊!
她知道小君受了委屈,她知道啊……
严士扬突然落下了涙水,用手背去擦却擦不尽,「那畜生强暴了小君,还拿刀在小君身上刻字,妳知道吗?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共有一百多处,妳知道吗?」
沉佩璿也红了眼眶,「……到底要我怎麼说?就算如比,要羈押嫌疑人,检察官必须负担举证责任,这点你一定很清楚……」
「妈的!现在谁管那个!」他愤怒出拳,重重捶了她的办公桌,桌上的文件顿时掉落在地,水杯动了一下,洒了几滴水出来。
他只知道小君被那畜生伤害了,那该死的畜生简直是拿凌虐小君為乐;甚至……甚至当年,小君都是因為被那畜生强暴,才会离开他的!
沉佩璿心裡一痛,「说这样的话,你还是执法人员吗?」
「那妳呢?妳以為妳这麼做就是正义吗?妈的!这就是妳所谓的正义?」严士扬几乎要疯了。
尤其是刚刚,亲眼看著唐荣那畜生大摇大摆走出地检署,还在记者面前呛声说,检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他唐董事长愿意原谅检方……
妈的!妈的──
沉佩璿闭了闭眼睛,再张开,「你用三张纸就要我同意押人?我不想批评你,但你太离谱了!為了小君,你连检察官都不知道怎麼当了……」
「对!」严士扬怒声承认,「我看到小君,我都快要发疯了……我心疼得快要发疯了──」
沉佩璿发现自己似乎快要站不稳了──他就在她面前承认他见到他当年的女朋友,看到小君那可怜的模样,他心疼得快要发疯了?!
她沉佩璿可真能忍,竟然还站得这麼稳!但就算双脚还在发抖,她也得站稳……站稳啊……
严士扬痛心的看著她,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麼话,更没想到自己会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那话裡彷彿承认了他忘不了小君,一直都没忘记小君!
心疼得快要发疯了?!撇开头,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什麼?
老天,那一晚的告白是笑话吗?还是惩罚?惩罚她的动心,惩罚她贪婪到不愿只当朋友,竟然奢望感情?
严士扬抱著头,泪水竟然失控,他痛哭著,為了小君这麼多年来所受的苦,他还怪她,他还曾经那麼怪她……「小君这麼好,是个好女孩,為什麼会发生这种事……就算分手了,我也不希望她变成这样……」
沉佩璿鼻头一酸,眼眶也湿了──她又何尝希望?她从没想过要趁此机会介入……
介入……可笑啊!她在介入他们……
「我当什麼检察官?我帮不了小君……伸张正义、追求真相、发现真理,我呸!都是狗屁!」
她看著他,一双泪眼与他相对。
严士扬也回望,在他的眼睛裡似乎没有她了──他怪她、怨她,不能接受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好啊!就让他怪吧、怨吧!她无所谓,顶多就是退回去,退到那一晚之前,退到两人还是朋友的时候,甚或退到十多年前,两人不相识的时候。
其实严士扬自己很清楚,对著沉佩璿发这顿脾气一点意义都没有──高院已经将抗告驳回,他知道自己站不住脚!
可这是小君啊!小璿不是也认识小君,不是跟她很熟吗?為什麼?為什麼小璿不肯帮忙?為什麼?
他气她、怨她,认為她变了……变了……
严士扬握紧拳头,狠狠的,完全只是為了发洩怒气,住一旁的书柜玻璃击去;玻璃柜门登时碎裂,裡头摆的正好就是这十年来他送给沉佩璿的六法全书。
这般冲击让柜子裡的六法全书掉了好几本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吓到了一直在外面等的人。
李嘉蓉冲了进来,正好看见两人对峙──沉佩璿一漠然,严士扬垂著拳头,上头流著血。
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人一走,沉佩璿全身顿时气力放尽,她就这样顺势瘫坐在地上;李嘉蓉上前急著想要看她,确认她的状况。
沉佩璿摇摇头,闭著眼,涙水突然涌出,吓坏了旁人。但她不哭,没有哭泣声,只是默默流泪。
这时她又张开眼,用爬的爬到书柜旁,不顾那可能刺伤她的碎玻璃,亲手将那一本又一本的书捡起来,抱在怀裡。
这是他送的,她万般珍惜……就算他不在乎了,她还是视若珍宝,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
那天晚上的事幸好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至少地方法院与地检署的大头都没发现,沉佩璿也没因為严士扬跑来闹就向地检署抗议,事情过了就算。
书柜玻璃破了,找工友来修就好;卷宗散落一地,花点时间整理就好,李嘉蓉想,她这个法官助理本来就该做这些事。
只是沉佩璿从那天起更沉默了,每天都埋首工作,常常一天下来,除了开庭的时候外,一句话也不说。
甚至这几天,她都住在法院不肯回家,不断用工作来麻醉自己──累了就在位置上趴著睡一下,凌晨两、三点醒过来继续工作,效率大增,但健康状况一定会受影响。
李嘉蓉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却不知该怎麼说──
汪映君的案子就卡在汪映君是严士扬的前女友,而小璿喜欢阿扬好多年了,本来以為小君已经离开,应该也已得到幸福了,小璿终於可以跟阿扬在一起,但现在看来,恐怕很难。
看严士扬一脸為了小君打抱不平,甚至為了小君没有裁定羈押唐荣,跑来这裡大闹一场,让人很难不联想──阿扬还爱著小君!
难怪那天小璿会流泪,虽然没哭出声;在李嘉蓉的记忆裡,好像也没看过小璿哭,那天真的是第一次!
在这之后,沉佩璿好像恢復正常了──她正常工作、正常开庭;但李嘉蓉还是明显感觉到,问题大条了!
身為学姊,為了帮小璿的忙,為了确定那个严士扬现在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是不是真的重新对小君动心了?李嘉蓉决定亲自出马,把那傢伙找出来问话。
那天下午,李嘉蓉趁沉佩璿开庭时,偷偷一个人从地方法院跑到隔壁的地检署,把严士扬给找了出来。
老实说,法官助理跑来地检署找人,这很平常,可是如果找的是检察官,那就很奇怪了;更何况她李嘉蓉还是沉佩璿的助理,而沉佩璿正是前几天才因裁定不羈押唐荣而声名大噪的美女法官。
约在地检署旁的小公园,严士扬一脸不爽──他正在研究案情,正在调查各项证据,正陷入僵局找不到出路,被别人打断,当然不爽。
「学姊,干嘛?」语气极不情愿。
李嘉蓉也没好气,「还知道我是你学姊?你可真有礼貌啊!」
高大的身躯一屁股坐在公园的铁椅上,「我现在正在忙,请问学姊到底有什麼事?」
李嘉蓉觉得这个严士扬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真不知為什麼小璿那个傻女孩会这样傻傻的喜欢了他十年,难道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不对,西施是女的,严士扬可不是女的……「你现在到底打算怎样?」
「什麼怎样?」
「小君啊!」
说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严士扬的脸色一沉,内心的不捨与痛楚又回来了,「我还在调查,我就不相信那个唐荣逃得过;未婚夫妻?正常性行為?骗谁啊!鬼才信……」
「我不是问你案子,我是说你那天对小璿发了那麼大的脾气,你现在到底想要怎样?」
想起那天,严士扬也觉得很烦,「能怎么样?闹都闹了……」
「你一点都不觉得你自己有错喔?」
「小璿应该把唐荣押起来……哦!干嘛打我?」
李嘉蓉重重敲了严士扬的脑袋瓜,就像是教训她家裡那个五岁的儿子,「你检察官都白当了!你司法特考是白考了!你法律都白唸了!」
「……」
「回去把条文背清楚,小璿处理得没有错,高院驳回抗告,不就说明了一切?」
「……可是唐荣犯了加重强制性交罪,是最重本刑七年以上的罪……」
「笨蛋!你到底是怎麼当检察官的?大法官都说了,单是重罪不能成為羈押理由。」她非得帮小璿说话不可,「小璿在法庭上已经很帮你了,像你这种动不动就开口骂被告的检察官,在其他的庭上,一定会马上就被轰出去,还让你待在那边口出狂言啊!」
「我看到唐荣那个畜生,我就不爽啦!」
「真的只是这样吗?」她突然一问。
「什麼意思?」
李嘉蓉看著他,说出了她心裡的忧心──相信这也是小璿的忧心,只是小璿一直都不敢说。「你平常脑袋很清楚,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丢了三张纸就要法院押人的事情……你坦白说,是不是因為这个案子牵扯到小君,你才会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还爱著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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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无悔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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