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妻 第二章

  在皇城的人看来,她这位冒牌的莫家千金嫁得很风光,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六礼皆备,即便做个样子,也是给足面子,没教她这位“莫家千金”有点儿委屈,可是进了门,却让她独守洞房花烛夜。
  若他意在羞辱她,他恐怕要失望了。打一开始,她就不敢期待蔚如?会真心相待,即使今日他当众给她难堪,她也不以为意,而这会儿不过是不闻不问,又岂会伤心难过?其实,这样反教她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愁烦如何面对他。
  虽然遭受冷落,她却不敢忘了自个儿的本份,每天向公公婆婆晨昏定省,静待蔚如?现身,可是直到归宁这日,还是不见蔚如?的身影,这会儿她不急也难了。
  此时玉哥哥想必已从江南押送丝绸返回皇城,她必须见玉哥哥一面,如今唯有玉哥哥可以代她寻找兄长和小姐的下落。
  既然蔚如?不现身,那她可以自个儿找他吧?还好府里的总管没刁难她,据实告知蔚如?今日正好没有出府,而在府里时都会待在水榭斋。
  她一眼就爱上这个水榭斋,两层楼的水榭斋依山傍水,这在蔚家大院这座处处花团锦簇的府邸里,显得格外清幽,就好像繁华都城的一块净土,可惜她此刻没有心思玩赏这儿的景致。
  站在连接水榭斋和陆地的木桥,云琉璃回头对着身后的吉儿道:“你还是先回冬梅苑。”
  “我在这儿等你。”
  “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我不需要有人在一旁壮胆,你回去练字。”
  这三天都在练字,字没有练好,火气却越来越大!嘴一噘,吉儿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而此时武彬已经从木桥另外一边走过来。
  武彬拱手一揖道:“少夫人,大当家正忙着对帐,今日不见任何人。”
  “我有要事一定要见大当家一面,请小哥代我向大当家请示。”她还担心蔚如?身边的人不认得她,她得先说明自个儿的身份。
  “大当家不喜欢人家违抗他的命令。”
  “我可以在这儿慢慢等,直到大当家愿意见我。”云琉璃不再多言的转身背对水榭斋,表明她在这里等候的决心。
  武彬相信她在这儿等上半个时辰就会受不了,因此转身走回书房前面。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除了偶尔孩子性的蹲下来,用小石子在地上画画写字外,她一步也没离开那里。
  过了一会儿,厨房的丫头送午膳过来,武彬将午膳送进书房,顺道提起少夫人求见,可是大当家没表示,武彬不敢再多说一句,自个儿用了午膳之后,赶紧退出书房,脱离咱啦咱啦的算盘声。
  肚子饿了,少夫人就会离开了,武彬暗忖。可是又过了一个时辰,她还是守在原地,倒是这段时间有许多人来来去去,包括她从莫家带来的丫头,今日水榭斋再一次享受难得一见的“热闹”,不过若教大当家见了,肯定要皱眉。
  这位少夫人在蔚家一点地位也没有,可是武彬却在她身上看见一位少夫人的尊贵,心中不禁升起一份敬意,出于这份敬意,他进入书房再一次向主子请示,不过一如他所料,大当家还是不予理会。
  他想,少夫人不至于傻傻的等上三个时辰、四个时辰……
  直到天黑,武彬知道自己又错了。夜深了,丫头三番两次来规劝少夫人回去,她不为所动,坚持守在原地,等候大当家同意见她。
  天空突然飘起绵绵细雨,仿佛在为她哭泣,她却欣喜的仰起小脸,享受雨水的滋润。武彬看了不禁担心,她会不会病倒了?
  “武彬,请少夫人进来。”蔚如?刚冷的声音蓦地从窗边传来。
  武彬惊吓得看着窗后那道刚硬骄傲的身影。大当家何时站在哪儿?
  “你想在那儿呆站到天亮吗?”蔚如?转身离开窗边前撂下一句。
  回过神来,武彬赶紧快步走过木桥,“大当家有请少夫人。”
  终于等到了!云琉璃抓紧桥墩,以防自个儿瘫软的跌坐在地。
  她坚强的挺直腰杆子。“请小哥带路。”
  瞧了她一眼,武彬转身在前面带路不但刻意放慢脚步,以便她可以跟上来。
  云琉璃很庆幸自己从小习武,否则早就支撑不住。
  武彬推开书房的门,退到一旁请她入内。
  书房内,空气中缭绕着一股淡淡的薰香,书案旁边的香几上置了薰炉,虽然熄灭了,香味还没有完全散去。
  她看到蔚如?站在书案前面,右手执着小狼毫,正在一把折扇上面作画,原本平静的心湖不由得激起阵阵涟漪。她始终记得十岁那年初次的相遇……
  “有事?”蔚如?还是专注的在折扇上面作画,仿佛立在前方的人是个奴才。
  “……今日新娘归宁父母,我想回莫家庄探视老爷夫人。“她努力定神,将那一夜的初相遇从脑海除去。
  “你真当自个儿是莫家的千金吗?”
  “我不敢当自个儿是莫家千金,可是老爷夫人于我如同父母,回门探望本是天经地义,请大当家同意我明日回莫家庄向老爷夫人问安。”她不自觉的扬起下巴,绝不容许他轻看她,是他要她当莫家千金,可不是她硬将这称谓往自个儿身上揽。
  手上的小狼毫顿住,蔚如?终于抬头直视她,刹那间,好似有一股梅花香气扑鼻而来,一身雪白罗衫的她教他想起严冬绽放的梅花,那么的坚毅,那么的傲然,却又那么的恬静柔美……
  “我可以自个儿回门,不用大当家费心。”
  “……莫老爷可一点也不乐意见到你。”那双乌亮清灵的眸子是那么的晶莹透彻、恍若天上的星子……他怎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只尽自个儿的本份。”她沉着以对。
  “这话是在责备我吗?”
  “不敢,不过是想让大当家明白我的心意。”
  他唇角似笑非笑的一勾。“想不到我的夫人有一张刁嘴。”
  “我不擅言词,若说了令大当家不悦的话,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当家见谅。”
  “不擅长言词吗?”她那双生动的眸子不会说谎,这分明是她的违心之论。
  “是,还望大当家多担待。”
  “明天用过午膳再回莫家庄。”
  “嗄?”
  “你不是要回门吗?”
  “是,谢谢大当家成全。”
  “这儿不是牢房,你当然可以回莫家庄探望双亲,只要事先知会总管,莫教奴才们找不到人,以为少夫人跟人家跑了。”
  她嘴刁吗?她倒觉得他的嘴巴更懂得刁难人家。不过,她可不会小肚小肠的跟他计较,毕竟是她的兄长先给他难堪,这会儿她当他的受气包也是情有可原。
  “是,我会谨记大当家的告诫,时候不早了,我告退了。”她行礼退出书房。
  云琉璃一跨出书房,武彬便赶紧入内听候差遣,瞧见主子唇边的笑意,当下变成了哑巴,跟着主子有十载了,他绝少看到主子心情如此愉悦……
  “武彬,你去安歇了。”蔚如?再度低头想完成折扇上的画作,却发现手上的小狼毫不经意在上头留下一撇,唉,这把扇子毁了……
  从窗边瞧见她孤傲的背影,再望着满满一书案的帐册,他竟然兴起了作画的念头……每当觉得自个儿满身铜臭时,他就会想在折扇上作画,明知附庸风雅也掩饰不了本质,还是想让自个儿沾染些许的墨香,只是,他许久未有这种感觉了。
  指尖轻触毁了画作的那一撇……他怎会留下这样的污点而不自知?
  这是一个意外,正如同今日的她……
  ***
  荷花依旧开满塘,淡淡幽香随风飘,可是此情此景却变得如此陌生……不过数日不见,这儿的一景一物已经离她好远好远,是啊,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
  她的指尖轻触亭台梁柱上的刻字——小香儿和小琉璃义结金兰。这是三年前的调皮之作。
  那天她们上街,看到散发阵阵清香的豆腐脑不觉嘴馋,两人正想坐下来吃一碗豆腐脑,忽见一匹马儿狂奔而来,撞翻了豆腐脑的担子,当下她直觉的转身护卫小姐,小姐安然无恙,她的手臂却被担子里热腾腾的豆腐脑烫着了,从此留下一个印记。
  抚着右臂,她还记得那一刻烧灼的痛楚,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小姐却为此深深自责,还强拉着她结拜,虽然没有歃血为盟,却共饮一杯酒,对天立下此生同甘共苦的誓约。
  哥哥和小姐此刻到底身在何处?她知道若有安身之处,兄长必会想方设法跟她连系,就怕他们中途遭遇危险……正因为如此,她一直感到不安。
  “琉璃!”
  收起回忆,她欣喜的转身看着站在台阶下方的蓝玉鸣。“玉哥哥!”
  “你瘦了。”望着她的眼中尽是心疼。那个总是教人放心不下的小女娃何时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提起裙子,她像是鸟儿向蓝玉鸣飞奔而来,跑下台阶,可是到了他面前,她却猛然止步。差点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意扑进他怀里,寻求他安慰的小丫头了。
  蓝玉鸣明白她的心情转折,更明白如今他们之间隔着崇山峻岭。没想到一趟江南之行,他们从此成为两个世界的人……心,竟是如此的痛!
  “蔚家待你可好?”
  “很好。”她悄悄的瞥了守在曲桥另一边的吉儿一眼,回门之前,她特地嘱咐吉儿不可多话,无论在蔚家遭遇多少刁难,绝不可以在外面说三道四。
  “琉璃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说谎了。”
  “玉哥哥对琉璃真没信心,这世上怎会有人不喜欢琉璃呢?”她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
  “是啊,除非瞎了眼,没有人不喜欢琉璃。”
  她闻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神气的扬起下巴。“那你根本不用担心蔚家的人会欺负我,我绝对可以把他们收得服服帖帖。”
  蓝玉鸣知道她做得到。琉璃似乎生来就有一种力量,教人欢喜,也教人安心,明知如此,他还是为她担忧。
  “蔚大当家一定会为难你,璩风给他的难堪是耻辱,他不会轻易释怀。”
  “玉哥哥就这么放心不下我吗?难道玉哥哥还不了解我,不管上哪儿,我都可以过得很好,我最懂得自个儿找乐子了。”是啊,即使蔚如?存心给她难堪,教她在蔚家比奴才还没地位,她也有法子让自个儿活得生气蓬勃。
  她还记得娘亲临终之前,她们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琉璃,知道鸟儿为什么一直都唱歌吗?”
  “我知道,因为它每天都很开心。”
  “琉璃好聪明,琉璃也要像鸟儿一样天天都很开心,即使娘亲没有在身边守护你,你也不能流泪,勇敢面对每一天。”
  “是,琉璃不会流泪,琉璃要像鸟儿一样天天都很开心。”
  这是她对娘亲的承诺,不管身处何种困境,她都要像鸟儿一样天天开心唱歌。
  蓝玉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琉璃最了不得,可是真要遇到过不去的难关,你一定要告诉我。”
  “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哥哥和小姐,小姐受不了苦,我担心她病了,还有他们身上的盘缠是否够用。”
  “你不用担心,璩风不是行事莽撞的人,我相信他离开皇城之前必定做好万全准备,我已经送书信给各地镖局的友人,请他们帮忙找人,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玉哥哥,如果我猜得没错,哥哥应该带小姐去湘州府。”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哥哥确实不是个没脑子的莽夫,若非计划周详,不会轻举妄动,他绝不可能毫无目的的带着小姐浪迹天涯。
  “湘州府?”
  “是,我师伯在湘州府,每回哥哥上湘州府,总会前去探望他,他在那儿开了一家医馆叫“仁心堂”。”
  “我会派人去湘州府查探,如果他们走水路,此时应该已经在湘州府了。”
  “不,小姐的身子禁不起折腾,他们应该会走陆路,这样随时可以歇脚打尖比较适合小姐,而且哥哥在各地结识不少朋友,必要时,他可以求助他们,玉哥哥最好派人沿路打探。”
  “还是琉璃的思路最清楚,我会派人沿途打探。”
  一顿,她像是想起什么事,莞尔一笑,“玉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把脸儿涂黑吗?”
  点了点头,他记得她所有调皮的举动,她脑子里面好像有用不完的花招,所以老是教人放心不下。“你不但喜欢把脸儿涂黑,还喜欢扮男装,因为璩风说姑娘家不应该搅和在一群男子当中,不准你习武,你就想到这个法子蒙混其中。”
  “若非我出声说话,他绝不会发现我。”哥哥总是不了解,为何她一个姑娘家会那么喜欢武刀弄枪耍拳头?其实习武是她亲近爹爹的方式,爹爹过世之后,是她思念爹爹的方式,就好像她明明恨死药草的味道,却老爱缠着娘亲教导她药草知识,每当府里有人病了,她一定抢着帮忙熬药草,一边熬药,还要一边嚷嚷,逗得娘亲笑开怀。
  好怀念那段纯真的岁月,每天盼着自个儿快快长大,因为娘亲身子不好,若非有个神医师傅,连生下他们兄妹都有困难,她想照顾娘亲,将来跟着爹爹陪伴娘亲云游四海,悬壶济世,这是娘亲最大的愿望。可是爹爹走了,娘亲的愿望再也没有实现的一天,活下去的斗志也就一点一滴的消失,终于香消玉殒。
  “璩风做任何事都很专心很认真,对于周遭不重要的小事,他不会特别留意,因此才没有发现你女扮男装混在大伙儿当中。”
  “我知道。真不懂小姐怎么会喜欢上那个木头鹅?”
  蓝玉鸣眼中抹上一层温柔的眷恋,喜欢上了就是喜欢,真要说出个道理,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玉哥哥,我提这事是想提醒你,小姐有可能女扮男装,若把目标设定在一男一女上,自然不易找到他们。”云琉璃揣测,这就是他们当初可以瞒过莫老爸派出去的耳目,顺利逃出皇城的原因。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璩风行事低调谨慎,小姐扮男装,不但可以掩护身份,还可以避免江湖恶霸见色动起歪念,这是一举两得。”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玉哥哥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我。”
  “你放心,他们的落脚处若是湘州府,想找到他们就不是难事。”
  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找到他们!
  ***
  “……这家子的人真是欺人太甚!虽然琉璃不是莫家千金,可也是八人大轿迎进门,是名正言顺的蔚家少夫人……老天爷不是不长眼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机未到,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哎呀!没良心的东西,连你也要欺负我……”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云琉璃看着喃喃自语跌了一大跤,狼狈的趴在地上的吉儿,想笑,又不敢笑出来,最后轻声细语的询问:“吉儿是不是又受气了?”
  “……我没有受气,只是想吃桂糖糕却吃不到,嘴巴没嘀咕几句不甘心。”再怎么委屈,吉儿也不想让琉璃担心。其实琉璃在这儿的处境比她还悲惨,她终究是莫家来的丫头,而琉璃却是教蔚氏颜面扫地的祸端的妹妹……这些人真是是非不分,小姐私奔跟琉璃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神情一沉,云琉璃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沉默不语。半晌,盘腿坐在卧榻上的双脚移向地上,穿上鞋子,起身走进内室。吉儿见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进去。
  她从墙角取出那个她视为珍宝的箱子,摆上桌,取下系在腰带上的荷包,从荷包里面搜出那把绝少离身的钥匙,解开箱子的锁头,再把钥匙放回荷包收好。
  打开箱子,箱子里头几乎是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娘亲的玉镯子、发簪、木梳子、绣帕,还有娘亲随身记录的药草记事……这些东西当中只有一样东西是爹留给她的——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剑鞘上镶有数颗贵重的宝石。
  “……你要做什么?”吉儿原本还好奇的探头探脑,一看到琉璃拿起那把宝剑,吓得她脸色发白。
  “闲着无聊就练剑啊。”她取出利剑随意挥动一下。
  吉儿惊慌的抓住她的手,这玩意儿太危险了,不可以乱挥啊。虽然她未曾见过琉璃使剑,可是有关她的斑斑劣行,莫家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呃……怎么突然想练剑?”吉儿实在太紧张了,舌头差点儿打结。
  “许久没有练剑,手脚都不俐落了。”拉开吉儿的手,她兴匆匆的转身走出房间。
  “如今琉璃贵为蔚家少夫人,舞刀耍剑不太恰当……”吉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云琉璃已经挥剑凌空跃上院子里面的梅花树,吉儿顿时两眼暴凸。这就是练剑吗?
  下一刻,云琉璃凌空朝她扑过来,眼看剑锋就要刺进她的咽喉,往后一翻,云琉璃翩然落地,可是吉儿却摇摇欲坠好似快晕过去的样子。
  “吉儿,你要当心一点,别站在那儿发呆,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呜……她可以放声大哭吗?真正应该当心的人是琉璃吧!
  咻——咻——咻——云琉璃的剑挥得优雅而美丽,脚步似有规则,却又瞧不出其中的脉络,一会儿凌空飞起,一会儿像旋身而落,可是不到一刻钟,她的剑转而急促凌厉,好像正要冲阵杀敌,这一刺,又差一点刺中吉儿的咽喉。
  瞪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吉儿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她吓坏了!
  “我不是叫你当心一点,剑不长眼睛吗?”云琉璃的眼睛悄悄的斜视而去。这府里的奴才动作真快,一会儿就聚集了这么多人。
  “……我的胆子很小,你还是饶了我吧。”吉儿可怜的魂魄已经去了一半,再来一次,她肯定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呀。她已经极尽可能将自个儿隐身在角落了,还差一点成了剑下亡魂,该当心的人到底是谁呀?
  唇角一勾,她看起来一副不怀好心眼的样子,“吉儿,你这个样子可不行,从今儿个开始,你就跟着我一起练剑。”
  “不……我不跟你一起练剑?”嗓音拔高,好像在尖叫,吉儿觉得自个儿快疯了。
  “练剑很好,可以强身,又可以保护自己,可是一举两得。”云琉璃再一次挥剑凌空跃上梅花树,从树上折下一截枝干,然后旋身飞落在吉儿面前,将那截枝干递过去。“给你,暂时拿这个充当剑使用。”
  “我不行!”吉儿惊吓得连退好几步,好像那截枝干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别怕,我会慢慢教你,一回生,二回熟,当你可以像我一样自由使剑,你一定会喜欢上它。”
  “我还没喜欢上它之前,就先吓死了。”吉儿喃喃自语。
  “赶紧把你的剑拿好,练完剑之后,你还要陪我试草药。”她好不容把“剑”硬塞进吉儿的手中,咻一声,那把“剑”应声飞了出去,掉落在地。
  “试草药?”尾音激动的上扬。今儿个是她吉儿的葬身之日吗?
  “我想继续我娘生前未完成的研究。”
  “可是,你说自个儿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啊。”
  “你一定是听错了,我怎么可能说自个儿没有天赋这种话?我根本不相信天赋,我只相信后天的努力,有心,天下无难成之事。”她信誓旦旦。
  “可是,我亲耳听见你说的,绝对错不了,你忘了吗?那天,你差点害一只鸟儿魂归西天,当时你很后悔的说了,你果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一只手抚着下巴,云琉璃试着回想吉儿提及的这件事,半晌,她点点头。“我好像曾经差一点医死一只鸟儿,当时那只鸟儿两眼翻白,若非我哥哥及时救回来,我就要葬鸟了。”
  吉儿听了感动得差点喜极而泣。琉璃总算想起来了,可怜的小动物不会遭殃了。哪知,琉璃接下来的话惊得她张大嘴巴——
  “那一次是失误,我会小心不再犯同样的失误。”
  “嗄?”
  “这一次你可以放宽心,我再粗枝大叶,再糊里糊涂,也不至于把人毒死……不是,我是说把小动物毒死。”眼角再一次不着痕迹的斜视而去。这是在过年吗?
  会不会太热闹了?不过,很高兴府里的奴才们对她这么感兴趣,她的“恶行”大概不到一天就可以传遍整个蔚家大院……皇天不负苦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呃,这话好像不适合用在这儿,不打紧,反正这不是重点。
  “……”
  可怜的吉儿,这会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上告皇天,下告后土,谁来拯救那些无辜的小生命啊?
  “待会儿去问府里的总管,看看府里有没有病狗、病猫、病鸟,或是病鸡,若是没有,我得去院子抓只鸟儿来试验。”
  “……”可怜的鸟儿,你们赶快逃命,千万别落在琉璃的手上!
  云琉璃转身将那截充当剑的枝干拾了回来,递给软趴趴像块烂泥的吉儿。“起来了,若想对付突然来袭的敌人,你就要争气一点。”
  她也不想没出息的瘫坐在地,无奈两脚无力啊。
  摇了摇头,云琉璃还是直接把这块烂泥拉起来立正站好。“从今日起,每天随我练上一个时辰,保你一年半载后,这府里的侍卫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
  她是奴婢,不是侍卫,她不想打赢任何人,呜……吉儿含着泪,柔弱无力的随着云琉璃挥剑,同时不忘向老天祈求,但愿一个时辰后她不会伤痕累累。
  ***
  清晨一起,蔚如?总要读上一段史书,治国之道如同经商之道,前人的成败存亡,今人当引以为借境。
  可是,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好似有事搁在心上,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手上的书册往旁边的炕几一放,他起身离开卧榻,来到窗边,放眼望去,仿佛看见那个仰起小脸,享受雨水滋润的孤傲身影……她是一个意外,可是这个意外为何教他如此难以释怀?因为,他想见到她痛苦难过,她却欣然接受他的冷漠对待吗?
  她的淡定恬然确实不在他的意料中,可是,这不过是开始,往后的日子还很漫长,她真的可以如此泰然的面对他的冷落,面对府里上上下下的鄙视吗?
  虽然他没有刻意下达指示,可是不难想像府里的奴才们如何看待她。她空享有蔚家少夫人之名又如何,生不出子嗣,蔚氏的家规就可以逼她自休离开,府里的奴才们这会儿根本是在等着看她可以撑多久。
  她可以撑多久?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她能够容忍这些无礼的对待到何时?除了坦然以对,她还能做什么?
  一怔,莫非他在期待她做什么吗?
  “大当家!”武彬在书房外喊了一声,便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端来早膳。
  早膳摆上炕几,武彬同时向主子报告,“粮店的大掌柜刚刚来过,阳平府的米粮今天会到,请大当家早点到粮店,同时二当家给您的贺礼也会随粮送到。还有,赫连派人送来书信。”他取出藏匿胸前的书信摆在早膳旁边。
  赫连是蔚如?的另一名贴身侍卫,受派沿着前往湘州府的陆路寻找云璩风和莫香灵的下落。
  “赫连信上怎么说?”
  武彬讶异的看了窗边的身影一眼,大当家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拿起书信,他取出信,飞快看了一遍,向主子报告,“赫连目前已经离开潮江镇前往明州府,一路上都没有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蔚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什么话也没说。
  “大当家还要让赫连继续找人吗?”
  “我说过了,找到人,别惊动他们。”
  “是。”武彬忍不住搔着头,大当家的举动还真是令人费解。
  莫家小姐跟云璩风私奔之后,大当家便展开调查,查出云璩风的娘亲来自湘州府,推测他很可能上湘州府依亲,于是赫连带着两名侍卫沿着陆路一路往江南搜寻,当时大当家好像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们,如今却好像不太关心此事,虽然他并没有改变心意。
  蔚如?暗忖,为何他非要找到莫香灵不可?
  回忆两年前,他初次遇见莫香灵——那天是父亲大人的寿诞,莫老爷和夫人也带一对儿女前来祝寿,不难瞧出,莫老爷有意思借此机会让两家缔结姻缘。
  起初,他并未特别留意莫香灵,她一如他所知道的千金闺女——柔弱娇羞。不久之后,他在花园遇见趁着热闹溜进蔚家大院的窃贼,当下他忙于捉贼,竟疏于留意窃贼是否有其他同伴。
  “危险!”娇滴滴的女声响起。
  他还来不及回头查看究竟,柔软的娇躯从背后扑上来护住他。
  当他转身抱住为他挡下一刀的娇弱人儿,看着她的鲜血染红他的白袍,从此,她的人也落在他的心上。
  “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出于本能。”她留下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他不懂何以如此娇弱的女子可以出于本能舍身相救,这非比寻常的勇敢令他佩服,当下,他就认定她是足以匹配他的女子。
  莫香灵在蔚家大院养病三日,她的温柔善良,更教他坚信她就是蔚氏未来的当家主母,父母看出他的心意,便找了机会向莫老爷提起两家结亲之事。
  他从没想过莫香灵不愿意嫁到蔚家,当然不知道此事在莫家庄闹得天翻地覆,莫香灵为此跟莫老爷闹了一阵子,最终莫老爷强行应允了这门亲事。
  原本早早就想娶她进门,可是当时爷爷正好将蔚氏庞大的家业转交给他,他忙着打理生意,终身大事不得不暂时搁下,直至今年年初,娘亲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急于看他成亲,他方才正式向莫老爷提起亲事。
  若是莫老爷当初回绝这门亲事,他还会这么在意莫香灵吗?
  他也不清楚,只是这两年来,他一直将她摆在心上,早已认定她是他的妻。
  若是当初救他的人是云琉璃,即使他和莫香灵早就定下姻缘,如今的他绝不会在意莫香灵是生是死……真是好笑,他竟然期望当初救他的人是云琉璃!
  “武彬,少夫人有没有给府里添麻烦?”
  怔愣一下,武彬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关心起云琉璃的情况。大当家真的是越来越教人搞不懂。“少夫人天天都在焚香练剑。”
  “焚香练剑?”蔚如?终于把视线从窗外转移到武彬身上。若说他真的在期待她做些什么,这也绝不在他的猜想当中。
  “是,天天没有间断的练上一个时辰,小的亲眼见了,少夫人的身手可不是绣花枕头。”
  他不禁又想起她守在水榭斋外面那道孤傲的身影,那么倔强,那么固执,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生出几分的怜悯,这样的她练剑想必也不会马虎……那天的她,原来不是一个意外。
  “另外,少夫人还找了几只病鸡试草药。”
  “试草药?”
  “是,听说有几只病鸡被少夫人治好了,有一只病鸡被医死了,少夫人还因此自责不已,坚持为这只病鸡举行一场火葬。”
  “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乐趣!”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她的花样还不少嘛!
  “……小的听说少夫人已逝的娘亲是名医者,医术高明,可惜少夫人好像未能传承。”是不是眼花了?他怎么见到大当家在笑?
  “府里的奴才们应该很畏惧她吧?”
  “小的不清楚,倒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府里的奴才们很关心少夫人的一举一动,见面第一句都在问:少夫人在做什么?”若非这几天奴才们老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引起他的好奇心,他还不知道府里发生这些事情。老实说,亲眼证实这些事情耳语之后,他对这位少夫人的敬意又添了一分,少夫人绝非不堪一击的弱女子。
  “他们肯定很担心自己成了那只死病鸡。”蔚如?分析。
  “难道,少夫人刻意让府里的奴才们惧怕她?”
  “也许是,也许不是。”
  “也许是,也许不是?”
  “若想知道少夫人安了什么心眼,你就派个奴才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他也好奇,她是单纯喜欢练剑、试药草,还是有意让奴才们畏惧她?
  武彬听了,眼睁大,派人注意少夫人的一举一动?虽然大当家很懂得隐藏自个儿的心思,可是跟了大当家这么多年,大当家的心眼他多少猜得到五六分,但是今儿个,他怎么完全摸不着头绪呢?大当家看似对少夫人充满兴致,可是又执意找到莫家小姐的下落,这种情况究竟该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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