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你 第四章

  不知道总经理是吃错了药还是头壳开始产生外星变化?高雄分公司成立内销课的日期决定延后,而且是无限期的向后延。他们会跟你说的很好听,什么内销课只是一个小课,像尼尔你这样的人才待在内销课真是埋没了。而且台北已经有内销课,暂时不需要在高雄成立内销课。而且无限期向后延期的意思,其实不像字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遥远,说不定是下个月,也说不定是下一季。
  我听他们在放屁!
  如果真是下个月或是下一季就会成立内销课,那么为什么从来不见台北的内销课人员到高雄来做前置作业?高雄的地价比台北便宜,地租与仓库租金也就比台北要来得省,公司在高雄县租了一间仓库,这间仓库的规模至少是台北的三倍大,但我们的内销人员只有台北的三分之一。他们的说法是把一个行政单位从北移到南部,这当中有许多的情况需要事先评估,不宜冒进。而且台北的内销课人员大都是台北人,或是已经在台北住了一段日子,如果要把他们调到高雄的话,那肯定会引发一波离职潮,这会失去一些好员工,也会因为训练新的员工而增加成本。所以,尼尔啊,你在公司待了五年了,内销课和生产部你都待过,我想由你先来负责这些工作,应该不会是一件难事才对。
  我去你妈的BBS!你们就会光出一张嘴巴,累得也是那两张嘴唇,当然一点都不觉得难。
  他们把成立内销课的时程往后延的目的,其实是要成立一个新的课,叫做「海外技术课」,目的是要引进一些日本及欧美的制造技术,以及更加直接的技术交流,再加上公司原本的某些优良技术来做结合,让我们所生产的产品品质更好,以求外销订单的量能提高。
  因为这个课的成立,公司很快的应征了五个仓管人员,以及一个曾经有过仓储主管经验的人来担任仓储主任,而我的被调离仓储部,来到海外技术课。
  我成了公司有史以来在短时间内调动最多单位的资深人员。(妈的我看起来像颗皮球吗?)报到那天分公司经理有到课里来宣布,说我们的海外技术课的课长再过几天就会到公司报到。他是一个有过十多年主管经验的课长,之前一样在制造业服务,相信他会有能力带领这个新的team,为公司在学习海外技术的过程当中能够更加顺利。
  果然,在几天之后,经理一早就带着新课长到课里来。
  「我来隆重的跟你们介绍,这是你们海外技术课的课长,他叫做陈耀国,从今天开始他将会跟海外技术课共进退,我们大家鼓掌欢迎他。」
  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之后,那新来的课长陈耀国只说了句「今后如果我也不清楚的地方,还请各位不吝指导。」他的意思是他并不熟悉钓具的制程,所以可能需要我们来协助他进入状况。
  因为我是课里最资深的人员,所以我的阶级已经到了制程工程师的位置。我被经理分配到美洲线,也就是美洲地区跟我们公司有技术交流的公司,都是由我来负责沟通接洽。
  一开始的时候我会很担心我跟对方的制程人员无法沟通,因为我们使用的东西与某些术语是不尽相同的,而我就算在电子邮件里面看见他们传过来的产品雏型,我也不知道这产品的某个部份叫做什么名字?举个例子来说吧。他们喜欢鹰这种动物,所以设计者常会自然的在图侧就标上鹰眼型○○,或是鹰嘴型○○○,但那是什么我看不懂,所以常会用电子邮件往返询问,而且当中会有很多错误的讯息交换。解释久了以后,大家也就不再客气了。对方会很直接的跟我说:「Areyou a duffer?」意思是「你是笨蛋吗?」
  其实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个地方取名叫鹰眼○○或是鹰嘴○○?可以用其他的动物吗?
  「No!We like hawks. 」不!我们喜欢鹰。这是他们的回答。
  我习惯了他们的鹰来鹰去之后,这样的邮件变少了,但换成他们写信来问我类似的问题。「What’s LP?」,有一次他们看见我们的新闻,写来mail问我什么是LP,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我说:「male’s precious. 」男性的宝贝。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懂了。但我想就算他们搞懂了男性的宝贝是什么,也可能没办法联想为什么男性的宝贝要简称LP。
  有时候他们会问些几近笨蛋才会问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是把图看仔细一些就会得到答案的,于是我就会答:「Are you a duffer?」我自以为将了他们一军的回这一句。
  「No!I am your father. 」他们会这么回答。(真是铐到结茧。)在外技课的工作比之前更具挑战性,也更有活泼性,我开始觉得工作有乐趣,而且会因为完成某项工作而满意。芸卉也会打电话来关心我的状况,她一直认为我在这种挑战性高的课组里可能会被欺负。
  你不要被欺负就好了,还反过来担心我咧?我说。她在电话那一头。
  「哎呀!尼小尔!我在内销课已经四年了,除了课长之外我算是最资深的了,我怎么可能被欺负?」
  但其实真实的状况我都知道,那些比她资浅的课员总会因为芸卉心地善良又单纯有礼,所以总会把某些不该是她工作份内的事情拜托她做。她还会很高兴的笑着对人家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我来帮你做就好了。」
  听说芸卉的马自达6被她的妹妹开出去,结果撞烂了前面的保险杆,还爆出气囊来。「我的天!我差点没气死!」芸卉说。但其实她怎么会生气呢?情况一定是她妹妹把车拖回来,然后跟她说保险杆坏了,气囊也爆了,要记得去修理。而她一定是问妹妹有没有受伤?保险杆跟气囊才不是她在乎的。
  「尼尔,我是真的很生气,气她撞坏我的保险杆,而且气囊很贵的你知道吗?一颗要三、四万呢!」她说。
  是啦是啦,我知道你很生气,你妹妹没事吧。
  「还好她没事!车子的事情比较好解决。」她松了一口气的说着。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就是芸卉。
  在外技课的好日子没过多久,课长开始出状况了。而且他出的状况是非常离谱的,我开始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当过主管的资历,更不懂得什么是当课长该做的工作。
  我很想现在就开始批判他,可是一旦开始批判起来,可能会花掉很多篇幅。所以下一集我再告诉你。
  田雅容后来把伞拿来还我了,在那之后的几天。也就是说,那只史奴比是我的,而她的史奴比被她的同学「不告而借」的拿走。所以她以为我的史奴比是她的,而我的史奴比跟她的长得一模一样。
  「那天在餐厅里我有遇到我同学,但我跟她们并没有同桌吃饭,她们离开的时候把我的伞拿去用了,本想说会在我吃完饭之前拿回来还我,但她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以为你的伞就是我的伞。」
  经过她这一番解释,让「史奴比的消失」不至于成为一桩悬案。
  对,她叫做田雅容。我的初恋。
  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她把伞拿来还我的那一天,那时我们已经互相留过BBcall号码。那时手机这种东西还没有开放民营,所以全台湾唯独只有一家公司有手机服务,那家公司叫做中华电信。而当时的手机并不叫手机,叫做大哥大。
  我听我爸说大哥大之所以叫做大哥大是因为当时有大哥大的人都是有钱人或者是黑道大哥,故而名之。大哥大的样子就像一支无线电话,只是体积不小,而且重量以公斤计算,名字统称黑金刚。后来常有笑话说一把黑金刚在黑道大哥手上,遇上干架的时候不但可以拿来烙人(台语。就是叫大队人马来的意思。),还可以当凶器。我曾经看过,也拿过大哥大,我觉得那应该叫做武器,而不是手机。记得周星驰的电影里有提到说摺凳是七大武器之首,我倒觉得黑金刚才是。
  她拿伞来还那天,气温还是很低,离农历年剩下不到两个礼拜。这天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毛衣,围着黑色的围巾,那真的像一只怕冷的鳖。我因为这样笑了出来,她问我在笑什么,哼哼!白痴才敢说。她背着一个大袋子,说她正要回家去。因为她已经交完报告,而且期末考试也已经结束。我问她你要怎么去车站,她说搭公车。
  我说我有一台破烂小Jog,如果她不嫌弃,我很愿意载她去。
  她只问了一句车在哪里?然后就跳上车了。我第一次觉得这女孩还真好说话。
  其实载她去车站的一路上,我们都没有交谈。我本来想跟她聊聊刚刚停在校门附近的那辆宾士跑车,我很喜欢那辆车,而且听说那辆车是我们学校的某个学生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的竟然没开口,就这样一路安静到车站去。
  在路上我们看见有人因为道路纠纷打起架来,因为当时我们是红灯,反正眼睛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把打架当看戏。一直到绿灯亮起,她也没说什么,我也没有因为刚刚参与打架的其中一个少年的左勾拳打得像在挥苍蝇而发表任何意见。所以,我们就真的一路安静到车站。
  到了车站我才问她说她家在哪里?她说高雄,我吓了一跳。后来再问清楚一点,我才知道她家离我家的距离很近,但也近的很尴尬。那是一种骑机车嫌太近,骑脚踏车嫌有点累,走路去又像白痴,开车的话更是智障的距离。现在你问我多远,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喂。」她叫了我一声。
  我有名字好吗?
  「你的名字很绕口,而且念起来像美国人的名字,我才不想叫。」
  这也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好吗?
  「我就是不想叫,你要咬我吗?」
  好好好,不想就不想。
  「喂。」
  怎么样?
  「寒假到了。」
  我知道,但我还有一科没考完。
  「你寒假想干嘛?」
  还没有计划,大概是冬眠吧。
  「你可以正经点吗?」
  我是很正经啊。你不觉得冬眠是过寒假的好方法吗?
  「好吧,那你慢慢冬眠吧。」
  她有点生气,转头就走进车站了。当时我其实觉得有点难过,因为扣掉我还有一科期末考还没考的时间,我可能会有整整一个寒假不会看见她。而且我还耍嘴皮子的对她说我整个寒假都要冬眠,我想她大概很不爽。
  于是,我跑到车站附近的泡沫红茶店里去借电话call她。我祈祷老天爷千万不要让她上了火车,不然她没办法回我电话,我就得在泡沫红茶店里等她五个小时。
  (台北到高雄的大约时间)没几分钟她就回了电话,还好她还没上火车。
  票买了吗?我问。
  「买了。」
  那你上车了吗?
  「上车了。」
  那你怎么回电话?
  「你是白痴吗?我当然要下车回电话呀。」
  那火车还要多久开呢?
  「已经开了。」
  啊?什么?已经开了!?
  「对。所以你最好有事情要告诉我,不然你就倒霉了。」
  我当然是有事情要告诉你,不然我call你干嘛?
  「什么事?」
  我要跟你说我寒假并没有要冬眠啦。
  「喔,是喔,那恭喜你啊,懒猪。」
  我一点都不懒。我跟你说冬眠只要要逗你笑的。
  「我并不会因为一个人跟我说他一整个寒假都要冬眠就会笑出来好吗?」
  你不觉得这是一句很幽默的话吗?
  「不觉得。」
  喔……那好吧。
  「什么叫那好吧?」
  就是那好吧的意思。
  「你call我就是要跟我解释你的幽默感吗?」
  不是,我是要跟你说我不会冬眠。
  「你是笨蛋吗?」
  不是,我不是笨蛋。
  「……」
  你在生气吗?
  「没有。」
  有。你在生气。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她歇斯底里了起来。
  你想喝红茶吗?
  「你说什么?」
  红茶。你想喝红茶吗?我在泡沫红茶店里,我帮你买杯红茶让你消消火好吗?
  「我要石榴红茶。」她说。
  我买了饮料回到车站,她站在刚刚下车的地方等我。我走了过去,把石榴红茶递给她。她喝了一口,说有点酸。
  我又载着她离开车站,但我不知道要载她去哪里。她也很奇怪的没有问我到底要载她到哪里去。我就这样顺着原路回学校。在路上看见刚刚有人打架的那个路口已经围了三部警车,刚刚那些打架的人似乎叫来了更多的人,一时之间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些个刚刚在这里打架。
  「你要载我去哪里?」她终于开口问了,在离学校只剩下几百公尺的时候。
  我不知道,而且我正在盘算把你卖了我会分到多少钱。
  「那你会变得很富有。」她说。
  是吗?你怎么这么有自信?
  「我并不是有自信,我只是认为我不是你。」
  阿咧……你很幽默嘛。
  「比起你的幽默,我是略胜一筹。」
  然后学校到了。她下了车,我把车停好。这时遇见同班的几个同学,他们看见我身边有个田雅容,喔来喔去的像一群狼一样。其中一个同学说晚上六点半要一起到公馆吃烧烤,要我约田雅容一起去。
  你要去吗?烧烤。他们离开之后,我回头问。
  「要吃到几点?」
  我不知道,但通常都会哈拉打屁到蛮晚的。
  「那我要几点回家?」
  我不知道,如果你愿意搭统联的话,其实二十四小时都有班车的。
  「那我要怎么去搭统联?」
  我可以载你去搭统联。
  「喔,好,那我跟你去吃烧烤。」
  但是你要牵着我的手进烧烤店。
  「为什么?」她吃惊的问,眼睛张的老大。
  关于这个为什么,我可不可以改天再告诉你?
  「可以,那我就改天再牵你的手。」
  其实,在她话刚说完的那当下我就把她的手牵了起来,紧紧的。她用力的甩了几下试图挣脱,但并没有成功。
  一天,很晚了,我下班回到家,爸爸坐在他习惯坐的那张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儿子,有空吗?来跟我聊聊天吧。」他说。我没多想什么,背包放着就坐到爸爸旁边去。
  这天,他跟我谈到妈妈。
  田雅容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是在我们都要升大二的那年暑假。我记得在那之前我曾经住院过,因为我得了登革热。我想不到一只蚊子可以让我在病床上躺好几天,我一度发烧到三十九度半,而且全身像是被上万支针扎一样的疼痛,我的身体开始出现红疹,而且奇痒无比,越搔越多,难以抑止。有一次我在睡觉,田雅容到医院来看我(她每天都会来),她不想把我吵醒,静静的坐在我旁边削苹果。可能是病房的光线不足的关系,她把病床旁边的那盏抬灯打开,在那瞬见我刚好醒来,睁开眼睛看见一道强光,「不会吧!天使要来迎接我了吗?」我说。她以为我烧坏头壳了,赶紧跑到病房外叫护士。
  爸爸在那时候认识了田雅容,在那之前他只听我讲过她,但并没有见过她。
  「伯父您好,我叫田雅容,文雅的雅,容貌的容,是尼尔的女朋友。」她第一次见到我爸爸的时候,很有礼貌的笑着说。
  爸爸,你别看她现在文静有礼的样子,其实她对我很凶的。我说。
  「我什么时候凶过你?」她皱起眉头的质问着。
  很多时候啊,只是我这个人一向只记好不记坏,只念功不念过,所以我忘了你什么时候凶过我了。
  「是这样喔。那我这个很凶的人现在就要回去了,要吃苹果你自己削啊。」
  她作势收拾自己的东西,把剩下的两颗苹果摆在病床旁边的桌上。然后亲切的笑着跟我爸爸说了句再见,随即回头对我做了个鬼脸,走出病房。
  没两分钟她就回来了,她回来的理由是天气太热,医院的冷气吹起来很舒服。
  当然,她是不可能真的离开的。一直到我们分手那天,她都不曾真的离开。
  她第一次到我家,是因为我答应过她要煮饭给她吃。她一直不相信我是个会煮饭的男生。她说我看起来一副好命相,应该是连扫地拖地都不会的公子哥儿。但当我把一盘盘家常小菜端上桌的时候,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还跑进我家的厨房去翻看了一会儿,我问她到底在找什么?她说在看我妈是不是躲在厨房里。
  「尼尔,你妈妈是个很完美的女人。」爸爸说,又喝了一口威士忌。
  嗯。我知道。我这么回答爸爸。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妈妈是不是个完美的女人。
  时钟指向十一点整,钟声当当的响了十一声。爸爸点起一根烟,同时也递了一支香烟给我。我曾经在当兵的时候抽过大约一年的烟,但越抽越觉得没意思,所以就没再碰烟。
  我接过烟,拿起打火机点燃。好几年没再抽烟的我已经不太熟悉烟在喉头的感觉,虽然没有引发烟咳,但却开始一阵晕眩。
  爸爸,改抽淡一点的烟吧。我说。
  「喔……你妈妈也这么跟我说过。她说长寿烟抽了根本不会长寿,干脆换个淡一点、名字好听一点的烟来抽抽。」
  爸,怎么今晚突然间要跟我谈起妈妈呢?
  「因为我很想她。」
  ……。我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尼尔,你知道我跟你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不知道,你没有跟我说过。
  「那你有兴趣听听吗?」
  当然有。
  「好。我二十五岁那一年,那时候我还在嘉义教书。有一次教师研讨会在高雄举行,所以我搭着火车来到高雄,在研讨会上看见你妈妈。」
  然后你就开始追妈妈?
  「我不知道那方法是不是叫做追?两天的研讨会结束以后,我走到她旁边去,问了她一句,你在哪间学校任教啊?她说她在高雄市乐群国小。我回到嘉义之后就开始写信到乐群国小给她。直到第三十六封信之后,她才回了一封。」
  她回信说什么?
  「你应该先问我为什么她要在我写了三十六封信之后才回信?」
  喔,为什么她要在你写了三十六封信之后才回信?
  「因为那封信我只写了一句话,却写了十多张信纸。」
  哪一句?
  「嫁给我好吗?一共写了九百次。」
  我的天!爸爸,我不知道你是个把妹高手啊。
  「哈哈哈!」爸爸笑了,「你应该称赞的是你妈妈,她才是把哥高手。」
  为什么?她回信里写了什么吗?
  「她只写了一行字。」
  什么?
  「我不要聘金,不要婚纱照,不要红包来红包去,不要所有的结婚习俗。」
  爸爸抽了一口烟,然后缓缓的吐出来。
  妈妈只写了这些吗?
  爸爸摇摇头,「还有最后一句。」他又抽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捻熄烟头。
  「我只要你爱我。」爸爸说,「对,她信中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只要你爱我。」
  两年之后,爸爸从嘉义请调到高雄的乐群国小。又过了半年,他们订了婚。民国六十三年,也就是西元一九七四年的夏天,他们结婚了。
  后来,我又煮了好几次的饭给田雅容吃,她已经相信我是个会煮饭炒菜的男生。但她再也不会跑进厨房找我妈妈。
  又过了一年,也就是大二要结束的那一个暑假,田雅容取得了到德国去当交换学生的资格。这对大学生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你的所学所知将不只是在台湾的视野而已。
  XS8@XS8
  但是她不要。
  「我不要。」她说。
  不要?为什么不要?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为什么一定要去?」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小雅。在一起之后没多久,我开始叫她小雅。
  「为什么你跟我的教授说的一样?」她开始学着教授的嘴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八啦八啦八啦八啦……」每一个字都挤满了外地腔,那个教授说话就是这样。
  但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我可以把机会让给别人啊。这可是功德一件呢。」
  这不会是功德一件的,小雅。你要知道交换学生可以学到的东西是比普通大学生要来得多的。
  「这我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放弃呢?
  「你这么喜欢去,那我让你去好了。」
  阿咧!这是什么傻话?你能去是因为你够聪明够资格,而且这不是我说换我去就换我去的好吗?
  「你知道德国在哪里吗?」
  知道啊,在欧洲。
  「你知道那有多远吗?」
  昨天我上网查过,大概距离台湾一万四千公里。
  「你知道德国会下雪吗?」
  我知道,那边八月份的气温就在十五至十八度左右了。
  「你知道我很怕冷吗?」
  我知道啊。你可以多带一些衣服去,我也可以存点钱买件大衣给你啊。
  「……」
  而且你不是最喜欢看雪了吗?
  「……」
  那里有阿尔卑斯山喔。
  「……」
  南边就是瑞士跟奥地利了耶,那是很漂亮很美丽的国家喔。我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的哄着她。
  「……」
  你干嘛不说话?
  「一万四千公里耶……」
  嗯。一万四千公里。
  「那离台湾很远耶……」
  是啊,搭飞机要将近十五个小时喔。
  「难道你都不会舍不得我吗?」
  我当然会舍不得啊。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我应该鼓励你,而不是阻止你。
  这天晚上,我跟雅容发生了关系。不怕你们笑,我们都是第一次。两个都是第一次的人在同一张床上试图完成一件只知道程序却不懂得方法的大事,那是会发生很多好笑的对话的。
  「这会痛吗?」她问。
  废话,这当然会痛。
  「会很痛很痛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会痛。
  「那你们男生会痛吗?」
  我不知道。但听说不会。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我怎么知道,你问上帝啊!
  「我是你的第几个女朋友呢?尼尔。」事情结束之后,她这么问我。这是她第二次叫我的名字。
  第一个。我说。
  「第一个?」
  嗯,第一个。
  「你骗人!」
  我骗你干嘛?这可是我的初恋和我的第一次呢。
  「这样有很了不起吗?」她哼的一声,「这也是我的初恋跟我的第一次啊。」
  那很好,我们都是完美的。
  「是啊。我们都是完美的。」她重复了一次我说的话,然后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她要出发那天,我陪她在机场等候登机。那天她的话不多,她的爸妈不断的在帮她检查行李,怕她忘了带这个,或是漏带了那个。
  检查护照之后,她走向出境走廊,回头向我挥手说再见,然后消失在那个转角处。
  我整整在机场哭了一个小时,躲进机场的厕所里。我停不下我的眼泪,我不知道为什么停不下?
  「尼尔。」爸爸叫我,同时点上一根烟。时针指渐渐的指向十二点。
  嗯?什么事?爸爸。
  「你知道你的妈妈有个英文名字吗?」
  嗯?我不知道。
  「她的英文名字是我取的。叫做玛雅。」
  喔?为什么取做玛雅?
  「因为她是五月生的女神。」爸爸说,「所以她生了你。」
  女神?爸爸,为什么要这么称呼妈妈?
  爸爸没有回答我,站起身来走开。
  这是那天晚上爸爸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捻熄了烟。走向房间,关上房门睡了。
  后来我上网查询玛雅,原来玛雅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位女神,她掌管春天与生命。于是希腊历法的五月便以她的名字为名。
  一九七五年的冬天,妈妈怀了我。一九七六年的九月,我出生了。
  爸爸说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哭,所以被护士小姐狠狠的赏了两巴掌屁股。妈妈要护士先别把我抱走,她要好好的看看我。
  我是从照片里面知道妈妈的样子的,因为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她。就连唯一的一次面对面,我都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
  妈妈果然是五月的女神,掌管着春天与生命。只是,她给了我生命,却管不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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