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儿的甜姑娘 第一章

  【第一章】
  夜正深,万籁俱寂。
  一阵风掠过,几片残叶顺风一颤,纷然飘落在黑暗长巷上。
  紧拽着披在身上的连帽薄斗篷,丁喜芸将身躯缩得像小虾米般,嘴里碎碎念着。
  「呼!好冷,臭爹爹,只会惹麻烦!」
  天色已经晚了,冷飕飕的风阵阵扑面,钻呀钻地透进骨子里,教她冷得直打哆嗦。
  这时候,寻常人家早已熄灯歇息,她却得为三日没回家的爹爹走出家门。
  大街尽头横着一条窄巷,穿过窄巷,是城里百姓寻欢作乐的场所,青楼妓院、赌坊皆聚集此处。
  丁喜芸一过巷,便听见青楼前的莺声燕语,招揽着风流男子入内快活。
  耳边落入那娇媚的浪语,她低垂首,快步将那盏盏朱红粉纱灯,以及浓浓的脂粉香味给抛在身后,虽然出门前披了件薄斗篷,路经男人寻欢作乐的烟花之地,她心里仍无法不忐忑。
  好不容易,走过那一片彩灯晃曳,丁喜芸的脚步终于定在挂着「尽欢坊」匾额的大门前。
  小手压在胸前平抚着急促的呼吸,她拉下帽兜,仰起脸儿看着挥笔豪迈、气势凌人的「尽欢坊」匾额,陷入深思。
  听说「尽欢坊」是余知县的独子所经营。
  余家公子在外游历了几年才回城,他把各地新鲜有趣的赌具送进赌坊,让贪新的赌客为之疯狂。
  正因如此,不过半年光景,「尽欢坊」已发展成城里最大、最有名的赌坊。
  不过,即使人人都知道县老爷的独子是「尽欢坊」坊主,但能一睹他庐山真面目的人还真不多。
  丁喜芸冷哼了一声。
  在她看来,他定是知晓自己开的赌坊诱人沦陷、害人倾家荡产,担心哪一天走在路上会遭遇不测,才会神神秘秘,不敢露面。
  在她暗暗腹诽着那万恶之首时,一抹打由她身边经过的身影突然顿住,立在她身边。
  察觉到一抹暗影落下,丁喜芸收回滞在牌匾的视线,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好奇地改落在他身上。
  他是个五官端正的男子,鼻挺眉俊,一双深邃的黑瞳因为唇边的笑意熠熠生光,看似温和,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黠。
  他的身形高大,身穿一袭材质极佳的青色宽袍绸衫,腰间系着条墨色锦腰带,腰带间挂着貔貅玉佩,一看就是个富家贵公子。
  丁喜芸看痴了,她从没看过像他这样好看的人呢!
  迎向姑娘打量的眼神,余夙廷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问道:「小姑娘也想进赌坊试试手气吗?」
  眼前的姑娘身形娇小,穿着杏黄色衣衫,梳着双髻,髻上绑着同色发带,衬得她的脸儿粉嫩嫩。
  瞧来虽不是大美人,却也清秀甜美,给人一种舒服自然的气质,让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几眼。
  他不懂的是,像这样一个姑娘,怎么会在这时辰出现在赌坊门口?
  「我才不想进赌坊试手气呢!」头一回被人这么专注瞧着,丁喜芸轻蹙起眉不解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难不成她脸上沾着了东西?她暗想着,一双小手不自觉朝脸蛋连抹了好几下。
  「你挡在门口,我怎么进去。」余夙廷看着她可爱的反应,忍俊不住地笑道。
  水亮的明眸微愕地眨了眨,她打量着眼前不像赌客的男子,诧异问:「你也要进赌坊?」
  「要不姑娘以为呢?」余夙廷颔首,直觉她这话问得好笑。
  差别在于他进赌坊不是赌钱,只是想进赌坊瞧瞧里头的盛况。
  男子理所当然的轻快笑嗓,让她心头那股愤世嫉俗的正义感不自觉聚涌而上。
  想她那好赌的爹爹,不分昼夜,不管妻小……哦!不,娘早被爹爹给气死了,连唯一与她相依为命的姐姐,也被混帐老爹卖到城里的大户人家当冲喜新娘。
  虽然对方财大业大,是城里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但新郎是个病痨子,纵使姐姐万般不愿,却改变不了爹爹收了聘金的事实,只有允了亲事。
  才不过几个月光景,混帐老爹就赌光了嫁姐姐收来的聘金,气得她想跟他断绝父女关系。
  无奈想归想,每到紧要关头,她还是于心不忍,只好亲自前来此地,把她老爹这个「忠实主顾」给拉回来,免得又给她添了一屁股债,等着让她扛。
  她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板起脸提醒男子。「公子!此处乃万恶之窟,我奉劝你千万别踏进去。」
  「啥?什、什么?万恶之窟?」听到那形容,余夙廷险些没岔了气。
  丁喜芸严肃地抿着小嘴,压低着嗓,神神秘秘地指着他腰间的貔貅。
  「只要一踏入赌坊,你的银子就会像被貔貅叼走一样,有进无出,就算你有千万家产,也不够撑满这间赌坊坊主的胃,他根本就是只吸金恶鬼。」
  传说貔貅以四面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只进不出,所以象征「有入无出」,可招财聚宝的吉祥物。
  而她的银子就是因为好赌的老爹终日镇守,全被赌坊的貔貅给叨走了。
  唉!一想起自己辛苦挣来的的银两,就这么落入了别人的口袋,丁喜芸便感到心痛万分。
  看着她嫉恶如仇的神情,余夙廷顿了顿,突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其实我——」
  「夜深了,你快回家去吧!」丁喜芸正经八百地规劝。
  「姑娘,我……」
  不待他说完,丁喜芸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臂膀。「把银子拿去救济贫人,也好过在赌桌上厮杀,保重。」
  语落,她露出壮士断腕般的凝重神情,径自推门而入。
  余夙廷瞧着她走进赌坊的纤影,心里纳闷极了。
  这可怪了,小姑娘苦口婆心规劝他这个不相识的人别进赌坊,怎么她自己反倒先进去了?
  满腹的好奇,让余夙廷不假思索地尾随她进入赌坊。
  他倒要瞧瞧她一个娇滴滴、粉嫩嫩的小姑娘,有本事在赌坊里玩什么把戏!
  「尽欢坊」共有三进大院,占地辽阔,赌坊大门两侧立着两只神态生动的石雕貔貅,正门两侧各有一个迎客的仆役,他们身穿深蓝色同款衣着,专司迎接上门赌钱的爷儿们。
  铺满卵石的夹道可通往二进院,二进院小园有山石亭榭、松柏盎然,只供进赌坊赌钱的富豪、士绅及地方官员玩累时休憩,不与一般平民百姓混为一堂。
  其费心掷金、营造出奢华的优雅环境,让人足以窥得汴京第一大赌坊的不凡气势。
  丁喜芸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忍不住轻皱鼻头哂道:「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万恶之窟。」
  听到丁喜芸不加掩饰的嫌恶语气,尾随在后的余夙廷边听边拧起眉。
  这汴京第一大赌坊真这么罪不可赦吗?
  在余夙廷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丁喜芸已站在大厅前张望。
  大厅里摆了数十张铺着锦色丝绒布的台子,桌上皆有不同的赌具,赌钱方法五花八门,看得她眼花撩乱。
  其实看不看得懂这些倒无所谓,她的目地不在赌,而是要揪出糜烂其中,不知今日是何日的爹爹。
  仆役见她杵在门口,立刻恭敬地上前询问:「请问姑娘……」
  「我找人。」因为个子娇小,丁喜芸边说边跳,冀望在挤满人的赌台前寻着爹爹的身影。
  「姑娘若要寻人,让小的帮您……」
  「不劳费心。」她客气的拒绝,打从心底认为,只要与「尽欢坊」有关的人全不值得信任。
  怕她闹事,赌坊护卫接过仆役暗示的眼神,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她身后。
  此刻,余夙廷未再跟进,他脚步顿在门口,双手环胸,一派悠闲地倚在大厅门口,好奇的眸光情不自禁跟着她的脚步移动。
  只见那小不隆咚的娇小身影时而翘足引领,时而低身挤过人群,余夙廷便觉得有趣,不知她到底是要来这里寻谁?
  丁喜芸一心寻着爹爹,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双满是兴味打量着她的眸光。
  穿梭在群聚的赌客当中,她终于在一桌赌台前瞧见爹爹的身影。
  她连忙乘隙挤近台子,一把拽着爹爹的衣袖,不让他能及时下注。
  「丁老头!你该回家了!」她扬声大喊。
  听到女儿清亮的嗓音,丁老头胸口猛地一窒,下一瞬,才抱怨地嘀咕道:「死丫鬟!你就不能等我赌完这一把再说嘛?」
  「该回家了。」不理会爹爹的抱怨,她板着小脸,硬是要把他拉离赌桌。
  「去去去!别吵我,我还没尽兴呢!」
  「爹呀!你非得把银子输光才甘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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