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 第七章

  最浪费的人,是他吧?她有些气闷,只想赶快把话说清楚打发他走,没有考虑太多便道:「以前我爹老把饭煮成苦的,所以我一见到白饭,就没胃口了。」
  「原来是把毒药混在饭里骗你吃下,难怪你会对白米饭有心结……」
  见她猛地张大眼瞪他,他立刻打住,嗤笑道:「我差点忘了你禁不得刺激。刚才那番话就当我没说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多嘴说出去。」
  她把脸埋在袖子里,深深吸了几口气后,才把包袱收妥,下床走到桌前。桌上摆了一壶温茶,是殊儿送晚膳时顺道帮她带来,防她半夜突然醒了,临时找不到水喝。
  平常用完晚膳,殊儿将碗筷收走之后,到天亮前都不会有人来,她才敢放纵情绪遥想故人,谁知这人竟突然跑来。
  她动手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往前推。虽然这里是他的屋子,但现在是她暂住,白冬蕴来者是客,待客之道她也懂得的。
  「四公子特地来找人陪着喝酒?」
  「我要找人陪酒,也不会再找你。」免得有人听不得他的恶毒话,又当着他的面吐血昏倒了。「你爹的厨艺不佳,难怪你对白饭没有兴趣。不过,白庄里掌厨的大娘,是白春留从镇上知名的饭馆重金聘来的,经她的手端出来的饭菜,至今还没人挑剔过,等哪天你想通了,就多吃几口,让华大娘高兴一下也好。人是铁、饭是钢,你不肯吃饭,身子怎么受得了。」
  「……我曾过过三餐没有着落的日子,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有多难受,如果不是真的吃不下,绝不会浪费食物。」
  「真的吃不下?」他讶异地问,起身走了几步。「你把手伸出来。」又要把脉了吗?白春留说他对医病救人没有兴趣,那他如此关心她的身子,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怀疑他的目的,还是乖乖把手伸过去,同时,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他把起脉来一脸专注,时而眯眼、时而皱眉的,她想可能是他学艺不精,诊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耐心一向足够,静静地等他把完脉。
  「老大夫开给你的药,你喝了以后有什么感觉?」
  「没感觉。」她照实答着。说是养气补血的良方,但她喝了几次,面色一样是惨白,夜晚难以入睡,白天精神不济,跟过去十余年没什么不同。
  「那就别再喝了。你自己的药,可有按时服用?」又问。
  「有。」混进白庄的目的已达成,她不会再拿自己的身子冒险。
  白冬蕴放开她的手,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脉象没有什么大问题。你不爱吃白饭,有没有什么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馒头。」他瞪着她。「你是说,白白胖胖、没有馅料,大街上到处都有人在卖,一个不用多少钱的,馒头?」
  「嗯。」
  「原来你这么好养……不,我是说,这东西容易弄到,明天一早我就差人去买。」厨房大娘专做高级菜色,要让她知道徐望未不肯吃她的菜,却对便宜的馒头情有独钟,肯定气炸。他嘴角勾着阴险的笑,暗想着要拿什么借口逼华家大娘去学做馒头。
  「下次你爱吃什么、不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殊儿,她会把你的要求转达给厨房大娘。你身子这么差,就算没有胃口,也要勉强自己多吃一点,才有余力对抗体内的剧毒……呃,我是说,宿疾。」提到她身上的毒,他想起曾看过她的药瓶,顺口问道:「你的药还能吃多久?」
  她有点讶异白冬蕴连这种事都要过问,微偏着头想了会儿,轻声答道:「没有意外的话,能撑上三个月吧。」
  「三个月之后呢?回去找你爹拿药?」
  「这是最后一瓶,接下来我得自己想办法。他已经不在了。」她淡淡微笑:「幸好他临终前,留下了解毒的药方子给我。不过,我没自己做过,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制成。」
  白冬蕴瞪大了眼。也对,他早该想到,假如他爹还在,绝不可能让她一个小姑娘出远门。只是,她爹留下个烂摊子要她独自面对,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爹他……教过你药理?」他记得她说过,那个狠心的男人,是个药师。
  她垂下眼,手指头无意识沿着茶杯的边缘打转。
  「当然教过,不然,他怎能安心地走呢。」面上笑容持续着。
  「照你这么说,令尊生前很疼你了?」他状似闲聊地说道,一双利眼却直锁住她的眸。
  「是啊,他知道我身子差,连煮饭、洗衣这些琐事,他一个大男人也要跟我抢着做。有一次,我半夜睡不着,把积了几天没洗的衣服都洗好了,隔天一大早被他发现,他气得骂了我一顿。」
  「换句话说,这些女孩家该会的事情,你一概不拿手了?」
  「四公子可别笑我。我想,从现在开始学,也不算太迟吧?」
  「就算你一辈子学不会,白春留也不会嫌弃你。」
  手指的动作顿时停住。
  他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即使愈看胸口莫名的刺痛感觉愈强烈,仍是故意说道:「我差点忘了,那家伙是断弦之人,还拖了个女儿;你生得漂亮,又是个未嫁的闺女,论条件你比他好上一点,要嫌也是你嫌弃他,轮不到他嫌你。」
  她没有回话。就算白春留是鳏夫,以他的相貌和地位,多的是未嫁的闺女想委身,这之中条件比她好的姑娘,只怕一条十字巷还不够她们排队。
  凭她一个来路不明的穷酸女,有什么资格嫌弃他?更何况……
  白冬蕴接着又问道:「我听说,你一见到白春留就哭了,这难道不是你对他有点心动的证据?」
  一会儿说白春留的不是,下一刻却马上改口劝她跟他在一起,反反覆覆的,是想要她对白庄主死心,还是根本就很想喊她一声大嫂?淡色薄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让声音从嘴里传出去。
  「原来殊儿姑娘是四公子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还以为她是白庄主派来为他说媒的。」那天在四季楼里,除了白春留和她,就早有随侍在她身边的殊儿。连这种小事都向白冬蕴报告,果然身在敌营,必须处处小心。「四公子这么热心在为白庄主兜亲事,莫非是想改行当媒婆?啊,我忘了四公子是男人,应该称你一声『媒人公。才对。」
  「你……」在说什么鬼话!
  「四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多为自己想想?有这闲工夫为白庄主说亲,不如到街上多走走看看。世上的好姑娘不少,一定有能配得上四公子的姑娘家,说不定,还能找到比我更适合白庄主的姑娘呢。」她微笑地说着。
  「徐望未!」这女人是故意装傻吗?
  「我有点累了,既然四公子不是来找我喝酒,恕我不再奉陪。天色晚了,也请四公子早点回房歇息。」一鼓作气笑着说完,随即不再看他,也不理他离开了没,直接钻到床上去。恍惚间,右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跟着是东西碎了一地的声响。什么东西被打破她也不想管了,放下床帘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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