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大老粗 下 第十章

  伊拉帕。
  从冰冷的黑暗中醒来,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有那么一秒,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房间,不是他家,也不是那个白色的房间。
  周遭有着一种不明的嗡嗡声,她慢了半拍,才想起那是飞机引擎的运转声。
  然后她看见武哥坐在伊拉帕身边,和他说话。
  她听不懂他们说的语言,但这时间长得足以让她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应该吧?
  是他找来了武哥吗?他们救了她?
  她的手被他温热的大手握着,她感觉得到那上头每一个粗糙的老茧。
  但莫名的不安,还是盘旋在心头,让她忍不住想吸引他的注意。毕竟,如果他真的是梦,怎么办?她动了动手指,他几乎立刻有了反应。「嘿……」看见她张开了眼,他立刻转过头来,俯身凑上前。他的触碰是如此小心,温柔的抚着她的脸。
  看着他眼里的关心,她心口一紧。
  不是梦吗?果然……不是梦?
  他救了她。
  认知道这个事实,一股无以名之的欢欣充满她的全身,她喘了口气,几乎要哭了出来,正当她想握紧他的手时,约翰.麦德罗邪恶的脸孔蓦然在脑海里浮现。
  她吓得想缩回手,男人的威胁跳进脑海。
  你和我是一样的,我的身体、你的身体,都是人为的、不自然的,对他们来说都是异类,如果我是恶魔,那你也是!
  她不是!
  电光石火间,冰冷的恐惧爬上了她的背脊。
  她不是,但那个男人是,麦德罗是。
  伊拉帕来了,他找到了她。可一切都没改变,即便他来了,像个斩妖伏魔的白马王子拯救了她,她依然不能和他在一起。她和他,不可能有着像童话一般,幸福快乐的结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心头抽疼。
  现在还来得及,她想保护他,她要保护他!
  之前她曾怀疑,他若真的开口要求,她能不能狠下心,现在,她知道了。
  所以,她吸了口气,看着他开口问了那个问题。
  她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疑惑,看见他在问了武哥之后,疑惑转为震惊。
  她回答着武哥的问题,然后狠着心,抽回了手,看着他脸上的伤,在眼底摆上恐惧。
  他的表情在瞬间冻结,彷佛她在他心头上插了一刀。
  她在伤害他,她知道,她可以从他眼里,从他毫无血色的脸,一览无遗。
  她很清楚,要怎样才能让他放弃。
  他的痛,教她不忍卒睹。初静不敢再看他一眼,只让自己面对武哥,专心回答武哥提出的问题。
  他一直沉默的坐在那里,像个雕像一样的僵在原地,就算不看他,感觉到他的存在,感觉到从他身上辐射出来的伤痛。那就像把烈火,烧灼着她,让她泣然欲泣。就在她快受不了时,他终于起身离开。
  当他无声关上门时,她白着脸,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是对的,武哥简单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麦德罗还活着,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她告诉自己。
  长痛不如短痛,他越早死心,对他越好。
  疲倦的闭上眼,她抬手遮住夺眶的泪。
  对他来说,她只是个天上掉下来的过客,他会关心她是很正常的,但她现在安全了。
  而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离开山上,不再隐居。
  她也不可能,把麦德罗这个天大的麻烦牵扯进他的生活里。
  这是最好的。
  最好的。
  可无论她在心底重复几遍,心依然好痛好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忍受。
  蓦地,门再次被人打开。一瞬间,她以为他回来了;一瞬间,雀跃和痛苦一并涌上心头。只是进来的不是他,而是阿南。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对那个男人做了最不该做的事,她比谁都还要了解,他有多在乎他脸上的伤疤,她怎么会以为他会再次进门,让她羞辱?
  热泪,潸然而下。
  「嘿,小公主,怎么啦?」阿南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
  「没……」她摇了摇头,带着泪眼,扯出微笑,粉唇轻颤的道:「只是……我只是累了……好多事……想不起来……」
  「没关系,累了就再睡吧。」阿南嘻皮笑脸的道:「放心,没事的,你别担心,遭受过度惊吓时,短暂的失忆是正常的,等你休息一阵子就会好了。」
  「嗯……」她点头。
  「我们不吵你了,有事情,按床头的按钮,我就会立刻过来,OK?」
  她再次点头。
  阿南和武哥走了出去,她则将被子拉到了头上,蜷缩在床上,环抱着自己,咬着唇。
  黑暗中,只有麦德罗偏激的宣告,在她耳边回响。你和我是一样的……一样的……滚烫的热泪,潸然滑落,再也无法抑止。
  她闭上了眼,在被窝里,无声哭泣。
  【第十三章】
  海面上,波光邻邻。阳光爬上了蓝天,溜达进窗内。屋里的男人早已清醒,折好了被子,在地上做着单手伏地挺身。汗水从他的毛孔中渗出,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流动r浸湿了他身上的长裤,也浸湿了他的发,连地上都已经积了一摊水。
  他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至到达锻炼的数目,才站起身,走到浴室里冲洗身体。
  这里正在过夏天,气候十分温暖潮湿,不像山上。
  这地方的生活步调也很缓慢优闲,加上他又是客人,没有任何人叫他做任何事,她的家人显然也不希望他多做什么。
  几天过去,为免身体变得太迟钝,他忍不住在屋子里做起运动。
  站在浴室,他打开水龙头,让温暖的水冲刷过汗湿的身体。他手臂上的枪伤,已经好了大半,虽然还有些泛红,但没有任何感染的危险。半个月前,一下飞机,他们就被接送到了她家。他们是在凌晨天未亮时到她家的,韩事先通知了她家人,所以他的存在,没有造成太大的骚动。
  她的母亲邬晓夜,活像和她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他一开始还以为她母亲是她的双胞胎姊妹,但她没有姊妹,他记得。
  他记得的事,太多了。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在不自觉中,他早已将她说过的话,全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的父亲耿野,有着某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神经紧张,他很快就发现那家伙是同类。
  她家的男人,都有着同样让人紧张的气味,不是他们真的散发出味道,而是他们那种状似轻松,却隐约仍略带紧张感的行为举止。
  他认得出同类,即便他们看似文明,藏起了尖爪利牙,用微笑和绅士的举止掩饰,他仍能嗅闻出那在礼貌外衣之下的兽性。
  更何况,那几个男人在他面前,根本完全不试图去掩饰。不知怎地,那让他好过了一些。他或许不太会应付人,但他知道怎么对付同类。韩将他带到这个房间,给了他一条被子。房里的床是软的,还有舒适透气的床罩,和两个羽毛填充的枕头。
  他不是不感激这些人的好意,但在经过一个小时的折腾后,他最后还是选择躺在地上。
  他睡不惯软床,宁愿睡地板,也无法在那张柔软的床上放松下来。
  半个月了。
  她认得所有的人,她的父母叔伯、兄弟姊妹,甚至每一个红眼的员工。
  只除了他。
  红眼的医生曾剑南,说她有创伤后遗症,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她的脑袋自动关机,将那段时间隔离。
  她的记忆,只到她掉下直升机之前。
  其它的,她全都忘了。
  她不记得卡卡,不记得在山上和他生活的一切,不记得所有他珍惜收藏的点点滴滴!十数天过去,她依然畏惧他、害怕他,不愿多看他一眼。阿南说,他不晓得她会不会恢复,根据以往案例,有人后来有再记起,也有人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一开始的震惊,在过去几天,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不记得,但他记得,他没办法就这样放弃。
  如果可以,他只想将她带回山里,将她收纳在他的羽翼之下,将她保护在自己的怀中,但情况不允许。
  他必须以她的利益为最先考虑。
  所以,他继续留着、等着,忍受着那些陌生人的眼光,忍受着她畏惧的态度,忍受着她父亲的不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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