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说人死如灯灭,一旦往生之后,仅剩的不过是仪式罢了,多或少,大或小并没有什么差别。
祖父生前不喜欢装阔、不摆排场,因此丧礼便依照他的遗愿,简单而隆重,不发讣文,除了至亲及好友之外,谁都没通知,我们不想张扬,只是安安静静的打理一切。
因为爸妈都有工作,不能请太多天的假,我也不能待太久,必须赶回学校参加期中考,所以祖父的遗体很快便进行火化,但是出殡当天许多他旧日的部属、同事及上司,不知从何得知消息,远从四处各地赶来送他最后一程。
这群白发苍苍的长者们,一念及往事,触景伤情,竟是老泪纵横,还得劳烦我们这些小辈,分神安抚情绪。
该做的都做了,当所有的事都结束后,爸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们,即使不免要伤心、难过,但将怀念好好的收藏心里,日子还是得继续的过下去,该重新回正常生活的规律当中。
诸事既毕,我立即启程返回学校。
我不在学校的这些天,阿铭一改过去经常跷课的恶习,不但每节必到,而且除了录下所有的上课内容,还认真听讲,猛抄笔记,并将这些整理好,分门别类摆在我的书桌上。
“我几乎连你该读的那一份都帮你读完,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好好加油,我要去睡了。”
阿铭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双眼布满血丝,不知熬多少个通宵才完成这些工作。
考试已是迫在眉睫,我又缺了那么多课,眼见赶不上进度,本来是无心于此,甚至打算干脆放弃,可是回头细想,岂能辜负阿铭一番苦心,所以便强自振作,将全副精神投入课业,积极准备。
整整一星期的期中考周在不经意间就结束,也不知道究竟是祖父在天之灵的庇佑,或是阿铭的协助真的发挥功效,总之我是安然渡过惊涛骇浪,所有科目全都顺利过关。
接下来全国大专杯足球赛开打,阿铭又开始没日没夜的操兵练习,暂时抽不出空来照顾我,但每天出门前总会不放心的问上一句:“你有没有事?”忙完一整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时,也不忘要问:“你今天过的好吗?”
为了不让周遭关心我的人操心,我努力想使生活恢复正常。
其实哀伤的情绪并非整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的萦绕着,同样的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打球、看电影、参加各类活动,但很奇怪的是,前一刻还在为某个笑话捧腹不已,或是为某件事和朋友兴高采烈、大声喧闹,往往在一瞬间,想起什么,就像突然失去电力的收音机,成为一片死寂。
在教室上课,眼光会被窗外一片落叶所吸引,呆呆出神;一个人到“多年以后”时,嘴里喝的明明是甜甜的果汁,却会莫名其妙的感到心酸;深夜里,广播传来的老歌,会让我难过到整夜失眠。
我逐渐明白,如果一直回头看,这些事就永远不会成为过去,只是我看不到我的未来。
阿铭和我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几个月来的辛苦练习总算没有白费,学校球队居然以分区预赛第二名,踢开进军全国决赛的大门,成为本届比赛的大黑马,不但令人刮目相看,更跌破许多人的眼镜,这已是创校有史以来的最佳成绩,但阿铭并不以此为满足,信誓旦旦,要更上层楼,再创高峰。
这夜,阿铭与球员们一同出外庆功,并共谋大计,我则独自留在宿舍,躺在床上看小说打发时间,,那书内容有点沈闷,读着读着,迷迷糊糊,差点就要睡着。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接到通知,是心岚来找我。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这是自上次心岚在车站为我送行后,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揉揉酸涩的双眼,“大概是困了,想睡。”
“那刚好,吃颗糖可以补充体力。”心岚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剥去包装纸,塞进我嘴里。
这糖果好奇怪,才一入口便满是薄荷的清凉味道,冲得我差点流眼泪。
“你给我吃什么东西?”我打算吐出来。
“不能吐!”心岚见我动作,立时制止,“这是爽喉糖。”
我哭笑不得,“哪有请人吃这种糖果的?”
心岚得意的说:“你瞧,不是挺管用的吗?你现在不是有精神骂人了?”
这个许心岚大概天生就是我的克星,拿她没办法,干脆直接了当的问:“找我有事什么吗?”
“没错!你好聪明,正是要请你帮忙。”
“先说好,我没钱,找我借免谈。”不晓得心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起上次陪她逛夜市,被狠狠敲一顿竹杠,不得不小心为上。
“谁不知道你是个穷光蛋,但也不必故意整天喊穷。”心岚瞪了我一眼,“听说你吉他弹的不错,上次全校迎新晚会时,不是还曾上台自弹自唱吗?”
“你消息倒还蛮灵通的,不过我很久没练,技法可能生疏。”
我高中时学过一阵子的吉他,读大学后本来也还想参加社团,继续练习,可是限于当时演辩社的社务太过繁忙,只好放弃,至于迎新晚会上的表演只能算是用来串场之用罢了。
“没关系,会就好,赶快将吉他拿出来。”
“干嘛?”
心岚故弄玄虚,不肯明讲,“先拿出来再说。”
反正闲来无事,我便照心岚所说,将锁在衣柜,尘封已久的吉他找出来。
心岚将我拉往学生活动中心,一楼演艺厅的入口处写着:“服务队甄选会场”。
我尚未开口询问,心岚就先主动交代,“我想参加今年寒假的服务队,甄选共分两个阶段,我已通过口试及面谈,第二关的才艺表演则必须藉重你的长才。”
桂慈正坐在大厅里,我上前和她打招呼。“你怎会在这里?”
“我被选为这次的队长,现正在甄选新的队员,”桂慈转而问我:“你也有兴趣吗?”
“队长好!请多多指教。”心岚这趋炎附势的小人,一听见桂慈的身份,马上过来狗腿一番。
“不是!”我回答桂慈,“我是陪这家伙来的。”
桂慈好像有点失望,“你忘了吗?开学时我们还约定好,要一起去出服务队的。”
我当然还记得,就是开学的第一天,我、雨晴、阿铭还有桂慈四个人,在“多年以后”吃饭,共同计画要一起到山之巅、海之滨,到有需要的地方去奉献我们的热情,往事历历在目,只是雨晴已经不在我们身边。
心岚拿出一张歌谱给我。“这首曲子你熟不熟?”
我低头一看,大喊:“喂!这是男女对唱的歌啊?”
“没错!”心岚理直气壮的白我一眼,“不然刚才干嘛叫你吃爽喉糖?”
“你……”我完全落入心岚的圈套当中,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舞台那边已在呼唤,轮到心岚上台表演。
“该我们了!”
我简直是硬被赶鸭子上架,一点转圜、犹豫的空间也没有,坐在舞台正中央,调了调琴弦,心中忐忑不安,毕竟我实在太久没有碰吉他。
“放心,你一定行的。”心岚拍拍我的肩膀,甜甜的笑,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似乎真的信心十足。
“这可是你自找的,待会如果出错或出丑可别怨我。”我决定豁出去。
“你们可以开始了!”在台下担任评审的桂慈催促着。
“嗯……”我轻咳几下喉咙,手也有点颤抖。
手指划过琴弦,吉他弹跳出一连串的音符,随着这个前奏拉开序幕,我逐渐恢复一些自信,开口低唱:
“曾经独自叹息,曾经独自哭泣,在黑暗中悲伤不能自己……”
这是一首我很喜欢的歌曲,对歌词及曲调都很熟悉,但仓皇之际上台,事先根本没有与心岚对过Key,有点担心她,不知道能不能合得上。
接下来就该轮到心岚,我没听过她开口唱歌。
“从来不曾埋怨你,总是一再谅你,在爱情中不敢有丝毫的犹豫……”
心岚才一张嘴便惊艳全场,她的音色轻柔,毋须太刻意便自然升至恰到好处的高度,而在每个转音的地方,又像行云流水,鬼斧神工,不露痕迹。
我的声质不算好,过于低沉而且有点粗糙,但配上心岚的声音,一刚一柔,反倒呈现另外加乘的效果。
“爱上你并不容易,离开你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是首情歌,默契很重要,我和心岚第一次合作,居然能够唱得如此深情款款、荡气回肠,连我自己也大感意外。
不自觉中,这首曲子终于唱到最后的部份:“……也许你早已经忘记,会不会早已经放弃我和你?”
一曲唱罢,我听见台下众人的掌声,才如梦初醒。
起身鞠躬,走下台后,心岚得意的对我说:“怎样?我就说绝对没问题的。”
我狠狠的瞪她一眼,“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下次再搞这套,非掐死你不可。”
心岚吐吐舌头。“有什么关系,这样才好玩嘛,何况我们这么有默契,合作无间,必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看你那副得意的样子,等一下公布成绩再说吧。”
评审的结果很快就会揭晓,这次的服务队甄选共有一百多人参加,但预计只录取十名,竞争空前激烈,没想到学校有这么多具服热忱、肯贡献爱心的人。
桂慈走过来,脸上堆满笑容,向我们说:“你们刚才的表现实在太优秀、太杰出。”
心岚迫不及待的问:“有没有考上呢?”
桂慈颔首。“当然有!恭喜两位。”
“什么?”我大叫:“为什么是两位?我又没说要参加。”
心岚不打自招,“是我替你报名的。”
我生气的对心岚大吼:“你凭什么可以未经我的同意就擅作主张?”
“我是怕你无聊嘛!好过整日躲在宿舍里,无所事事,浪费时间。”
“你真的不想去吗?”桂慈问我,眼中有鼓励的意思。
“我……”我有点迟疑,心岚说的没错,意志消沉,生活缺乏目标正是我近日来的生活写照,我真的就要这么一直下去吗?“让我再考虑看看。”
桂慈答应我,“没问题,但别拖太久,浩天是备取,他能不能随我们出队就要视你的选择而定。”
心岚似乎有点意外,“咦?他有来参加甄选吗?怎么没看到他?”
“他比你们早到,表演后有事先走,没留下来等结果,所以你们才没遇见。”
我对桂慈说:“我会尽快给你答覆。”
走出学生活动中心,在回宿舍的路上,心岚蹦蹦跳跳,像颗卫星似的在我身边绕啊绕。
我喝止她,“好好走,你别这样转来转去行不行?头都快被你转晕了!”
心岚小心翼翼的问:“还在生我的气啊?”
“我不是那么小器的人。”话虽如此,其实心里还是不太高兴。
“听好多熟识的人说,从你自家里回来后,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了无生气,所以才想带你出来透透气,反正甄选上了也不一定非去不可,就如同桂慈学姐所说的,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嘛。”
原来我的道行不够深,所有的情绪都明白写在脸上,被人所看穿,而且还要连累朋友为我担心,像今晚心岚便是出于好意,想要带我走出自闭的小框框。
心岚拍拍我的肩膀,为我打气,“你应该要像向日葵一样,朝气蓬勃才对,怎能垂头丧气?”
如果我是向日葵的话,我的生命里已经失去太阳。
“你还在怪我多事啊?不然我也找件事让你替我拿主意决定,好不好?”
我不理她。
心岚却自顾自的说起来,“昨天浩天对我说,希望能和我正式交往。”
“什么?”这心岚倒还真是个充满戏剧性的人物,高潮迭起,和她在一起随时会有意外情况发生。
“你觉得该不该答应他的请求?”
浩天的确够直接、够坦白,认定目标就勇往直前,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来处理,绝不含糊含糊、拖泥带水,也不必浪费大家的感情及时间,相较之下,在这一点上我只能瞠乎其后、自叹不如。
“这种事应该问你自己才对,怎可推给别人?你还没修过‘辅导原理’的课吗?谁都没权替别人选择未来的路。”
我的立场有点尴尬,浩天想和心岚交往,但不久前心岚才向我表白,我和浩天又是同一个社团里,彼此熟识的学长及学弟,三人的关系千丝万缕,难以厘清。
“我知道啦!”心岚瘪瘪嘴,不悦的道:“你好罗唆,不过是问问你的意见而已,还要挨你一顿训。”
不过心岚才不会轻言放弃,仍是死皮赖脸的,“你就以一个学长、好朋友或咨商者的角色,帮我好好分析一下,给点建议嘛。”
看来心岚似乎真的需要找人谈谈。
“你自己怎么看?”我只想随便敷衍两句,应付一下。
心岚倒是颇认真的回答:“浩天很会照顾人,也很能迁就,和他在一起,他会帮我打点好一切,什么也不用担心。”
“这样不是很好吗?备受宠爱,许多女人求之不得,你有什么不满足呢?”
“可惜我不是其他女生,不想当依附在男人身后的小女人。”心岚有独当一面的特质。“何况,我是先遇到你,然后才认识他。”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大声喊冤,“而且前后也不过才差几分钟。”
我记得,当初我是在等电梯时碰见心岚,稍后才是浩天从电梯出来时,所发生的一连串巧合。
“你自己说的,感情的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
我因为雨晴而无法接受心岚,想必她还在为此事而耿耿于怀。
“那也不用把我牵扯进来啊!”
“我很抱歉,对你所造成困扰,但你也不是全然无辜的!”心岚指着自己的胸膛,“有颗种子掉进里面,生根、发芽,吸去所有养份,占去所有空间,如果不拔除,便没法容纳其余的。”
面对心岚这份感情,我有莫大的震撼。“你希望我怎么做?”
心岚直视我的眼睛,彷佛要看穿我的心。“只要你诚实的告诉我,你讨厌我,叫我滚开,不要再继续烦你,这样我就会死心;等结束这段关系,我才会重获新生,才有机会进入下一段感情世界。”
“我……”我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说吧!你讨厌我,对不对?”心岚靠近,对我半哄半骗。
我被逼到死角,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最后终于脱口说出答案,只是连我自己也没料到,会是这句话,我说的是:
“我──喜欢你!”
“你……?”心岚愣了一下,这次换她语无伦次。
不管心岚是不是用“以退为进”或“置诸死地而后生”的绝招,我再次重申立场。
“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是随口乱说的吧?”心岚霍地转身,背对着我。
“看着我的眼睛,他们不会说谎。”我走至心岚身后,将她扳过来。“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付出的关怀我都铭记在心。”
或许是诚意打动心岚,她总算愿意抬头看我,四目交接,我心中坦荡,毫无畏惧。
“只是……”我必须把话说清楚,“你知道,我的亲人才去世,又刚结束一场多年的恋情,现在我的心情既混乱又脆弱,不能轻易许诺。”
听说有些真正痴情、专一的人,与恋人分离后,便永远失去再爱其他人的能力,我不属于这种类型,但要走出阴霾,还是得经过一段调适期才能恢复。
“我理解,”心岚沉思良久,彷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毅然的说,“不论多久,我愿意──等你。”
我并不后悔对心岚说出这番话,但“时间”却是最重要的关键,等待的过程是种煎熬,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无穷无尽的苦守。
但我要花多久才能给心岚更明确的答案?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当我这样问自己的时候,心中其实没有半分把握。
送走心岚后,我就着皎洁的月色,独自漫步回到宿舍,老远便看见阿铭蹲踞在门口。
“你回来了?太好了,我……忘了带钥匙。”阿铭满身酒气,步履蹒跚,几乎快站不稳。
“干嘛喝成这个样子?”
阿铭酒量甚浅,没几杯就要醉倒,我连忙将他搀进房内。
“大伙高兴嘛……呃……”阿铭打了个酒嗝,“……就多喝一点,我们……一定……要称霸……全国。”
我拧条毛巾给他。“擦擦脸吧!”
阿铭问我,“你今晚去哪里?”
“没有啊,出去透透气,随便走走。”
“好……有……进步……不要……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里……会闷出病来。”
即使已经醉得一蹋糊涂,阿铭还是不忘表达他的关心。
“我答应,以后不会再令你们担心了。”
我一边说,一边脱去他的外套及袜子,想要将他扶上床休息。
“呕……”阿铭忽然一阵反胃,用力将我推开,冲入厕所,抱住马桶,唏哩哗啦的大吐特吐。
我轻拍他的背,“吐一吐会舒服的多。”
折腾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将阿铭弄回床上,他又大吵大闹不肯睡下。
“我口好渴,要喝水。”
“等一下,我去倒水。”我正在找阿铭的杯子。
阿铭却自行爬下床,走到我的书桌旁,从架上拿起一罐铝罐包装的饮料。
“果然好喝?”阿铭读出罐上的产品名称,“不用麻烦,我喝这个就好。”
是上次心岚抛给我的那罐饮料,摆在房内,一直没去动它。
我心中一惊,急忙伸手夺过来,大叫:“这……罐不行!”
这罐饮料对我有不同的意义,阿铭不明所以,而我也很难向他解释清楚。
“何必这么紧张?这罐饮料你已经放很久,自己不喝,为什么不给别人喝?实在太自私!”
“不行就是不行!”我说不出理由来。
阿铭不胜酒力,无法再和我多加争辩,头一沾枕,终於呼呼大睡。
只是阿铭酒后无心的一句疯言疯语,却让我内心争战不休,一夜不能成眠。
隔天,我强忍睡意,努力不让眼皮盖下来,才听完上午四节课,已几近虚脱的状况,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回寝室,半路上又被浩天给拦住。
“学长,你有空吗?可不可以和你谈一谈?”
这个浩天,动作积极,处事明快,从不拖泥带水,看来我又别想休息。
我实在没有体力再与他耗下去,决定也采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直接切入主题,“你是为服务队的事来找我吗?”
我猜桂慈应当告诉过他,我对寒假出队的意愿并不太高。
令我意外的是,浩天居然摇头。“不是,另外有其他录取的人临时有事不能出队,我以备取第一顺位递补上,这件事已经解决。”
“你找我是为了……?”
“想和你谈心岚的事。”
我的头皮顿时发麻,光是我和心岚之间的纠葛已让我分身乏术,如今若还要再加上浩天这个变数,简直是雪上加霜,令人难以招架。
浩天也不跟我拐弯抹角,干脆开门见山的说:“我喜欢心岚,想和她进一步交往,发展成正式男女朋友的关系。”
“很好啊,心岚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不论浩天喜欢谁,都是他自己的事。
浩天兴奋的问我:“你也赞成这件事吗?”
我想到昨夜为那罐“果然好喝”与阿铭的对话,如果不是自己真心想要,凭什么阻止别人去获得?何况心岚是个有思想、能独立的个体,可以自由选择,并不属于谁,也不是谁说了就算。
“你并不需要我的同意。”我不置可否。
捍卫爱情是一回事,赶尽杀绝又是另一回事,我下不了手,也无权这么做。
浩天想更进一步确认,“你们不是一对?”
“不是!”我没有说谎,我们并未发展到达那个阶段,但也不忘补充强调,“至少现在不是!”
我已到极限,无法更进一步说明。
“太好了!”浩天松了一口气,“现在不是,那就没问题,之前看你们俩常在一起,我还以为一切已成定局,没有半点机会。”
浩天可能误解我的意思,又或者太过自信,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有点不服气。“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也不是。”
浩天呵呵一笑。“这个当然,而且我也听说学长你和雨晴学姐分手的消息,所以目前我们都是站在相同位置上,以后则要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我从没为感情问题和人争风吃醋过,不知道那是什么场面,可是至少浩天的泱泱大度还颇令人激赏。
浩天不以为意。“你有兴趣加入战局吗?”
我不正面回答,反问他:“我会是你的对手吗?”
“话不能这么说。”浩天和善的笑,“从前,我和异性交往通常不需耗费太大的力气。”
我同意。“你是天生好手嘛。”
浩天表情有点讪然,但也不否认。“可是,心岚却是个特殊的例外,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爱理不理的样子,使人难以捉摸。”
“越不容易到手的就越想要,你将这个全新的感受视为一种高难度的挑战,对不对?”我不能认同浩天的想法及作法。
“我从没这样想过!”浩天断然否认,装出无辜的样子,“世人的个性何止千万种,若不勇于尝试,怎能知道哪一种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呢?”
“即使最后会弄得头破血流,使人伤心欲绝?”
浩天俨然以一副老手的姿态教训我,“学长,你得失心太重,过于计较结果,还没开始谈恋爱就先担心失恋会怎样,反倒忘记,就算不成功的爱情,仍可视为一种宝贵的人生经验。”
“想必你没有试过那种心碎的滋味。”
对浩天这种天之骄子、爱情上的常胜军而言,自然不能体会其中的辛酸与痛苦。
“这么说来,学长你是经验丰富喽?”浩天反将我一军。
“你……”我一时语塞,苦笑道:“不愧为演辩社的社长,口若悬河、雄辩滔滔,我是甘败下风。”
浩天并没有露出洋洋得意的嘴脸,而是诚恳的对我说:“你我想法不同、意见分歧,却不见得有高下之别,就像在辩论场上,胜的一方并不代表真理。”
“要不然你刚才的长篇大论想表达什么?你是来鼓励我陪你蹚这淌浑水,或是来耀武扬威劝我打消念头?”
“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也不是来示威抗议,只想弄清状况罢了,不过显然你还在犹豫;至于你会如何做,那是你个人的自由,我无法左右,操之在我的,唯有不断的努力与最大的诚意,而心岚有最后的决定权,她才是上帝。”
我祝福浩天,“你要好好加油!”对于他,我没有、也不该有恨。
“可是学长你呢?加入?还是退出?”
我摇摇头,没有正面回应,不是我要不明不白、故弄玄虚,而是对向来不善处理感情问题的我来说,目前情况实在太过复杂,令人不知所措。
阿铭领军进入全国决赛,第一场便遭遇强敌──去年的亚军队,我特地到比赛现场去为他们加油打气。
从决赛开始采单淘汰制,三十二队互相捉队厮杀,若要迈向冠军之路,每一场比赛都是关键之战,绝不能掉以轻心。
比赛一开始,我方选手便展现极为旺盛的攻击火力,大约占有七成的射门机会,但对方果然名不虚传,也不是省油的灯,守得固若金汤、滴水不漏,所以直到终场为止,双方都是挂零,最后只好依规定展开PK大战。
守门员尽心尽力,表现可圈可点,两边的第一、二球都被挡下来。
在第三球时,阿铭起脚射门,球势强劲有力,在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守门员已尽最大的努力将肢体延伸,但球还是自他双手的缝隙穿过,未能拦截成功,“刷”的一声──
球进!
终于踢进,瞬时气势如虹,全体师生情绪沸腾,欣喜若狂,犹如陷入疯狂的兴奋状态,以为胜券在握,即将凯旋而归。
球场上千变万化,比赛不到最后一秒钟,在裁判未宣布结束前,其结果仍未可论断,这场比赛便是典型的峰回路转、高潮迭起。
自阿铭踢入先驰得点,宝贵的一球之后,其他队员无以为继,不能一鼓作气、趁胜追击,就再没有进帐。
而对手却展现顽强的韧性,不屈不挠,沈着以对,不慌不忙,稳扎稳打,硬是将最后的两球都踢进。
“哔──!”裁判的哨音响起,胜负已见分晓,二比一,我们输了。
看见阿铭跪倒在场中央,其他队员纷纷上前拥抱他时,我也忍不住鼻酸;对方队长与阿铭用力握手那一刻,不分敌我,所有的观众拍红手掌,欢声雷动,为这群奋斗不懈,坚持到底的球员致上最高的敬意。
我抬头仰望天际,碧空如洗,缀上朵朵白云,方才争得你死我活的输或赢,突然间好像变得微不足道。
──有时候,过程是不是反而比结果重要呢?
我似乎明白些什么道理。
桂慈不愧具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在刚才那么激烈的比赛当中,虽然难免有情绪上的起伏或波动,却还能沉住气而不至于过份失态,我陪他到球员休息室去找阿铭。
阿铭的心情已经平复,正在对其他队员讲话,差不多也近尾声。
“……不论如何,这段时间以来,很感谢大家全力的付出,因为有你们,让我一路走来不曾感到孤单,能够达到这样的成就,我已经没有遗憾;今晚是我大学时期的最后一场比赛,从今以后,这个沉重的棒子就要交给你们,但愿你们能够再接再励,永不放弃。”
球员们不舍。“你要离开球队?我们还有明年?你可以再带领我们,卷土重来,报这一箭之仇。”
“不!谢谢大家陪我完成心愿,实现梦想。”阿铭坚定的摇头,在人潮中寻到桂慈的踪影,紧握她的手,大声宣告,“从现在开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本来我是不想当电灯泡的,但在阿铭及桂慈的坚持下,我陪他们到“多年以后”去喝点东西。
我问阿铭,“现在隐退不嫌太早吗?不踢球,将来要做什么?”
足球一直是阿铭的生活重心,未来的日子不知道他要如何规划。
“我答应过桂慈,要陪她一起去出服务队。”
“你也要去?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我感到几分讶异。
桂慈替阿铭解释。“这次出队的计画、经费的争取、地点的连系、人员的安排……他都曾参与讨论。”
我对阿铭说:“你究竟是幕后黑手,还是幕后的大功臣?”
桂慈笑笑。“事实上他不但是这次服务队的召集人,甚至还是副队长。”
阿铭拍拍桂慈的手背,“我保证过,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就一定帮你,上山下海,誓死相随。”
我嘲笑他们,“都老夫老妻了,干嘛还搞这么肉麻的一套?”
其实我知道,阿铭为了踢球,桂慈为了服务队,两人为了自己的理想,曾濒临分手的窘境,但因为对彼此的包容,从前桂慈默默的替阿铭加油打气,然后阿铭则反过头来支持桂慈,如今不但解除危机,两人感情甚至更上层楼,突飞猛进,瞧他们这副甜蜜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
桂慈问我:“你已经考虑好一阵子,决定没有?去不去?”
我有点担心要和心岚及浩天同队,届时若有尴尬场面出现,要如何自处?可是这样的顾虑却无法对阿铭及桂慈说明。
阿铭用力拍打我的肩,“当然要去,这是几个月前我们就约定好的事,别忘了你对雨晴的承诺,虽然她不能出席,但你也不能退缩。”
桂慈怕提及雨晴会令我触景伤情,连忙制止阿铭,“不要说这些。”
不过阿铭那番话还是发生作用。
我义无反顾的说:“好!我跟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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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之恋 第十一章 走出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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