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之恋 第二章

  回到学校后,我和雨晴便先赶赴教务登记注册,由于大部份可委托他人代办的程序早就由阿铭代劳,再加上避开注册业务的高峰期,人潮逐渐散去,所以我们倒是没花多少时间便顺利完成一切手续。
  我帮雨晴将行李搬入宿舍,她的东西大多留在贮藏室内没有运回家,所以除了我手上提的这个家中带来的包包里,放些随身携带的日常用品、细琐杂物之外,倒也没什么笨重的东西,不过最高难度的挑战、最艰巨的任务却在后头。
  学校里共有三栋女生宿舍,女一舍专供一年级新生使用,由于刚来就读的小学妹们,个个年轻貌美、天真可人,又才从封闭、保守、苦闷的高中生活里解脱,大多不识情爱滋味,对大学生活充满过度浪漫的憧憬与幻想,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根本搞不清状况,只能乖乖听信学长的花言巧语,任人宰割而毫无招架或还手的余地,最容易下手,自然奇货可居、待价而估。
  因此校园里的单身男子们,每年一开学时全往这里挤来,但求能好好地“照顾”学妹们,所以几乎在任何时刻,女一舍门口都是人潮汹涌、车水马龙的盛况;私底下,我们爱戏称这里是“钓鱼台”,只不过据我这些年来的细心观察,最近的大学新鲜人可精的很,再也不是那么容易受骗、上当,在“钓鱼台”前究竟在是谁在钓谁就很难说了,在这扑朔迷离,追求爱情的游戏当中,早就分不清谁攻、谁守,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他们玩得开心,旁人何需干预,随他们去吧!
  二年级的女生全都集中在女二舍,对大部份男生而言,只要是稍具姿色的女生,在历经一整年的激烈争战后,几乎情势明朗、大势底定,全都“名花有主”、各有所归,不容他人再介入或打扰,因此来此光顾者自然要少上许多;这栋宿舍的二楼外缘设有一座空中花园,每日黄昏之后,总有许多女生梳妆打扮妥当,在此凭栏眺望,等待相约的情郎出现,所以女二舍又称“望夫楼”,确是实至名归。
  大学里女生的身价是随年级而每况愈下、逐年递减,有道是:“大一娇、大二俏、大三拉警报、大四没人要。”女三舍正是收容大三及大四女生的地方,恰巧又座落在校园内最幽暗、最偏远的角落,根本是人烟稀少、乏人问津,更有人狠毒的形容“这个地方连公狗都不愿靠近”,暗地里,大家都把这里叫做“养老院”。
  我必须替雨晴把她所有的家当从“望夫楼”的三楼搬到“养老院”的五楼,这两栋宿舍都没有电梯,一来一往间不知爬了多少级的阶梯,在摄氏35度的高温下,汗流浃背,奋力工作,只差一点就要中暑、昏厥过去。
  我忍不住要抱怨,“妳的东西怎会这么多?”
  “想当年我刚来学校时也不过简简单单两箱行李,一个装书,另一个装衣服,轻车简从,遇到有必要时才会出外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谁知道日积月累、积少成多,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如今这个局面。”雨晴一边解释,也不忘在一旁替我加油打气,“今天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一个人还真要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才好。”
  沿途中,我看见那些没有男友帮忙的女生们,或收拾细软,像勤奋的蚂蚁一样,一趟又一趟地慢慢搬,或彼此合作,同心协力处理大型家具,我并非不愿为雨晴服务,替她搬家,只是心里不免想着,她们怎能独立完成这些繁重的工作呢?是女人的潜能可以被开发,不容小觑?或是有了男人可以依靠,会让女人变得软弱?
  “哎!想不到晃眼间我就要搬入女三舍了,年老色衰,门庭冷落,不复当年。”雨晴的感慨打断我的思索,将我拉回现实之中。
  我安慰她,“妳有我陪伴就够了,哪还要什么热闹?”
  “话虽不错,但一想到流金岁月已过,韶光易逝、青春不再,还是不免有些有种失落的感觉。”雨晴仍是唏嘘不已,绚烂的阳光自树梢间的缝隙流泄而下,她挥舞着双手,想要捕捉住些什么。
  女三舍虽然地处偏僻,但学校并未亏待高年级的学生,里面的设备在三栋女生宿舍里是最好的,寝室是四人一间的套房,每间都有独立的卫浴设备,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供应,另外还有外线电话及空调系统。
  每四间寝室形成一区,中间为交谊厅,摆有简易的桌椅、电视及书报架,可供学生从事静态休闲活动之用,每层都有投币式的洗衣机及烘衣机,地下室就是餐厅,平常供应三餐,晚上则改为图书室,让学生温习课业。
  雨晴和同班的其它三位同学住在一起,若按照平常惯例,房内床位的安排是以家住的远近为顺序,换句话说,住最远的人可以有权先选自己喜欢的床位,雨晴住的最近,就只能接受大家选剩的床位,根本没有挑选的余地。
  但,雨晴不习惯睡上铺,因为必须爬高爬低,同时躺在半空中也会让她没有安全感,若睡在近入口处,大门开开关关、人们进进出出、走廊上吵吵闹闹,稍有风吃草动都会影响她的睡眠,幸好室友极为贴体,让她换成最内侧、靠窗的下铺床位。
  我好不容易终于将雨晴的东西都搬完,却也早就气喘嘘嘘,精疲力竭。
  由于刚开学的关系,寝室内的摆设有些凌乱,个人的杂物四处任意堆放,几乎寸步难行,我对雨晴说:“妳的室友都跑到哪去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现在是午餐时间,大概都去吃饭了!”雨晴正在努力地擦她的床铺,我想对甚少做家事她而言,这应该是很好的历练吧!
  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提醒她,“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约好要和阿铭及桂慈一起吃饭的。”
  “好了!我去换件衣服。”雨晴跳下床铺,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往浴室走去,忽然又打开门问我:“瞧你满头大汗,要不要进来洗把脸?”
  “等妳出来后我再去洗。”因为浴室只有一间,而雨晴正在更衣,我自然不方便进去与她共享。
  “没有关系的!赶快进来!”雨晴大喊,我却楞了一下,正在犹豫不决,雨晴却先解释,“别胡思乱想,满脑子的骯脏念头,我会在厕所里换衣服啦!”
  原来这寝室里的卫浴设备虽然设在一块,但厕所及淋浴室都另有隔间。
  我站在洗手台前,看见上面摆着四把梳子、四种牙膏、四种香皂、四种洗面奶、四种保养乳液……还有各种瓶瓶罐罐及一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女性用品。
  这就女孩子们私底下生活的真实模样吗?我在心暗暗忖想,耳畔却传来一阵“唏唏簌簌”衣物摩擦的声音。
  “色鬼,你在干嘛?不准偷听我换衣服喔!”雨晴从薄木板隔间的隔壁警告我。
  她不说我还没有想到这件事,如今被她一说破反而管不住自己,留意起她的一举一动,耳朵这器官实在太神奇,会随心境变化来过滤或接受各种不同讯号,然后让人造成各种不同的遐思。
  我竟不由得的面红耳赤,连忙扭开水龙头,让那“哗啦哗啦”的水声掩去我不该听见的声音,并用手掌掬起数把清水朝脸上直泼,藉那冰凉的温度浇退我两颊的灼热。
  洗过脸后,脸上还是湿淋淋的,偏偏今天出门时身上忘了带手帕,毛巾架上虽有四条毛巾,却不知该如何挑选,一时间显得有些狼狈。
  “用我的吧!”雨晴已经换装完毕,为我递过一条蓝白条纹交间的毛巾。
  我没有拒绝,柔软的棉絮在脸上拂拭时,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是雨晴的味道,剎那间我的心中竟兴起正与她耳鬓厮磨的幻觉。
  “还是我来吧!”雨晴顺手接过我放下的毛巾,径自在洗手台上搓揉起来,她那专注的背影看来就像正在为丈夫洗衣的妻子,无怨无悔、全心付出、充满爱意,这份柔情让我感动莫名。
  雨晴换了一套圆领的衬衫,低头之际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粉颈,我终于按捺不住,自身后抱住她,在颈后轻轻吹拂一口气,这里果然是人体极敏感之处,雨晴脖子上爆起一颗颗的鸡皮疙瘩,细细的绒毛也逐一竖立,我在此烙下唇印,浅浅一吻。
  雨晴停下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只是缓缓回头,凝视着我,低声轻问:“怎么了?”眼神中充满着殷切的期待,还有深深的期许。
  呆立良久,我摇头,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我肚子好饿,想把妳吃掉。”最后终于还是没能说出男人最拙于表达的情绪。
  雨晴脸上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但一闪即逝,叹了口气说:“你这个人向来都是这么不正经。”
  “谁说我不正经,吃饭皇帝大,况且妳不是最讨厌别人迟到吗?自己就更应该准时,快走吧!不要让阿铭他们等太久。”我转移她的注意力,拉着她出门赴约,不再让她有胡思乱想的机会。
  我们和阿铭约在“多年以后”吃饭,这家餐厅就在学校大门口正对面,过条马路就到,一楼设有欧式自助餐及沙拉吧,二楼中午时供应平价特餐或简餐,下午二点以后的下午茶也很便宜,至于晚上除了一般排餐之外,也会有民歌手来驻唱,而且由于它是我们学校的特约店,到此消费可以另享折扣及优惠,所以学校学生都很喜欢到此用餐。
  阿铭和女友徐桂慈第一次见面便是约在这个地方,当时我和阿铭都只是大学一年级的新鲜人,而徐桂慈则是中文系二年级的学姐,被誉为才貌兼备的大美女,与我们有云壤之别,高高在上、耀眼夺目,只能抬头仰望,却无法接近。
  可是自从阿铭在某次体育课时与她错身而过,就此惊鸿一瞥之后,便为她茶饭不思、魂萦梦牵,始终念念不忘,后来得知雨晴恰巧正是徐桂慈同系的直属学妹,我禁不住阿铭的苦苦哀求,雨晴则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接受请托,透过她的居中牵线、排除万难,才让他们碰上一面。
  阿铭喜欢运动,桂慈热爱文学及艺术,两人根本是分属八竿子打不着的不同世界,没有任何交集,当初谁也没有看好他们能够在一起,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满足阿铭一时的痴心妄想罢了。
  别看阿铭平时一副沉默寡言、老实木讷的样子,没想到傻人也会有傻福,天公真的疼憨人,后来的发展却是跌破众人的眼镜,始料未及;阿铭不知施了什么魔咒,又或是徐桂慈真的遇见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不久两人便在校园中公然出双入对,事情传开后还曾引起校园内的一阵哗然与骚动,久久不能平复。
  我和雨晴走进餐厅时,桂慈已经先到,身着一件V领、黑色、无袖的休闲衫,耳垂上吊着一副泪珠状的耳坠子,浑身装扮同时揉合性感、成熟及妩媚的韵味。
  “你们来了!”桂慈起身和我们打招呼。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我正想致歉,却被雨晴的一声惊呼打断。
  “哇!学姐,妳去烫头发了?好漂亮喔!”雨晴像发现新大陆似,兴奋地大喊。
  我这才发现桂慈的头发烫成小波浪,前额则包覆着一小片的浏海,顾盼之间,摇曳生姿、闪闪发亮,散发着高贵与神秘的气质。
  “嗯!昨天烫的,新学期的开始,想换一换造型。”桂慈有点羞涩的解释。“不过,妳头发染成这个颜色也蛮好看的。”
  天啊!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一旦女人聚在一起,光是头发就有这么多话可说?一旦话题扯开,衣服、项链、戒指……等装饰品就更聊不完了,我可没耐性一整个下午都在这些话题上打转。
  “妳也注意到了?不像某些人,根本就是色盲,在他眼前晃了老半天,居然完全没有发觉。”雨晴意有所指的瞄了我一眼,似乎还在为我早上的粗心大意生气,同时也借故向学姐撒娇、抗议,发发小姐脾气,好找人为她出面主持公道。
  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若被这两个女人连成一气,携手围剿,绝对是招架不住的,而且也明白,这时候再多言语上的辩解也没有用,所以急忙打个哈哈,决定干脆先认错算了。
  “妳们不要这样啦!男人都是这么粗心大意,我知道错了,就原谅我一次行不行?不要再对我穷追猛打。”我采哀兵姿态,并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对了!阿铭呢?怎么还没到?”
  “他去上洗手间……哦!回来了。”
  阿铭适时出现,朝我们这桌走来,脸上有种如释重负、解脱后的喜悦,一边坐下,一边掏出手帕擦手。“你们来了,点餐没有?”然后招来服务人员为我们点菜。
  我才悄悄松一口气,视阿铭为救星,为我化解了一场危机,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对雨晴说:“咦!妳把头发染成暗褐色?”
  我、雨晴及桂慈不约而同都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阿铭则是丈二金刚完全摸不着头绪。“你们在笑什么?”
  我们笑的更大声了,其至引起别桌客人的侧目。
  什么话题不好说,偏偏要提这件事?简直是太不给我面子了!我在心中暗暗咒骂阿铭,并从桌底下狠狠踢他一脚。
  “你……?”阿铭毫无防备,遭我攻击本就要喊出来,但我们毕竟是同居二年的室友,彼此有着深厚的默契,他只看见我递过的一个眼神,便已了然于胸,乖乖闭嘴,低头吃饭。
  不过这些细微的举动可都没逃过雨晴精明的双眼,对我说:“不许欺负阿铭!我警告你,他可是我的学姐夫哦!对不对,学姐?”
  这小妮子实在太厉害了,短短一句话间先分化我和阿铭的连盟,再利用桂慈的关系拉拢阿铭,使他不得不站到她们那一方,成为同一阵线,让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
  阿铭采中立姿态,装聋作哑,不愿介入这场风波之中,桂慈则是笑吟吟的看着我们,将整件事视为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小孩子的斗斗口角、吵闹嘻戏罢了。
  “信不信,我就算改天把头发剪短,这块木头还是不会发现。”有了强力的奥援当靠山,雨晴更加得理不饶人,几近无理取闹的地步。
  女人还真奇怪,和情人独处时把对方视若珍宝,甚至不惜为他彻底牺牲、无私奉献,却又经常在外人面前将他数落成一文不值,藉以彰显自己的高高在上,这些前后冲突、彼此矛盾的举止,完全无法以常理揣度。
  虽然我是辩论场上的高手,但始终弄不清这样的逻辑概念,或许感情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逻辑可言吧?向来号称“能言善道、辩才无碍”的我,此际也只能哑口无言、逆来顺受、任人宰割。
  “好了,到此为止吧!别净在这些话题上打转,免得被人家说我们这群大学生终日无所事事,只会谈些风花雪月、吃喝玩乐的事,浅薄无知。”幸好桂慈出面缓颊,制止她再死缠烂打地追究下去。
  阿铭随即和桂慈一搭一唱,问我:“二个月未见,昨天也没机会和你聊,暑假过得好不好?”
  “只有一个字来形容──惨!”回忆起暑假那段昏天暗地,忙到晕头转向的日子,心中仍是余悸犹存。
  桂慈听出兴趣来了,便追问:“做什么事会这么累?”
  “我在医院里打工,而且几乎是以医院为家,在里面住了近一个半月。”我告诉她答案。
  “你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怎么可能做得来护士的工作?谁敢让你照顾?”阿铭不信。
  “不是的,我在我们县内一家大型综合医院的医学工程部门内打工。”我解释,“所谓的“医工室”是专门负责院内各式医疗仪器的维护与检修,使之能保持正常的运作,以避免医疗人员面临没有仪器可用的窘境,提供病患较好的医疗品质服务,不过我哪有什么能力处理这些重大事故,只能跟着一位资深的技师,在一旁跑跑腿、打打杂、递递工具而已。”
  “在那里工作有什么特别的经验或感想吗?”阿铭问。
  我充满感触的说:“医院里四处弥漫着生、老、病、死的气氛,是整个人生的缩影,急诊室随时都有发生意外的病患被推入,若稍有延宕,转眼之间非生即死,此刻你便会了解到生命里充满无常;看着大厅里坐满饱受病魔摧残,亟需接受医生治疗以减轻肉体苦痛的人们,这时你将感受到生命的无奈;而等看过临终病房内的病人,除了等待却什么也不能做,你才能体会到生命中的无助。”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悲观,至少“生”这个部份应该是充满喜悦的。”雨晴终于和我有直接的对话,她虽然略知我暑假的动向,却不知道详细的情形。
  “我进医院打工的第一天,第一件任务就是到婴儿室去修复一座保温箱,躺在里面的早产儿只有巴掌大小,可能是出生时缺氧的关系,全身泛紫,胸腔微弱起伏,心脏怦怦直跳,皮肤呈半透明状,底下的血管清晰可见,而我只能在一旁暗暗为他祈祷,除此之外则是无能为力。”
  “结果呢?”雨晴显然被这个故事所吸引。
  “在暑期打工的最后一天,我还特地去看他的情况,据护士说,已经安然渡过险境,被取出保温箱。”
  “太好了……”雨晴呼了一口气,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动。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那个婴孩因为缺氧太久,将来恐怕会对智力发展或肢体动作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我才不信你在医院打工,却完全没有遇到值得庆幸的事,比如说漂亮的护士,或是可爱的女病患啦。”阿铭又在耍宝。
  我瞪了阿铭一眼,自然不会在这个议题上与他多纠缠,也怕雨晴疑心生暗鬼,耍起大小姐脾气来又会没完没了,害我不得安宁,便接着说:
  “当然也有很令人振奋的事,像有一次因为适时修复了心脏电击器,协助医生挽回一条人命,病人出院时还特地来向我们道谢,虽然在整个过程中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还是有一种满足和喜悦。”
  “如果只是打工,你又怎会长驻在里面,必须以院为家?”还是桂慈细心,发现问题所在。
  想起这件事,我的心中又隐隐作痛,低下头说:“那是因为我的祖父生病,在同一家医院治疗,因为大部份亲戚住得远,我爸妈又要工作,弟还在念书,准备参加明年大学联考,只有我正在放暑假,白天打工,下班后就留下来照顾他;我是家中的长孙,自然得担起更多的责任,几个孙子当中,祖父是最疼我的……”一阵哽咽,让我无法再继续。
  雨晴轻拍我的手背,表达她的支持与鼓励,我反手紧握她的纤手,没想到这看似细弱的手掌却可以给我莫大的力量与勇气。
  “你的祖父得什么病?”桂慈关切的问。
  我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波动的情绪。“没什么,医生说是年纪大了,祖父已是八十三岁的高龄,身体各部位器官的机能都在逐渐衰竭中,早已油尽灯枯,现在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这是每个人最后都得经过的道路,你也不必太难过。”桂慈安慰我。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知道这样的过程并不代表能够释怀,我用力的甩甩头,想把悲伤的情绪拋出脑中,暂时脱出那片愁云惨雾。“对不起,我好象把整个气氛都搞坏了,别再将焦点放在我身上,让阿铭谈谈他的暑假生活吧!”
  我把问题丢给阿铭,他挠着后脑勺,不太好意思的说:“我整个暑假都在练球,其中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是到山上去做特训。”
  雨晴有疑惑,“为什要到山里去?留在学校不是比较好吗?食宿也比较方便,何必长途跋涉、劳师动众?”
  阿铭耐心的为她解“正是因为远离尘嚣,不受繁华的干扰,才能更专心的练球,而且大家住在深山里面,生活上的大小琐事都得一起动手,齐心协力、互助合作,将有助于培养大家的默契。”
  “结果成效如何?”我提了最实际的问题。
  “刚开始确实有许多人不能适应深山里的艰困环境,扬言要退出球队以示抗议,甚至有人想要撤换我这个独裁、冷酷、泯灭人性的队长,对于那些意志不坚的人,我无意劝说,任他们自行离去,毕竟就算留的住人,也不见得留的住心。”阿铭显露出他难得一见的果决。
  “这么说来,现在球队里留下的都是菁英喽?”
  阿铭骄傲的点点头。“虽人数比往年少上许多,但我相信目前的球队是历年来实力最坚强的一队。从前我们的球队到校外和别人比赛,可以明显感受到他们眼中所流露出那种鄙夷的神情,今年我不敢说要称霸全国,但至少一定要打响我们的名号,让人刮目相看,希望以后的学弟们只要扛出学校的招牌,就绝对没人敢小觑。”
  说到激动处,阿铭的眼神都发亮起来,我不晓得他最后能不能达成心愿,可是我确信他有梦想、有抱负,怀抱着无比的壮志雄心,生活有着明确的目标,比起那些整天浑浑噩噩、游手好闲的大学生,好上太多、太多。
  “学姐,阿铭暑假忙着练球,自然是将妳冷落在一旁?”雨晴转向桂慈发问。
  桂慈浅笑。“谁规定我们只能被动的当“等爱的女人”?他有他的事要忙,我暑假里也没闲着。”
  “哇──!难不成妳偷偷出轨,来上一段“恋爱假期”。”雨晴突然大惊小怪,变得八卦起来。
  “少乱说!”我轻斥雨晴,怕她这一口无遮拦的乱说一通,莫要破坏人家原本恩爱的感情才好。
  我斜眼偷瞄了阿铭一眼,他还是脸露傻笑,一副好整以暇、不以为意的悠闲模样,真不知道他是神经线太大条,完全没有危机意识,或是胸有成竹,对他与桂慈间的感情有充份的信心。
  雨晴吐吐舌头,又向桂慈告状,“学姐,妳看嘛,他好凶喔,一直欺负人家,妳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
  桂慈对雨晴的娇嗔似乎也没辄。“我暑假到东部一个海边的小渔村去出服务队。”
  “什么服务队?”除了唯一的演辩社之外,雨晴在校内鲜少参加其它的社团活动,才会有此一问。
  桂慈接着说明。“妳也知道,我是学校“慈爱社”的社员,平时社团活动就是到市区附近的育幼院或安养机构,去为一些孤苦无依的小孩及无人照顾的老人提供服务,而到了寒暑假这种比较长的假期时,便把关怀的对象扩及到比较远的地方。”
  “妳们今年的主要活动是什么?”前几年的暑假我也曾参加过服务队,不过每年的服务项目都不一样,有时候是文艺表演,筹办晚会节目,唱唱歌、跳跳舞,与民同乐,有时则是协助社区从事清理环境的工作,有时是与医学院的学生合作,提供医疗服务,还可以请法律系的同学一起出队,提供民众法律问题咨询,甚至还有简易的家用电器维修……等。
  “我们为当地的国小学生举办为期两周的儿童夏令营,让些那里的孩子能过一个快乐且深具意义的暑假,没想到今年的反应特别热烈,居然有五百多位小朋友来参加,我们却只有十名队员,每天工作近二十个小时,平均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钟头,简直忙到人仰马翻。”
  “难怪妳回来时,人都瘦了一大圈,早知道就陪妳一块去。”阿铭怜惜的说,显露愿意与她同甘共苦的决心,原来他早就知道桂慈的暑假计画,完全掌握她的行踪,所以才不受雨晴那番胡乱猜测的影响。
  桂慈用谅解的口吻说:“可是对你而言,在这个阶段里练球是最重要的事,我们不是说好,绝对不要因为谈恋爱,而将对方绑死。”
  桂慈说的简直是爱情世界里难得的金玉良言,有太多的恋人因相爱太深,反而将彼此束缚住,无法伸展、不能呼吸,甚至演变成互相伤害的局面。
  阿铭与桂慈相恋至今不过一年多,他们间的爱情或许没有灿烂的火花,却靠着忠诚、坚贞与信任,发展到一种安定、沉稳的程度。
  “明年,”阿铭保证,“等我卸下队长的职务后,我一定陪妳再出一次服务队,不管上山下海、再苦再难,绝对誓死相随。”
  “我也要去帮忙!”雨晴凑热闹,还不忘看我一眼。
  我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嗯!我也去,我们都去。”
  雨晴以羡慕的语气说:“看来你们的暑假都过得极为充实,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
  阿铭不免好奇。“那妳呢?妳的暑假又是怎么过的?”
  “还不是出国。”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机会到世界各地去游历一番,倒也不错啊!”
  “又是到日本,我已经去过四次了,玩来玩去还不就是那几个景点,我爸大部份时间都忙着跟客户开会,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陪老妈去百货公司闲逛,疯狂大抢购,这一趟下来,居然刷爆二张信用卡。”
  桂慈突然问:“现在妳想不想做件比较有意义的事?帮我一个大忙。”
  “什么事?”
  “帮我主持全校迎新晚会。”
  “迎……新晚……会?”这可不是份简单的工作,雨晴变得有点口吃。
  “我是今年学生会的主席,负责筹画迎新活动,节目部份大都已经安排妥当,就只缺少适当的主持人选。”
  “可是我从来没有上台主持过。”雨晴受到极大的震撼,不敢贸然答应。
  桂慈鼓励她。“不用怕,我对妳深具信心,凭妳亮丽出色的外貌,灵活的头脑,加上清晰的口语表达能力,绝对不会问题的。”
  桂慈用祈求的眼光望着我,希望我出面说服雨晴。
  “我没有任何意见,一切由她自行决定。”我则不置可否,甚至现学现卖,“妳刚才不是说过,不可以因为谈恋爱的关系,而剥夺情人的自由。”
  桂慈瞪我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拿我莫可奈何,只得再鼓励雨晴。“试试看啦,这会是一个很好的磨练,也是一个成长的机会。”
  “我有多少准备的时间?”雨晴似乎有点被打动的样子。
  “一星期。”
  “这么急?”雨晴脸露难色,又问:“有没有搭档?”
  “随便妳。”
  忽然间,桂慈又把眼光移向我,阿铭也不怀好意的对我笑,雨晴最后则是伸出春葱般的食指向着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的说,“没错!就──是──你──!”
  我张口结舌,来不及反应。
  “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一切拜托你们了,相关资料我会在今晚之前交给妳。”桂慈直接对雨晴说,完全不管我的答案。
  “这顿午餐算我的!”
  阿铭拿起帐单,便与桂慈相偕去结帐,雨晴则像只小狐狸般得意的笑着。
  我只能苦笑──天下果然没有白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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