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念璋并没有死,但这个消息被严密封锁,因为没人知道宫里还有多少沈知清的作余孽,在肃清后宫之前,轩辕竟将他保护在将军府里。
这段时间,朝廷由轩辕克和常仲熙主持,他们大举扫荡沈党。
前宰相沈知清因涉及谋害先皇、叛逆谋反……等等罪行,罪大恶极,被抓入刑部大牢。
尉迟光带人抄沈家,很银八万万两,及珍宝古玩六千余箱,并查出沈知清党羽共七十三名官员,他们纷纷牵涉及狱。
一时间风声鹤唳,靠着沈家裙带往上爬的大官小官忙着撇清关系。
沈家倒了,一批批贪官污吏被捕坐牢,百姓拍手叫好,而空虚的国库因抄了这些大官的家产而丰盈。
廉明官员出头,有才能的读书人挺身为国,虽是百废待举,但举国上下出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景象。
他们把肃查贪污受贿官员当成第一要务,雷厉风行,将商议出来的政策,一件件交办下去。许多原本无法推行的政策,因为有了银子与人才,不再是问题。
这日,一顶八人大轿将曹璃接入宫里。
重返旧时家园,她没有怀念,只有不胜欷吁。
轩辕竟为她带回消息,说文婆婆过世了——在她上花轿那一刻。陪她到最后的药婆们说,知道静璃公主有个好归宿,文婆婆放下心,含着笑容逝去。
放下心……那是旁人的说法,文婆婆要她做的是随遇而安,如果她知道花轿会被抢走,知道轩辕将军压根儿不想娶静璃公主,还能含笑离世?
唉!不过一年,时局变化这样大,人生事,岂能处处盘算、事事料得准?
曹璃下轿,发现轩辕竟居然在轿前等她。
“在想什么?”他看着怔愣的她,发笑。
“我……”她摇摇头。“没有,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接你。”他微微笑起。
她看傻了,冷肃的大将军,不苟言笑的大将军,怎么会浮起这样一张孩子似的笑脸?是大事竟成,重重心事放下,还是心想事成,自然惬意愉悦?
傻什么啊,不管他是放心心事或心想事成,都与她无关,她与他……不过是朋友。违心之论想多、说多了,自然会说服自己。
“喜欢吗?”他突如其来的问句,让人无法回答。
“喜欢什么?”
她偏头,脸上的假疤对住他,令他想起了那夜见过的无瑕粉颊,想起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习惯紧绷的嘴唇咧开,扯出一个未出过世面的大笑。
“喜欢你所看到的。”她看他,看很久,久到让他心花怒放。
曹璃假意没听见他说的。“还以为你很忙,怎么有空来接我?”
“该忙的,都忙得差不多了。”
在未秧村里训练了好几年的治国人才全派上用场,轩辕竟付予任务,但愿他们能在各地做出亮眼成绩。
接下来就是明年科考的问题了,最近这些年,吏治腐败,考场舞弊,真正的有学之士大部分都进不了庙堂里。而众所周知,要去腐肉之前,得先储备好新血,所以公平的考试是绝对必要的,为国家擢发人才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忙得差不多?怎么会,不都说国事如麻?”
“国事的确繁琐,但只要找到正确的人才、用在正确的地方,恩威并施,他们就会为朝廷尽心尽力。”
对于治国,她不能否认,轩辕竟很有一套。“恭喜你,这场战争并没有死伤太多条人命。”
“为了一个家族、一个人的贪婪,损失太多人命,不值得。”他淡言道。
他们做了很多布置,在沈知清举事之前,他们已经掌握全国军队与带兵将军,而沈知清毫无知觉,这是他们能够出奇制胜的关键。
未秧村里有一个善刻之人,他刻了假兵符,沈之清并不知道兵符被掉包,不知道他已经说服那些大将服从轩辕将军,还安心地以为自己手上握有二十万大军,倘若有人敢反对他登上皇位,可以马上派兵讨伐。
事实上,他真正掌握的只有宫里百余名侍卫,和他花大把银子养出来的死士,连小顺子他都无法掌握,而这次能顺利救出曹念平日 ,小顺子的演技居功劂伟。
沈知清输,输在对自己太有把握,输在以为杀了曹念璋,就可以理直气壮成为真龙天子。毕竟,他已执掌朝政多年,而且为了让曹念璋登上帝位,他竟助女儿杀光所有曹姓子孙。
曹璃肯定地说:“你运筹帷幄的事儿传遍未秧村,所有人都对大将军崇拜得很。”她唯一的遗憾是念璋弟弟无法幸免于难,才九岁的孩子啊,竟被大众的野心给牺牲了。
“你知道我亲生爹爹的事吗?”灵枢嘴里的崇拜让他很感叹,多少年前,父亲的清廉不也受世人崇拜。
“知道。”是邱先生和她谈的。“对于蔺辅国的事迹,我略有耳闻。母妃曾经语重心长告诉我,失去蔺辅国,是国家痛失英才。”
轩辕竟感触良多,“从小,爹爹教导我们兄弟,要好好读书,考上科考,当一个好官儿,尽心为国家办事。我还记得,当时二哥不服气地顶撞爹爹说:‘谁说只有当官才可以造福百姓?当一个好商人,让很多人有活可干,让货物畅流,让百姓都能买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也是造福百姓。’”
“你二哥没说错。”
“是啊,就象你,凭着一身医术救下多少人的性命,造的福比大总价的官儿还要多。”
“别奉承我,继续往下说。”她喜欢听他谈自己。
“我插嘴了,代替爹爹同二哥争辩,我说:‘当敌人入侵时,需要将军来保卫国家疆土,让百姓不致流离失所,成为别人的奴隶;当皇帝拟定新律法、制定新政策,需要有好的官员来推展实施,才能让千万百姓得到福利。这都是普通商贾做不到的。’”
“爹爹听我这么说,满意地拍拍我的头告诫,‘竟儿,人生在世可以追求的东西很多,别去追求肤浅的金钱权势、名声利禄,要记住,能力越强的人,越要为越多的人谋取幸福,能流芳万世的人,绝不是个自私的人。’”
“所以你建未秧村、拔除沈知清,并不是为自己?”
“我父亲身陷大牢时,私下托人传回来的家书上还写着——沈党要参,皇上要谏,致君父为尧舜,免百姓之饥寒。”
“蔺辅国始终没有放弃我父皇,他心里永远挂着千百万百姓。”曹璃深感抱歉,这样的人,不该死于非命。
“是。所以即使恨你父皇杀我全家,我仍不忘父亲遗训,为国、为发,竭尽全力。”他句句真心,毫无虚饰。
重已操守而大公无私,她不由得感佩道:“有你们这样的人,是国家之幸。”
“做这种事,让我很愉快,就和你医治好病人时一样快乐。”
轩辕竟侧头,对她莞尔,她回给他一个灿烂笑脸。
笑过后,她讶然发觉,在这个深宫内苑,她竟然能笑出真心真意。
“这次从村里出来,沿途听了很多话。”曹璃拉出新话题。
“什么话?”
“有人说,朝廷为鼓励百姓耕作,免了全国农民两年税收。”
轩辕竟确定这消息,“这政策得感激沈知清,是他的大力相助才能办到。”
“他会大力相助你这个敌人?很难想象。”她表情写上——胡扯。
“他的财库比我想象的更吓人,相信吗?八万万两白银,再加上无数珍宝……那比大曹十年税收还要多。”
“天,他是聚宝盆吗?怎能聚得这么多财富?”她很难想象。
“听说他还有一处秘密宝库,里面的藏金也非常可观。可惜让沈傅超逃脱了,不然朝廷还可以更阔绰些。”
曹璃听了咋舌不已,“不知道宰相可以敛这么多财……”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呢。说吧,沿途还听到什么?”
“我听说朝廷决定在各个州县,划出国家土地,分给无地可耕的农民耕种。”
“这个就是重点了,如果我们用的还是同一批人,各地马上会有官商勾结的事情发生。”
“这么好的政策,也能被官商搞砸?”
“官把地划给百姓,却不将朝廷发下的秧苗补助给百姓,百姓无银可耕植新作物,只好贱卖土地于富商,到头来,只能继续当佃农,继续受富商剥削,导致贫富不均。而一个国家会灭亡,其根本原因就是贫富不均。”
“那……你们怎么因应?”
“我们从未秧村派出两千余人担任司长,专门负责这次的差事,倘若办得好,下一次会再委任他们更重要的公差,并破格拔擢。”
曹璃点头了解,又道:“我听说,朝廷广招儒生,决定在各处办免费学堂,让不管有银子没银子的小孩都能念书。”
“培养人才是百年大计,一个富有的国家不在于国库里有多少金银,而是庙堂上,有多少个能用的臣子。”这是愿景,也是努力的目标。
“我同意,许多聪明小孩往往因为没书念而埋没一生。是了,我还听说自首无罪,只要贪官吐出民脂民膏,就可以免去抄家杀头的大罪。”这个法子最有趣,许多百姓都在猜,某某大官值多少纹银。
轩辕竟闻言一笑。“对。我还定了价码,哪个官得吐多少银子,全都列得分分明明。”为官不清廉,犹如国家被挖了个无底洞!此番肃清贪官污吏,以示警惕,才能导正为官之道。
“如果人家是不贪污的好官,却让你误会呢?”
“你以为这几年,从未秧村里派出去的密探是做什么用的?要是连那些贪官口袋里有多少金银都算不出来,岂非太没有能力?”
她果然没看走眼,未秧村不是个普通地方。“呵,好一个强盗窝,派得出司长,也派得出密探,会不会也能从那里面挑出三五个宰相?”
“是不难。”他对于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未秧村自信满满。
“服了您啦。”
“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好象是讽刺?”
“讽刺轩辕将军?讽刺名满天下、百姓称颂的大英雄?这可没这个胆子。”她大笑。
“别人不敢,玉面观音肯定是敢的。”她的名声不比他差。
曹璃抿嘴。她珍惜可以这样和他毫无顾忌谈天说地的日子,只是没有太多机会了吧?一待他登基、立后,帝位、皇朝确定,他们之间便是遥迢千里。
“灵枢,你曾说过,不想住进这道高墙里?”
“对。”
“这是你从小住惯的地方,我以为你比任何女人都更能适应。”
“能适应不代表喜欢,我比较喜欢可以随心所欲说真话、做真事的地方,我喜欢与人真心相往,不必用面具来防堵别人的恶意。”
“换句话说,如果不在这座深宫内苑,你可以考虑接受我。”
什么?他的意思是为了她,要放弃帝位?怎么可能!男人的雄心壮志,怎能屈服于小小的爱情?对女人而言,爱情是全世界,对男人来说,爱情只是闲暇娱乐。
不是、不是,她肯定是弄错他的意思了。可,她还是差一点点就回答——“是的,我可以考虑。”
理智回笼,她提醒自己,他不过是在测试她的妥协度,千万别上当受骗、别兀自托大!
四两拨千金,她浅浅回了句,“你能对我专一?不行吧,你还有你的钰儿。”
“钰儿是我的承诺和责任,我不能弃她而去。”除非钰儿愿意想清楚,她对他是兄妹或男女之情。
“所以了,好好履行你的承诺与责任吧,承诺是很重要的东西,别随意出品,轻了它的分量。”
“即使我让步,你也……”不接受?
仿佛了解他的未竟之语,曹璃点头拒绝了。他从没有亲口对她说过喜欢,但一个木讷的大将军为她收集天下的药书毒经,助她完成行医天下的梦想,一次两次企图敲敲她对爱情的偏执,再笨,也知道他喜欢自己。
他们都是自抑的人,习惯把理智摆在感情前面,也许无人的夜里会后悔自己的固执,会怨恨失落,但在清醒的白天,他们还有足够能力让彼此界定在友谊里。
“对感情妥协,是一辈子的辛苦,我宁可因为得不到而遗憾,也不愿得到后,才因为过度辛苦而埋怨。我深信,感情会因为埋怨而变质。”
母妃爱父皇一辈子,到头来,不也在埋怨里落下结局。前车之鉴主导了她对爱情的坚持,要改——难了!
“你太固执。”他雪亮的目光里染出一道遗憾。
“若干年后,说不定你会感激我的固执。”
轩辕竟叹息了。从来,他没喜欢过、欣赏过一个女人,象对她那样!他或许不懂得那些生死缠绵,不懂得生生世世、亘古亘今,但他确定,他想要和她在一起,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
而这个时代,把女人拴在身边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她娶进门,偏偏她,固执得让人发狂!
深深望住曹璃,轩辕竟再次笃定,不管花多久时间,他都要说服她。
“好了,别讨论这个。你今天要我进宫,总不会是为了测试我对这座后宫的忍受程度吧。”她转开话题。
钰儿姑娘早就随轩辕克、轩辕竟一起住进宫里,听说住得很开心,今天逛春光园子,明日游净心湖,天天都有新节目,她没料错,钰儿姑娘比她更适合后宫。
“当然不是。”
“那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你的皇奶奶想要见你。她深受宫变的打击,精神不太好。”
“好,我马上去见皇奶奶。”曹璃领路快步走去。
“我们一起去。”不由分说,轩辕竟牵起她的手。
这个突兀的动作扰乱了她,她直觉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的力气大、手掌大,任她想尽了办法也拉不回。
轩辕竟在前面走,脸上挂满得意笑容;曹璃跟在后头,有一点点不甘心,和小小的不愿意。
这个人,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通行天下的道理到了他面前,就不成理了?
灵光闪过,她轻轻一笑,从囊袋里取出金针,对准他肘后穴道刺下去,他一发麻,她就抽回自己的手。
曹璃加快脚步走在前头,回眸,对他露齿一笑,“勉强别人是种不好的习性,要改。”
轩辕竟无可奈何笑了。“走慢点,我要领你去见皇奶奶。”
她没回头,朝着后头的他挥挥手。“对皇宫,我比你还熟。”
她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男子没追上来,止行,缓缓回首,目光直落入一双深眸里。
四目相对、胶着,他那漆黑的眸子,映着她不敢承认的感情。
曹璃摇头浅笑。这时并不适合表态什么呀……偏偏头,她转过身,继续走。
这回,轩辕竟追着她的背影,大步前行。他更加确定,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沈丽华抱着枕头坐在床边。
她双目失神,身上的大红袍服十几日没换过,绾上的百花髻散乱狼狈,她喃喃自语着,没人听得懂她口里叨叨絮絮念着什么。
服侍她的宫人们全躲到门外,不肯进屋。
“要不要再去找找轩辕将军?皇太后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跟了沈丽华多年的宫女鹃儿愁眉道。
“小皇帝死啦、都改朝换代了,还说儒生皇太后,醒醒吧。”一个尖嗓子太监低声不耐道。真倒楣,怎不派他去服侍轩辕将军的妹妹,听说轩辕姑娘又俏又美,待下人,半点架子都没。
“可轩辕将军待咱们皇太后是有情有义的呀,那日,若不是他来救驾,说不定咱们皇太后也、也……也和小皇帝一样……”
鹃儿忍不住哽咽。
“这时候到哪里去找轩辕将军?他忙成那样,沈家枝粗干大,要逮要抓的人那么多,何况国事多如乱麻,一时间,理也理不清。”
“小芳前儿个不是找到人,说要替咱们给轩辕将军传话吗?结果呢,到现在还没个影儿。”
“会的,我信轩辕将军,他待咱们皇太后是好的。”鹃儿安慰自己。
“去!去把轩辕克给我叫来!他说要保我皇儿当皇帝的!”
沈丽华突如其来的尖锐叫声,吓得鹃儿、小芳、太监寒毛直竖。
他们互视一眼,彼此推挤,谁也不肯移动脚步往里头去。
这段日子,没人肯靠近皇太后,虽然觉得她很可怜,但她那疯狂的模样着实可怕。
远远地,轩辕克和迎面而来的曹璃、轩辕竟打了照面。
“大哥,你把灵枢姑娘找来了。”
他与大哥在御书房忙了十几天,大伙儿每日都睡不到一个时辰,所有人都满脸疲惫,只有大哥还是精神奕奕着,好象这样的生活作息很正常,练武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曹璃瞪了轩辕竟一眼。可恶的家伙,居然没告诉她丽太后发疯的消息,若不是皇奶奶讲了,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他无可奈何耸肩。这个固执的女人,也不想想当初沈丽华是怎么害她的,现在还急急赶来替她看病?他笑了,笑容里饱含着无数甜蜜。
大哥……在笑?轩辕克不敢置信。大哥除了对钰儿之外,似乎还没有对其他女子笑过。
但大哥对钰儿的笑里,总是带着三分无可奈何的宠溺,而对灵枢姑娘……他形容不出来,但确定那个眼光分明很不同。
“情况很糟吗?”曹璃问轩辕克。
“不知道,前几日听宫人说,情况不是太好。”
“她口口声声要见二弟,看来丽太后对二弟着实放不下。”
轩辕竟接话。
这是……开玩笑?轩辕克第二次发呆。
大哥几时会说笑话了?他忍不住再多看大哥与灵枢姑娘两眼,发现他们正在互视彼此,两个人的笑容、互动,亲密自若。
从什么时候起,他对灵枢姑娘始终没有正式表明态度,那是因为他在等着大事竟成之后……因此,他晚了一步?
“别开玩笑,快点走,我有点担心,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受得了失败?”
曹璃催促道。
失去孩子,是怎样的沉恸?念璋是个天赋极高的孩子,父皇曾说,他的聪敏不输当年的曹璃,若当时的丽妃、如今的丽太后别心急着排除异己,若是她能让念璋慢慢长大、好好培养实力,到那个时候再登上皇位,谁可以欺凌?
“快走吧,玉面观音忍受不了病者痛苦。”轩辕克说完,三人一前一后往丽太后寝宫走去。
进屋,曹璃望着沈丽华感触极深。那个曾经威风八面、趾高气扬,要把所有人踩在脚底下的丽妃,怎地沦落至此?
她的黑发里冒出一束束银丝,眼角浮起深深的皱纹,才多久不见,她竟憔悴衰老得不复记忆?权势到底是哪里迷人呵,教人醉心追逐。
视线挪到她抱住手里的枕头,鼻酸涌上,曹璃抑不住泪意,垂眸,湿了双睫。
可爱聪颖的小皇弟,好好一条生命呵,竟然死于大人们的争权夺利,可悲他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已。
她向沈丽华走近,坐在床沿,不介意她身上发出阵阵恶臭。
沈丽华略微抬头,痴痴傻傻地笑着,然发现来人是曹璃时,脸色骤变,迅速垂头,掩饰一闪而过的惊讶,互不干涉内政起双手,把怀里的“皇儿”抱得更紧。
“不怕,我不是来抢走念璋弟弟的。”她软声安慰。
怎么是曹璃,她不是被抢了?怎会出现在这里?沈丽华的眼睛在垂落纠结的发间迅速转动。
再次傻笑,她摇摇晃晃抬起头,目光扫过站在门口的轩辕竟和轩辕克。
那个人……好熟的一张脸,在哪里见过?气宇轩昂、气势非凡的男人啊,他双目不怒而威,薄唇微抿,看起来不苟言笑。
看轩辕克站在他身后,尊他为长的态度,让她更加不解,他到底是……突然,蔺辅国的容颜自她脑海间一闪而过,她恍然大悟。
他是蔺子竟,当年无故失踪的蔺家四子!
懂了,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她以皇上为棋、摆弄百官;父亲以她为棋、登上高位;而所有的棋局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他们冷眼旁观,看着他们谋杀先帝、挑拨他们互相争斗,待情势成熟,便接手所有的局面。
高竿!蔺子竟的报复行动太狠毒,更行的是,居然有本事让曹璃加入他们。
这几日,她隐约察觉不对,于是装疯装癫,企图引来轩辕克,没想到,竟引来更厉害的幕后人物,终于……呵呵,她死,起码是个明白鬼,不象父亲和先帝死得糊涂。
对啊,是糊涂,父亲和先皇一样,都让女儿背叛了。
她冲着曹璃直笑。“璃儿,你终于回来看我,他们好坏,都欺负我!”那神情仿佛是个六岁小女孩,耍赖不依。
“丽太后……你是怎么了?”曹璃抚过她的脸庞,将她散乱的头发拢到耳后。
“我很可怜,外面都是坏人,要害我和我的皇儿。”她指着门口的轩辕克和轩辕竟。
他们的眼光都紧紧追着曹璃,她对他们非常重要?她是他们不能或缺的女人?
好得很,那她也要让他们尝尝痛失亲人的苦。
“放心,不会有人来为难你,可你病了,需要大夫,我帮你看看好不?”曹璃没注意到她隐藏在痴傻背后的真面目,试着说服。
沈丽华嘻嘻笑着。“骗人,你哪有这么好心,你明知道我害死你父皇……”突然,凌厉眼神闪过,六岁小女生的无助转为狠毒。
“小心!”轩辕竟大惊,飞身扑过。
说时迟、那时快,沈丽华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曹璃心窝,轩辕竟疾奔而来,一手拉开曹璃、一掌狠狠击向沈丽华胸口,她整个人飞起来,背脊撞向墙壁之后落地。
那把匕首是从先皇去世后,她就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时,她老是梦见先皇来向她索命,匕首上喂了毒,和刺向沈知清的是同一把。
任轩辕竟动作再快,曹璃还是伤了臂膀,她低头查看伤口时,闻见伤口上面的淡淡香气,心一凛,脸色惨白。
“怎么了?”轩辕克也冲过来拉住她,将她往自己身上事业。
轩辕竟不悦,但他只冷冷朝二弟望过一眼,就走向奄奄一息的沈丽华。
“解药。”他伸手向她讨。他不懂药,但他看见匕首上发出淡淡绿色鳞光,他猜,那必是厉害且不常见的毒物。
沈丽华的脸色惨白,嘴角缓缓流下鲜血,狰狞的笑容让人触目惊心。
“蔺子竟……当年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父亲说要通令全国上下、斩草除根的,都怪我一时心软,才留你至今,祸害了自己。”她吃吃笑着。一步错,满盘皆输。
“你认出我了?”轩辕竟不讶异,他和父亲容貌相象,所以他选择隐身幕后。
“好象,尤其那双眼睛,正气凛然,教人心惊……”她喃喃自语。
“当年残害我一家,可让你感到快意?”
“快意?不会啊,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命令,死了几个人?是一百多还是两百多呢……不记得了……”她硬了嘴巴,紧接着,连连呕出几口鲜血。
“杀人者,人恒杀之!今日的因果是你该还报的。”
“对,所以我不怨。曹璃对你很重要吧?你的眼光真奇怪,居然爱上宫里最丑的女人,还把她抢去当妻子,呵呵……”她仰头大笑,狂乱的表情让人惊心。
“没错,我爱她,她不但不丑,还非常美丽,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称呼她吗?她叫做玉面观音,她貌美心慈,不象你长象丑恶、内心污秽,你帮是宫里最脏最臭的一摊污水。”
轩辕竟的话同时震惊了两个人——轩辕克拧眉,隐住胸口突起的疼痛。
曹璃脑袋轰地一声炸开,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他说爱她……她以为这种话,他终其一生都不会说。
“可惜,就算我是一摊污水,下地狱也要抓个垫底来陪……”
沈丽华在笑,恶毒可怖的笑声传出宫外,吓坏等在外面的一票人。
轩辕竟冲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用足力道,压得她的腕骨发出碎裂声。
她痛得想撞墙,却矜持着不呼痛,她是骄傲皇太后呢,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岂可向人示弱!
“把解药交出来,我留你一个全尸,要不然,我会把你千刀万剐,曝尸城墙之上,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怎么谋害亲夫亲子。”轩辕竟字字刻薄。
“哈哈,没有解药,再高明的御医也治不了,丑丫头死定了……”
她与他四目相对,充满仇恨的两双眼睛瞪视对方,都想把彼此吞下肚似地。
终于,沈丽华力气耗尽,她憋住最后一口气缓缓道:“我不蚀本。我杀了你家上下几百口,临走还带上你心爱的女人,蔺子竟,哭吧……带着遗憾……大声……”
话没说完,她双目暴张,再无出气入气。
“该死!”轩辕竟冲到曹璃身边,握起她的手急切问:“她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无药可解?”
她竟让这样一个威风凛凛、无忧无惧的将军有了恐慌?突然,她满心欢喜。很怪对不?一个男人的无措会让她这般欢欣。
除了母妃和文婆婆,还有谁会为她的性命慌乱了手足……伸手,曹璃轻轻抚上他忧郁的脸,笑开。
“不要笑,告诉我,那个妖婆说的是真还是假?”他朝着她吼叫。
他没关心过女人,学下来“关心”得把温柔和体贴摆在前面。
她是笑得莫名其妙,可,知道吗?光是得他这样一份关怀、听他亲口一句爱……真的可以死而无憾了。
“灵枢,你再笑、不讲半句话的话,不等毒物害你,我会先捏死你。”他的指节捏得格格作响。他快急死了,她怎还能笑得这样灿烂?
看着他的暴跳如雷,伸开手臂,曹璃想也不想,问:“可不可以抱我?”中毒的人有权利变笨,也有权利任性,她今天要把权利用罄。
谁能拒绝这样的要求?大手一揽,轩辕竟把她抱在怀里。
“你很难过对不对?很痛吗?我马上传御医,马上带你到宫外去寻访全国的名医,只要有人可以医得好你,我就让他当皇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见她始终不回答,轩辕竟慌了、语无伦次了,他猜,沈丽华没诓他。
连皇位都要让出去?
大哥明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有多重要,竟然说出这种话?轩辕克无声叹气了。这样的大哥、这样的用情到深……他还能不落败?
淡淡一笑,退后几步。他是个君子,知道输的时候该如何表现风度。
轩辕竟的语无伦次让曹璃感动不已。这样的她还能不妥协?还有固执空间?没有了,她通通没有了……在他怀里,她轻声说:“放心,别人能不能医我不知道,我可是玉面观音。”
“意思是……你能医得了!”轩辕竟猛地推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他要在里面寻找到自信与笃定。
“是啊,忘记了吗?你给我一整箱的毒经、药书。”
“那些书里面有记载这个毒?”
“对,这叫九日香,这是炼取九日香的根所做。你闻,伤口上面是不是有淡淡的香味?”她把手臂凑向他,他想不想,就低头闻了。
“对,它有。”
“九日香是一种很特殊的植物,花只开九日,日出不开,月升才开,足足开满九日之后,花谢、结果,它的根有剧毒,果子却能解毒。”
“我马上派人去找九日香。”说着,他起身就要出去。
曹璃忙扯扯他的衣服,笑道:“不必,我有可以替代的解毒品。”
轩辕竟用力点头,信她,信她的医术和她无与伦比的智慧。
“调皮!知道毒素能解,为什么迟迟不告诉我?”
“我只是……”笑了,她笑得甜滋滋。“只是喜欢看你为我着急的样子。”
“要看我着急,方法有千百种,干么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他拉开她,佯怒。
忍不住,她又笑开了,再次圈起他的脖子。
他说爱她呢,他说她貌美心慈呢,他还为了她的性命心惊胆颤,为了她恐吓别人……曹璃放纵自己的感情,窝进他的怀里。有了这些,就算她剩下的时日有限,她也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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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价状元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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