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状元 第六章

  一进入未秧村,轩辕克就快马加鞭,往曹璃的小屋飞驰。
  心急莫名,自从知道她被伤,他就平静不了心。沉静的她、勇敢的她、自信的她,他只见过她三回,却每回都留下深刻印象。
  勒紧缰绳,他翻身下马,笔直往她屋里走去。
  药铺子早已整顿出规矩,前一段时间,曹璃习惯到药铺子里替人看病,看完病直接抓药,病人不必来回跑。
  如今受了伤,轩辕竟不准她出门,派了人来帮她打理家里,若不是她的态度够强硬,他还强势地不准她亲自看病。
  所以目前,只好请病人过来这里,她的屋子不关门,方便村里人来来去去。
  刚忙过一阵,病患都拿着药方子去拿药了,她见没人,拿起一本毒经,细细研读。从轩辕竟送给她第一本毒经之后,她开始迷上毒,他还替她张罗来一大箱和毒物有关的书籍,看着毒怎么制、怎么解,她越读越着迷。
  轩辕克进屋时,并未同她打声招呼,直接走到她面前,抽掉她的书,望住她的双眼。
  “你……”她因他的举动错愕。
  “你……”他因她脸上的伤痕惊愕。
  她没来得及发话,他倒是先出口——“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要笨笨的让人家打?你那么聪明,我不相信你没办法逃离那群情绪失控的百姓。”
  他的口气冲了,失去平日的温文尔雅。他的眉目拧起,少了温温润润的微笑,曹璃懂,那叫做关心。
  一颗心,暖暖了起来。
  她从没忘记,在大家讨论要不要将她送回宫里时,只有他挺身为自己说话,只有他担心五尺白绫结束她的生命,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和他当朋友,绝对不吃亏。
  “你以为我和轩辕将军一样,身怀高强武艺,可以以一敌十,或一纵身就飞得老远。”她轻笑着回话。
  她笑的时候,瘀青挤在一起,带出些许疼痛,促使眉头不禁聚集靠拢。
  轩辕无发现了。“该死的,是哪些人下的毒手?我去找他们算帐!”他情不自禁拉近她,勾起她的下巴想瞧个仔细。
  曹璃退后了两步。他的举动太过亲密,她没忘记有个男人教过她,男女授受不亲是通行天下的规矩。
  “别算账了吧。”她转过身,把他的冲动当成偶发事件。
  走到窗边,那里有几件竹子,厚厚的雪覆盖住大地,连续几日的降雪,堆积出一个美丽的银白世界。
  那日,她对轩辕竟说:“大自然多简单,一场雪便可以盖住所有的污秽。”
  他回答:“人,没有那么简单,污秽藏不住,早晚会被揭发。”
  她知道,他指的是沈知清,他的贪婪不会让他屈居在宰相之位,早晚要推翻念璋,自立为帝。
  听说京城里风声鹤唳,许多人因妄议朝政被捕入狱,导致百姓更加怨恨朝廷,大曹岌岌可危,但上位都却毫无所觉。
  她不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大曹当不当家,她无所谓,她只有意别再教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她想,轩辕竟会是个好帝君吧……“为什么不算账?”轩辕克温柔的声音拉回她飘远的心思。
  “每个人都有一本账要算,你欠我、我欠你,倘使每个人都要把账打平,这世界会出现多少纷争?况且,若不是父皇没把本份尽好,怎么会引来那么多的人来找我算账?”
  “你能咽下这口气?”
  曹璃反问:“不咽下,可以让自己过得更舒服?”
  “你的性格,不像公主。”
  “那公主应该是怎样的?”她倒是好奇。
  “就像那次我在颐启园里遇到的那些。”轩辕克说着。她笑了。
  “其实,公主是一种很辛苦的行业。”
  “行业?你有没有说错?”这倒是新鲜说法,把公主当成行业来形容。
  “公主一生下来,就注定无法在父皇面前占有地位,失望的不只是母妃,还有母妃背后的大家族。每个人都以为公主吃香喝辣、便宜占尽……的确,表面上看起来是的。”
  “公主一出生就有四个乳母、四个保母,有五名宫女、十五个下人在照顾,锦衣玉食,爱做啥就做啥。公主是人人羡慕的天皇贵胄,享有最好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公主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用的?”
  “当国家出现对抗不了的敌人,公主是礼物;当父皇需要拢络大臣,公主是赏赐;公主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己的意愿,公主只是皇帝统领国家的一枚可用棋子。”
  “听起来,很悲哀。”轩辕克同情地注视了她一眼。
  “悲伤的不只这些。你以为争权夺利只有在朝廷上演?错,后宫也有一出精彩戏码天天在进行。受宠的公主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天,父皇不再宠爱自己;不受宠的公主战战兢兢,行一步得看三步,一句话想出口,得喉间吞吐三次,我们得懂得趋吉避凶,否则一朝不慎,害的不只是自己!”
  “身为公主要行事有节、进退有度,性格要绵里藏针,含而不露,在后宫,真性情是种罪恶,而心机、城府,是后宫生存的必备条件。”
  她出自一个龌龊的环境,得学着把真性情隐于面具后面,所以她好喜欢现在的自己,说话是为了想说话,而不是为了避祸,微笑是因为开心,而不是为了讨好巴结,她真心企盼有一天,自己能像钰儿那样任性。
  轩辕克笑了,“听起来,我们家钰儿比当公主幸福得多。”
  那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她羡慕她。“也只有在备受宠爱的环境里长大,才能养出这样一副性子。”
  “对啊,不知天高地厚,成天只会耍赖闹脾气……”
  “厚,二哥在背后骂人!钰儿不依。”
  轩辕钰不知道是几时来的,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她两手握住轩辕竟的右掌,态度亲昵。
  他一身黑布袍,颀长的身影临门而立,丰神俊朗,体态轩昂,那是个一出现就会霸占人们注意的身影,曹璃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间,下意识地,她避开眼睛,望向轩辕克。
  “谁敢骂你?有大哥替你撑腰。”他带笑道。
  轩辕克向前一步,曹璃理所当然隐在他身后。
  “灵枢姑娘,你上回说要给我的雪樱霜呢,已经说了好几天都没送来,舍不得吗?”轩辕钰的口气一贯骄纵,听久了便知她是有口无心,不是刻意教人难堪。
  曹璃被点名,不得不从轩辕克背后走出来。
  “抱歉,一直没得空帮姑娘送去。”她走到柜子旁,工作全交给药铺子里的人。
  轩辕钰取了药,凑近她道:“说好喽,你不可以把雪樱霜给别人用。”
  她莞尔摇头,不回话。
  这药,她是做出来给小小擦疤痕用的,那日钰姑娘见了,硬拿走一瓶,谁晓得一擦上心,或许药效太好,近日纷纷有人上门求药,她全允下,如今钰儿姑娘却说不能给旁人用,不是教她左右为难。
  “为什么不可以给别人用?”轩辕克问。
  “要是所有女人都跟我一样白,那有什么意思!”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以这般理真气壮地自私着,得用多少溺爱来惯?曹璃羡慕着。
  “小心眼。”轩辕克点点妹妹的额头。
  “是啊,是啊,我就是小心眼,我要大哥的妻子比谁都美不成?”说着,她靠到轩辕竟的身上去,笑眯眼道:“大哥,钰儿可是都为你哦,你要懂得感激。”
  他没答话,目光淡淡地审视着曹璃,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眉紧绷。她的伤仍旧鲜明……即使他明白,那样的伤不会容易褪去,心仍郁郁。
  见大哥不语,轩辕钰接话,“我早说啦,灵枢姑娘好得很,何必多跑一趟。走了、走了,咱们去找尉迟哥哥骑马。”
  曹璃低眉,继续沉默。
  气氛有些古怪,轩辕克出声,“骑什么马?大哥的伤没全好,怎么可以骑?”
  “早好了,还能练拳呢。”亲昵地在大哥手臂上槌一记,脸颊贴靠上。
  “大哥,真的吗?”他很意外,那么深的伤口,不养一两个月,怎会好?
  “是真的,灵枢姑娘的医术很高明。”轩辕竟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曹璃身上。
  轩辕克轻笑,“看来,玉面观音不是喊假的!”他的笑温和淡雅,一身白衣更加飘逸空灵,他不着痕迹地走到她身边,挡住大哥的眼光。
  轩辕竟眉头紧蹙,望了二弟一眼,但他仍是挂着春风笑脸,不沾尘、不惹是非的温温笑意。
  “好了啦,在这里好无聊,咱们出去走走。”轩辕钰不满地嘟起嘴。
  “我有事和灵枢姑娘谈,你们先说出去。”轩辕竟道。
  “有什么事我和二哥不能听?”她不依。
  “先出去。”他口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神色一凝,轩辕克看看大哥,再看看曹璃,很快地恢复态若自然,拉起妹妹。
  “走吧,我给你带了礼物,去看看。”
  屋里,他看她,她望他,两人都不说话。
  受伤那天之后,他们只见过一次面,而那次他们扯东扯西,就是没讨论她的假疤痕。
  轩辕竟很忙,忙着为新朝廷布局、忙着在丽皇后和沈知清中间制造问题,而民间反弹声浪越来越大就越利于他行事。
  目前,十岁不到的小皇帝压不过沈知清,丽皇后再厉害,不过是一介女流,所以沈知清一手操弄大权,逐步废帝。
  只不过,即便把持朝政多年,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仍有一群表面屈从,暗地里不屑与之同流的臣子,这也是尉迟光可以轻易说服乐将军按兵不动的主因,这些人,背地联合起来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不知道轩辕竟掌握了这股力量几分,但她猜,他胜券在握。
  “你不以真面目示人,是为了趋吉避凶?”
  轩辕竟一语揭穿她的多年布置,难怪不问,因为只要他想,就可以不费力气地对有事了然。
  “你都听到了?”她讶异的是,他竟然在屋外待那么久。
  “听到你对二弟说的话?没错。”
  曹璃点点头,“这是顺应,低调在后宫是件好事。”
  “低调的方式很多,可没听说哪个公主需要用丑化自己来表态低调。”
  她凝睇他。轩辕竟没用逼迫的口吻强制她说,可奇怪的是,光他那双淡定的眸子,就是会教人乖乖回答他的话。
  想听故事?当然可以,他也赠送了她不少故事。
  “我六岁的时候,父皇对我特别宠爱有加,因为我的缘故,经常钦点母妃的牌子,当时的丽妃嫉恨,收买了母妃身边的人,在夜里造成一场火灾,虽然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但母妃前思后想觉得不对劲,暗地请文婆婆来--”
  “文婆婆是谁?”轩辕竟打断地问。
  “她是宫里的药婆、我的师傅,也是我和母妃仰赖的人,她传我一身医术,我五岁就跟着她习医。婆婆用银针扎了寝宫里所有宫女的穴道,被收买的那名宫女禁不住疼痛,说出了实话。 ”
  “为了一劳永逸,婆婆将计就计,在我脸颊上贴上伤疤,说是那场大火惹的祸。父皇见我烧成这样,狠狠地责罚了母妃和宫女,从此,便很少召见我们。”
  “这个沈丽华,连六岁的孩童都下得了手!”他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咯声响,暴张的青筋在额间张扬。
  曹璃明白,自己该对他保持距离的,她没忘记他有一个娇俏可人、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安抚他。
  轻轻走近,双手包裹起他紧绷的拳头,慢慢松开他的五指。
  她笑着,像一股清泉,滑过他心间。
  “放心,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虽然这宫里人都是看高踩低,但因为文婆婆的计策,让我免去许多麻烦。我可以安心习医,再没人来烦我,宫里挑公主远嫁异邦和亲,我总能逃过。”
  “我听二弟说,曹念璋的病是你医好的?”
  丽皇后与轩辕克果然交情匪浅,连这种情也告诉他,肯定非常倚重于他。
  “是。”她承认。
  “为什么这样做?以德报怨?”
  “第一,念璋皇弟并没做错任何事,他是个可爱的孩子,尚不懂争权夺利,成人的野心与他无关,就算有关,大夫不能挑病人,即使是十恶不赦的歹人,也该由律法来制裁,而不是医者。”
  “第二呢?”
  “母妃临终前,我答应过她,不管如何,都要想尽办法好好活下来。我尽心为十五弟医病,丽皇后才会相信我对她心无恨意,对那年的大火也没有半分怀疑,唯有如此,不与她为敌,我才能平安。”
  轩辕竟提醒道:“可她还是把你嫁给轩辕将军。”他不说轩辕克,说的是轩辕将军,这是私心,至于为的是哪一桩?他没深思。
  “也许,那是她回报我的方法之一。”
  “什么意思?”
  “嫁入将军府,远离即将到来的宫廷之变。”
  “你老是把人家的恶意解读成好意?”
  曹璃眸光温润一笑,“若解读成恶意会让自己好过一点,倒是可以试试,但事实上,你我都清楚,并不会。怨恨、愤怒,饶不过的是自己,从来不是他人。”
  “那你怎么解读,我不处罚那些攻击你的百姓?”
  “在上位者,必以德服人,那些百姓错,错在心不平、愤而生,倘若因此加罪,他们对灵枢必定更加怀恨!大将军阻止得了他们的失衡举动,却无法阻止他们暗地报仇。”
  他眼底浮上激赏。好个聪慧女子!待在这里是埋没。
  “那么你又如何解读我要成就的帝一霸业,向你父皇报灭族之仇呢?”
  曹璃期许道:“只要你他日成王,做一个好帝君,让百姓无贵贱、无贫穷,让百官无贪婪、无奸佞,整顿吏治,杜绝贪贿,丰盈国库,重农务本,提介教育,培植人材,让货物畅流,让百姓生活无缺,无战争、不侵略,使甲方升平则无咎。”
  “你对好帝君的要求很严。”
  “我早说过,皇帝不好当,想坐上龙位就得有鞠躬尽瘁的打算。”
  轩辕竟深深点头,朝她一笑。“我会做到的。”
  她也跟着点头,回他一个笑容。“我睁大双眼看着。”
  两人气氛融洽,仿佛回到过去,回到她尚不知道他是轩辕将军那刻,他是掀开她大红飞凤盖头的男子,他是她……第一个安心托付的男人。
  朝廷局势变幻莫测,每天都有新消息传来。
  轩辕竟经常在无人的夜里来找曹璃,与她秉烛而谈,他们谈局势、谈未来,谈百废待举的国家该从什么地方兴隆。
  越是深淡,她越是为他的见识折服。
  大过年时分,岷州发生地区瘟疫,轩辕竟让邱燮文陪曹璃到当地探查疫情,却意外套出贪官为抢夺百姓庄园在井里投毒,没料到,井水与河水相通,导致州里四成百姓上吐下泻,地方大夫查不出病因,未等宫里御医出马,曹璃先一步动手解决了问题。
  她一旦查出病因,立即对症下药,将中毒的危机解除。
  因此,玉面观音之名盛传,就连宫里都知道有一位玉面观音灵枢姑娘,而百姓感念轩辕将军的心情更是与日俱增。
  三月,篑州百姓闹饥荒,官司商勾结,将官仓粮米,以二十钱卖与地方富商,富商再搀入腐米,转手卖与百姓,一斗米从二十钱涨为四十钱,翻涨了一倍。
  饥饿百姓吃树根、啃树皮,纷纷生病,就是有钱买米的人家,也有许多因为吃了腐米而发病的。
  那次,轩辕竟陪曹璃亲赴篑州,他带着轩辕克自宫里得来的圣旨,代天子出巡,斩贪官、抓富商,抄没他们的家产,这一抄,竟抄出五十万两,由此可知,大曹的官吏腐败到什么程度。
  轩辕竟雷厉风行地整肃地方官员,换上一批新官员,这批人全是他暗地培养出来的人材。
  五十万两足够他们到别州去买新米和秧苗,再加上灵枢姑娘的妙手回春,篑州的问题很快获得解决。于此,篑州落入轩辕竟的势力范围。
  六月,泯川的桃花瘴,年年都有百姓因此闹病,曹璃在瘴气之前到达泯川,投药、指导百姓避瘴、除瘴,百姓感念,建长生祠感念灵枢姑娘。
  而宫内情势如同轩辕竟佑料的那般,沈知清与丽皇后之间的明争暗斗,一天比一天剧烈,再加上轩辕克游走在两人之间点火,让父女两人斗法不断。
  八月,新皇废了沈知清的宰相之位,换上轩辕克与常仲熙为左相右相,新相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释放关押在大牢里,妄议朝政的仕子百姓,并免除秦淮之地的赋税。
  这两个政策让百姓大呼叫好,轩辕将军的名声益加水涨船高。
  现在,轩辕竟就等着沈知清的进一步动作,他知道,不会太久了。
  曹璃深信,沈知清终是竹篮打水,落得一场空,深信最终站上大位的人,心是深得民心的轩辕将军。
  尉迟光驾着马车,马车里坐着曹璃,在轩辕竟的同意下,她每月的上旬,出谷为百姓看病,对百姓而言,轩辕将军和玉面观音是朋友,是老天派下来造福百姓的贵人,所有之处,皆受百姓欢迎。
  方进森林不久,一匹黑马自远处而至,曹璃掀开帘子,认出那匹马。那是轩辕竟的坐骑,不自觉地,微笑浮起,她低了眼眉。
  扯紧缰绳,马在车前停住。
  尉迟光对她说:“姑娘,大将军来接你了。”
  轩辕竟下马。“走走好吗?”
  曹璃点头,下车,走到他身边,尉迟光的马车缓缓跟在后头。
  两人缓步并行,今年天冷得早,才八月就起寒意,曹璃轻咳两声,轩辕竟摆臭脸,他脱去身上的玄色披风,套到她身上。
  “听说你染上风邪。”他抓起她的手,沉郁的眼光注视着她的眉目,她的脸颊烧得红红的,呼吸微喘。
  “小事,吃过药了。”她是大夫,怎会被小小的风邪给为难。
  “为什么不提早回来?”病人还医病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也重要吗?
  “有许多病患从远方来,一趟路那么远,又拖着病体,总不能不让他们看到大夫吧。”
  “城里不是没别的大夫。”他口气闷了。
  “病人信任我。”被信任的感觉很好,这里在宫里从没享受过的感觉。
  他厉眼横她,她没被吓到,反而笑了,“我听尉迟光说,沈知清开始动作了,他有什么动作?”
  “这是后宫干政?”第一次,他把话说得好明白,直指她与他未来的关系。
  “后宫?”她斜眼看人,“你有没有说错?”
  轩辕竟抿了唇,把淡淡的笑意含进嘴里。“不愿意?”
  “不愿意。”曹璃答得倔强。
  她知道他很好,知道这等男子是所有女子心仪的对象,但她更明白,后宫嫔妃争宠是什么样的状况,她好不容易从那样的生活里逃出来,怎能再自投罗网。
  “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贪心。”
  “贪什么心?”
  “我要专一,专一对待夫婿,也让夫婿专一对待。”她把话摊明白,喜欢?可以,名份?不必。他给不起她要的,而她,不强求他给不起的。
  他听懂她的意思了,拧住眉目,他说:“对钰儿,我有承诺,我必须遵守。”
  “我懂,守诺是种好德性。”
  她早就打好底,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停在哪里,她不勉强他的心情,也不想和钰儿姑娘对立。
  可话说出口的同时,一股淡淡的悲哀从心中流过,让她措手不及。
  “我们……”
  “是朋友。”她抢先把话截下。
  “只是朋友?”轩辕竟口气不悦,他以为表现得够明白。
  “是,就像我和轩辕克、尉迟光、邱先生那样。”她说谎。
  “只是朋友?”同样的话,他问第二回,但这次,他少了不悦却多了落寞。
  “朋友不好吗?偶尔相聚,几首诗、几阙词,一盏菊花酒热烈了交情,青山同游、绿水同观,这样的交情最教人惬意。”曹璃试着开怀,试着把他脸上的落寞推开。
  “你打算这样过一生?”
  “没什么不行,玉面观音我当得正起劲,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碰上愿意对我专一的男子。”
  “这个时代……”
  “要求男人专一很过份?”她接下他的话。
  “不是过份,是奢侈。”
  “我同意,但也许老天优待我,赐下愿意待我专一的男子。”
  “听过吗?宁同万死碎绮翼,不肯闲云两分张。”她幽幽地眸望向远处,脑袋里竟浮起轩辕克的脸。
  曹璃不禁失笑。怎么会想起他?他是个风流男子,为了时局,连感情都能出卖的家伙!要求他专一,未免过份。
  “宁同万死碎绮翼,不肯闲云两分张……”他复述着她的话,像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好半晌,他郑重道:“我知道了。”
  她狐疑地望着他,他知道什么?他知道的是责任、义务和目的吧。
  轩辕竟摇头,暂将儿女私情摆最后,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传说沈傅超得了怪病。”
  “什么怪病?”
  他没回答她,笑道:“听说沈丽华传了许多御医进沈府。”
  “怪病?那我倒是很有兴趣。如果……”她话说一半,停下。
  “如果怎样?”
  “如果沈傅超无法救治、如果沈家垮台,你们是不是会尽心辅佐念璋?”
  这是个好想法,但朝政哪是容易的?
  “你想得太简单,是沈傅超生病,不是沈知清。”
  “沈知清年纪很大了,任他再会翻云覆雨,人命总有定数,何况沈傅超是最有能力继承他的儿子,失去沈傅超就等于削去他一只臂膀。”
  轩辕竟更进一步指出,“我们要铲除的不只是沈知清,还有在他身后那股庞大的力量。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门生为他做事?”
  “知不知道他宫是宫外有多少眼线?沈知清只是一个代号,真正可怕的是他遍布全国的羽翼,而那些人手上都握有大权。”
  “你亲眼看到的,沈知清的侄子可以为了占民田下毒,毒害全州四成百姓,而这个,不是个单一事件。你很清楚,百姓穷,有人穷其一生都没见过一两银子,篑州只抄了个富商官吏,就得银两五十万两,而这些人不过是攀了沈知清一点点的裙带关系,那么那些越高位的人呢?为了利益,他们必会支持沈知清。”
  “这个国家不穷,穷的是百姓,富的是高官,就算没有我们这群人,当百姓穷到连活不去都困难的时候,还能不挺而走险? 流寇盗贼都不是自己形成的,而是朝廷逼出来的。”
  唉!曹璃叹了口气,“这个国家病了!”
  “你是个大夫,明白治重病得下猛药。”
  “你的猛药是改朝换代?”
  “没错,这是最快的方式。”并且,以他目前手上握有的兵力与布置,必然不会大起干戈,不会造成太大的社会动荡、百姓不安。
  “可念璋不是换了新宰相,削除沈知清的权力?”
  “再怎么说,沈知清都是皇后的亲生父亲,你觉得她会对父亲做到什么程度?罢官怕是最重的惩处了,但别忘记,沈傅超还在,沈家兄弟叔侄伯舅都在。当树干腐烂了,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将树枝树叶一并剪除。”
  “何况沈知清不是普通人,这几个月,我们在全国各地的作为,恐怕已经让他嗅出不对,即使那些人对他而言,只是他势力体系中的旁枝末节,没估错的话,他得到皇位之后,要对付的人将是二弟和我。”
  一直藏在后头的他也浮上台面?可不,篑州之事炒作得这么大,朝廷里怎么可能毫无所知。曹璃愁眉。
  轩辕竟察觉她神色不舒,“累了吗?要不要上车休息,还是和我一起骑马回村里?”
  “再走走吧。”
  他不想那么快到,因为一踏入未秧村,钰儿姑娘就会跟在轩辕竟身边,如影随形,不知道为什么,钰儿姑娘近来对她颇有敌意,她不爱树敌,只好在能力范围里,尽量对她回避。
  “好,再走走。”他同意她的选择。
  “沈傅超那个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怪病两个字,挠得她心痒痒。
  “感兴趣?”她一脸的兴致勃勃。
  “如果我说出他的病因,你不会溜出去医治他吧?”
  “不会。”
  “真的不会?”他的眼神摆明不信任人。
  “我发誓。”她高举五指。
  “可你说过,身为医者不能挑选病人,就算他十恶不赦,也该由律法制裁。”
  他用她的话反驳好她。
  “可他状况特殊,他是颗恶瘤,不割除他,这个国家的病好不了。”这种话,她不该说的,可又不能不说。
  轩辕竟的笑拉大了嘴巴,他很高兴,她的想法与他一致。
  “能说了吗?”曹璃催促他。
  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记不记得你父皇是被什么所害?”
  “五石散?”她瞠大杏眼望他。
  他略一点头。
  “你们怎么办到的?他深知那种东西碰不得。”
  “去年夏季,我们把他绑来,强喂他两个月五石散,不,这样说并不恰当,应该说,我们只强别喂他四十天,之后,都是他自己喂的。”他只负责提供毒品。
  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了五石散的诱惑,沈傅超上瘾之后,主动向看守他的人要求,之后他被放走,找过不少大夫医治,可惜运气不好,竟没人可以替他解除五石散的药瘾。
  “他中毒日深,各种怪异现象纷纷出来,才被发现?”
  “对。”他笑得骄傲,可下一瞬间,脸色骤变。
  曹璃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张嘴想问。霍地,几道黑色身影突然从林中窜出,纵跃起伏,十几柄长剑同时向轩辕竟指去。
  他一手挟住她,一手抽出腰间金刀,迅速抵御来者的攻击,很快地刀光剑影交错,数招即武功立见高下,他将长剑尽数逼了回去。
  同时,马车上的尉迟光也飞身跃近,奔至曹璃身边。
  “来者何人?”轩辕竟冷下脸,寒声问,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
  “我们想请玉面观音同我们走一趟京城,为主人看病。”
  “贵主人是谁?”
  “恕不奉告。”
  “既然如此,很抱歉,灵枢姑娘忙得很。”
  说着,轩辕竟伸手往曹璃后腰一托,展开轻功,她像腾云驾雾般,尚未发现出了什么事,就被送到树上。
  “抓好,别掉下来。”他还有时间对她微笑,曹璃却已惨白了脸。
  安置好她,轩辕竟掠身下树,刀光霍霍,他将一名率先发动攻势的黑衣人,罩在他的金刀之下。
  刷!刀子划过对方的左臂,一只臂膀活生生被卸下,立即鲜血飞溅。
  十几个黑衣剑客见轩辕竟武艺高强,不敢掉以轻心。
  尤其眼前两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无论刀路或剑法,皆属飘逸轻灵,却又内劲沉稳,轩辕竟右手使刀,左手擒拿,或拳或掌,牵引着他们的兵刀自行碰撞。
  尉迟光没闲着,高举长剑,去击打最右边的高瘦汉子,他的臂力甚强,长剑使来,风声呼呼作响。
  轩辕竟招式极快,一名黑衣人肩头被削去一块肉,顿时鲜血淋漓,全见他越斗越狠,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法,霎时竟将两名黑衣人的长剑夺在手中。右手刀左手剑,不同的武器在他手中融合为一体。
  他用剑一招刺向对方的环跳穴,用刀对上另一个心窝,身形流畅,攻势迅猛,让对方明知道刺向何处,却仍闪避不得。
  尉迟光挥剑横扫过去,剑尖到处,在五个人身上划出或深或浅的伤口。剩下的几个人,在他们两人的强攻下,苦苦支撑,料想这次突击毫无胜算。
  苦斗中,眼观四面,一个黑衣人大胆出手,飞身往树上掠去,眼见就要抓到姑娘的衣袖,没想到轩辕竟飞身追至,砰的一声,拳头击中那人的腰间,接着几个连环掌,将对方逼退。
  这一下出其不意的形势变化,令曹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惊呼,手直觉松开,从树上掉落,幸而轩辕竟反应灵敏,俯身下抄,在她落地之前,一把将她接抱住。
  “撤!”哨音起,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迅速消失,地上只余一截断臂。
  轩辕竟望向他们的背影,目光中透露一丝凶狠。他想要赶尽杀绝,但灵枢在,他深知,她不会保持缄默。
  脸上青气一现,随即隐去,他回过头时,眼底的凶残褪去,换上关心。
  “你有没有怎样?”
  见她从树上落下那一刻,他的心沉进谷里,明知道自己能够接住她,可是……说不出的抑郁,压得他无法呼吸,直到她稳稳地落在自己怀里,那颗比她身子坠得更快的心,才摆回原位。
  “我没事,你们呢?”说着,她开始东摸西碰在他身上寻找伤口,带着一丝急迫,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
  她不懂武功。而那些人都是高手,一刀一式,似乎每个剑锋都划上他的身子。她被吓傻了。
  “别担心,我没事,快点回村子里去吧,他们能跟到这边,也可能会发现未秧村。”所以他不想留下活口,让他们有机会回去报讯,只不过……为了她,他愿意冒险一回。
  “是属下的错,竟然没发现他们尾随。”尉迟光道。
  “不怪你,他们都是轻功一等一的高手,就是我,也没察觉。”
  这提醒了轩辕竟,时刻都不能放松戒备,就算是在自己的地盘里。“快走,村子里要加强巡逻戒备。”
  他对尉迟光点了个头,即一把将曹璃环腰抱起,纵身带上马背,快马奔腾回村去。他将她圈入胸前,那个无法理解的郁结散开,他的呼吸又能顺畅,明知道情势急迫,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嗅了她的发香。
  不知不觉间,她对他,太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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