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了,以前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也没这么紧张过,一个连只蚂蚁都掐不死的瘦小妇人竟然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如临大敌。
陆定宇轻轻拥住他的肩膀,拉住他的手,掌心的暖意让他心情平静了些,不由得摇头嘲笑自己临阵怯场。
陆定宇是他的人,无论身心,谁也别想策反这头忠犬,艾靖云的母亲也一样,就算天塌地陷,火星撞地球,他也要把这男人牢牢地抓在手心里。
这么一想,他又有了些信心,不怎么紧张了,低头端详床上的病人。
她和艾靖云长得很像,只不过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太多痕迹,瘦弱苍白、脸色灰败,插着呼吸器,胸膛微弱地起伏着,生命的迹象已经在她身上所剩无几,楼展戎混了那么多年黑道,并不惧怕死亡,但是一个普通人在病痛的折磨下生命垂危,如此脆弱无助,还是让他有一些感触的。
虽然素昧平生,可是在看到她的脸的时候,楼展戎产生了一种陌生的亲切感,一颗心揪了起来,隐隐作痛。
她是「他」的母亲,血脉相连的力量千丝万缕,怎样也无法斩断,就连楼展戎这样铁石心肠的男人,都油然生出一种敬意和哀伤。
每一个细胞都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楼展戎知道,那是艾靖云的身体在向他的母亲进行最后的告别。
艾母眼睫毛轻颤几下,缓缓睁开眼睛,浑沌无光的眼眸转动着,视线在他脸上聚焦,然后焕发出奕奕神采,露出惊喜的表情。
「唉……那个……我来看望您了……」楼展戎难得斯文一回,对着艾母别别扭扭地说,「我现在很好,您别牵挂……不用……呃……担心。」
艾母苍白憔悴的脸庞绽开艰涩笑容,颤抖着想抬手摸他,楼展戎愣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手。
干瘦枯槁,骨节都凸了出来,粗糙的皮肤和干瘪的肌肉都表明她已无力回天。楼展戎神情黯然,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哑声说:「抱歉,我来太晚了。」
虽然他来早了也没什么用,还有穿帮之嫌,不过在这种场合,面对这个垂死之人充满期盼的慈爱目光,他实在无法以平时那种呛人的腔调讲话。
艾母没插点滴的手艰难地抬起来,抚上他的脸庞,嘴唇歙动声音弱不可闻:「我的……孩子……」
楼展戎眼眶发热,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感动了。
被一个有着最深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感动了。
即使这个人不是他的母亲,即使他们从未有片刻相处,他还是轻易地感染到那一种温柔而深沉的爱意。
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所有的母爱也是一样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面对谁,这种与生俱来、像海水一样宽厚包容、无穷无尽的爱,都是一样的。
这种大音希声的力量,轻易地唤醒他埋藏已久的赤子之心。楼展戎执起她的手贴到脸上,相触的肌肤交汇着融融暖意,好像又回到了孩提时期,忙里偷闲,在母亲身前攀膝撒娇的幸福时光。
「呃……那个……不要再为我难过了……」楼展戎脸颊泛红,支吾了许久,终于一咬牙,羞涩地吐出了两个字:「……妈妈……」
艾母眼角的泪滑了下来,露出欣慰的笑容,楼展戎笨手笨脚地给她拭去泪珠,手指不停地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定宇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一条手臂揽上来圈住他的腰,低声对艾母说:「伯母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好……」艾母含泪点头,温柔地看着他们两个。
回光返照只持续了短短数分钟,生命的火花渐渐熄灭,艾母含笑而逝。楼展戎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护士把白布盖到她脸上。陆定宇去办理后续事务,一切琐事完成,他回来找楼展戎,发现后者站在走廊的窗边,怅然若失地望着外面的风景。
顾不上会被来往的医生护士侧目,陆定宇从身后拥住他,轻吻他的面颊说:
「你做得很好。」
自作主张的抚慰,未被拆穿的谎言,什么都好,只要能安慰一个母亲的心,让她在生命的终途获得心灵的宁静,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
楼展戎有些羞恼,他一向是铁血无情、没心没肺的男人,自从跟陆定宇混在一起,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柔软,越来越容易妥协,竟然会被他牵着鼻子,上演这一出煽情的天伦大戏。
更荒谬的是,他虽然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觉得别扭,但是胸口竟然浮上点滴暖意,有那么一瞬间沉浸在母子亲情的感动中。
他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难道真的要脱胎换骨,不仅更新硬体设备,连系统程式都要重灌一遍?
「在想什么?」陆定宇扳过他的身体,一手挑起他的下巴,这种呵护的姿势让楼展戎分外反感,一把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少黏乎乎地,滚远点!」
煞风景的家伙,总是要在柔情蜜意的时候破坏气氛,陆定宇挑挑眉,一手扶住他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上去。
自从上过床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尝他的滋味,刚刚分开一天一夜,陆定宇发现自己又想要了。
楼展戎皱着眉头,发出「唔唔」的闷哼,用力挣扎,结果没几下又饮恨败北,被男人炽热的唇舌搅得头晕脑胀,身体被抵在墙上,不由自主地弓起,软绵绵地往对方怀里靠。
没救了……他被这个死同性恋彻底搞坏了……楼展戎闭上眼睛,认命地哼了几声,专心回应他的吻。
手臂迫不及待地环上男人的腰,身体贴得更紧,舌头缠吮着彼此,像是在汲取什么力量似地,吻得难舍难分。
该告别的过去已经告别,以后他们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湿吻,楼展戎双颊绯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路过的医生有吹口哨的,被他恶狠狠地瞪跑了。
「你……你搞什么!?」他真的要发飙了,这男人以为他是软柿子,想什么时候捏就什么时候捏吗!?
陆定宇笑嘻嘻地,又不怕死地在他嘴上啄了一口,揽着他的肩膀转身说:「我们回家吧。」
他的一世英明已经扫了地,此处不宜久留,楼展戎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乖乖地跟着陆定宇往外走。坐上车之后,他「啧」了一声,咕哝道:「老子以后再也不演这种烂戏。」
「演戏?」陆定宇发动车子,目光含笑地看着他,说:「别嘴硬了,明明是真情流露吧?」
本来以为被掀翻了底牌的楼展戎会跳起来,没想到他一言不发,憋了好久之后,才闷声闷气地说:「我五岁的时候老妈就死了,是聿堂叔一直照顾我。」
陆定宇眼中闪过几分怜惜之色,像摸小狗一样摸摸他的头,楼展戎脸又红了,不满地叫道:「摸个毛啊?老子又不是没断奶!」
粗野和别扭的表相下其实是不擅言辞的羞涩,对这一点他早就有了深刻领会,陆定宇温柔地笑了,说:「没关系,我父母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呃?」楼展戎愣了一下,消化完对方的语义之后,他真的跳了起来,脑袋「砰」地一声撞上车顶,顾不得揉头上的包,大叫起来:「姓陆的!你少自作主张!老子为什么要去见你父母!?」
他肉麻得浑身发酥,没想到这死同性恋竟然这么恶心,见父母?姓陆的真以为这是八点档言情剧?
「我们都那个了,关系已定,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陆定宇轻描淡写地给他丢下一颗重磅炸弹,炸得他四面开花,还嫌火力不够,又追加了一颗手榴弹:「你别紧张,我父母都很和善的,而且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被打击至残的楼展戎一口鲜血冲到喉咙口又咽了回去,无力地抱着脑袋呻 吟。
老天爷,我再不骂你了,你就行行好,打个雷收了这个死同性恋吧!
计画总是赶不上变化,还没等陆定宇磨动楼展戎去跟他见父母,楼家的长辈先来拜访了。
楼聿堂虽然只有三十四岁,年轻斯文,但是他毕竟照顾楼展戎长大,是当之无愧的「娘家人」。
那个阴魂不散的邵永琨没跟来,陆定宇有些意外,奉上茶点之后,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当壁草,听叔侄两个海阔天空地闲扯。
楼聿堂似有千言万语,可是对着侄子那张色如春花的小白脸实在说不出来,犹如骨鲠在喉,最后只好化为一声长叹,低声说:「真是造化弄人,我那英武挺拔的侄子哪去了?」
废话,被叶昕安占了嘛!提到这个,楼展戎气就不打一处来,和楼聿堂翻老帐翻得同仇敌忾,鼻子里嘴里三股冒气,忿忿难安。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又不是萧震恒的对手,只好无奈地认分。
不过,山不转水转,桥不转路转,楼聿堂不愧是驭风堂的狗头军师,眼珠子一转,把主意打到陆定宇身上。
既然叶昕安的魂可以占据楼展戎的身体,同理可证,楼展戎的魂应该也可以占据这个傻大个的身体才对。
上次他们是在生死关头魂魄离体,这种风险实在太大,搞不好他这个侄子就挂了,但是如果借助某些巫婆神棍的力量,说不定可以事半功倍。
楼聿堂承认自己有点病急乱投医,不过为了侄子他豁出去了,把计画对侄子一说,楼展戎双眼发亮,贪婪地盯着陆定宇壮硕的身体,露出秃鹫盯住兔子的眼神。
这么结实坚硬的肌肉,这么诱人的古铜色皮肤,这么稜角分明、不怒自威的脸庞,如果全变成自己的,那该是多么爽的事!
气氛霎时变得诡异,陆定宇放下报纸,看着充满非分之想、陷入狂乱状态的叔侄俩,神色坚决地开口:「我拒绝。」
对于精神亢奋、思想狂热的野心家来说,再怎么苦口婆心地讲道理他都当你是放屁。陆定宇哭笑不得,意识到这是他二十八年来所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夺舍危机。
「你放心,只是我们两个换换身体而已,我没打算害死你。」楼展戎眼睛发绿,摸着他的脸直咽口水。
等他换到陆定宇身体里去,一定要先把换到自己身体去的陆定宇拖上床,一展雄风,好好疼爱一番。
劝说无效,抱着种种不三不四的念头,叔侄俩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请了个天师过来作法。
此天师姓李名崎,一身道袍,乱七八糟的头发绾在脑后,束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下巴胡渣满布,眼窝深陷脸色苍白,眼中红丝密布,看起来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倒有那么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楼展戎半信半疑地看着对方,从五官来看这天师还挺年轻,不超过三十岁,这样邋遢得可观的家伙,办事会牢靠吗?他忍不住歪过头去,低声问:「叔叔,这人是从哪找来的?」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地球人,倒像从生化危机里爬出来的NPC,一身鬼气。
楼聿堂支吾道:「邵永琨介绍的,他认识的朋友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唔……」楼展戎皱着眉,仍有些不放心,他回头看了看陆定宇,后者也是一张被欠了八百吊钱的棺材脸,神情凝重。
他有一瞬间的犹豫,毕竟不想坑害无辜的陆定宇,李崎天师等得不耐烦,问:「还作不作法事?我还要回家看漫……唔……看经书。」
罢罢罢,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便宜不占违背他的行为准则,楼展戎一咬牙说:「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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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的面具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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