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德很不爽。
「喂,男人婆!」夏大德头上顶着辞海,脚下扎着马步,怒吼声回荡在阴雨绵绵的早上五点,扰人清梦。「老子还要维持这个愚蠢的姿势多久?!」
「等你觉得这个姿势不愚蠢的时候,小孬孬。」
小孬孬是顾明希替他取的新绰号。
这是最近每天早上都会固定上演的戏码,顾家人早就见怪不怪。
顾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明希,吃完早餐再去上课喔!」
「好。」顾明希一如往常梳整仪容,制服平整,短发清爽,餐桌上热腾腾的早餐,色香味美,充满妈妈的爱心。
「男人婆!」
外头那只愤怒的野兽依旧不甘示弱。
「这么有精神,再加三十分钟。」顾明希挟起蛋饼。「小孬孬。」
捧着刚刚熬好的咸稀饭,顾妈妈带着温柔微笑,亲切垂询。
「豆子,你要不要进来先吃点早餐?」
顾妈妈是道地金门人,手艺一流,尤其是那一锅掺了碎肉、鸡蛋跟香芹,熬煮得软烂的米饭几乎与咸香的汤汁融为一体,浓稠顺口,香气扑鼻,豆子光是想象,口水都要流下来。
咕噜……
「没关系,我等大哥一起吃。」
良知告诉他,人要拒绝诱惑,特别是身边刚好有个睡眠不足,外加宿醉状态的狂暴人物,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豆子宁可忍受饥饿,也不想在那双怨毒视线的注视下进食。
顾妈妈人好客气又贴心。「你饿了就自己来,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
「好……」
好个屁!
「豆子,卫生纸!」
「是!」豆子双手奉上卫生纸盒。
用力擤过鼻涕,夏大德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可恶的男人婆,总有一天要妳好看……」
宿醉未醒兼睡眠不足,已经让夏大德脾气不佳。
他是夜行性动物,白天的活动机能低下,这个男人婆、死巫婆,明知他饿得半死,居然连顿早餐也不给他吃,害他只能干瞪眼,看得到吃不到,听她鬼扯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之类乱七八糟的鬼话。
她难道不知道,强身健体不是只有一种办法,他在床上,一夜七次,谁敢说他不强壮!
顾明希吃完早餐。
「妈,等老爸练完太极回来就让他们休息,下午回家前我要看到他们。」
「好。」
顾明希贴上母亲脸颊,送上一个大大的KissGoodbye。
「我上学去了!」
她前脚出门,后脚马上飞来暗器——一大坨裹着鼻涕的卫生纸,不偏不倚砸在她脑后。
顾明希转身。
噗!
又是一坨砸向她胸口。
拧着红通通的鼻子,夏大德眼看奸计得逞,好不得意,两颊的酒窝也止不住欢欣鼓舞。
哈哈,他就不信整不到她!
顾明希捏起胸前那坨软呼呼的烂纸团,静静摇曳的蓝色火焰在身后腾腾燃烧。
「你找死吗?」她像只猫,轻巧的绕回院子里。
「欸欸欸,妳干嘛?!」院子里的露草发出沙沙的骚动声,夏大德防她跟防贼似的,一见她靠近,两个眼睛瞪得忒大。
「没干嘛,就想看看你的马步扎得够不够稳——」
顾明希的动作快到吓死人,夏大德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已经非常壮烈的摔了个仰八叉,头上的辞海顶不住,先走一步。
夏大德整个人扑倒在地,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妳、整、我……」
「彼此彼此。」顾明希摆明拿他当棒子耍。
草——泥马,驾驾驾!
夏大德双眼喷火,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他佝偻着身子,摇摇晃晃,一双眼睛在烟尘弥漫的雨雾中精光暴露,活像恶鬼出闸。
顾明希后退几步。
妈妈洗衣很辛苦,白色衣服要是沾了泥巴,不好处理。
「可恶!」他咬牙。「豆子!」
豆子手忙脚乱,抢上前搀扶。
「怎样?大哥,要找兄弟吗?」没问题,一通电话随传随到!
「我们回家。」
豆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咦?!」不是找人砍她吗?
夏大德支着瘸腿。
「咦什么咦?!要我说几次,还不快跟上!」
「喔好!」跟上跟上。
顾明希愣在一旁。
奇怪,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以夏大德的性格,不大吵大闹一番,似乎说不过去。
该不会是刚才那一摔,把他的脑袋也摔坏了吧?!
她兀自出神,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顾明希回过头,瞧见去而复返的高大人影倚在门边。
「男人婆,妳听好,本大爷今天只是暂时撤退,绝对不是因为我怕了妳!」夏大德强调。
「喔……」
顾明希听了傻眼,这个算不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最佳代表?
「妳等着,下一次、还有下下一次……我一定会让妳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妳趁现在赶快害怕吧!」
一次就算了,他还想再来一次啊?!
顾明希又好气又好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是根本皮粗肉厚打不怕。
「好吧!」顾明希很好心,干脆成全他。「看在你那么勇敢挑战我的分上,下一次、还有下下一次,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夏大德一听,气势马上缩回去。
唔哇,她不是人哪!
他退一步,又退一步,一直退到巷口的电线杆,才敢大声叫嚣。「顾明希,我们之间不会就这么算了!」
顾明希先是睁大眼睛,旋即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她本来对这个自称黑社会,只有嗓门大,其实根本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男人没有一点好感。
不过现在她觉得,这个被吓大的男人,个性虽然小孬孬,但是孬得很可爱,她并不讨厌。
不知不觉,顾明希对他的戒心少了,好奇多了。
抬头望着风吹云散的天空,顾明希低声轻语:「夏大德、吗?」
「我以为笨蛋不会感冒。」
「妳说谁是笨蛋……咳咳咳……」夏大德高烧38度7,躺在床上下不来,遭她一阵奚落,差点咳嗽出血。
「那个……」豆子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就怕招待不周,惹祸上身。「冒昧请问一下,您今日御驾亲临,有何吩咐?」
回想当时,豆子还是心有余悸。
开门见「希」,大不幸!
夏大德感冒了,顾爸开恩,放他几天假,本来以为可以暂时清净,没想到顾明希阴魂不散,意外现身义联堂,吓得豆子三魂去了七魄。
怎么会?!
怎么会是她?!
呜呜,若是做恶梦还比较好……
「我来探病。」顾明希美其名是来探病,其实两手空空,豆子还得反过来侍候她,端茶倒水,就怕怠慢。
夏大德蒙头缩在被子里。「最好是……」
顾明希听见了,动手掀起棉被,经过一阵拉扯,夏大德毅力败退,露出红通通的半张脸。
哇,看来真的病得不轻呢!
也许是感冒的缘故,夏大德的鼻子擤得又红又肿,睡眠不足,导致两眼泡泡,活像熊猫,印堂发黑,不祥之兆,顾明希不禁怀疑,他到底是重感冒还是鬼上身,怎么狼狈成这样?
「你看起来像是被卡车辗过。」
她还有心情取笑他?!
夏大德小小的心灵受到重大打击,挟着浓浓鼻音,低声抱怨。「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喔,是在抗议她啰?
「不耐操还怪别人,弱鸡!」
夏大德也不甘示弱。
「明明是妳的教法有问题……」
大太阳跑操场,下大雨蹲马步,他又不是练中国古拳法!
「才淋点雨就半死不活,你真的是大哥吗?」
打也打不过她,稍微吃点苦头就哀哀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是黑社会还是小白脸,顾明希从没见过像他那么逊咖的大哥。
「奇怪了,是谁规定身为大哥就不能感冒?!」
「因为电视上都这样演。」
听她说话,夏大德头都痛了。
她也不像笨蛋,为什么可以蠢成这样?!有一好没两好,顾明希八成是练武练过头,走火入魔,把脑袋也烧坏了。
「我说妳呀!电视少看点,对妳有好处。」
顾明希白嫩嫩的脸颊就在眼前,夏大德一时好奇,忍不住偷捏一把。
「喂!你干嘛?!」顾明希吓了一跳,像只小猫,小爪子挥来挥去,就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夏大德觉得她的反应很新鲜,越玩越上瘾。
「欸,别这么小气嘛!借我摸几下会死喔?」
「会!」她又不是他的玩具,不提供娱乐服务!
「妳的脸颊软呼呼的,好像刚蒸好的馒头!」
夏大德见过的女人不少,有些女人化妆像涂水泥墙,抹了一层又一层,顾明希不化妆,小脸素净,皮薄幼嫩,跟颗水煮蛋似的。
他摸得顺手,好像爱上她脸上的触感。
顾明希不胜其扰。
好哇,要捏是吧?
要捏大家一起捏!
细手指拧上厚脸皮,哀哀叫的还是顾明希。
「你的脸是铁皮呀?!」捏不动!
夏大德嘿嘿冷笑。
「我不只脸皮厚,别的地方也够硬的喔!」
「不好笑!」
夏大德玩出心得,光捏脸颊还不够,就连她的耳垂也不放过。
「妳没打耳洞?」他纯粹好奇。
「有,小时候打过一次。」
「我我!我想知道!」他拉长耳朵,等着听秘密。
顾明希被他逗笑。
这个男人虽然号称是「黑社会老大的儿子」,不过言行举止都有够幼稚,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跟他在一起,顾明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生气,也不知道他是真笨还是装傻,夏大德总有办法逗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顾明希受他热心引导,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了。「以前我爱漂亮,同学流行穿耳洞,我也跟着凑热闹,后来伤口发炎,好了之后就不敢再穿。」
「为什么不穿?」
夏大德不解,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顾明希应该也不例外。
顾明希搔搔脸颊,笑容腼腆。
「现在……不适合吧?」
「会吗?」夏大德有什么说什么。「我觉得很好啊!妳长得又不丑,只是欠打扮。妳留短发,小颗单钻就可以,简单又抢眼。」
他的直率,让顾明希一时难以招架。
其实她不难相处,凡事没心眼,只要不惹她生气都好,否则她牛脾气一上来,不管是谁都要吃苦头。
她就像面镜子,你笑、她也笑,对她只要真心,她也一样对你。只是她还不擅长应付夏大德,才会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们……暂时别讨论这个话题吧!」
顾明希觉得房间的温度有些升高,呼吸有困难。
夏大德没异议。
「对了,妳怎么知道我感冒?」
「我接到夏伯伯电话,说你病了,还说我来探病,你会好得快一点。」
是死得快一点吧?!
死老头,病患是他,好歹也事先通知一下!
「所以妳就来了?」
「夏伯伯都亲自开口了,我不来,似乎不好意思。」
「喔……」
夏大德听在耳里,有些酸酸的,什么叫「夏伯伯都亲自开口了」,死老头要是不吭气,是不是他到死也见不着她?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任务达成,顾明希拎起书包,准备回家交差,她是下课途中顺路过来一趟,身上还穿着学校制服,不算体面。
「要留妳,没有理由不行吗?」
夏大德话不经脑,脱口才知大事不妙。
顾明希起身的动作慢了一拍,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这算是……某种示好的表现吗?
「哪!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她严重缺乏一般少女的感性神经,对于夏大德突如其来的软式发言,好奇多过惊喜。
她跟夏大德吵架吵惯了,一下子听他说话这么肉麻,还真有些不习惯。
躲不过她的追问,夏大德只好倒回床上装死。
不知道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顾明希想了下,又坐下来。
夏大德瞪眼睛。
「妳干嘛?!不是要回家吗?」
「我是要回家啦!」顾明希整整裙襬,坐姿端正。
「那妳坐在这里干嘛?!」
不怕大野狼把探病的小红帽吃掉吗?
「袭击未成年少女是犯法的。」
刑法第227条,与十四岁以上,十六岁未满之人发生性行为,构成与少年性交罪,可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很不凑巧,她刚好十六岁。
「谁、谁会袭击妳啊!」
哇,她会读心术吗?
夏大德活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可是你的眼神看起来很饥渴,我想你需要喝点水。」
顾明希突然贴近,身上清爽的肥皂香味,一下子直冲夏大德的脑门,害他脑袋一片空白。
顾明希握着水杯的手掌很有力,长期锻炼的双手,并不像一般女孩那样柔软白皙;她身材修长匀称,很瘦,但不是像纸片人一样瘦骨嶙峋,手指很修长,手心却很小;举止动作都很粗鲁,少了女孩的矫情,多了分率性的洒脱。
夏大德急踩煞车。
「妳没神经吗?男女共处一室,妳不怕有人说闲话,也别拖我下水!」
「喔,那我走好了。」
「等一下啦!」夏大德真是拿她一点也没辙。「到底什么事?」
什么事?
不是他想要她多待一会儿的吗?
顾明希迟钝但不笨,改口换了个话题。「我想知道你爸的事。」
「我爸?」
「虽然我也很好奇,夏伯伯这么优秀,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不过我更想不透,我爸跟你爸……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一起的关系。」
顾明希恍然大悟。
「原来你爸是同性恋!」
「当然不是!」夏大德被她打败。「妳这傻妞,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啊?!」
「可是小说都是这样写啊!」
「妳到底是看什么小说……算了,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吼,他很卢耶!
「所以是怎样?」
「其实也没有怎样,就是你老爸抓了我老爸,我老爸在监狱服刑的时候,你老爸没事就会去看他,也不说话,送几本书,然后就走了。」以上情报由麦坤提供,夏大德只是转述。
顾明希点点头,终于心满意足。
「这样我就不会睡不着觉了。」
「为什么?」
「不告诉你,这是少女的秘密乐趣。」
夏大德被她的笑容击沉,小天使在他的脑袋里吹喇叭,正式宣告再起不能。
她的笑容不会发光,除非她随身携带十万伏特电灯泡。
她笑起来像是花开,但是没有蝴蝶在旁边飞舞,她像是路边的小白花,不娇不艳,没有颜色,一点也不特别,开在喧闹的马路旁,开在心里,是静静盛放的小小天堂。
不知怎地,他突然有点嫉妒自己的老爸。
奇怪了,那种一天到晚漏电的男人哪里好了?不过就是年纪大了点、长得帅一点,看起来了不起那么一点点,真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他老爸哪一点?
啊!
她说过,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人。
可恶!
夏大德咬牙。
……如果他老爸真的是同性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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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大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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