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儿女皇 下 第二章

  「国师……喝醉了?」她不懂祈福仪式该要怎么做,但既无焚香亦无祷念,什么都没有,也不太寻常。
  「可不是吗?凤凌王生死未卜,本国师心痛极了。」他面无表情的说,又问:「舒姑娘来,是为了凤凌王?」
  这女人令他恨极气极,若非她的存在,朝堂怎会因她异变,李弼又怎会因她而昏迷不醒?!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离死也不远了,全都因为她!
  迎向上官羿敛笑的冷锐眸色,舒雪尹点头。「王爷跟我说过,国师的父亲医术咒术皆卓越,而袭住国师皆懂咒,不知道国师有没有法子可以救他?」
  管它是咒还是什么,只要能让王爷醒来,她什么都可以做。
  他微扬起眉,忽地阴冷笑开。
  「你笑什么?」她皱眉。「王爷是你的堂弟,难道你不想救他?」
  上官羿突地敛笑。「救是能救,但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李家后代的血。」
  「血?」
  「对,李凤雏一脉属皇朝真龙,用你的血为引,我可以逆天行咒,让凤凌王还阳清醒。」
  「真的?」她喜出望外。
  「只是需要的血不少,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他笑眯了俊眸,将嗜血光芒藏得极深。
  舒雪尹读不出他思绪底下的憎恶,迳自甜腻地道:「怎么可能不愿意,他都能拿命换我了,我为什么不能拿命换他?」
  李弼的爱意不用多说,在他皂眼底眉梢、举手投足间,缱绻潜藏的都是他赧于说出口的情意,她一直都感受得到的。
  被她脸上满足的笑意震慑,上官羿下一刻便感觉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缓缓垂眼,瞧见——
  同一时刻,御医馆的憩房内,李弼蓦地张开眼,左腕上的刺痛教他低吟出口,「……雪尹?」
  守在一旁锦榻打盹的公孙燕立即转醒。
  「王爷,你醒了!」她面露喜色地低喊,却突地发现舒雪尹不在房内。
  「雪尹呢?」他气虚地问。
  「王爷,稍等一下。」公孙燕随即走出憩房,然而长廊上只见李劭及伺候的太监。「皇上,可有见到舒姑娘?」
  「舒姑娘?」李劭自长廊上的锦榻起身。「朕方才回金雀宫了一会,没瞧见舒姑娘,怎么了?」
  「王爷醒了,要找舒姑娘。」
  「凤凌王醒了?」李劭面露惊喜,快步进憩房,却见好友挣扎着坐起身。「凤凌王,你还不能起身!」他瞪着李弼被血染得鲜红的纱布。
  「我要去找雪尹……她一定出事了!」
  「不可能的,她在宫里,不可能出事。」他已经派遣皇城二十二卫加强巡逻,绝无可能再有贼人刺杀之事发生。
  左腕上不寻常的痛,令李弼强撑口气坐起。「皇上,我要去观天楼。」
  他的直觉告诉他,在雪尹无路可走时,一定会以为上官羿无害而去找他相助!
  观天楼里,上官羿瞅着眼前人面无惧色,甚至是满面欣喜的表情。
  「国师,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舒雪尹笑得很开心,左手一道长长的剑伤快速汩出鲜血,刺眼的红在她脚边形成一小滩血洼。
  「说。」
  「我死后,请你帮我把手镯取下,交还给太上皇吧。」她神色愉悦,不见半点怨怼。「告诉他,请他另寻他人。」
  「取不下吗?」上官羿专注地在凤衔月环上头,他记得手镯的命定传说,一旦戴上,确认是手镯主人,手镯是取不下的。
  原来,就是凤衔月环再现,才会引起太上皇的注意。
  这手镯,他只瞧过图腾,想不到实品竟是如此璀璨生光,套在她的肘腕之间,映衬得她皮肤白更胜雪。
  「取不下。」她闭上眼,长剑=自手中滑落,开始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头也发晕了,但她的唇角还是勾弯着。
  上官羿看着她迅速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怨怼,不禁掀唇冷笑。
  如果她知道,他根本救不了李弼,不知道会有何反应?
  到时候,她在黄泉底下,必定会恨着他吧。但又如何?若能延续皇朝命脉,他压根不介意当个罪人。
  可舒雪尹哪会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独自浸淫在想像的快乐中。
  只要他能够醒来,她没有什么不能给的,她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这一条命,只要他能安好,只要他能快乐,她就可以满心喜悦地献上生命。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回御医馆看他一眼,告诉他,她要回家了,要他不要再等她……
  「舒雪尹……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粗哑声响,她震了下,张开眼。
  「舒雪尹……给本王过来……」沉嗓虚透无力,还不断喘息。
  她缓慢地回过头,眼中不肯落下的泪,在看见李弼的瞬间,立即溃堤。
  「王爷——」
  上身还包着重重纱巾的李弼,在李劭和公孙燕的搀扶之下,来到观天楼,目睹她手上淌着血,他一把心火烧得正盛,然而就在她回身扑进他怀里时,便彻底地被安抚了。
  离开李劭的搀扶,他将她抱进怀里。
  即使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就快要耗去他所有体力,几乎教他再跌回黑暗中,但她就在他怀里,他舍不得闭上眼,贪恋着她的拥抱。
  就是这么一个拥抱,勾动他以为不曾拥有过的情。
  然而,这个拥抱却温热得湿透他的胸膛,咸涩地烫进他的心底。
  「雪尹?」他哑唤,气息紊乱。
  「你总算醒了、总算醒了。」舒雪尹哭得几乎说不出话,轻手轻脚地将他微微推开。「疼吗?哪里疼?我扶你回去歇着,好吗?」
  发现她涕泗纵横却又漾笑的慌乱神情,他又怜又不舍地搂近她,触及她腕上的伤口,叹道:「傻丫头。」
  不管挡在她面前的苦难有多少,他都宁可落在他身上,一丝一毫都不愿意让她承受,尽管在昏迷的黑暗中仍不断挣扎着要清醒,可直到一道锥心的痛楚传来,才教他脱离黑暗。
  舒雪尹泪眼蒙眬地看着他,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她一抹再抹,依旧没办法把他看清楚,多怕眼前只是幻觉。
  李弼连替她抹泪的气力都没有,只敢把些许重量压在她轻薄的肩头,抬眼狠瞪着几步外面无表情的上官羿。
  上官羿仅是轻哼一声,未置一词。
  「雪尹,搀我回憩房,好吗?」收回目光,李弼几乎快失去意识地伏在她肩头上。
  「嗯嗯,我扶你、我扶你,你尽管把重量都压到我身上。」舒雪尹胡乱抹着脸,漾开幸福的笑,完全忘了腕上的伤,将他的手臂横挂过肩,用力将他撑起,纤臂滑过他的背,扶着他缓步走出观天楼。
  公孙燕看了眼国师,立即回身跟上。
  李劭站在原地,黑眸看向落在红毯上的长剑,负手走进主厅,拾起那把剑,蓦地脱手而出,剑刃如虹翎自上官羿身旁滑过,深嵌在高位后头的漆金匾额上,剑刃就斜插在「心如水镜」上的心字,斜挂成「必」字。
  上官羿头也不回,直瞅着他,黑眸沉静得透不出人味。
  「国师,你的心,可真如水镜?」李劭低问。
  这匾额上的字,是上官羿接任国师时他亲手提写赠与的,他们一块长大,他深知上官羿的性子淡如水,才特地提这四个字。
  「皇上,臣的心,没变过。」许久,他才喃道。
  「是吗?」李劭直瞅着他,表情失望。「那么国师为何没有阻止舒姑娘,甚至放任她的伤口淌血?」
  他们赶到时,只见舒姑娘腕上淌着血,而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上官羿就站在一旁观看,甚至还冷漠带笑……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好友,他不该是如此冷血无情的人。
  「舒姑娘心神溃散,自以为以己身之血让臣施咒救凤凌王,臣来不及阻止,也无法阻止,所以——」
  「国师,朕可以信你吗?」
  上官羿浅浅笑开,心思却已百转。「皇上,臣的心日月可昭,仰不愧天,俯不怍地,一心为皇朝、为皇上,未曾变过。」
  皇上已经知道天女传说一事,还如此护着舒雪尹,难不成皇上……已萌退意?
  怎么可以……他不允许!
  「国师,朕要你的心静如水,必如水镜,望你……好自为之。」叹口气,李劭随即拂袖离去。
  上官羿一震,望着深嵌在匾额上的剑,怅然地笑了。
  这剑就插在心上,要他怎能不痛,要他怎能心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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