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第十六章

  云初浓的话音里,那种阴阴冷冷的味道让九歌听得十分难受。
  她大声道:“我当然会查!谁也休想骗我!”
  她如风般反身跑了回去。
  鸾镜还在和皇太后对峙,他在思索着下一句话该怎么说、下一步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九歌如旋风般冲了回来。她的头发有些散落,头上的金冠都歪了,但是最让他诧异的,是她的目光和表情,与她刚才出门前的巧笑嫣然判若两人。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愤怒、困惑和质疑的表情,那表情他从未在她的脸上见过。
  他的心陡然提起,一股冷气从背脊窜上。
  九歌一步步逼近到他身前,咬着牙,逼出三个字——
  “你、是、谁?”
  “我……是谁?”
  久久的沉默之后,鸾镜轻轻吐出这三个字,脸上浮现一抹嘲讽似的笑容。“九歌,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尤其,在你的母后刚刚威胁过我之后。”
  九歌波澜起伏的眼波又被他的话震碎了许多,“威胁?”她赫然转身,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旁边的太后,“母后,您威胁他什么了?”
  皇太后阴沉着脸,直言道:“我要他离开你!”
  “母后!”她难以置信地叫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不需要您替我安排。”
  “九歌!你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底有多危险吗?”皇太后也急了,“初浓和我说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你知道我第一时间想的是什么?就是你的安危啊!”
  “初浓?”九歌一震,“云初浓?她和母后说了什么?”
  皇太后瞪着鸾镜,“她给我看了一封信,一封原本给你父皇的信——”
  “是这封信吧。”她举起手,在她的指尖还捏着一张碎纸片。
  皇太后一惊,“怎么,你……”
  九歌垂下头,片刻的静默后,她沉声道:“母后,请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鸾镜皇叔说。”
  “九歌,你不能再被这个人迷惑了。如果信上所说属实,那他……该是多可怕的人物。你父皇的病倒,太子的死,只怕都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九歌娇躯轻颤,但她只是没有半点语调地重复一遍要求,“请母后离开。”
  皇太后恶狠狠地盯着鸾镜,一字一字地道:“不要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若让我知道你的确做了对不起我们凤朝的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殿门重重地关上,只剩下九歌和鸾镜面面相对。
  无声的沉默比起连珠炮似的质问更让人心悸。
  九歌将那片碎纸缓缓举到鸾镜的面前,冰凉的眼神,彷佛暴风雨将要来到前的夜风,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镜,我要你解释给我听,这纸上的内容是否属实?”
  鸾镜瞥了一眼那片纸,淡淡地笑:“这纸上什么都没有,你让我解释什么?”
  九歌将纸片缓缓翻转,虽然已经碎裂得不能看出它原来的样貌,但上面还残留着两个字清晰可见——
  身亡。
  她将这两个字递到鸾镜的面前,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反应,但是鸾镜的眼波没有一丝紊乱,彷佛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全无意义。
  “身亡?很不吉利的两个字,说的是谁呢?”
  “这应该是你讲给我听才对啊。”九歌的嘴角僵硬如石,“这张纸你没有见过是吗?那让我讲给你听……这上面说,我的皇叔鸾镜……在四年前,已经在返回京城的路上……染病身亡。”
  臣奉圣命登长月岛,查靖锦余党,暗访数十日,岛屿荒凉,未见反贼,唯惊见靖锦墓碑之侧另有墓穴,碑名乃刻“鸾镜”。后寻访王府旧人,知鸾镜自幼体弱,受命返京途中染病身亡,后尸骨运回,与父邻葬。故京中鸾镜是何人假扮,亟待查实……
  鸾镜静静听着,等她用让人室息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居然笑了,依旧是春风化雨、冰雪初融般的笑容,“身亡?那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鬼魂吗?”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九歌逼近一步,直视着他的眼,“你、是、谁?”
  他轻吐一口气,伸出手去托住她的脸颊,俯下身,“九歌,我们历经生死,千难万险,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虽然你二哥已经不在了,但并不代表你的王位无人觊觎。我在你身边这几年,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自己仔细想想就会明白。
  “再者,送这封信给你的人是谁?又是什么目的?你可曾想过?你盛怒之下,跑来质问我,无妨,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和你计较。但是陷害我、企图破坏你我感情的那个人,是不是正躲在暗地里偷笑呢?”
  九歌的眼波震荡,苍白的脸色忽然涨红,突然间,她猛地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腰,不停地说着,“对不起,镜,对不起,我不该轻信对方这点谎言,胡乱地猜忌质疑你。
  “对不起、对不起,你千万千万别怪我,自从大哥走后,父皇病倒,二哥也死了,这世上我曾看重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我越来越不敢轻信周围的人,如果再失去你,我宁可死掉。”
  鸾镜叹口气,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柔声安抚,“没事,只要你我误会冰释,一切都没关系。”
  “我这就去找云初浓算帐”九歌越想越气,忽然跳起来,咬着牙说:“是她把这封信给了我看,同时又草给母后看,企图低毁你的名誉,对你造谣中伤,我绝不能饶了她”
  “不行。”他拽住她,“你还是这么冲动。九歌,这件事不会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她中伤我为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离间我们的感情?”
  她一怔,脸色阴沉下来,“我知道。”
  “你知道?”
  “她喜欢你。”她缓缓吐出这四个字,神情冷峻,“不许反驳,我知道我的猜测没错,我曾经见过她合情脉脉地望着你,还眼带泪光的从我面前走开,要不是那晚你……故意岔开这个话题,也许我不会再允许她靠近你。”
  鸾镜笑叹道:“好吧,算你聪明。”
  “这么说,你承认了?”她挑起眉毛,“她好大的胆子!我大哥才死了多久,她居然就对你有所觊觎,不能得手就使出这样的毒计企图陷害,这样的恶毒女人,你还要帮她说话吗?”
  “我不是帮她说话,而是想要提醒你,她是你大哥的未亡人,你要用什么理由制裁她?说她企图勾引我这个鸾镜王爷吗?整个凤氏皇朝在这一年历经的风风雨雨还不够多吗?记不记得我对你说的话,该给凤朝一个休养将息的机会了。其实所有的仇恨在一百年之后都不再是仇恨,那么,计较眼前这点得失,又有什么必要?”
  他连篇的劝告终于让九歌压抑住冲动,但是她依然愤慨不已,“这件事我不会罢休的,就算暂时不动她,镜,我告诉你,我早晚会报复回去!一定!因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妄想拆散我们。”
  他环住她僵硬的身子,柔声道:“不会的,我保证不会的,只要……我们始终并肩站在一起,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九歌“嗯”了一声,身躯终于软化下来,依靠着他,静静享受着两人独处时的亲密与甜蜜,眼前的乌云也慢慢散开。
  但是在鸾镜的眼中积蓄起来的不是温暖,而是阴霆。
  没想到危机到来如此之快,这只是对方第一轮试探性的进攻,他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即将爆发……
  站在凤栖殿门口,鸾镜对守殿门的侍卫说:“禁卫军统领来过了吗?”
  “来过了,王爷。”侍卫急忙回答,“将军提醒我们要严加看管陛下的寝殿,请王爷放心吧。”
  他看了看四周,“正门的防守固然重要,但若有敌人,是不会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来,所以后门,尤其是侧面的窗户要照看仔细。还有,若有异常,不要急于放箭,免得伤到陛下。”
  “是。”
  鸾镜刚刚迈入殿门,就见九歌托着腮坐在院子里,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刚才童将军来了一趟,嘱咐我半天要注意安全,现在你又来了。”
  他笑笑,对她长长一捐,“参见陛下。”
  她秀眉挑起,几步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直接拉入寝殿之内。
  帷帐曳地,香炉已燃,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吻上他的唇。
  他不禁笑道:“怎么这么猴急?就是青楼缥客召妓,也没有你这么毛躁的。”
  九歌燮着眉,“什么青楼缥客召妓?我是堂堂凤朝女皇,你是凤朝王爷。”
  “我们是叔侄。”他躺在床上,一只手托着头,满眼都是笑意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的母后是怎样威胁我的?她问我,用什么样的条件才可以让我离开你?”
  她闷闷地反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任何条件都不能。”
  她满意地轻吁一口气,“还好你这样回答,否则我一定会气死。”
  他的手指习惯性地帮她理着鬓角,“小东西,忘了我怎样答应过你的吗?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除非……你赶我走。”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赶你走。”她伏在他身上,倾听着他的心跳,轻叹道:“镜,你知道吗?我从来没对哪个男人这样疯狂地痴迷过,所以,你不可以对不起我。”
  “我知道。”鸾镜抚着她长长的秀发。不知道是她的头发凉,还是他的指尖冷,为什么触到的都不是温暖,而是寒意?
  她笑着抬起头,直视着他,“我想过了,要怎样对付云初浓。”
  “哦?”他有点好奇,“你想怎么做?”
  “把她改嫁。”九歌说得很轻巧。“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让她改嫁过去,她就不会老是惦记着你了。”
  他不禁笑出了声,“怎么?你以为这办法行不通?!我不想在皇宫内给她竖什么贞节牌坊,改嫁之事自古有之,更何况她青春年少,改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笑这个。算了,你想怎么做就去试试看吧,不过我只怕她不会同意。”
  九歌的眼珠转了转,口亨道“她当然不会轻易同意!是啊,再找一个像我的镜这样好的男人是不可能了,但是她也没权利抱怨,因为如今我才是女皇,凤朝之主。”
  鸾镜笑望着她满是傲气和得意的神情,悠悠的说:“那么,我的女皇,微臣现在是要一直这样躺下去,等看您临幸,还是把今日的朝政和您交代一下,免得明日上朝时,您被下面的人问得驴唇不对马嘴。”
  “你才是驴唇马嘴。”她诡笑着,“虽然是很漂亮的驴唇马嘴。”
  她压上他的身,顺手扯开彼此的衣衫。在男女之事上,自从过了初夜,九歌一直顺从热情,时常将本想好好办公事的鸾镜硬生生的“拖下水”。
  每到这时,他总是由着她胡闹,因为他知道她外表奔放,骨子里却很羞涩,正如他以前所说的,她是个有本事点火,却没本事灭火的人。
  这一次,鸾镜起初是抱着戏澹的心态看她胡闹,但渐渐的,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今夜的九歌热烈得好像一团火,连他都有点招架不住。
  “九歌,你怎么了?”他不禁诧异地扶住她的脸,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心中一定有事。还为了那封信不能释怀吗?
  她半垂着眼,好半天才说:“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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