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海市警局二OOO年五月十日上午十点「什么?抽调我们去调查绑架勒索案?」沉昭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种案子根本用不着特意派我们过去吧?」雷御堂皱起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与不满。
想不到顶头上司突然要见他们,竟然是要暂时将他们从正有了重大进展的境外高级轿车走私项目组调离!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高层直接下达的命令,特别要求借调你们两个过去协助。」旌海市警局警司?海涛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靠回椅子中。 「可是线人答应三天之后和我们见面,很可能会抓到一些非常有用的线索,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要我们立刻离开项目组去接手其他案子?」
沈昭沉默着听完?海涛的安抚,还是无法释怀;他们从一年前就开始着手调查的案子已经有了重大进展,现在怎能抽身而退?而他身边的雷御堂更是按捺不住,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特警队也不只有我们两个人,被绑架的究竟是什么大人物?为什么非得要我们去『协助』不可?」
「是复氏夏辽集团董事长兼总裁的弟弟复夜弘。至于一定要指名派你们去的原因——你们是本市特警队中数一数二的『菁英』,这是上面的原话。」?海涛把玩着手里的钢笔,不停地拔下盖子,再插回。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当心情不好时就会这样做。
「是他?他最近嚣张得很啊,他的手下好象不止一次被请来警局喝咖啡了吧?我看又是黑帮内部狗咬狗。当年从龙焰堂分出来的几个堂子里,就属姓复的青龙堂势力膨胀最快,听说那几个盟友看他不顺眼很久了。」雷御堂冷笑几声,翻弄着?海涛刚刚递给他们的文件夹。
龙焰堂是旌海最大的黑道帮会,家族势力庞大,甚至延伸到海外,历史已经超过四代。最初,本地所有的帮会都隶属于龙焰堂门下,其中尤其以八大堂口最为出名。但是发展至现代,由于外地势力渗入,龙焰堂开始出现了部分分化的现象。
大约二十年前,由青龙堂主复祁武挑头,和其余几个小堂口一起脱离了总堂,自立为王。到了今天,复祁武之子复天青已将复氏一派壮大到极点。只是树大招风,又有些不知收敛,近些时候同时招惹了警方和其它黑道势力的注意,连续几庄大宗交易遭到破坏,令复天青感到元气大伤,正打算韬光养晦一段时间,只是可惜,似乎有些为之过晚。
「不要轻敌,复氏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件事有些奇怪,你们毕业正式当上警察才两年,案子是破了不少,可是对于这样复杂的大案,实战经验远远不够,我本来不想让你们参与,想不到那些老狐狸下手这么快!」这么说着的时候,?海涛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钢笔,没注意蓝色的墨水已经漏了出来,染污了他的袖口。
「?警司,你——你的钢笔在漏水。」沉昭忍不住开口提醒,觉得今天的?海涛很奇怪。
「哦,这根钢笔已经用了好几年,也该换了……」?海涛愣了一下,从抽屉里抽了一张纸巾擦擦那支钢笔,把它插回笔筒,然后又擦了擦手,点燃一根香烟站了起来,转身望向窗外。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好了,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吧,下午到三组报到,接手复夜弘的绑架案,做事的时候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轻举妄动。再多给我一些时间……」
在不自觉地说出最后那句话之后,?海涛及时收了口,不再出声。沈昭和雷御堂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敬礼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了?海涛的办公室,两人一路上默默无语,来到了庭院之中,初夏的阳光轻柔地洒了满肩,雷御堂扯松了黑色制服领带,转过身问:「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沈昭看向雷御堂,挑了挑漆黑的剑眉,却不急着说出自己的全部想法。
「?警司嘛,他今天有点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从认识他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他的脸这么臭!好象被什么人摆了一道,又四脚朝天翻不了身。」
雷御堂从身后勾住沉昭的肩膀,几乎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他负担。拖着身后的大累赘走了几步,沉昭眼中突然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慧黠,猛然一低身,矫健地挣脱了雷御堂耍赖环住他不放的手臂,伸展了一下修长的身躯,说:「什么四脚朝天翻不了身?他不是你爸妈的老朋友吗,说起来也算是你的世伯了,现在又是你的上司,你好歹也该尊重他一些,不要老是这样没大没小。」因为雷御堂的关系,沉昭也早在警校受训的时候就认识了?海涛。
「好啦,就算他没有四脚朝天,总之是有点怪怪的。不过他本来就是一个怪人嘛!当年他是警察,我老爸是小混混,他们还不是照样称兄道弟?从欧阳那个魔鬼教官嘴里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之后,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叫我事先打电话到法国,打理好我老妈。」雷御堂大笑着追上来,抢过沉昭的帽子胡乱斜扣在自己头上。
他们不止是警校的同窗好友以及毕业后的工作搭档,同时也是一对恋人。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海涛,以及他们在警校时的主教官欧阳。
「是没错,如果真有什么,他也会和我们商量才对,我们胡思乱想、分心太多反而容易影响工作效率,现在手里可是有两件案子同时要查啊。」沉昭说着,朝雷御堂笑了笑,知道对方一定明白他的心思。
「我就知道!」雷御堂了然地眨眨眼,「你是想『左右开弓,双管齐下』!」
「没错!我知道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雷警官,多少注意一下你的形象。」沉昭伸手替他把帽檐调正,然后抬腿迈上通往餐厅的台阶。
「先去吃饭吧,下午一起过去报到。」
二OOO年五月十三日中午一点三十分沈昭和雷御堂安排好了组里的事情,私下来到了与线人约定见面的酒吧。
线人将一个牛皮纸袋交给他们,只说了一句「最近道上风紧,暂时不要再找我」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赶回办公室,打开那个纸袋,发现里面有两份资料——一份两年以前的海关报关单以及一份法院的起诉书。同样是境外高级轿车走私案,但被告最终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他们打开计算机想调出当时的立案资料,查遍了所有的档案却惟独不见关于此案的任两人对视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那两份资料上。仔细研究过后,某页角落中的一小排褪色钢笔字迹吸引了沉昭的目光——「御堂,快看这个!」
「这是——」雷御堂皱起眉,念出沉昭手指点住的那排字:「复氏夏辽集团股份——居然和复氏有关?」
「嗯……看来这次倒是歪打正着,正好可以利用调查绑架案这个机会好好查一下复氏。」
沉昭正说着,一个同事突然敲门闯了进来:「Ronad、Ryan,复天青刚打电话过来说绑匪终于和他联系了,要他三天之内准备好两百万,他会随时给他电话。」
□此后又过了两天,复天青再次打来电话,绑匪要求次日清晨六点在城西郊外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当晚,沈昭和雷御堂第一次见到了复天青。或者该说,第一次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少壮派黑帮首领正面打交道。
「那么,舍弟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复天青边说边握了握沉昭的手,打量着这个已经换下了警服乔装成助理的年轻刑警——好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如水却没有半点单纯无知的感觉,目光淡然温和,却又隐含锐利,令人不敢小?。
至于仍穿著制服的其它人,反倒没有特别引起他的注意。
「复先生请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寒喧中,沉昭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观察着复天青的表情。这个男人看似一派温文尔雅,但隐藏在银框眼镜后的那双眼中,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戾气,如同凶狠的兽类一般,令人很不舒服。
接下来,众人又确定了一次行动计划:沈昭随同复天青一起与绑匪交涉,雷御堂则与特警队的同事们一起埋伏在四周。
一切安排妥当后,雷御堂有意在上电梯前慢了一步,拉住沉昭避开其它人,乘另一部电梯下楼——「昭,小心点,这件绑架案没那么简单。」
「放心,我会注意的。」沉昭点点头,回握了一下雷御堂的手。
之后两人在楼下分手,按照事前的安排,兵分两路,先后来到郊外,静待天亮。
二OOO年五月十六日临近清晨时,一辆中型吉普由远而近地驶到了前方不远处空旷的草地上。车子停稳后,一个蒙面男人推开车门走下来喊道:「复天青,出来说话!」
「复先生,沈住气——」下车前,沉昭转头叮嘱了一句。
复天青应了一声,两人一起走下车。
「钱都准备好了?」绑匪上前两步,拔高声音喊道。
「准备好了,二十万美金,都在这里——」复天青示意沉昭打开箱子,让对方看清里面的钞票后,反问道:「夜弘在哪里?」
「在车里,你放心,我也不想多耽误时间。我叫我的兄弟带他出来,你叫你的人送钱过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绑匪说完,丢掉了手里的烟头,抬臂向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另一名持枪蒙面的男人拉开了后车厢的门,警戒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押着被蒙住眼睛的复夜弘下了车。
双方再次确认后,复天青和绑匪头目各自退到车边,沉昭则和押着人质的绑匪分别走上前去。就在双方准备交换的瞬间,绑匪手中的枪突然顶住了复夜弘的太阳穴——「你们想反悔?!」复天青见状怒吼道。
「先反悔的是你!老子说了,只要你给我们两百万远走高飞,我们绝不再来打扰你!可是你却报了警,想弄回你弟弟再将老子送上西天!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他是条子!」绑匪头目边吼边举枪指向沉昭。
「死条子,马上把你的枪给老子丢过来,不然我兄弟会立刻一枪干掉复夜弘!」
「你不要轻举妄动,这周围已经被警方包围了,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但是不要伤害人质!」沉昭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手枪丢过去。本打算尽量拖延时间,以便埋伏在四周的同事找到适当机会围捕绑匪营救人质,想不到对方完全不留任何余地,突然开枪射击——「该死!」沉昭低咒一声,立刻矫健地卧倒在地。子弹险险地擦肩而过,划破了他右上臂的衣服,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他知道自己伤得并不重,但火辣辣的刺痛还是妨碍了他的动作,来不及掏出藏在腰间的另一把手枪,第二颗子弹就射了过来,他只得就地滚向一旁,争取到短短的一瞬抽出了枪。
将不远处押着复夜弘的绑匪撂倒对他来说本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刺耳的枪声已经连续不断地响了起来;担心伤到人质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射击的准头。
「见鬼!那些疯子究竟想做什么?」
枪声响起的瞬间,雷御堂嗖地自隐蔽的灌木丛后站了起来,向闻声从吉普车中跳下的另外两名绑匪扣动扳机;开枪的同时,他一边躲避着对方的子弹一边向前冲。子弹几次从他身边飞过,但都没有打中,转眼间他已经冲到了复天青的车边,持枪半靠在车身后,扣住扳机连续射击,一名匪徒很快哀号着倒在他的枪下。
「妈的,你们好大的胆子!不想要这小子的命了?!」匪首因为损兵折将红了眼,大吼着向雷御堂的方向开枪。
两颗子弹接连射来,打破了车窗。
原本躲在车内的复天青不得已推开另一侧的车门跳下车,抓住雷御堂的手臂喊道:「你们不要冲动,夜弘还在他们手里啊!」
「危险!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站起来!」被拖住了手臂无法正常射击的雷御堂吼了一声,将复天青扑倒在地躲过疯狂射来的子弹。
「复先生,低下头!就趴在这里,不要随便站起来!」
「你们说过一定会保证夜弘的安全!现在这样胡乱开枪万一逼急了他们对夜弘下手,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复天青不依不饶地吼着,又要站起来。
「住口!先开枪的是他们!如果你真想要你弟弟平安无恙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妨碍我!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看住他,别让他随便跑出来!」雷御堂烦燥地抓住复天青,将他推给其中一名随后跟上来的同事。
「知道了!」那名警员点了点头,和另一位警员一起将不断挣扎的复天青带离。
这时,趁着警方注意力分散,余下的三名匪徒又开始大肆向刚刚夺回了部分主动权的沉昭进攻。双方交火的过程中,又有两名绑匪被击毙,匪首则被沉昭打伤了小腿。这令他恼怒不已,猛然扯住复夜弘,气急败坏地狂吼道——「你们再开枪老子就不客气了!别以为老子不敢真的把这小子怎么样!最多来个同归于尽!老子就是死也要拖上他垫背!」说着,他凶狠地勒住了复夜弘的脖子,用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他的脑袋。
因为威胁到了人质的生命安全,警员们的动作迟疑了下来,最后不得不完全停止了射击。
这一刻,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双方在弥漫的硝烟中持枪对峙,紧张地警戒着对手的一举一动,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最高点,空气彷佛就此凝固了一般。
雷御堂迅速观察着现场的状况——四名绑匪已有三名被击毙,押着复夜弘的匪首也已负伤;沈昭就半伏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后;在僵持的过程中,沉昭回过头看了雷御堂一眼。
只有短短的两秒,雷御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配合。他设法引开匪首的注意力,他则可以抓住时机,一举将匪首击毙,救出人质。
雷御堂点了点头,沉下心,屏住呼吸,等待着沉昭的行动。
但就在他们举枪瞄准目标的?那间,谁也没想到被劫持的复夜弘突然反抗了起来。他一脚踢在绑匪受伤的腿上,趁对方吃痛力道松懈的瞬间争脱了束缚,和绑匪错开了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沉昭本能地抓住这个机会,一跃而起——砰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在同一时刻自不同的方向响起,但结果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雷御堂的子弹竟然射偏!
当沉昭再射出第二枪将匪首击倒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复夜弘已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被惊呆的沉昭不敢置信地回头,只见身后的雷御堂脸色铁青,喘息着望向眼前一切,缓缓垂下举着枪的右手——「还有一个人,他想朝你放冷枪!」
「还有一个人……?」沉昭闻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匪首的车边还躺着一个人!雷御堂的子弹并没有射偏,而是在开枪一瞬间改变了方向,击中了那名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匪徒!
「昭,我没有其它选择。」雷御堂慢慢走向沉昭,双唇微微颤抖着。
一个称职的警察不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刻动私情,但他无法眼看着他的生命受到威胁!
「我知道,御堂……不管这件事后果如何,我会和你一起承担。」沈昭握住雷御堂的手,低低地开口。
他知道,如果自己面对同样的情形,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御堂。
二OOO年五月二十日下午四点五十七分匪徒的子弹击中了复夜弘的腰部。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的腰椎受损,醒来后很有可能会出现下半身瘫痪的状况。
当沉昭得到医院传来的消息时,雷御堂已经在?海涛的办公室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他本想一起跟去,?海涛却说要单独和雷御堂谈话,命令他留在自己的办公室。上面的处分决定还没有下达,不知这次任务失败究竟会对御堂造成多大的影响……从在警校开始御堂就是所有同届学生中的佼佼者,他们也是在那时相识的。
当初还是毛头小子年少轻狂的他们总是笑称,自己若是生在古代一定是个傲笑江湖、惩恶扬善的大侠;如今就是生在现代,也一定要做令天下罪犯闻风丧胆的特警界第一人!
一个月以前?海涛还玩笑戏言,要他们不要光顾谈恋爱,应该适当地来点良性竞争,看谁能先当上特警队长,但是现在——想到这里,沉昭的心一沉,脑中立刻乱成一团。
这时,走廊上突然一阵嘈杂,似乎有人在外面争吵。沉昭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好,连忙奔出去。顺着吵闹声来到了?海涛的办公室外,竟看到复天青正在叫喊着要求进去当面和害了他弟弟的「凶手」见面。
沉昭来不及多想就冲上去挡住了复天青的去路,纠缠间,被一拳击中,鲜血立刻顺着唇角流了下来。但复天青却不肯就此罢休,紧接着又是一拳打了过来,沉昭本能地抬臂招架,擒住他的手腕。
「复先生,这里是警局,请你冷静一点!即使要追究责任,也请按照法律程序进行。」
「冷静?夜弘如果真的瘫痪会影响他的一辈子!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失职造成的!」复天青后退两步,狠狠甩开沉昭的手。「你说法律程序吗?好,那我们就等着法庭上见吧!」
说完,复天青神色阴霾地用力推开沉昭,冷笑着拨开围观的众人扬长而去。
十五分钟后·?海涛办公室——「如果你真的决定了,就自己告诉沉昭吧。」?海涛叹了口气,望向雷御堂。
「我已经决定了,会尽快办好离职手续。」雷御堂垂下眼帘,义无反顾地将手枪连同枪套一起解下丢了过去。
「御堂,你说什么?离职??警司,为什么?」尚未从数日来紧绷的情绪中恢复,沉昭情急之下喊了出来。他知道御堂可能会因这件事情受到处分,却完全没想到会是如此严厉。「毕竟那时所有的人都尽了力,那些绑匪的行为又异常极端,在那种情况之下,很难保证完全没有意外发生……」
「你说的不错,正因如此,所以复天青才没有采取直接上告法庭的方式……你该知道,让Ronad离职绝对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上层直接下达的命令。如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坐下谈吧。」?海涛语气平淡地说完,从怀中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后叼在唇边。逐渐升起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脸,加上他本来就是背光而立,令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为什么只命令他一个人离职?这件事的责任应该由我和他两个人来负。」沈昭上前两步,双手撑住面前的办公桌,继续追问。
?海涛并没有因为沉昭略显急燥的情绪而不悦,只是叹了口气,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苦笑道:「这是我据理力争才得到的结果,我向他们提了条件——你们都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如果必须,两人之中我只能放弃一个,否则我就一起递交辞呈。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沉昭听了一愣,随即沉声道:「我愿意主动离职。」
「不行!你胡说什么!」雷御堂一拉沉昭,打断他的话。「我做的所有『选择』都是我自愿的!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不要辜负了?警司的苦心。」说完,他不等沉昭再开口,用力硬把他拖出了?海涛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雷御堂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将沉昭按坐在椅子上,小心地用酒精棉擦去他唇边的血迹,见他半晌不说话,干脆弯下腰凑到他面前,问: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沉昭皱了下眉,这时才感觉到脸上火烧一般的痛。
「很痛吗?还好,肿得不是很厉害,还能见人。」雷御堂轻轻碰了碰沉昭肿起的左颊,有意用轻松的口吻说。
「一拳而已,这本来就是我欠复夜弘的。」沉昭摇摇头,垂下眼帘,避开雷御堂的视线。他越是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越觉得难受,好象某种重要的东西突然被从身体里拖曳而出一样,空虚,又隐隐作痛,心里甚至有些类似于发慌却又不尽相同的失落感。
「你啊,在生什么气?我在?警司的办公室里不出去,他总不能破门而入,你非要跑出来给那家伙揍,我还没有和你算帐你倒先气起来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你这家伙脾气很好。」雷御堂拉了一把椅子在沉昭对面坐下,伏低了身子,对上他的双眼。那双清亮的眸中此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这样,原本透彻的瞳孔会变得深不见底。
「我不是生气,只是——不甘心。就算他要找人算帐,找的也应该是我。」沉昭顿了顿,站起来望向窗外。
因为一早就开始下雨,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厚厚的云层彷佛凝滞了一般,更显得沉重而压抑。
「笨蛋,我记得你法律考试的结业成绩还比我高吧?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扯到你头上的,胡思乱想什么?」雷御堂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御堂,你——」沉昭缓缓开口,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再次被雷御堂打断——「别劝我,我不会答应和你交换的。你应该了解,我一旦决定了,谁也无法改变。」
「……」沉昭回过头,两人相对无语,眼神胶着中已能读懂对方心里的一切。
好一会儿,雷御堂首先放松下来,用力伸了个懒腰,说:「逃班吧?」
「什么?」沉昭眨了眨眼问道,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在办公室里多坐两个小时也没有意义,反正这个时候你也没心情工作,就陪我一下吧。」雷御堂说着,走到沉昭身边,搭住他的肩膀。
见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才微微笑了笑,抚平衣服上的皱褶,拿起桌上的帽子戴上:「走吧——这身警服我再多穿一天应该没有问题才对。可惜,以后就不能再这样出去招摇撞骗吓唬路边的小混混了。」
「御堂,等一下。」沉昭叫住走到门边的雷御堂,替他把帽子调正。
御堂总说这身制服的样式和?色难看,所以从来不在下班以后穿它,但他今天不像往常一样在离开办公室前换上便衣是因为——他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放弃自己曾希望一生为之努力的梦想。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抽,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拥住面前的人——这是最后……最后一次看到御堂穿警服了吗……
「去我家喝一杯吧。上个月买了一瓶日本清酒,一直没有机会喝。」雷御堂低下头,将脸埋进沉昭的颈窝。两人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对方看出自己心里的痛。
□雷御堂喜欢站在高处的感觉,所以他租下了一间位于高层公寓顶端的房子,以摆脱生活在宛如水泥森林的大都市中,那种不可避免的压迫感。
房间的构造很简单,除了单独隔出的厨房和浴室,余下的部分就是一间四十坪左右的大厅,由沙发、书架等家具划分出休息及待客的区域。整个家里最贵的东西大概就是此时被他枕靠在身下的白色羊毛地毯。当初买下这条昂贵的地毯,就是为了回家之后需要完全的松弛,最好可以随时随地横躺竖卧。
沈昭早就习惯了雷御堂在工作时间之外的懒散,来到他家时也就时常自然而然地和他一起躺在地毯上喝酒聊天。大多时候他都只喝上两三杯就作罢,因为宿醉一定会影响到第二天的工作。所以当他一言不发,闷闷地喝下第五杯吟酿,脸上浮起了明显的红晕时,雷御堂禁不住开始担心,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酒杯——「差不多了,你的酒量有限,日本酒的后劲又大,小心喝醉明早上班迟到。」
「喝醉就请假。」沈昭见雷御堂没有把酒杯还给自己的意思,干脆伸手拿过他喝到一半的杯子一饮而尽。「一个人喝醉的感觉并不好,要醉就一起醉,让我陪你一次吧。」
「我最怕你这一点。总是想得那么多,总是把有的没的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雷御堂支起一只手,侧身压住沉昭的半边身子,让他没法再去倒酒。「我最在乎的是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我想要的,而不是某些定义中无聊的幸福概念。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沉昭轻轻蠕动了一下嘴唇,彷佛有千言万语涌上喉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仍是无言,只有静静地相偎,体会着他的体温和心跳。
直到久久之后,湿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嗓音变得低沉黯哑——「御堂,对不起……」
「笨蛋……再说这种蠢话我就咬你,你信不信?」雷御堂抬起脸,对上沉昭因微醺而略显朦胧的眼。
「好……」
「好什么?你真喝多了?」
雷御堂叹了口气,本想拍拍身下半闭起双眼的人的脸,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便只用微凉的手指抚过他的颊侧。当他扬起眼睫,二人四目相对,气氛在一瞬变得异常魅惑起来。引诱着他俯下头去,轻触他带着湿润的唇,舌尖滑入唇间,侵占柔软的口腔,挑弄着他的舌,尝到的是淡淡的酒香……
在警校结业典礼有了初吻之后,早已惯于如此水乳交融的深吻,但此时此刻心跳似乎快得有些不正常,砰然地震撼着彼此的胸膛……
更何况那个显少主动的人正试探着吮住他的唇、探了舌到他的齿间回应他的吻。隐隐察觉到欲罢不能的火焰即将燃起,雷御堂半侧开头,抵在沉昭颈边喘息——「昭……我真的会咬人……不是开玩笑。」
「嗯,我知道。」沉昭低低地应了一声,抬手拥住他的肩,两人同时感到彼此的体温正在逐渐同化。
雷御堂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拽松了他的领带,拉开领口的钮扣,低头狠狠咬住肩颈交接处最柔韧的地方,牙齿不客气地切下,力道足以割破那坚实的肌理。当甜腥的味道侵染了味蕾,手臂中线条俐落而挺直的背脊因疼痛而本能地?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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