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姐,副总真的要去芬兰?”静香拨了内线。
“我都在打拜访信了,他是来真的。”龚茜倩用肩膀夹起电话。
“他很敢冲呢,我刚才整理报表,发现他来三个月,业绩竟然成长了四成。”
“真的假的?刚好碰上旺季吧?”
“去年旺季也才成长一成,而且好几家客户的销量都是他来之后才催出来的。”
“不错,看来我们今年的奖金也会成长。”龚茜倩盯住荧幕,手指敲掉打错的单字,一心二用。“但我还是有点担心 .... ”
“龚姐你担心副总?”静香语气惊奇。
“嘘!你给我小声一点。”龚茜倩不觉压低声音说:“我在打信,不知不觉就担心起诺莫这笔生意,不是担心副总,OK?”
“知啦,就知道龚姐看不上副总。我都忘了正经事,大雄他表哥从国外回来,现在在竹科,嘿嘿....”
“比我小吧?”
“小你一岁,不过他长得糙老,呃,换句话说,就是成熟稳重。他不 介意姐弟恋,更何况龚姐你漂亮又能干,怎么样,见个面吧。”
“没兴趣。”
“龚姐啊,”静香哀号着:“你年纪大的不要,小的不要,英俊的不要,有钱的不要,什么都不要,连见个面看一眼也不要,我和艾咪每年为你提拨一笔红包基金,不知道哪一年才能用上了。”
“捐给慈善机关吧。”
挂了电话,龚茜倩再将全副精神放在信件上,熟练地敲出商用书信惯用的truly,sincerely,hopefully这些正式且诚恳的用语。
虽说她拒绝了秘书的职衔,可瞧瞧,三个月来,副总大人不管大事小事,总是直接跳过林经理找她,外出就把电话转到她分机,又将她负责的几家公司分出去给其他同事,只要她专心做部门大方向的业务,以上种种,还能说她不是吴嘉凯的“御用秘书”吗?
幸好到目前为止,他没要她处理私人事务,她也没接过女人找他的电话,看来他很有自知之明,让那些女人全打到他个人专用的门号了。
她继续敲呀敲的写信,却是越敲越不安。
虽然她只要奉命行事就好,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俾使副总能做出最佳的决策,以确保她的年终奖金;这也是三个月来,她对副总大人一贯的工作态度。
拿起卷宗夹,她走到副总经理办公室。
入目所及,宽大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各家厂牌的手机,圆的,方的,厚 的,薄的,掀盖的,滑盖的,趴的,躺的,还有被拆解分尸的,五颜六色,琳琅满目满目,任君挑选,就像在为手机办一场选美大会。
除了吴嘉凯外,办公桌前还坐了三位“过来看看”兼“实习”和“了解业务”的第二任太子爷萧昱飞;此人是沈董事长婚前在“外面”生的儿子,才刚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便让沈董给火速召回翔飞,目的就是让他 打退吴嘉凯,顺理成章成为翔飞科技的接班人。
按理说,吴嘉凯和萧昱飞应该是水火不容,谁知表兄弟们---连同头壳坏掉的废太子爷沈昱翔---三人和乐融融,相亲相爱,每天中午就在餐厅一起吃饭聊天;公司里纷纷传言,别看萧太子和吴外戚表面相安无事,其实私底下勾心斗角、集结势力、互相攻击可激烈了。
“这支手机好胖,造型真矬,是给小学生当玩具吗?”萧昱飞将手机 当作火柴盒小汽车,轻轻滑用过桌面的玻璃垫,撞上了几支手机。
“你拿我桌子当撞球台啊。”吴嘉凯坐在办公桌后,也握着一支手机在研究,一瞧见龚茜倩进来,便笑咪咪地说:“龚专员,信写好了?”
“还没。”龚茜倩先跟萧昱飞点头为礼,再制式地转向她的上司说:
“有事跟副总报告一下。去芬兰的机位没问题,可是诺莫那边.... ”
“虽然只安排公关部门的主管见我,我还是要去。”吴嘉凯抬起头, 目光炯炯,口气极为坚定。
龚茜倩已经非常熟悉他这个神情了,仍是一张微笑的帅气脸孔,还常 被三个经理私下说他“小白脸”、“过度乐观”、“不知人间疾苦”,但经过三个月的密切接触,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只是习惯露出笑脸耍帅,但绝不容忽视他笑脸后面源源不绝的强烈企图心。
不过,她必须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明白此去一路艰辛。
“报告副总,一直以来,诺莫并不大理会我们。最早是翔飞的品质不好,所以被他们列为黑名单,即使后来我们技术有所改进,过去沈特助也一再努力争取,我们还是拿不到代工订单。”
“那是因为我昱翔表哥没去芬兰找他们。”吴嘉凯依然笑容轻松。
“沈特助不是不想去芬兰拜访。”龚茜倩又解释说:“是诺莫根本不肯排时间出来给翔飞。这三年来我跟他们打交道,得到的回函永远是‘以后有机会再合作’的官样文章。”
“见面三分情,我亲自拜访,让他们知道翔飞已经有能力代工。”
“老外才不跟你讲人情。”萧昱飞插了嘴,一脸同情。
“我当然不认为一次拜访就能拿到订单,总得先去铺一条路,展现我们的诚意。”吴嘉凯显得十分有信心。
“很有胆识喔,阿凯你当开路先锋,准备闯江湖喽!” “嘿!阿飞表哥要不要一起陪我闯江湖?”
“不了,我当冗员已经很不好意思。”萧昱飞哈哈笑说:“出国要吃、要住、要机票,就不要再浪费公司资源了。”
“冗员表哥很有自知之明,那你就留在公司帮我比较各家手机的优缺点,写份报告吧。”吴嘉凯比向满桌子的手机,又抬头指示说:“龚专员,信里务必要向产品经理乌曼拉先生表达我想见他的心意。信打好了, 再给我签名。”
“好。”在尚未与对方关键人物敲定会面前就贸然出国,龚茜倩只能佩服吴嘉凯的“憨胆”;而身为一个想拿更多年终奖金的“贪婪”员工, 她能做的就是帮副总大人达到目的。
“副总,虽然那边说英语嘛会通,但到了人家的地盘,最好能说上几句他们的话,自己也方便。”龚茜情从卷宗夹里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
“我这里有一本英文芬兰文对照的会话集,给副总做参考。”
“哇!”萧昱飞倒是抢先拿走,翻了开来。“Say It In Flinnish。你怎买得到这种书?”
“龚专员,谢谢你。”吴嘉凯惊喜地说:“你想得很周到,谢谢。”
“副总不必客气。”连续两声谢谢,龚茜倩还是保持冷脸。“我想我 们随时有机会和诺莫合作,有一回在Amazon看到这本书,我就买下来了,现在正好给副总带在身边。”
“原来How do you do要念嘻哇呸哇。”萧昱飞舌头打结。
“我得好好恶补了。”吴嘉凯从萧昱飞手中拿回书。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萧昱飞称赞说:“阿凯,你有一个很好的秘书。”
“萧专员,我不是副总的秘书。”龚茜倩立刻纠正第二任太子爷的说法,又说:“还有,要报告副总,芬兰十一月平均温度只有三点五度,请 副总带好御寒衣物。”
“你真的很细心。”萧昱飞再度称赞。
“副总,我会根据诺莫的需求,整理好翔飞的手机生产相关资料,大概要花些时间,后天再请副总过目,看是否再做补足修正。”
“你都帮我想到了,好,麻烦你。”吴嘉凯点头。
“喂,我问你,”萧昱飞直指问题核心。“你准备得这么充分,如果他们那位慢慢拉的产品经理还是不见你,不就白跑一趟?”
“那....”吴嘉凯翻过手上的会话书,露出难得的深思神情。
“那你就切腹以谢天下吧。”萧昱飞很高兴地帮他说出答案。
“还没尝试就认输,太没志气了吧。未来是不确定,但我只管去做就是了。”吴嘉凯恢复惯有的笑容说:“你也别想捡现成的,你这冗员再不 做出像样的成绩,小心被资遣。”
龚茜倩不去理会这两个“死对头”的虚虚实实,该报告的报告完了, 正要离开副总办公室,静香冲了进来,神情极为兴奋。
“副总!副总!史密斯刚刚来信,他要跟我们下订单了!过两天就会开信用状过来,总共一千万美元耶!”
“终于来了!”吴嘉凯按住桌面,激动地站了起来。“太好了!”龚茜倩也很激动,双掌用力拍了一下。
打胜仗了!果然有耕耘就有收获。在吴嘉凯诚心诚意陪伴逛夜市,之后又数度电话、卡片问候和视讯会议,这位曾经是心手上极为难缠又挑剔的客户,终于肯定了翔飞。
她感觉自己在笑,笑容好大、好大,大到她想将她的快乐渲染到整栋大楼,大家都在笑,吴嘉凯也在笑,笑得好开心啊!
人帅真好,会笑的帅哥更好,随时都能提供女同事免费欣赏帅哥的福利,若能常常有大订单进来,还能看到咱帅帅又痞痞的副总大人露出更明亮、更开朗的英俊笑容啊。
她很少仔细看吴嘉凯,他身上常有烟味,所以她总是很“敬畏”地避开他三步以上的距离,可为什么此刻她能将他黑黑的眉毛、亮亮的眼睛、 直宜的鼻子、翘翘的嘴角,甚至鬓边的头发看得那么清楚呢?
猛一回神,她和他仍隔了一张大办公桌,距离至少五步以上,她之所以觉得他越看越帅,越看越清楚,就是因为她和他四目相对,直直冲着彼 此开怀大笑,也不知这样和他对看笑多久了。
呜!起笑了!她真想撕掉自己这张一下子扭不回来的笑脸,她努力维持三个月的冷面专业形象全破功了。
“辛苦了。”吴嘉凯朝她点头,随即走出办公室,向全体同仁宣布说:“为了庆祝拿到史密斯的订单,今天我请大家吃披萨!”
“哇哈!万岁!”欢呼声四起。
龚茜倩揉了揉笑酸了的脸颊,欣喜之余,心里却不怎么踏实,为的就是诺莫仍未敲定的拜访行程。
她需要喝一杯咖啡提神,藉以排解不必要的杂思。
走出事业发展部的大办公室,转过电梯间,还没进茶水间,就听到林锦顺经理难得的高亢声音。
“总有一天,我会被吴嘉凯干掉!”
“我还能怎么办啊?”黄经理愁眉苦脸地说:“我都快六十了,我不像老赵你人面广,转过朝阳集团好几间公司,随时都可以调走。”
“我再帮你问问职缺。”赵经理一副情义比天高的表情,再重重地一 叹。“吴嘉凯不是省油的灯,他表面跟你笑咪咪的,暗中却捕你一刀,他 对萧昱飞沈昱翔也是这样 .... 啊!小倩,你来啦。”
“我倒咖啡。”龚茜倩不想多嘴,直接走到咖啡机前面,已然发现三位抱怨吴嘉凯的经理皆是人手一杯咖啡,而咖啡就是从吴嘉凯自掏腰包买的咖啡机和咖啡豆煮出来的。
“小倩,我看你做白工了。”林锦顺口气轻蔑。 “莫诺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们老总的固执是世界第一等的,吴嘉凯没事先探听吗?”
“总是去试试。”龚茜倩忍不住回话:“刚才收到通知,史密斯下一千万的订单了。”
“哦?”三个经理没有开心的表情,林锦顺更是义愤填膺地说:“那也是我们努力出来的,吴嘉凯只是接收成果。”
“呵!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看到帅哥就倒过去,他说什么你们也跟着盲从,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打拚。”赵经理摇头说:“小倩,本来我看你够成熟,没想到你还是跟那些小女生一样。”
“如果拿到诺莫的订单,翔飞增加五千万美元的业绩,还能打响国际代工的名号,合作顺利的话,他们还会继续下单,为什么不努力争取?” 龚茜倩倒了咖啡,口气还是一样地淡然无波:“对不起,我去忙了。”
走出茶水间,犹听到后面林锦顺咳声叹气地说:“副总很重用她,啊 哼,小倩得意了.... ”
她有什么好得意的?所谓被重用,就是比别人多做苦工啦。
三个男人,她倒觉得有三十张嘴;若她哪天真的得意了'她绝不会让他们躲在茶水间干谯,而是揪他们出来想想如何减少运输成本啦、多卖几货柜的主机板啦、去学习更厉害的贺易谈判技巧啦....
不过在那之前,就让她打完那封既正式又诚恳的信函,然后祝副总大人一路顺风拿到大订单,翔飞科技才能赚钱,那么她就可以心满意足地看着存款簿上增加的数字,露出得意的笑了。
“结论就是,这趟诺莫破冰之旅,失败了。”
虽说吴嘉凯终于见到了产品经理乌曼拉先生,也谈到了试单,但因过去诺莫曾经来翔飞看厂,台湾记者知道吴嘉凯拜访诺莫之事,便加油添醋揣测翔飞可能拿到订单,消息曝了光,隔日乌曼拉不愿再谈,只派公关人员陪同吴嘉凯参观诺莫很人性化的科技空间。
吴嘉凯没有隐瞒,就在事业发展部例行会议中讲述他的拜访经过。
龚茜情瞄向三位经理的表惰,他们坐在吴嘉凯的左右,一个比一个肃穆凝重,如丧考批,赵经理还悲价地握起拳头,好像要一拳打过去芬兰, 帮咱吴副总出一口气。
“至少已经让他们了解翔飞的诚意了,这次不成,没关系,还有下次。”相较之下,吴嘉凯的神情还是跟平常一样。
“研发部门三且在精益求精,技术有了,更要有知名度,我们业务单位的功能就是将翔飞的好产品推销出去,创造利润,希望大家一起努力,为事业发展部加油!” “加油加油!”黄经理立刻举起右手挥舞,大声呼喊。
“噗!”有同事低头偷笑。
“谢谢黄经理鼓舞士气。”吴嘉凯笑说:“其实我也打算每天早上集 合大家喊喊口号,像是翔飞万岁、业绩破亿啦、事业发展部明天会更好, 这样才能提振同仁们的精神,更加努力工作。”
“不要啊!”同事们惨叫连连。
“不过照目前的业绩成长情况来看,喝咖啡应该很够了。”
在副总大人的帅气笑容和轻松语气带动下,缓和了他失败报告的低迷气氛,原本正襟危坐的同事们也转转头,扭扭肩膀,扳扳指头。
“好,接下来是针对上个月的业绩,我要请各位注意的事项。” 吴嘉凯继续会议,也不看报表,就能说出每样产品的销售数字。
龚茜倩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具有领导者的特质,聪明、专业、宏观、 幽默、健谈、该正经的时候正经、该轻松的时候轻松;五个月来,新整合 的事业发展部展现前所未有的新气象和新活力,若说过去三位经理是三棵浓荫蔽天的老树,那么吴嘉凯就是一个新园丁,拨开僵硬的老枝,让新鲜的空气和阳光流入这片森林。
“韩国流血制价面板,我们完全抢不过,以致销售率跌了百分之二十五;不过,韩国这样做,就像狮子咬老虎,自己也会重伤。我相信削价竞争的行为没办法持久,同时,在这段期间,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做行销的,脑筋要转得快,韩国杀电脑面板,我们就改攻家电面板,并着眼未来行动办公室小笔电的趋势,全面开发小型面板的市场。”
“哇!”同事们恍然大悟,个个露出佩服的目光。
“请问副总,你了解生产线吗?”
那略带挑衅的发问声音将事业发展部全体同仁打到无声无息,有正在恭录副总“嘉言”的,有抓痒的,有喝水的,全部停下动作,转头望向大 会议桌的男一端。
说话的是外号老郑的课长郑能源,此人四十来岁,跟他同龄的赵经理都爬到他头上了,他还只是一个小课长。
“生产线我了解。”吴嘉凯点头说:“请郑课长说说你的看法。”
“我们去找订单,客户会间,你们什么什么东西做得出来吗?我说可以;可是回头跟工厂说,他们又怪我们太快承诺客户,不然就是赶不出货,让客户不高兴,老是这样,难怪订单越来越少。现在副总又帮我们画大饼,但工厂那边真的能配合吗?”
“有这方面的问题,请郑课长随时跟赵经理....或是跟我报告。各位同仁要是遇上跨部门的问题,也不用客气,务必让我知道症结所在。我当各位的副总没有其它本事,就是抬头大、脸皮厚,被人家讨厌了还是笑嘻嘻的,这样最适合出面沟通协调了。”
同事们都笑了,副总很了解自己,还真的说到重点了呢。
“还有其它意见吗?”吴嘉凯环视整个会议室,拿起桌上的报表和笔记,手一扬,宣布说:“好,散会。”
三位经理恭送副总大人出去,同事们也纷纷离开座位。
“好帅。”好几个女同事犹一脸陶醉。
“帅也没用。”艾咪哀怨地收拾笔记。“我听吴氏企业的人说,咱副总绝对不谈办公室恋情,好几个大美女天天穿低胸的都勾引不了他。”
“麦憨了啦,还有什么美女比得上超级大美人蒋琳?”静香早就觉悟了,还是她不帅也不多金的大雄比较可靠。
“哼!说是去芬兰考察,其实是跟蒋琳出国度假。”
“喂,老郑!”众女立刻围攻造谣的郑能源。“副总给我们看诺莫的照片是假的吗?而且记者也写了,蒋琳从大陆拍戏回来,在香港转机,刚好跟副总坐同一班机回台湾,你倒是比记者还会编八卦。”
“就是嘛,你不要被赵经理K了,然后来K副总,是你自己爱跟工厂吵架,又做不出业绩,还要副总帮你收拾烂摊子、担责任!”
一群人走出十六楼的大会议室,前一批同事才坐电梯下楼,还有的直接走楼梯,其他的就挤在电梯前面叽叽喳喳讲话。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担得了什么责任!”一肚子气的郑能源继续开炮:“你们心知肚明啦,他只是来咱部门过过水,混个资历,然后就高升十七楼去当总经理了。”他说着,便用力指向天花板。
“你与其跟副总生气,怎么不去吼你们赵经理?”另一同事笑间。 “我吼了两年,连续两年考绩乙等,你说我怎么吼?”
“啊你跟副总摆脸色,就不怕考绩乙等?”
“反正我活该倒楣'刚好卖面板,又碰上韩国搞怪,业绩这么难看, 本来就乙等还是丙等丁等了。”郑能源好怨叹,凶恶的气势都没了。
“欸,老郑,我跟你一起卖面板耶,咱副总都指引一条明路了,我们就给他用力拚下去!”患难伙伴用力拍拍他的肩头。
“他讲得很空洞,到底小笔电趋势是怎样?也不说明白。”
“活该你考绩乙等,不知道就去问副总啊!”艾咪替老郑摇头。“他不会空口说白话,他都有在搜集资料,我常常看龚姐在帮他整理一堆有的没的,还有一回我瞄到副总的笔电,桌面上一个资料夹就是一项产品,他一点开,里面又是资料夹,他还找得到我要的数据呢。龚姐,你说是不是呀.... 咦?龚姐呢?”
这时的龚茜倩已经轻轻掩上电梯间后面的安全门,当她听到艾咪提到龚姐时,直觉就是闪人,实在是她再也不想被归类为吴嘉凯的人马了。
虽然他颇有赢得总经理宝座的气势,但她还是不喜欢在公司里被分门别类,尤其和他的交集越深,她就越有拘束感。
这不只是工作上相互依存的风觉,还包括一种不知不觉产生的同事 “情谊”;通常,同事相处久了,大家一起为公司付出,彼此就会有一种休戚与共的感情,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无关男女,也无关牵绊。
可是,当吴嘉凯提及乌曼拉拒绝试单、以忙碌为由离开后,他一个人坐在诺莫的会客室,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她怎觉得替他难受?
她想,或许她也为他的芬兰之行尽一份心力的缘故吧,努力却没有成果,总是会有一丝丝遗憾的。
真讨厌!她就是不喜欢这种因他而起的情绪拘束感。
站在安全门后面一会儿,电梯隆隆转动,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消失,她也准备走下楼,忽地“叮”一声从上面的楼梯间传来。
她踏出一步往上看,就迎上了吴嘉凯听到她脚步声而往下看的目光。 他正点燃嘴里叮着的香烟,左手掩住半张脸藉以挡风,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暗黑瞳眸,他就这样直直地啾了过来,表情和动作充满了全然属于男性的性格粗扩魅力,连她这个熟女看了也不禁心头一跳。
然而,那双眼太黑、太深、太静,没有她熟悉的笑意,就像是深山里 的湖水,流淌着一抹令人难以理解的神秘。
“咦?!”龚茜倩还是很讶异会碰到他。
“我上去找陈总,他刚好不在。”吴嘉凯收起打火机,深深吸了一口烟,转头往打开的小气窗喷出烟雾,这才朝她露出微笑说:“我走楼梯下来,正巧听到老郑在骂我,我怕他们走楼梯碰到我,大家都尴尬,只好躲到这里来了。”
被骂的还要自己躲起来,听起来实在有点委屈。
龚茜倩不自在地拿手掌压了压旁边的安全门说:“他们先下去的,没有随手关上安全门,真是不好的习惯。”
“回头得请总务课在门上贴标语,消防安全要注意啊。”
吴嘉凯继续吞云吐雾,爱笑的眼睛微微眯起,不复平时的明亮有一神, 高大的身形斜倚着墙壁,这又让他显得有些颓废。
这是龚茜情第一次当面看他抽烟,只见他一口又一口,不断朝小气窗 外头吐烟,指头还不断地轻轻叩着铝门窗的下沿。
他急躁吗?还是在想事情?她解读不出他的表情。此人就算不笑、不说话,他的眉眼嘴角线条组合起来,还是一张讨人喜欢的带笑俊脸---也就是这张看似不在乎、没有烦恼的笑脸掩盖了他所有真正的情绪。
跟他一段时间了,她知道他抽烟抽得凶'早上上班一定有烟昧,中午 吃完饭就到顶楼哈烟,有时上班空档会离开一下,回来就带着满身烟味。
同事们工作不爽或挫折时,彼此吐个槽就好了,而身为副总的他,要跟谁发牢骚?遇上跨部门的问题时,除了对所有部属都很和气的陈总,他又要如何应付各有脾气、甚至排斥他、虚应故事的其他部门主管?
茫茫迷雾里,她看不清吴嘉凯的面目;隔了半层楼的高度,他就像是位居云端的天之骄子,他的世界是她所不能企及的,她也不知道他在那个世界是如何生活,但在“遥遥相望”的此刻,她只觉得,他一个人站得那 么高,会不会感到孤独呢?
“龚专员还没要下去?”吴嘉凯微笑说:“跟我在这边偷懒了?”
“赫尔辛基很冷吗?”
他一愣,低下头弹了弹烟灰,过了几秒,才抬起头回答说:“冷,很冷。虽然没下雪,也有太阳,但就是冻到身体里面去了。”
“副总,其实你可以不必亲自跑这趟的。”
“应该跑的。我要求大家做业绩,自己也该以身作则.... 嘿,这听起 来挺八股的,其实是我想累积爬上总经理的实力啦,呵呵,让你知道我的 野心了。”
吴嘉凯笑容轻淡,又望向小小气窗外的局限风景,抽起了香烟。
龚茜情倒很欣赏他的野心;他有自知之明,从而鞭策自己,对他好, 对公司也好,对她的年终奖金更好---对啦,她就是在意奖金罢了。
“副总辛苦了。”她没什么话好“安慰”他,只是见他狂抽烟,不禁 要替他的肺部担心,脱口就说:“心情不好不一定要抽烟。”
“我心情不好?”他扬起眉毛,笑意盎然。
“我随便说说的。”她话说得太快了,所谓他“抽闷烟”纯粹是她自己的想像罢了。
“烟味呛到你了。”吴嘉凯顺应民情,在窗框按熄了香烟,笑问说:
“那我问你'被部下K了,心情不好该怎么办?”
“副总,我想郑课长最近真的很闷,他不是有意呛你的。”
“我看得出来,他闷很久了。其实他这人很敢冲,赵经理却三且压他,他怎么做都不对,就变得消极了,我会再找他谈谈的。”
龚茜情不免担心,他越深入主导部门的人事决策权,三位被架空的经理很可能会展开反扑'说不定就去联合萧昱飞“干”掉他。
天高皇帝远的斗争啊,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 .....
不对!怎不关她的事!万一他被撵走了,也带走他出钱买的咖啡机,那她每天早上不就喝不到香浓的咖啡了?
“嘿,你还没跟我说,心情不好该怎么办?”吴嘉凯又追问。 “喔。”她回过一神,忙说:“就有空出去走走啊。”
“去哪儿走?”
“爬爬山,逛逛街 ....”龚茜倩忽然觉得自己好蠢,他的休闲活动轮不到她来建议,他要约会、吃饭、从事他上流社会的社交活动啊。
她今天话说太多了,他也不过是应付她,随便聊聊而已,她还当真呀。
“副总,楼下忙,我下去了。”她立刻走下楼梯。
怎么话说到一半就走了?吴嘉凯正期待着,却只能看她踩着高跟鞋叩叩叩地跑下楼,她走这么快,好怕她会摔倒。
他缓缓地收起笑意,凝目望向窄小气窗外的天空,又掏出第二根烟, 点起打火机,悠悠地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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