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急先生不要来 第一章

  后来桑姆得知那个女孩叫作乔伊,是班上唯一的台湾人。
  在这个班上,除了桑姆是美国人之外,还有两个英国女生、五个俄罗斯大学女生,以及八个香港中文大学的大学生。
  其他人都是呼朋引伴一道来的,只有他和乔伊是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跑来日本学日语,因为这一点,他对乔伊的好感更增加了一些。
  乔伊很聪明,老师上课教的东西,她理解得很快,而且她的日语发音标准,有时候听她与老师在下课时闲聊的时候,桑姆都会有种错觉,乔伊根本就是日本人吧?
  只是乔伊不像日本女孩那样,天天在脸上大作文章,她总是素着一张白净的脸庞,浑身上下有一种干净、自然的清新气息。
  她就坐在桑姆的旁边,两人的上课互动也很多,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他有不懂的地方便会问她,而她也总是很有耐心地替他解答所有问题,就像他专属的日文小老师。
  他很想很想约乔伊出去玩,但是他发现乔伊好像也很受其他同学的欢迎--第一天下课后,她就和一群香港同学去吃汤咖哩;第二天下课后,她和两个英国女生一起去游泳;第三天下课后,她和那群俄罗斯女生一起去大通公园的啤酒广场喝了一下午啤酒,眼见一个星期匆匆过去,全班同学似乎都和乔伊一起出游过,就只有他还没这个机会。
  星期五下课后,桑姆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他今天一定要约到乔伊,连理由他都已经想好了--就说为了谢谢她这几天在课堂上的帮忙,他想请她吃顿午餐表达谢意。
  下课钟响,他深呼吸一口气,走出教室,正好见到刚和老师谈完话的乔伊走了过来。
  他对着她一笑,知道自己笑得有些僵硬,但他管不了这么多,脑袋里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急着想要脱口而出,可是乔伊却比他快一步--
  “桑姆,一起去吃午饭好不好?”她用日语问。
  闻言,桑姆愣住了。
  他是不是在作梦?
  还是他听错了?他的日文听力的确是不太好……
  还是他幻听?大概是他太想和乔伊一起吃顿饭,所以才会这样吧?
  “桑姆?”
  乔伊走到他面前,娇小的她努力跳起来,在他面前挥挥手。“桑姆,你睡着了啦?中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老师们也会去喔。”
  “和老师一起吃饭?”桑姆总算回过神来。
  “是啊!饭冢老师今天生日喔!定吧、走吧,一起去吧,人多才热闹喔!”乔伊很开心,小小的脸蛋上满是笑容,可爱的酒窝浮现在脸颊上。
  桑姆像个傻瓜一样,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美丽的笑颜。
  好……好可爱的小酒窝喔,他好想咬一口……
  “桑姆?”乔伊在他面前挥挥手。
  “桑姆,你没事吧?你听得懂我刚刚说什么吗?”乔伊以为桑姆听不懂她刚刚说的日语,于是改用英文。
  乍听到自己熟悉的母语,桑姆终于回过神,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低头看着正抬头注视着他的乔伊。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模样……真的好可爱!
  他巴不得把乔伊当成洋娃娃一样将她抱在自己怀里疼。
  为什么乔伊会这么可爱?
  还是就像中国人所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桑姆清清喉咙,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点了点头。
  “当然好,一起去吧。”
  他在心里想,反正这也是一个能更认识乔伊的好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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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显然的,事实不是如此。
  乔伊受欢迎的程度远超过他的想像。
  虽然他硬是卡位坐在乔伊身边,但同学和老师们不断抢着和她说话,反而让乔伊冷落了他,让桑姆有些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他趁着菜刚端上来,大家忙着抢菜没时间说话时,才能和乔伊说上几句话。
  “乔伊,你日文很好呢!在哪里学的?”
  “我日文很好?”乔伊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很好的话,那我就不会在这里啦!我是在大学里学的。”
  “那你现在还在念大学吗?”
  看到乔伊这副娇小可爱的模样,他想她大概才大二、大三吧?
  没想到乔伊摇了摇头,“我今年六月就已经毕业了喔。”
  桑姆吓了一跳。
  难不成乔伊已经大学毕业了?
  那她岂不是比他大上一岁?
  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娇小、这么年轻?他甚至觉得自己那个才十六岁的妹妹,长相都比乔伊要来得成熟。
  “你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像已经大学毕业了。”桑姆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乔伊听的。
  乔伊也不在意,反正她的娃娃脸常常让很多人误解,而且外国人对于东方人的年纪常常会猜不准,因为对他们来说,东方人的面孔与身材实在和他们十几岁的青少年没什么两样。
  “你呢?”乔伊反问他。
  “今年要升大四。”为什么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心里会有一种小小的自卑感呢?
  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年纪比乔伊小,日文也没她好,更没有她那么受欢迎,所以才会觉得有些自卑呢?
  即使有着将近一百九十公分高的身材,此刻桑姆却觉得自己真是微不足道,他甚至开始有些沮丧了起来。
  就在他还没沮丧完之前,一起来吃饭的池田老师突然隔着桌子问:“乔伊,你的男朋友什么时候会来看你啊?”
  男、男朋友!
  这简直是青天霹雳!
  桑姆顾不得失礼,手上的汤匙就这样锵的一声掉到地上,却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状。
  同学们一听到老师这样问,马上发挥八卦无国界的精神,追着乔伊问个不停,中文、英文、日文交杂着丢来,乔伊一时之间简直忙不过来,三种语言忙着交换使用,回答他们的问题。
  桑姆神情落寞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汤匙,然后悲哀地发现还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状。
  他一个人默默地喝着海鲜汤,在心里猛骂自己是大笨蛋!
  笨蛋!笨蛋!连人家有没有男朋友都不知道,就这样傻傻地喜欢上了对方!
  桑姆.山德思,你根本就是世界第一大傻瓜!
  乔伊这么可爱、这么受欢迎,想当然她铁定早就有男朋友了,怎么可能还会轮到你?
  你居然还在这里痴心妄想,你根本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啊!呸呸呸……谁是癞虾蟆啊?
  我干嘛这样贬低自己啊!
  桑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乔伊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但是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装作没有看见。
  如果她的第六感没有错的话,她想,桑姆可能喜欢上自己了。
  有人喜欢自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她已经有男朋友,她也不是那种有了对象还会想偷吃的人,所以尽管心底有着些许愧疚,但她故意去忽略桑姆的不对劲和……吃醋?
  她转头偷偷看了正苦着脸拚命喝海鲜汤的桑姆一眼,心里不禁在想,如果她现在没有男朋友的话,和桑姆会有发展的可能吗?
  可是夏天结束之后,她就要回台湾,而桑姆要回到美国,两人相隔那么远,这段感情他们又能维持多久……
  乔伊突然回神过来,她在想什么啊?
  自己都已经有了男朋友,而且新育还说下星期要来札幌看她呢,她怎么可以这样胡思乱想?
  她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要自己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她偷偷望了桑姆一眼,其实,她也满喜欢这个美国大男生的,虽然他长得并没有像电影明星那样英俊,但是却有一种属于美国人的天真与热情,和他在一起总是不由自主地特别快乐,好像全世界的事情一下子都变得那么单纯。
  而且桑姆的身材很高大,修长笔直的腿、结实的胸膛,应该是时常运动的结果,强壮的手臂上还带着一些被烈阳晒出来的浅浅雀斑……他应该是个很喜欢户外运动的人吧?和只喜欢窝在家里看书的新育截然不同呢!
  啊,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这样不行,她怎么才离开台湾没多久,就开始拿别的男人和自己男朋友比较,虽然怎么比好像都是别人比男友要好上一些……
  乔伊苦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有些希望男友能早点来看她。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新育,还是希望见到他之后,能打消自己对桑姆怀有的好感,好让自己的罪恶感消失,然后彻底断了和这个美国大男生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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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个周末假日,又到了星期一的上课天。
  桑姆才出门,就下起了一阵大雨,伴随着一阵冷风,让从小生长在温暖加州的他,猛地打了好几个冷颤。
  呼!好冷!
  北海道的夏天怎么这么冷?
  他赶紧冲回宿舍拿外套,又怕不够暖,还又多穿了一件毛衣,这才出门。
  但是这么耽搁几分钟,他就错过了一班电车,连带地也错过接下来的公车,到了日语学校时,他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他到学校的时候,裤管和球鞋都已经被雨淋湿,他每走一步,湿透的球鞋就发出“哀号”,还会不断榨出水来喷在地板上。
  桑姆皱着眉走进教室,认真考虑要不要干脆把球鞋脱下来拧一拧,把水都挤出来,免得他走到哪里都留下一串雨水的痕迹。
  只是一走进教室里,桑姆只觉异常安静,有一种很诡异的气氛。
  桑姆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异常安静的原因来自身旁的乔伊,只见她的脸色很奇怪,平常总是染着红晕的小脸,今天异常地苍白,双眼无神,不若平常她的眼睛总是认真地看着老师那样,而是没有焦点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乔伊,她这副不对劲的模样早就引起大家的注意,连老师都察觉到了,只是现在还没有到下课时间,也没人敢开口询问乔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见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乔伊身上,桑姆也忍不住担忧地看着她。
  乔伊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吗?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副魂不守舍的奇怪模样?
  而且……她的身子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是因为冷吗?
  桑姆想了一会儿后,脱下自己的防水外套,在桌子下偷偷递给乔伊。
  乔伊慢慢抬起头,转过头看他,眼睛一瞬间似乎有了焦距,还放出淡淡的光芒,但那光芒一下子又暗了下去。
  “谢谢。”
  她用英语轻轻地说,然后又恢复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覆盖在她整个下半身的大外套,上头还有许多雨水,冰凉的雨水不断沿着她的小腿滴下,一滴一滴好像眼泪。
  她好想哭啊……怎么办?
  为什么还不快点到下课时间?
  她再也撑不住了!
  今天早上,她收到了一封E-mail,那是她最好的朋友瑞琦写给她的,上头用着炫耀的口吻告诉她,她的男友新育现在已经是“她的男人”了!
  乔伊收到E-mail的时候还不太相信,她揉揉眼睛,看了看日期,今天不是四月一日愚人节啊,那是怎么一回事?
  瑞琦是她最好的朋友,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她是很想相信新育,但是心底却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趁她不在的时候搞在一起?
  她咬着手指,最后决定拨一通电话回台湾。
  她打的是新育的手机,接起来的却是一个女人,而且那是她很熟悉的声音。
  (喂!)
  乔伊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便把电话一挂,一颗心怦咚跳个不停。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她刚刚一定是打错了!
  她拿起电话想要再拨一次,却看到电话机上显示刚才她拨打的号码,明明就是新育的手机号码。
  乔伊拿着话筒的手开始抖了起来。
  这一定不是真的……
  她想了半天,决定打通电话给人在台湾的学长,那学长一直都很喜欢瑞琦,平时也非常照顾她们两人,如果瑞琦真的和新育在一起,那位学长应该也会知道吧?
  她拨了通电话,找到了学长。
  只是万万没想到,学长告诉她,瑞琦的确和她的男友新育,或者应该说,和她的前任男朋友在一起,就在她离开台湾到札幌的那天下午。
  (看来他们两个已经私通很久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在一起,不只是你,连我都被蒙在鼓里……)
  学长沮丧不已,也深深为自己过去的付出感到不值。
  (乔伊?乔伊?你没事吧?)哀声叹气完的学长,这才发现电话那头一直都没出声。
  乔伊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连声谢谢都没说,她默默地挂上了电话。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最好的朋友和她的男朋友,居然趁她出国进修时厮混在一起……
  那她呢?她算什么?她是从头到尾被他们两个人背地里取笑的小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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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钟终于响了。
  关心乔伊的同学们还来不及开口,乔伊就一声不吭地跑出了教室,桑姆递给她的外套被扔在椅子上,还在滴答滴答地落着雨水。
  教室里的同学、老师,都有些惊愕地看着乔伊逃跑的背影,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桑姆拿起外套,跑出教室追乔伊去了。
  外头的雨小了一些,但沁冷的寒意却丝毫没有减低,桑姆在雨中半眯着双眼,踩着大步四处寻找乔伊的踪影。
  那个小女人跑哪里去了?
  他越找越心急,生怕乔伊会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乔伊发生什么事情了?刚才那副拚命忍受着痛苦的模样让他看得好心疼,尤其是看到她咬着嘴唇跑出教室的那一幕,令他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伤害了这个可爱的小女人?
  如果让他找到了罪魁祸首,他一定会好好修理那个人!
  眼见上课时间就要到了,桑姆还是没有找到乔伊,他心一横,干脆课也不去上了,反正找不到乔伊,他根本也没有心思上课。
  他绕过一条巷口,走到一处小公园,因为下雨里头并没有人,只有三三两两的小麻雀躲在树枝间。
  他随便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影,正想转身继续往下找的时候,好像听到很轻微的呜咽声。
  他停住脚,仔细听了一会儿,隔着浙沥的雨声,他真的听到类似小动物受伤后呜咽的声音。
  他连忙循着声音找去,果然在一棵大树后,见到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大腿上的乔伊正嘤嘤哭着。
  “乔伊……”
  他轻轻唤着她,可是她没有听见。
  他再走近一些,听见她在自言自语,但因为她说的是中文,他完全听不懂,可是从那悲伤的语气,还有不时的哽咽声中,他知道她现在一定很伤心。
  “乔伊,你怎么了?”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轻声细语地询问着,像是在对待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狗一样,他甚至想伸出手去摸摸乔伊被雨淋湿的头发,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伸出手。
  乔伊抬起头,红肿的双眼认出了桑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桑姆,原有的委屈与被背叛的伤痛一古脑儿全爆发了出来,她哇的一声张嘴大哭,然后很努力地一面哭泣,一面用英文把事情经过解释清楚。
  “桑、桑姆……”她哽咽着,断断绩绩地说:“我……我的男朋友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他们……哇啊……”她越说越难过,一下子又哭成泪人儿,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是哪里做错了吗?
  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相交三年的男朋友,她甚至还见过新育的父母了,为什么……
  见乔伊哭得这样伤心,又大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桑姆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一把就抱起她,让她在自己怀里使劲哭个够。
  乔伊一愣,眨了眨眼,心里感到一阵温暖的同时,却又忍不住一阵心酸。
  她小嘴一扁,索性就那样扯着桑姆的衣服,在他怀里用力哭个够。
  下雨天、无人的公园里,只见到一个高大的美国男生半跪在泥泞的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东方小女人,偶尔路过的欧巴桑们都忍不住好奇地纷纷打量,有的甚至还匆匆跑回家拿起孙女的数位相机跑来偷照相,毕竟这种偶像剧镜头,可不是天天都有机会见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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