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胆战心惊地回到家,打开车门踏上石砖地的那一刹那,柏安妍突然觉得活著真好,等一下一定要去买张彩券!
“欧阳大哥,谢谢你。”苍白著脸向他道谢後,柏安妍拖著因为一直害怕而腿软的双脚慢慢踱步走回家。
刚刚在车上听欧阳诚说,他要去上班,也有地方住了,这表示他从此以後不会再来骚扰她了吧?
欧阳诚开始上班後,也就不会随时出现在柏安妍公司门口,同事问流传的八卦渐渐平息。虽然有几个大胆的同事跑来问柏安妍这个“当事人”後续如何,但她实在是无可奉告——毕竟他们之间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所有的剧情纯属虚构,连雷同的机会都没有。
柏安妍甚至觉得轻松多了,还很高兴晚上终於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可是“祸不单行”这句话其来有自,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
某天气象台发布了台风警报,虽然有人怕淹水、有人怕山洪,不过柏安妍倒是还满开心的,这表示她又有台风假可以放了。
尽管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她也没细想那么多,下了班之後就到住家附近的大卖场买了点泡面、饼乾和矿泉水,大包小包的扛著回家以备不时之需。
台风夜,风势越来越大,窗户被狂风吹得劈啪作响,她索性将屋子里的灯全打开,否则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满可怕的。
吃完了泡面也看完了电视,正想—亡床好好睡个觉时,门钤突然响了起来。
谁会在台风夜里跑来她家?
柏安妍的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个人影,但是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外头的风雨这么大,他怎么会跑来找她?除非他一个人在家会害怕,或是刚好路过她家又正好肚子饿?
门一开,真的是欧阳诚,全身淋得湿透,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怎么了?”柏安妍一脸担心地问。
“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睡在你这里?”他说著就想踏进门,柏安妍大腿一伸横在门口,挡住了他的路。
“为什么?”开什么玩笑,他一来她就得睡沙发耶!
“我……第一次台风夜一个人在家。”
柏安妍啼笑皆非地问:“先生,你已经三十岁了,难道还会怕黑、怕台风吗?”
“因为以前都是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就算停电了也没关系……”
停电?欧阳诚才刚说完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爆响!
两人的眼前突地陷入一片漆黑。
柏安妍连忙收起腿,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温暖的庞大身躯就冲了进来,硬生生地把她给撞到旁边去。
“喂!谁允许你进来的?”她摸摸被撞痛的鼻子,生气地说。
“今天晚上我会乖乖的睡沙发,我不会打呼也不会流口水,我连自己的枕头都带来了,拜托你让我睡在这里好不好?”欧阳诚可怜兮兮地望著柏安妍。
“你……你……”一句拒绝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面说不出来,柏安妍你了半天,最後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随便你,不过半夜睡不著不准来吵我,听到没?”
“知道了,谢谢。”他乖巧地点点头。
柏安妍摸黑找到蜡烛点了起来,凭藉著微弱的烛光走到客厅沙发前,只见他大刺刺地躺在上头睡着了,好像将她这儿当成自己家里一样。
尽管那么庞大的一个身躯委屈地挤在小小的沙发里,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满意的神情,而是很安分地睡著。
柏安妍微微摇了摇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他的眼镜,在沙发旁的茶几上放好。
夜里,窗外的风雨很大,柏安妍在睡得迷迷糊糊之中,隐隐约约不断听到招牌或树木断裂的声音,加上为了怕风雨吹进屋里,她把窗户全关上还锁紧了,空气很闷,结果她在床上辗转了大半夜,时睡时醒,最後还梦到自己被一只大熊追著跑。
柏安妍在梦里不断挥手想要把那只大熊赶走,突然之间,双脚却像石头一样,动也不能动,眼看著大熊逐渐逼近,忽然大态大吼一声朝她扑过来,雄厚的毛皮覆盖在她身上,热得她直流汗,拼了老命地伸手想要把它给推开。
“热死我了……”
柏安妍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著漆黑一片的卧房。
为什么会这样热?而且胸口好闷。
低头一看——不看还好,—看柏安妍差点整个人跳起来!
因为某个人正紧紧抱著她的下半身不放。
“欧阳诚!”柏安妍一下子清醒过来,用尽力气想要把抱住她双脚不放的那只大熊给踢开,奈何对方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她那两只细瘦的脚根本动弹不得。
“欧阳诚你给我起来!我的脚被你压得好麻!”
可是任凭柏安妍怎么吼他,他就是没反应,最后她只好自力救济,努力了快一个小时才把可怜的两只脚从他的双手里“拯救”出来。
柏安妍很不客气地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然後非常心不甘情不愿地抱起枕头和薄棉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窝著。
只是才睡没多久,柏安妍又做了那个梦。
还是那只大熊,它还是继续追著她,最後它还是把她给扑倒在地上。
一睁开眼,柏安妍马上本能地往下半身望去,顿时怒火中烧!
“欧阳诚!干嘛我睡到哪里你就抱到哪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抱著我很热耶!
这样我要怎么睡觉?”肾上腺素急速上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柏安妍猛地抽出脚然後用力瞍了他一下,将他整个人踢倒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
他老兄这下可总算是醒过来了。
“嗯?怎么头好痛?”他摸了摸撞到地板的额头。
柏安妍火速地站起身,抱著枕头便快速往卧房跑去,一转身马上关上门锁紧,然後才安心地跳上可爱的小床继续睡觉。
睡得不怎么安稳的一夜过去後,台风过後的晴朗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柏安妍睁开眼,满意地看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盘坐起身,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下了床想去浴室刷牙洗脸,卧房的门却怎么推也推不动。
不会吧?难道那个男人因为昨晚被她踢了一脚,所以把她给挡在卧房里面不让她出去吗?
柏安妍使出吃奶的力气推著门,好不容易推出一条五公分的缝,她从门缝里望出去,咦?他不在沙发上。
再努力推,把门推到一个能挤身出去的缝後,柏安妍勉强地挤了出去,才踏出第一脚就听见脚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蔼—我的鼻子!”
“啊!”柏安妍也被吓了一跳,後面那只脚本能地也跟著踩了上来,结果一连两脚都踩在正趴睡在她房门口的男人的背。
原来欧阳诚昨天一整晚都睡在柏安妍卧房的门口,她刚刚使劲推门也只把他推离开距门五公分而已,她怎么也没想到欧阳诚会跑来睡在房间门口,於是看也没看的就踩了下去。
“你也不用用踩的把我叫醒吧!”欧阳诚扶著腰愁眉苦脸地裹著棉被坐起来。
“你睡在我的房间门口做什么?”柏安妍双手擦腰,居高临下地俯瞪著他。
这男人有病咽?专挑台风夜往她家跑,然後她睡哪里他也跟著跑到哪,甚至抱著她的腿不放。
“不知道。”
“啊?”
柏安妍觉得自己快昏倒了,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埃
“你有没有搞错,你昨天晚上跟著我从床上睡到沙发上,再睡到我房间门口,你却一点都记不起来?”
他抓了抓像鸟窝一样乱的头发,腼腆地对她笑了笑。
其实他只是本能地想要亲近柏安妍,想要保护她、待在她的身边……
每次一到台风夜,他就害怕自己会再失去他珍爱的人,就像那天晚上……
柏安妍当然不了解他的心思。
她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无言以对地走向浴室。
刷牙洗脸完後,柏安妍才踏出浴室的门,就看见欧阳诚的手里拿著全副盥洗用具站在门口等著。
“你连盥洗用具都自己带来了?”柏安妍指指他手中的毛巾牙膏和牙刷。
“我想反正以後这里可以留一份嘛。”
“等一下,谁允许你把这些东西留在我家的?我们又不是同居!”
“同居?那也不错,这样我就有了伴,以後台风来的时候就——”
他话还没说完,柏安妍就一脚把他踢进浴室里。他有病!
“欧阳诚!刷完牙就给我滚!”
就这样,今年夏天来了七次台风,欧阳诚就七次半夜三更的跑来找柏安妍“共患难”,东西还带得一次比一次全。
第一次带牙刷、牙膏和毛巾。
第二次带一整套换洗衣物。
第三次带一整套的枕头和棉被。
第四次连CD书都带来了,那天晚上还一面点著蜡烛,一面看书看到快亮。
第五次倒还算识相,搬了两箱泡面过来,不过没几天就被他自己吃光了。
第六次他自己带了几个晒衣架,说是老用她的晒衣架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乾脆自己带几个来。
第七次,敢情是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他什么也没带,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进门来过了一夜。
柏安妍除了第一次晚上被他抱得浑身发热睡不著外,之後几次他倒也安分,总是乖乖地睡在客厅的地板上——因为那张小沙发实在容纳不下这只大熊,他主动退而求其次地自愿睡在地板上。
柏安妍怎么赶也赶不走他,心里不知道骂他厚脸皮骂了几千几百次,可是一向心软的她,到最後总是会开门让他进屋。
她当然也觉得很奇怪,欧阳诚干嘛没事老爱往她这里跑?
非亲非故的,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干嘛这么爱来找她?
该不会……他喜欢她吧?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得以前她和欧阳文交往的时候,欧阳诚不但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即使见了面两人也只是淡淡地说几句话,他对她一点也不热络,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喜欢她的迹象。
柏安妍想到最後,也只能安慰自己,大概是现在他真的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可以依靠,所以才会找上她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吧!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柏安妍在欧阳诚的面前从来没刻意保持形象,穿著睡衣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头发也不需特意整理,随便用个大夹子盘起来就好。
久而久之,柏安妍非但不觉得家里冒出个大男人会感到不自在,反而觉得有人可以任自己使唤也是挺不错的。
洗衣服、晾衣服、洗碗兼扫地、拖地、洗浴室……举凡所有家事,柏安妍都会毫不客气地指挥欧阳诚去做,而他也从不会发出任何怨言,一句吩咐一个动作,每件事都做得毫不马虎。
有时候她躺在沙发上看著他辛苦地弯腰吸地板,她还会有一种误以为他是可怜小媳妇,而她是恶婆婆的错觉哩!
多风大雨的夏季过去,凉爽的秋季慢慢降临,突然问,欧阳诚就消失了。
他不再在晚上睡不著的时候打电话骚扰柏安妍、不再在星期五晚上抓著她去看奇怪的电影、也不再兴高采烈地说他又发现了哪家好吃的小吃店,他就这么消失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起先柏安妍并没有很在意他到底跑到哪里去,日子一样过,照常上班打卡,下班回家睡觉,只是看著满屋子多出来的东西有些碍眼——全是他带来的东西,什么日常用品都有,连三个月前的壹周刊他也堆在这里,还交代她千万不要丢掉,因为上头有他最喜欢的女明星的泳装照。
也许他交了新的女朋友吧!
柏安妍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觉得怪怪的,可是又有些固执地不想去承认其实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开始对欧阳诚产生一些好感了。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习惯了那个男人的存在,他的无端消失让她一时不适应罢了。
於是柏安妍继续这样欺骗自己,也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念他,直到有一天,一封挂号招领通知单送到她家门口——
趁著午休时候,柏安妍跑了趟邮局,手里接过那张红单的时候,柏安妍满脑子纳闷,她根本没车,怎么会莫名其妙收到一张罚单?
柏安妍拆开来一看,一看清楚相片上的车子,只差没在邮局里面破口大骂。欧阳诚那个死男人!他开车违规凭什么要她负责?
突然想起什么,柏安妍随即冷静下来。
对喔,欧阳诚的车子早在半年前就挂在她名下了,也难怪罚单会寄到她手上。
可是罚款要缴好几千块啊!她才不要当冤大头呢,她非把欧阳诚这始作俑者捉出来不可。
才走出邮局大门,柏安妍又愣了愣,找他,去哪里找?
一向都是他来找她,她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她连他住哪里、电话号码多少都不知道啊!
柏安妍从皮包里再翻出罚单左看右看,赫然发现……天哪,缴纳期限是下个星期三。呼!她真想一口气把那张罚单撕掉,可是这车子现在挂在她名下啊!
要是她撕了罚单没缴钱,到时候加倍罚的钱还不是统统算在她头上!
柏安妍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了一整个上午,心里老是记挂著皮包里的那张红单。
最後她想到了一个人——欧阳文。
她刻不容缓地从资源回收桶里把那朵红色的ICQ小花救出来,挂在网路上等著欧阳文出现。
果然,才过没几分钟,欧阳文便丢了个水球过来。
怎么样?最近好吗?
还算有礼貌嘛,知道先问她过得好不好,不是问他那宝贝哥哥。
你哥去哪里了?她劈头就问,一点儿也不想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把那张红单扔给欧阳诚那家伙。
你不知道吗?他被他们老板派去台南的分公司,听说是那边的部门向他老板借调过去的,要在那边待上两三个月才能回来。
他完全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有必要告诉你吗?你不是老嫌他碍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哥哥的车子现在挂在我的名下,结果他违规,罚单竟然要我付?告诉你,我不要当冤大头,我才不要帮他缴哩!快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我用限时挂号把红单寄过去。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他弟弟,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们不敢泄漏他的电话号码。
你不相信我?她顿时有种受伤的感觉。
不是,是怕你有危险,谁知道他有没有被那些讨债的黑道份子盯上?万一被那些黑道份子知道了哥哥认识你,他们很可能会找你的麻烦。
那怎么办?
试试看写E-mail给他?
那你给我他的E-mail。
不会吧!你认识我哥哥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他的E-mail?
我干嘛一定要知道他的E-mail?而且你说错了,我、没、有认识他很久,OK?老实说,我根本和他不熟!是他自己跑来我家白吃白住兼白睡的!
难道你不觉得家里多一个免费的佣人也不错吗?
难道以前他在自己家里也被当成佣人使唤吗?
哥哥很听话,你要他做什么,他都会乖乖去做。
他一定在家里被你们欺负得很惨。
其实欧阳诚在她家也没被少欺负。
哥哥是个好人。欧阳文突然丢了一个令人摸不著头绪的水球过来。
喔。没错,他是个好人,少根筋的好人!
哥哥真的走个好人。欧阳文又丢了一句。
怎么,电脑键盘坏了吗?不然怎么老打同样的句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柏安妍忍不住要他讲清楚说明白。
他是个好人就对了。丢完这颗水球後,欧阳文就断线了。
柏安妍一个人傻愣愣地看著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话,发呆好半晌,才被电子信箱发出的警告声唤醒神智。
欧阳文已经把他哥哥的E—mail寄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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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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