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然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他呆了一下,马上跳起来,胡乱抓了些衣服,匆匆就往外跑。
方始休!为什么你连走都不让我见最后一面?
燕然骑马狂奔进入西门家,连马也来不及拴就直接跑进剑场。
然后他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还在,包括方始休。
他正在跟同门的弟兄们做最后的告别。
西门容若的眼神慌乱,竟然躲开了他的拥抱,跌坐在长凳上。“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面?”
方始休俯下身把西门容若抱在怀里,“若儿,好好照顾自己。相信我,你有很好的资质,别让大家失望。”
西门容若固执地不说话。
方始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先走了。”
剑场的门关上那一瞬间,西门容若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燕然以为他会大叫或是追上去,却意外听见他发出很小的声音。“燕然,拜托你。”
燕然点点头,西门容若现在竟然连亲自送他远行的力气都没有了。
出了西门家的大门,燕然小心翼翼地跟在方始休的身边,他把嘴唇咬得紧紧的,可是没哭出来。
方始休上马车之前,最后一次和送行的人们道别,他走到燕然身边的时候,燕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像往常一样拥抱着燕然,然后望着怀中那对漆黑的眼睛轻轻叫了一声:“然然……”
燕然用力紧紧地抱住他,抱得那么紧,好像永远不想放开。
“保重自己,后会有期。”方始休摸了摸燕然的额头,转身走开。
燕然扯住他的衣角,再次扑进他的怀中,咬着他的耳朵说:“不管你走多远,我都会追上去的!”
方始休笑了笑,“你还是先回去吧,再见。”
目送马车渐渐行远,燕然转身往回走,心里空荡荡的,却没有预想中的痛苦不堪。
可是当他推开房门时,看到方始休坐过的椅子,习惯用的杯子,以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一种苦涩如酿坏了的酒一般,渐渐盈满他的胸腔,让他几乎无法站立,缓缓滑坐在地板上。
直到仆人叫他吃饭,他才如大梦初醒般站起来。
饭桌上只有他一人,以前还有方始休和他的三个孩子,平常总是热热闹闹的,而如今……燕然再也吃不下,便推开碗筷,意兴阑珊地回房,可是不知不觉竟又走进原本方始休的卧室。
昨夜还曾经缠绵悱恻,可转眼就已是天涯两隔,多奇怪的命运啊!
这时燕然突然看到桌子上砚台下压着一封信。
他抢步上前察看,是方始休留下的。
燕然:
也曾少年,也曾情重。
那是一位奇异的少年,金发灿烂、喜爱奔跑。他起跑时,如风,极俊美,不似人间凡品,我爱称呼他精灵——风之精灵。
我为他神魂颠倒,夜不能寐,倾尽所有只为讨他欢心,奈何天不遂愿,他竟选择另一粗鲁野蛮之人。
我心有不甘,亦为他不平,但他言:“他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我还定喜欢。”
后遇燕菲,有着温柔沉静眼眸的女子,慰我烦闷狂躁之心,男也好女也罢,已然无谓,我想与她共偕白首也是人间至幸,孰料造化弄人,即早便阴阳两隔。
以为你必定恨我,岂料物极必反,你竟迷恋于我,可笑可叹。
我终难解心结,拥抱你便是对燕菲的背叛,罪恶感日增,也是心底千折百转,我并不如你所想那般潇洒。
此番分离,难得契机,了此恶缘。
始休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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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景物依然,虽枝繁叶茂,却始终不见花朵的绽放,这就是燕然的生活。
经过那些开心与不开心的日子后,他变得更加成熟,一如西门容若。
西门容若表现得越来越有大家风范,沉稳、洗炼,甚至老辣。
看着这样的西门容若,燕然不得不承认方始休离开是正确的选择,虽然得忍受那种皮肉分割的剧痛,但重生后的西门容若却终于展开了双翼,学会了自己飞翔。
叶敬廷终究也没能如愿做成太上皇,西门容若在脱离对方始休的依赖后,反而越发坚强,他虽对叶敬廷礼遇有加,但实际上却等于将其软禁。
燕然很替他开心,如今他是西门容若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与朋友。
燕然曾经问西门容若——
“记得我们最初相见时,你要求方始休搬到你家去住,又要求他一生只收你一个徒弟。在我眼里这是很主动的个性,后来你为什么选择了沉默与被动?”
这是燕然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西门容若虽然偏向沉静内向,却绝不是一个软弱没有骨气的人。为什么他在对方始休的态度上,却那么畏手畏脚呢?
西门容若悠悠地说:“方始休太强。”
燕然慢慢明白,两个人相处,一个人的性格若太强,另一个就必须柔软,否则只有两败俱伤。
西门容若对燕然说:“其实我倒觉得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他拿你都没什么办法。”
燕然哼了一声,“我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彼此彼此。”
“那是因为你们都软硬不吃。”西门容若大笑。
燕然也笑了,他确实是那种软硬不吃的人,一旦认定的事,就会坚持到底。
爱上方始休,那就爱到死。
就是这样,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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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传来是在一年之后,胜央国剑术大赛之前。
那时候燕然正在剑场练剑,西门容若脸色苍白,匆匆跑过来对他说:“方始休出事了。”
燕然一惊,手里的宝剑顿时坠地,差点砸到脚上。
他匆匆跟着西门容若回到密室,这是他们秘商大事的地方。
西门容若说:“有快报传来,说他在一次训练中被人伤了右臂,情况很糟,也许他的右手再也不能拿剑了。”
燕然彻底地呆住,一时间还无法预估这件事对方始休打击有多大。一股悲哀自脚底慢慢升起,一直凉到头顶,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想成为剑神的方始休,一直寄情于剑道的方始休,就这样要放弃剑道了吗?
燕然立刻说:“我要去轩辕家。”
西门容若点点头,“我已经帮你准备好银两马匹和随身物品,一路小心。”
燕然拥抱了他一下,“容若,我会把你的心意一起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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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餐风宿露,燕然几乎没有停歇,原本十几天的路程,他七天就赶到了轩辕家。
他立刻风尘仆仆地闯进方始休的房里。
方始休看上去气色很好,斜靠在床上,就和平时一样保持着干净清爽以及优雅,面对陪他说话的人依旧笑语盈盈,依然是倜傥潇洒。
燕然站在门口,房间里没有一丝的燥热,他却异常焦虑。
“燕然。”方始休看到他,略微有些惊讶,但随即笑着和他打招呼。
坐在床前陪他讲话的人也站了起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高大而俊美。燕然认出他是轩辕家的新任掌门——轩辕无极。
“贵客登门,失迎失迎。”轩辕无极扶了扶手,举止优雅得体。
燕然走了进来,“哪里,我倒要感谢您和轩辕家,谢谢你们这样关心方始休。”
他的话冷冰冰,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燕然!”方始休皱起了眉头。
轩辕无极却笑了起来,“你其实可以更爽快地骂我,都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他。”
燕然不看他。“我已经不骂人了。”
“哦?”
“方始休说过,骂人不是好孩子。可是我还是要说,那些剑客真他妈的欠教育,在训练中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轩辕无极收起笑容,神色一黯。“对不起。”
“无极,我想喝茶。”方始休忽然说。
轩辕无极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我去准备。”
“我要喝你亲手泡的。”方始休微笑地说着。
轩辕无极笑着摇头,“你哪次喝的茶不是我亲手泡的。”
轩辕无极一离开,方始休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燕然起初的怒气渐渐变成了惶恐,他最怕方始休这样的面无表情。
“始休……”燕然走近床边,声音很紧张,他想冲上前给方始休一个热情的拥抱,但也许是因为方始休的目光狠狠地盯在他身上,也或许是怯懦,最终这个拥抱被扼杀在他的理智里。
“容若怎么样了?”方始休问。
“很好,除了担心你。”燕然如实回答。
“你呢?”
“不好。”
方始休看着他,“你依然不见成长,伤我的是轩辕无量,不关无极的事,再说我受伤内疚最深的是无极。况且当初他花费大量银钱把我买来,我都还没真正派上用场就伤了,倍受打击的也是他。而你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就乱发脾气。”
燕然噘了噘嘴,心想:那还不是全因为你?关心则乱。
“大夫说我的伤很快就会复元,不用三个月时间,你瞎紧张什么。”方始休笑得淡然。
“啊?”燕然吃惊,“不是说右手毁……”
“茶来了。”一声洪亮的嗓音压住了燕然的话,轩辕无极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可是方始休已经听到燕然的话,他紧盯着燕然追问着。“毁了什么?什么毁了?”
燕然被轩辕无极的目光震慑住,顿时哑口无言。
原来轩辕家还瞒着方始休!
燕然看着方始休静躺在床上,右臂缠着厚重的白纱布,目光涣散。
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的样子。
曾经以为坚强如铁的方始休,原来也有软弱的时候。现在的他,看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燕然鼓起勇气,轻轻抚上他的黑发。方始休没有动,眼珠转了一下,看着燕然。
燕然屏住了呼吸。
“燕然,你累了吧?”方始休自己改变话题。
“不,一点也不。”
燕然伸手为方始休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突然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梳洗一下。”对这股异样的感觉感到惶恐,燕然几乎要落荒而逃。
“燕然!”
燕然止住了脚步。
“你再陪陪我……”方始休微弱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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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无极找来大夫要为方始休的手做治疗。
如果不动刀,这只手铁定废了,动刀或许还有希望恢复,所以方始休答应了。
治疗的时候,怕大夫分心燕然被隔在门外。此刻他早已六神无主,比自己面临生死难关还紧张。
这时,方始休发出一声惨叫,燕然几乎想也没想就破门而入。
只见床上的方始休好像昏了过去,心急如焚的燕然被轩辕无极硬拖了出来。
奸不容易等到治疗完毕,燕然这才见到脸色惨白的方始休侧卧在床上,他见到方始休竟好像泪眼蒙眬的样子,一时也有些百感交集。
对于普通人来说,失去一条胳膊也许只是造成生活上的不便,可是对于剑客来说,失去可以拿剑的胳膊,就等于失去了生命!
方始休冲着燕然气急败坏地说:“他给我扎针!”
“啊?”燕然吃惊,这男人居然怕针?
燕然转身问收拾东西的大夫,“大夫,你是不是给他扎了针?”
“没有,我只是触碰了一些穴位,可能下手有点重,他以为是扎针。”大夫当着方始休的面这么说。
其实私底下燕然问了大夫,要动刀当然得扎针,不能怎么能降低疼痛。
燕然失笑,他觉得方始休真是可笑,明明是刀架在脖子上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竟然会怕针。
这样的方始休似乎有些可爱。
事后方始休对于被扎针总是耿耿于怀,他一直闷闷不乐,有时候睡着了还会大呼小叫地醒来,嘴里叫着针啊针的。
燕然想笑却又不敢笑,总是憋得很难受。
手术后三天,伤口大概很疼,方始休一直很难入眠,总是会随时醒来,然后使唤守在他身边的燕然做这做那的。
因为不放心别人照顾方始休,所以燕然就在他的房间里打地铺,随便铺个毯子睡在地上,整夜地伺候着他。
方始休难得放纵自己的情绪,燕然自然也奉献得心甘情愿。
但方始休毕竟是方始休,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又恢复平日的一贯尊贵高傲。不过因为经历这场变故,他倒是变得有些和善,至少不再对燕然那么刻薄,有时候甚至会顺着燕然的话跟他聊两句,这对燕然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样反而让燕然越发迷恋他。
这期间轩辕无极每天都会来探望方始休,但因为他事务繁忙,并不能停留太久,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恋恋不舍。
后来轩辕无极来的时候会带着一个小男孩,他大概是八、九岁的年龄,俊秀绝伦,如仙童一般。虽然他经常爱斜着眼睛看人,但他那红艳艳的小嘴却让人想咬上一口。
小男孩叫轩辕点点,是轩辕无极的儿子。
他比他的父亲更爱缠着方始休,他根本不爱和方始休的三个孩子玩耍,对他们总是嗤之以鼻,根本就不屑一顾。
燕然对方始休说:“点点爱上你了。”
方始休微笑着,也不回答。
燕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方始休身上就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总是能吸引那些在人群中出类拔萃的人。
是的,方始休的魅力对越是出色的人吸引力越大。
方始休把他与轩辕无极的关系定义为惺惺相惜,而轩辕点点则完全是一个后辈。轩辕点点想要拜方始休为师,却被方始休拒绝,因为他曾答应过西门容若,一生就只收他一个徒弟。
这样的回答让轩辕点点失望,却让燕然替西门容若高兴,方始休终究是重信守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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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一个月之后,全国剑术大赛也开始了,因为这次是官方主持的,所以地点是在都城天枢,无数的剑客全涌向都城。
方始休认为燕然不能代表西门家参赛实在很可惜,但他却不以为然。
开赛后的第二天夜晚,轩辕家来了位客人,说是来看方始休的,他的名字叫叶零。
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的方始休,听到访客的名字猛然站了起来,一旁的燕然被吓了一跳。然后方始休几乎是冲出了房间,而燕然在一怔之后也跟了出去。
在方始休居住的别院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当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时立即抬起头,金色的头发在夜色里泛着奇异的光芒,蓝色的眼睛如水波一样漾开深深的笑意。
方始休的脚步在距离他一寸之隔便猛然停住,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是像作梦一样的表情。
叶零主动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不认识我了吗?别告诉我你飞黄腾达了就翻脸不认老朋友。”
方始休没有回答,却伸开双臂把叶零抱入怀中,力道之紧宛如要把他勒入体内一般。
“咳……轻点,你还是这么卤莽。”叶零微笑着,像梦一般的绚烂美丽。“咳咳……有人看着呢!”
叶零看到了燕然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也曾少年,也曾情重。
那是一位奇异的少年,金发灿烂、喜爱奔跑。他起跑时,如风,极俊美,不似人间凡品,我爱称呼他精灵——风之精灵。
方始休的话以真人的形式清晰出现在燕然的眼前,令前一瞬还沉浸在幸福中的燕然猝不及防。
叶零极善谈,说起话来几乎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但是听到最后,连燕然也听出他其实废话很多。
“叶零,他呢?”方始休终于克制不住地问。
叶零猛然顿住,久久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缩在偌大的椅子里,长手长脚的,可是纤瘦无比。他抱着双膝,身体神经质一般地抖动,眼神凄迷。
方始休叹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又跑去和女人鬼混了吧?又把你一人甩开是不是?”
叶零扁扁嘴。
燕然这才看清楚他嘴角的皱纹,以及眼角下细细的风尘印痕,看起来,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起码要比方始休大许多,只是乍看之下还像个少年。
“早知你有受不了的一天,当初何必……”
叶零依然抱着膝盖晃来晃去,然后抬头看向方始休。“你还好吧?听说你的胳膊坏了,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方始休苦笑,“如果我不出事,你是不是就一辈子就对我避不相见?”
“哪有。”叶零再次扁扁嘴,然后又去扯自己的头发,“其实我一直想见尔,每次和他吵架都想。是真的!”
方始休走到叶零面前,慢慢地把他拥入自己的怀中,动作小心翼翼,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
燕然心碎地看着,他之前从未见过方始休这样对待任何人。
叶零先是全身僵硬,后来也慢慢伸手环住方始休的颈项,把头埋入他的肩窝。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放声大哭。
这时方始休的目光终于转向燕然。
意识到自己成了碍事者的燕然,慌张地从房间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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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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