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 第五章

  事实证明,一切并没有我想象的可怕。
  被阮裴前辈拎走以前,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我拼命使眼色给南昕,表示我如果挂了,那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他。
  虽然他不一定明白,哦,应该是一定不明白。
  他大概只能发现我眼角那颗不吉利的泪痣在一直抽搐。
  但最后我也只是一直站在阮裴前辈的办公室里,看他静静地写完某份资料,然后走人。
  整个过程他竟是没和我说一句话,这让我庆幸之余又有点挫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当空气。
  他走了,我自然不想再继续傻站着,确认三遍他不会回来以后,我立刻飞速跟着开溜。
  天色已经全黑了——站在那里太过忐忑,居然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滑了过去。
  第一件事情是迅速返回今天下午做实验的那个房间。
  悄悄把门打开,我轻轻地走了进去。
  实验台下面的地方……我半跪下来,斜着头朝里面看。
  圆滚滚的两个亮点很委屈地看着我。
  还好,什么都还在。
  我蹑手蹑脚地把那团毛茸茸的东西,从笼子里拎了出来。
  “小兰你这死东西,居然敢到处乱跑!要不是落在我手上你的小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我恶狠狠地和它对瞪,扬着手作势要揍它,只是最后真正落下的时候,在它委屈兮兮的“哼哼”声中临时改向,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耳朵。
  这家伙被关了这么久,看来真是吓坏了,训了它半天都没点反抗,难得的温驯。
  “兰,饿了是不是?”手心的地方痒痒的,抱在怀里的小东西看我口气软了下来,开始得寸进尺地伸舌头对着我猛舔。
  潮湿而温暖的触感,带着湿漉漉的委屈——其实,也真是难为它了。
  最近一段日子以来,何也除了睡觉就是泡在实验室里给我和南昕帮忙。
  那个家伙一旦认真起来,就是直线条的前进方式和百分之百的投入,所以兰大概也被冷落了很长一段时间。
  人寂寞的时候都会想着四处走走寻找点慰剂,何况还是一只狗?我刚才那几句呵斥,好像真的是太凶了。
  “好了好了,小兰乖,我带你去吃大餐!”把下颔在它毛茸茸的头顶上蹭了蹭,我收紧双臂,把它搂紧了些,想着要怎么才能在避免向南昕提及这只狗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从他那里骗到两盒牛肉罐头。
  真是伤脑筋啊……南昕那种智商,要瞒他好像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我下午那么反常的一场表演之后,他一定对整件事情的原因抱有极大的兴趣。
  可恶……为什么当时我会那么信誓旦旦地答应何也那只小乌龟,不把这只狗的事情说出去?要不,这种情况下有南昕分担分担也是好的。
  边满脑子的怨念,边摸黑走到门边——作贼心虚的情况下,我竟是可怜到连灯也不敢开。
  “兰啊兰,我对你比何也对你好多了吧?回去以后我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地咬……”黑漆漆的情况下,腰被桌角狠狠地一撞,我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赶紧伸手去拉门。
  夜色如水,淡淡的星光下,所有的景致都有了清晰轮廓。
  我保持着脸部扭曲的表情楞在了原地,只是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兰搂得更紧了些,“阮……阮裴前辈……你还没走吗?”
  犀利的眼神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我臂弯里已经蜷成一团的兰身上。
  “这个……就是今天你拒绝做实验的原因吗?席靳?”实验室的灯全部打开来,每个角落都亮晃晃的。
  兰非常细微地申吟了一下以后,就紧紧地贴在我怀里,不敢再出声。
  几分钟前,阮裴前辈通知了何也过来。
  他竟是什么都知道,原来什么都瞒不了他。
  我站在实验桌前,听着自己的呼吸在空旷的房间里一下下地起伏,越发局促起来。
  空气奇怪地凝滞着,我的手指悄悄地捏紧,不安地等待着僵局被打破。
  何也推门进来的那一瞬,我的心脏猛地跳了跳,有种莫名的疼痛昭示着有什么会在今晚发生。
  “兰!”他的眼睛在瞄到我身上的那一瞬,就从喉咙里惊叫出声。
  这个笨蛋!眼看刚才都要死过去的兰一下来了精神,从我怀里蹦出来死命朝他扑去的架式,我就知道刚才想了半天怎么帮他否认的说辞全都无用了。
  人狗相拥的感人场面被硬生生地截在了半场,兰的后颈被抓了起来,悬在半空的身子手舞足蹈。
  “把兰还我!”看来果然是急了,对着阮裴前辈这家伙也敢竖起眉毛大呼小叫,我赶紧过去踢了踢他,叫他闭嘴。
  “何也,这只狗果然是你的……难道没人告诉过你,除了实验用途,生化基地不能养任何动物吗?”依旧是平静的语调,却隐隐压抑着我所不熟悉的痛楚。
  我楞了楞,有些疑惑地把头抬了起来。
  “把兰还给我!我、我不会再让它跑出来,我保证!”急促而拙劣的保证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尤其可笑。
  平时冷静内敛的表情全都不见了,那么急切想把狗要回来的样子,让我忽然意识到看上去再坚强再成熟的何也,也不过是个才十多岁的孩子而已。
  用劲圈住他的肩膀,我努力制止着他冲动的挣扎。
  “阮裴前辈,拜托你……这只狗对何也很重要,拜托你还给他!”我一边喘着气死命拉住何也,一边很恳切地把腰弯了下来。
  “席靳,你以为你还有什么立场来给他们求情吗?从进基地的第一天开始,你应该就被教导过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今天为了一只狗,你居然把实验当儿戏,我想,我要考虑你这样的态度是否适合继续留在生化基地……”
  我瞠目结舌地楞在那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大超出我所想,一切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何也一直激动的情绪,似乎也因为这几句话骤然平静下来了。
  “其实不是为了这只狗,我对那种试剂的配置,是真的不怎么熟悉……所以下午的实验才会失败……”憋了半天,我从鼻子里心虚地哼出了几声,试图想分辩。
  拿什么处罚我都没有关系,只是我不可以离开这里。
  这里有南昕,有沈亮,有我喜欢的生化课题,有我生命里全部的记忆和感情。
  如果这些都不见了,我将一无所有得彻底。
  “是吗?席靳?你真的只是对试剂配置不熟悉?”长长的影子朝我慢慢地移了过来,停在我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压迫感顿时让我连敷衍着点头都是件困难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我原谅你……可是,如果你说谎话,明天早上我会叫人把你送出生化基地!”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地移向实验台,调子平稳的口气像是平日里对着我们讲课一般。
  莫名的恐惧让心跳忽然飞快地加速,我能感觉到被我抓着的何也的手臂猛地绷紧。
  “不要!”在我抬头看向实验台的那一瞬,何也用我从未听过的尖利声音嘶叫了出来:“兰!你在对兰做什么?阮裴你放开它!我求你放开它!”
  锈红色的液体通过透明的针筒,一点一点推进了兰颈边的静脉。
  不知道是太过疼痛还是太过恐惧,兰趴在笼子里哆嗦着,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何也疯了一样从我的钳制里挣脱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成片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兰……兰你痛不痛?”他从桌上抓起钥匙,颤抖着要把锁打开,可是对了三次,却一直没有办法把钥匙插到锁孔里。
  “兰!你出声啊!”他终于把钥匙抛下,直接把笼子搂在了怀里,手指费力地从铁丝网的缝隙里探进去,抚弄着兰半垂着的眼睛,声音抖得快散掉。
  “何也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这只狗身上注射的就是席靳今天下午本来要演示的试剂。三十分钟以后,它会因为身体痉挛而窒息……解药的主要成分我可以给你,然后接下来具体的试剂配置就靠你自己了……”
  “为什么要对兰做这样的事情?你……”
  “何也,你如果想和我讨论这个问题,我是不介意。不过我要提醒你,现在你还有二十九分钟救你这只狗……”
  二十九分钟?配平方程式加上试剂配置,不用说何也,连一直在做这个课题的我都没有完全的把握。
  咬了咬牙,我快步上前把一只试管拽在了手里。
  “你让开,我自己来!”身体被用力撞开,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到了我身前。
  “如果你不想明天被送出基地,就别插手!”言简意赅的句子,他俯下身子开始在纸上飞快地写下方程式,虽然鼻音里还有抽泣的意味,但行动上已经是平日里惯有的样子。
  我楞楞地退后一步,看着他薄薄的侧影。
  面对不可抗力的场面,他总是当机立断的行动,有着比常人更坚韧的决绝。
  在他眼里,应该是没有输这回事的。
  所以……所以我闭上眼睛不去想会有的结局。
  第一只试管开始加热的时候,兰的四肢因为抽搐已经无法站立了。
  最后五分钟。
  何也的手开始发抖,像是对兰的感觉如同身受一般。
  试管之间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闷闷地一下接一下声响,兰的喉间开始挤出细细的悲鸣,何也手中的试管“啪”的一声摔了下去,一地的血红。
  “兰,马上就好了,你再忍一下,一下就好……”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闭了闭眼睛,上前一步将他轻轻推开了。
  即使说辞被揭穿被送出基地,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今天这个时候我唯一想做的,只是救回兰的命而已。
  阮裴沉默地看着我的举动,并没有出声阻止。
  药剂最终注射进兰的身体时,一共用了三十四分钟,兰已经不会动了。
  我和何也都尽了全力。
  何也一声一声地叫兰的名字叫了很久,然后很小心地把它从笼子里抱出来,非常温柔。
  兰的眼角上挂着亮亮的水珠,很晶莹的样子。
  只是平时见到我们就咧开的嘴变成了乌紫的颜色,一定是忍疼忍得很辛苦。
  然后我听何也说:“兰,我知道我很久没陪你了,你很寂寞,才会偷偷跑出来找我是不是?以前我寂寞的时候你都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会经常就这样把你忽略掉……因为我没有想过我们会分开,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你现在这样不说话也不闹我,我很怕啊,兰……”他抱着兰,顺着墙沿一点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一直就这样小小声地说着话。
  阮裴前辈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临走之前他有对着我说了些什么,我怔怔地盯着地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天色快泛白的时候,何也的呢喃声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以为他撑不过疲劳,终于睡了过去,把外套搭上他的肩膀时才发现,他竟是在颤抖。
  “何也!”我有些骇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肩,“很冷是不是?回去睡觉好不好?”
  “……”
  “何也?”
  “席靳……”我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凑过耳朵才听到他虚弱的声音:“兰死了……”
  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让自己认知到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存在,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
  然后,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暴露出这么脆弱的模样。
  我忽然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密密地把心脏缠绕起来,疼痛得难以呼吸。
  所以我伸出手臂,把他小小的头紧压在了胸前。
  “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何也!”他头发细细软软的,并不是我一直所想的那种坚硬粗糙的感觉。
  “我不哭……我不哭!”他固执地咬紧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把那些软弱的液体逼回去。
  “何也,别咬了,你的嘴唇都出血了!”他像是没明白我在说什么一样,慢慢地仰起头来。
  失去了兰的何也,世界一片空白的孤寂。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瞳孔里充满了我的影子,我看到了。
  “别咬了何也……如果还觉得疼,咬我吧……”环在他肩上的手臂紧了紧,我闭上眼睛埋下头去。
  轻轻地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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