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狂想 第十章 答案

  大熊慢慢地穿衣服,虽然本来就没有脱下来,但已变得很凌乱。
  我依然颓丧地躺在床上,觉得发生的一切都似梦幻。
  大熊把手机放入口袋:“真该死,我怎么可以把手机扔在这里,阿守不知道打了多少遍电话了。”
  无语。
  大熊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终于又俯下身来,距离我一分米的地方,盯着我的眼睛说:“怎么了?”
  “在想有个傻瓜怎么舍得抛弃我这如花似玉的美人?”我恨恨地说。
  大熊笑起来,伸手抱了抱我:“以后谁做了你的爱人一定很幸福。”
  “那你干吗不让自己幸福?”
  “我的幸福钥匙在别人身上。”大熊叹了口气,“有时候,爱与不爱都身不由己。”
  我哼了一声,爱与不爱都身不由己,怎么感觉有那么多的悲凉在里面?
  是不是我也是这样的?
  “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谈过的话题?”
  当然记得!
  而且差点让我出了丑,幸亏本天才聪明没有说出很丢脸的话,哼!
  “不就是村上春树吗?”
  “在《挪威的森林》里,主人公在两个女孩之间游移不定,他需要直子达到灵魂的宁静与解脱,同时需要绿子为他灌注生命的灵动与激情。或许太贪心了,毕竟对于芸芸众生来说,找到一位红颜知己都很难得了,而他却妄想获得两个,难免就只剩下孤独。”大熊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
  咦咦咦咦?!
  怎么感觉这家伙话中有话?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不要徘徊在哥哥和他之间?我没有像渡边那么贪心啊,只是觉得和哥哥……
  “炎恩哥,你还是选择我哥吗?”我看着他问。
  司徒炎恩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估计他一个月叹的气都没有这一小会多,他在我的额头亲吻了一下,很轻很轻的吻,就像蜻蜓沾一下水面,却足够在我的心底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说:“我会很认真地把今晚的你记住,不管以后在你身边牵住你手的人是谁,或者我牵住谁的手,也不管以后你会不会把我遗忘,或者我把你忘记,我都会记住今晚,有个傻男孩为了我半夜跑出学校。”
  炎恩哥是个坏蛋,居然几句话就化解了我心中无限的委屈,居然就让我有了想哭的冲动。
  “我确定,今晚,现在,就是这一刻这一秒,我是爱你的。”司徒炎恩接连叹了几口气,这次是吻在了我的嘴唇上,带着些微的颤抖,“回家吧。”
  家?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想回去有哥哥在的地方,我不能说在我和大熊纠缠的时候,脑海里泛起的居然是哥哥那样纤秀的躯体,我不能……
  大熊的醉意几乎一点都没有了,也许他从来都没喝醉过,只不过一直在试图麻痹自己,在沉迷中,哥哥的一个轻微的呼喊就能把他拉回彼岸。
  我跟在身后,踉踉跄跄地走,反而我像喝醉了一般。
  “炎恩哥,我觉得你很像我哥理想中的那只企鹅。”在陡峭的楼梯上,我这样说。
  大熊诧异的回过头来,一副憋屈的模样:“企、企鹅?!”
  “有一次,哥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在大熊向哥哥求婚的晚上,我鬼使神差地喝了可乐,再次侵犯了哥哥,后来,我累极了,倒头就睡,哥哥的手指却一直缠绕着我的头发,温柔的像舒曼的梦幻曲。
  “从前有只企鹅,它有全族人最大的肚子,体内的脂肪储存量足够它度过三个寒冬。虽然它本领不高,但它是族里的领袖人物,深受同伴们的爱戴。企鹅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找到它生命里的新娘子。终于,在它二十岁生日那天,上天实现了它的这个愿望。
  企鹅在冰川发现奄奄一息的花仙子。
  企鹅问她需要什么,她呼吸微弱地说:‘给我去麦当劳餐厅买个五号餐回来……加大的……要两包番茄酱。’
  不幸地,南极的麦当劳餐厅逢冬日休假。
  ‘那怎么办?’企鹅焦急不已,她就快要死了。
  身上保存的,只有一枝吸管,企鹅顾不得那么多,将吸管插在肚脐上,仰起花仙子的头,让她透过吸管吸吮它肚子里的脂肪。
  ‘很像奶昔的味道。’花仙子面色逐渐红润。
  ‘当然,我的脂肪有护肤美颜的功效,胜过那些鲨鱼魔鬼丸,长饮可以延年益寿,减少你面部的皱纹,更可以美白除斑,淡化黑色素。’
  之后的每天,花仙子都在找企鹅,她的目的是吸尽它体内的企鹅膏。
  但这让企鹅高兴不已,因为这样,他每天都有接近她的机会了。”
  司徒炎恩沉静的听着:“后来呢?那企鹅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我大概就听了这么多。”我挠挠头,那天晚上实在睡得太快了,结果故事只听了开头,不知道结尾。
  “你觉得我是谁?那只企鹅?”大熊笑起来,“我倒觉得我是那个花仙子,拼命地吞食别人的好意,比如阿守,比如你,或许这会让我成为渡边那样的人,在两个人之间摇摆,反而最后一个也得不到。”
  “你——在摇摆?”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涌起一丝雀跃,“这么说,你也有些在乎我的?”
  大熊摇摇头:“你啊,也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吧?”
  “我、我的魅力?”
  哇哈哈,我就知道我是天下无双的零号种子选手,魅力自然无人可挡,哇哈哈哈……我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风姿绰约、风光旖旎、风华正茂、风花雪月……
  “小疯子!”大熊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你的笑容最让人无法抵御。”快走到俱乐部门口时,大熊这么对我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爱笑的男人,每次都看见你笑得一脸灿烂一脸阳光一脸的人畜无害,只为这样的笑容,也想靠近你。”
  我的笑容?!
  “有没有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去你的!”大熊又敲了一记我的脑壳。
  “笑起来像个小孩。”大熊露出一个温馨的笑脸,“好怀念啊,我也曾经是个纯真少年呢。”
  我快要呕吐了。
  “你只要在我身边,我天天笑给你看。”我展露一个天下无敌的笑脸。
  “别了,我怕晚上做噩梦。”大熊做个鬼脸,笑起来。
  “我去搭计程车,回学校。”在门外,我这样说。
  “什么?深更半夜的你还要回学校?”
  “是啊,我本来就是临时请假出来的,应该再回去,明天上午还有选修课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认真了?”
  “呵呵……”我尴尬地笑,“炎恩哥,能不能……再提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让我再吻你一次,最后一次。”我鼓足勇气说,说得心窝砰砰跳。
  大熊怔了一下:“吻别吗?多么契合歌词中的场景,无人的街头,狂乱的夜晚。”
  我黯然良久,愀然而说:“那就算了,只要你知道,我在这儿痴痴地爱着你,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痴情不是一种罪过。”
  “小屁孩!越说越拽了!”大熊又打了我一下,却勒住了我的脖子,闭上了双眼。
  我看着大熊宛如布莱德·彼特一般深刻的五官,深深吸了一口气,该是下决定做个了断的时候了吧?
  我们毕竟不是那么多情的渡边,不是那么小资的村上春树,游走在众多女人之间还能沾沾自喜,故做苦恼状实则心底喜悦无比的矫揉造作,
  一个人寂寞,两个人快乐,三个人就成了无边无际的小丑剧。
  不是痛苦,也不是忧伤,是无法终止的滑稽与荒唐,三个人,可以组成一个循环,在这个循环里,大家只能向前看,谁也不能回首,无休无止,无始无终。
  这是悲剧的怪圈,是爱情的怪圈,是上帝的捉弄。
  既然我对哥哥始终心存游移,不若忠心祝福大熊获得幸福。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两人都是很般配很般配的天生一对。
  我很自私,不想让自己再痛苦下去,我是天才,我是天下无双的零号,我要断得利落,走得潇洒。
  我慢慢地将嘴唇烙印在大熊的唇上,极轻微的,害怕造成损伤。
  我想,也许这才是我的初吻,我的心跳如雷,脸烧得发烫,几乎全部的意识的都集中在了嘴唇上,那如花的唇,那带着些微酒香与男子汉特有的胡茬刺激感,都在证明我们在拥吻。
  是的,是的,痴情不是一种罪过,烂情却不行。
  所以我要离开。
  大熊的身体忽然僵住,猝然推开了还自我感觉良好的我。
  “阿守……”大熊的声音宛如被什么卡住,沙哑而低沉。
  我蓦然回过头。
  老天!
  真是拙劣的情景,哥哥站在街的对面,计程车刚离他而去。
  他呆呆地站着,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
  我掩住面,有些想笑,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逃不脱,躲不过……
  ※ ※ ※
  哥哥笑起来,像在黑夜中绽放的花朵,苍白而耀眼。
  “我担心你喝醉酒自己开车回去……”他对着大熊说,目光再也不瞥我一下。
  “没事的,我没醉。”大熊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有些狼狈不堪。
  “回去吧,夜深太冷。”哥哥取过大熊手中的车钥匙,径直走向停车场。
  我转身想逃跑,哥哥说:“小攻一起回去吧?这么晚了。”
  “哎,唉!”
  啊呜……在劫难逃了。
  哥哥开车,大熊坐在副手席上,我蜷缩在后座。
  “小攻说你以前给他讲过一个企鹅的故事,后来呢?”大熊什么不好提,偏偏提起这个,啊呜……哥哥肯定想起那晚我的野兽行径了。
  “企鹅?什么后来?”
  “之后的每天,花仙子都在找企鹅,她的目的是吸尽它体内的企鹅膏。但这让企鹅高兴不已,因为这样,他每天都有接近她的机会了。后来呢?”看来大熊的记忆力还不错,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后来啊……”哥哥眯起了眼,“然而花仙子没有感动……”
  “企鹅越对她好,她就越得寸进尺,企鹅的身子日渐消瘦,因为花仙子将它的脂肪吸光了。
  ‘如果有天我再没有脂肪,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时候,你还会爱我吗?’
  ‘NO PAY NO LOVE。’她的答案简单直接。
  企鹅在冰川里找了块最大最漂亮的石头,将石头摆在熟睡的花仙子旁边,拔下身上的羽毛,连同石头放在一起。这是企鹅族向爱侣求爱的仪式。
  企鹅说:‘纵使我没资格爱你,纵使你不爱我,我也会对你痴情不改。’
  企鹅是长情的动物,然而这种动物在世上已经快要绝迹了。”
  沉默。
  其实,大熊够痴情,也够长情。
  也许,哥哥够痴情,也够长情。
  问题出在我身上吗?
  啊呜……
  “也好,这样也好。”哥哥叹息似地说,“小攻一直喜欢你,其实我也看得出你也很喜欢他,即使这种喜欢还未升华到爱情的程度,假以时日也肯定不会困难。弟弟是个可爱的人,我走了,请你替我多多照顾他。”
  “走?!”我和大熊一起叫起来。
  “我接到美国史丹福大学法学院的特别邀请,将去那里游学一阵子,如果能通过入学考试,也许会继续深造下去,那是我梦寐求之的地方。”哥哥淡淡地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熊皱紧了眉头,“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在小攻来读书之前就已经通过电子邮件互相联络了,不过我迟迟未下决心,一方面现在的工作还不错,另外……不放心这孩子。”
  在我来之前……
  突然好想哭,恶魔哥哥最终又愚弄了我一回。
  就是因为他快走了,所以才那么积极主动地回应我吗?
  当我的心乱如麻,他却潇洒地说要走了!
  “炎恩,你曾经一直很好奇我的身世,对我的家庭充满兴趣,而我迟迟不讲,是因为我心存愧疚……”也许一切都要结束,所以今天的哥哥似乎打算将所有的秘密都揭开,“小攻不是我的亲弟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大熊有些吃惊:“难怪你们相差这么多。”
  “其实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不过很小就死了,大哥没活过十岁,二哥没活过八岁,那一年我六岁,我爸妈惶恐极了,担心我也会突然死去,他们到处请先生看风水,因为医院查不出任何的病因。有一位先生说,因为我爸妈两人都命里犯阴,所以生出的小孩都带着七分鬼气,是无法在这世上长久存活的。我爸妈吓坏了,急忙问有无挽救的办法,先生说,可以领养一个充满阳气的小男孩,这样我就能活下来。”
  我怔住,一直诅咒自己的话竟成了真的?我真的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小孩?
  “根据先生的提示,爸妈找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那是一个未婚的女士生的小孩,无力抚养,正想送到孤儿院……”
  “就是小攻吧?”大熊吃惊地问。
  哥哥点点头:“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奇迹般的健康起来,可是在我成年之前,弟弟的身体一直不好,羸弱而纤瘦,爸妈甚至担心他无法成活,因为心里充满歉疚,所以就格外疼惜他,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抗议父母偏爱弟弟,所以两人经常打架。有一次,我设计了个捉野兔的陷阱,弟弟陷了进去,摔得鼻青脸肿的,看到弟弟的模样,我吓坏了,不敢回家,一直在外面游荡,饿得快昏倒,后来是弟弟找到的我,他大概哭够了,眼皮肿得像桃子,边擦眼角边说了两句话,令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大熊没再追问。
  “弟,还记得你当时说什么吗?”哥哥问。
  我摇摇头,我几乎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了。
  “当时小攻抱着我说:‘我不会不睬你的,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这事,因为你是我哥哥,我知道你是逗我玩的,你以后还跟我玩吗?’”
  哥哥的眼泪无声的流下来,“其实,我才是那个花仙子,从小到大一直吸取着弟弟的生命能量。”
  因为你是我哥哥……
  所以我会对你永远不离不弃,不止不休。
  ※ ※ ※
  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拼出了那个拼图。
  那是一副画,一个小庭院,迎面有堵墙,墙上有彩虹石头,房间内是淡淡的蓝色调,很素雅,就像哥哥给人的感觉,美丽,却不张扬。
  在卧室的小墙壁上悬挂着几个字,那就是这副拼图的命题:幸福就是与你在一起。
  我试图将所有的思绪像拼图一样拼凑起来,拼凑起来的答案却一直隔着一层纱让我看不清楚。
  我是捡来的小孩。
  突然没有了任何归属感,电话中慈祥的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家庭合影中的笑容突然变得陌生,连哥哥的背影都变得陌生。
  哥哥因为什么而爱我?
  怜悯?
  需要?
  我摇摇头,将所有的烦恼摇开。
  哥哥终于选择去了美国。
  在春节前夕,令爸妈大惊失色的选择。
  大熊去送机,回来问我为什么不去,我看着窗外苍茫的景色,黯淡地回答:“这又有什么区别?从此他在彼岸,我在此岸,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我把手心握着那张纸条捏紧揉碎,随风飘散。
  那是一首诗,上面有着我最熟悉的笔迹,在哥哥的最下层的抽屉里。
  《答案》
  假如有一万年,假如你是深海底的一粒沙,
  我要做呵护你的蚵蚌,在时间的流失中磨练成灿灿珍珠。
  假如有一千年,假如你是高山顶的一朵莲,
  我要做那皑皑白雪,在阳光下融化成滋润你的生命之泉。
  假如有一百年,假如你是平原上的一棵草,
  我要做那丰厚的土壤,在花蝶共舞中欣赏你岁岁枯荣的绚烂。
  假如有十年,假如你是人世间的容颜,
  我要做追寻你的另一半,在黄昏迟暮时共同合上生命之眼。
  假如有一年,假如你是任性的小孩,
  我要做最温暖的胸膛,陪着你走过生命中纯真的浪漫。
  假如,假如真的只剩下一天,
  假如你不肯顾我一眼,
  我只有像那只企鹅一样,
  找一块最美丽的石头,和着我的发丝锁在心底,
  从此,
  从此天涯遥远。
  假如,假如还有明天,
  假如太阳一样升起,
  我在彼岸,
  你在此岸。
  也许,
  也许相濡以沫的最好结局,
  就是江湖两相忘。
  可是,
  可是啊,
  这世界,还有什么比你对我更重要?
  我期待,
  期待你的答案。
  ※ ※ ※
  时光荏苒,大学四年转眼而逝。
  我经常去大熊那里,两个人聊聊天,听听音乐,或者一起去酒吧喝点酒,甚至调戏一个小帅哥,然后唧唧咕咕笑着跑开。
  我们是朋友,再单纯不过的朋友,原先的感觉随着宇文守的离去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我毕业之后,留在了B市,本想接爸妈一起过来,但是老人家眷恋故乡的山水,在B市玩了两个月之后又离开了。
  走的时候,妈妈颦眉泪眼的,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被爸爸牵起了手离开。
  从她的口型中,我知道是那个字——阿守。
  这四年,妈妈甚至不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字,当初收养我的事情让他们愧疚了这二十多年,可是善良的爸妈,如果没有你们,我怎么会懂得爱是什么,幸福是什么?
  人与人之间原本就没有单纯的取与舍,付出的时候,总会有收获,就像那只企鹅,它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吗?
  不,它得到了最梦寐以求的爱。
  如果这样,我宁愿自己是那只企鹅。
  那天晚上,在跟大熊贫嘴的时候(可恶的大熊总说哥哥还未名草有主,他就要继续守贞下去),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大熊在玩音乐,喝令我去接电话。
  我边抱怨边去接:“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去接?全部是你那些狐朋狗友的骚扰电话……喂?!”
  “喂?炎恩吗?我是宇文守。”
  当我听到电话那头是我日夜思念的声音时,我的身体不自觉地震动了一下,随即话筒也跌落地上,我又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小攻?你也在家啊?真好。”哥哥在电话彼端笑着说。
  “哥……”
  “怎么了?你在哭吗?傻瓜……”哥哥的边骂我,边自己的声音抢先哽咽起来。
  “哥……回来吧,我想你,我好想你……好想你……”
  隐藏了四年的情绪如狂流而出,我对着话筒嚎啕大哭。
  被吓坏的大熊抢过了话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匆匆进了他的房间,须臾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
  在我肩上狠狠打了一下:“走。”
  “干吗?”
  “你不是让阿守回来吗?”
  “啊?”
  “傻瓜!”
  “他就在机场呢。”
  “啊?!”
  “去不去?”
  “去去去去!我怎么会不去!”
  已经接近深夜,高速公路上车子寥寥,我的心情就像飞驰的车子,不,比飞奔的车轮还快,我坐在副手席上,浑身发抖。
  “怎么?这么容易紧张?是谁说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的?”大熊取笑我。
  “没办法,宇文守是我惟一的致命弱点。”我还他一记白眼。
  “不叫哥哥了?”
  “比哥哥还要亲呢。”
  “哈哈……不知道是谁四年死鸭子不张嘴的。”
  “那叫男子汉的坚持!”
  “去!”
  知道大熊是好心安抚我,我勉强展一个笑颜,心里却千折百转,万一哥哥携带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帅哥回来怎么办?
  啊呜……
  “不知道阿守看到现在的你会是什么表情?”大熊瞥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现在的我?有什么区别吗?”
  “当年啊,我去火车站接你,是奉你哥哥之命,否则我才懒得理你那种轻易就对帅哥发花痴的超级零号呢,我心目的男人就要像个男人,呵呵……那时候的你啊,扭扭捏捏像朵水仙,简直让我在心里呕吐了一千八百二十遍,呵呵……不许动粗,难道不是这样吗?不过相处下来,才发现你的可爱之处,只是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那时候的你对零号有那么强的偏执?”
  “我?”我皱皱眉,“其实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宇文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了,那时候,大概是我亲生的母亲或者父亲来要我回去,哥哥死也不允,甚至还闹自杀,离家出走,哭得死去活来的,说小攻生也是他弟弟,死也是他弟弟,那件事闹得很大,但大家都回避着我,不告诉我任何消息,可是邻居的蜚短流长我有听到过,据说爸妈给了我的亲生父母很多钱,这也是我们家后来长期清贫的原因,因为那,我们家欠债许久,直到哥哥毕业才有所好转。知道了真情,虽然我还是觉得家庭很温暖,爸爸妈妈对我也很好,却总觉得有种隔膜感,我无法喝可乐,可是家里其他人都能喝,我对可乐的疯狂渴望就像对一个生不离死不弃的爱人的渴望一样,我希望有个人能够不计任何理由的爱我,完完全全的爱我……”
  大熊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可怜的小孩,居然还能笑得那么阳光灿烂。”
  “不过,到今天我才发现,那个最爱我的人其实一直就在我身边,我真是个超级大傻瓜,是不是?”我笑起来。
  大熊也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 ※ ※
  哥哥身边没有金发碧眼的帅哥。
  他站在人行道上,提着行李,两眼看着我。
  我的泪水已经滑落满脸。
  “傻孩子……”
  哥哥伸出手,在我脸上轻抚着,在我发上触摸着,手里传来的温度,恰好能引出眼泪。
  哥哥越发清瘦,却也越发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就那样站着,行李丢在地上,垫起脚尖,双手抚摩我的脸颊:“我打不过你,我认输,我先回来了。”
  “欢迎回家……”我说,颤抖着。
  “我回来了……”他说,紧搂着。
  “还有大熊呢……”
  “不管他……”
  哥哥的这句话,成为以后一生里大熊取笑他的经典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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