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狂想 第七章 示爱

  神秘贵宾是位年约三四十岁的男子,银灰色的高领衬衫,石青色的休闲衫,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风度翩翩,斯斯文文。
  男子身高约莫一百八十五公分,比我矮些,和大熊在伯仲之间,比哥哥高。
  “你好。”男子率先向哥哥伸出了手,“你就是那位宇文守先生吧?我是司徒宇闻。”
  “你——?”哥哥明显的怔住,手迟迟的伸不出去。
  “爸爸!”闻声出来的小惠像只兔子一般窜进男子的怀中,娇小的身子吊在他身上亲昵的撒娇,“爸,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司徒爸爸!
  哇噻,好俊的爸爸哦(小心肝又开始砰砰跳,难怪大熊这么帅,原来是有如此上佳的优良基因)!听小惠说他爸爸还是公司的总裁,哦哦哦,更是英俊有为(‘有为’和‘英俊’有必然的关系吗?奇怪的家伙!)。
  “伯父,您好!”哥哥的脸有些红,显得有些局促,为自己的失礼而羞窘,急忙伸出手去握住对方,“对不起,失礼了,您看上去很年轻,我还以为是炎恩的族兄弟呢。”
  司徒宇闻爽朗的笑起来:“那太好了,证明我青春仍驻,冒昧打扰,实在是拗不过炎恩的一再游说,请见谅。”
  唉,干吗都这么客客气气的?我最不会客气了,我肚子好饿哦……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小惠拉着爸爸的手朝里走,然后扭头看看我说,“爸爸,这是阿守哥哥的弟弟,他叫宇文攻,是个很好玩的人哦。”
  很、很、很好玩?
  小惠,难道在你的眼中,我就仅仅是个好玩的人吗?我是冰清玉洁的零号耶!
  司徒宇闻看看我,冲我微笑:“你还是学生吧?好好学习,希望以后到我的公司来。”
  哦哦哦!美男的邀约!
  “我学的是土木工程,不知道——”
  “那正好呀,我爸爸做的就是房地产生意!”小惠兴冲冲的说,“爸爸曾希望哥哥接替他的事业,可哥哥只喜欢玩音乐,放着那庞大的财产不管,哼!”
  “还说我,你也可以接替家业啊,现在的女强人多的是。”大熊不依不饶地反驳。
  “我喜欢做专职太太啊。”小惠眯着眼,“才不要做什么累死人的女强人呢。”
  司徒爸爸摇头苦笑:“儿女皆弃我不顾哟。”
  “爸爸,我最爱你了。”小惠缠上去,大熊却低下了头。
  “吃饭,吃饭。”哥哥上前打圆场,“今天做了很多大菜,大家好好吃。”
  ※ ※ ※
  因为司徒爸爸的突然来访,饭桌显得有些异样宁静。
  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局促,看看哥哥,再看大熊,最后看那帅气得一塌糊涂的司徒爸爸,不由咳了一声,然后就天南地北地扯起来,越说越快,以此来抑制自身的紧张情绪(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笨蛋!)。
  我先是谈佛论道、参悟惮机,假装深刻一番;后来又谈到中东局势,石油欧佩克组织,又说气功,又说中医,再后来又谈到国外生活……我可着劲儿地漫无边际的扯,不知为什么,只要抬眼看到三大绝世美男在我眼前,我就开始浑身抽筋,呜……有点像吃着嘴里的,夹在筷子中的,看着盘里的,我是不是幸福得太过头了?
  司徒爸爸一直在和我说话,并且学识渊博得令人吃惊,在他的眼中,我那些痴人说梦式的侃侃而谈一定就像井底之蛙的大话。
  “你很活泼,不像时下的年轻人爱装酷,我很喜欢。”司徒爸爸笑着说,然后目光转到大熊身上,“恩儿,你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对哦,大熊特地请爸爸来一定有什么大事要说。
  “我、我——”大熊居然开始口吃,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看着哥哥说,“非常抱歉,不经过你的允许就请了我父亲过来,因为他一直想见见你。”
  “见我?”哥哥吃惊的看着他,又看看司徒爸爸。
  “是的。”司徒爸爸也放下了筷子(喂!这是吃饭时间耶!怎么搞得像谈判会?!啊呜……好歹今天是给我庆祝生日的哟,都没有一个人对我说生日快乐,啊呜……),“我想看看令我儿子朝思暮想,逃不开放不下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
  哦哦哦哦?!!
  不仅我怔住,哥哥更是蓦得胀红了脸颊,看向大熊的目光也带有了埋怨之意。
  天呀,真是突如其来的打击(或特大喜讯?),生日宴变成了鸿门宴(或相亲宴?)?!
  小惠在发呆了半天之后,突然尖叫起来:“什么?!哥,原来你也喜欢阿守哥哥?”
  大熊点点头:“是的,不仅是喜欢,而是爱。”
  小惠嘟起了嘴:“哥哥耍诈,人家有什么心事都对你说,你却把秘密藏得严严实实,坏哥哥,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话了,因为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情敌!”
  吼吼吼吼……真是乱成了一锅粥,我有些幸灾乐祸的闷笑,真是笨苯大熊,一点都不了解我哥,我哥最讨厌别人这样来个突然袭击了,他喜欢的是万事有条不紊,否则他会感到一团混乱的。
  “伯父……我……”哥哥也开始张口结舌,看着一向伶牙利齿的哥哥在长辈面前这样畏缩,也是很好玩的一件事耶。
  “不用担心。”司徒爸爸向上推了推眼镜,有种说不出的温文尔雅的韵味,哦哦哦,真是现代儒商的经典,让人叹为观止,“我这次来并不是想让你难堪的,并且,我不会对你们有任何歧视——在这之前,恩儿已经什么都对我说了,他是我的儿子,不管他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是我的儿子。”
  我和小惠都安静下来,对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却又如此通情达理、毫无丝丝霸气的男人肃然起敬。
  “其实这次来,是我提议的,因为恩儿每次回家都很颓废消沉,然后我们有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他说起他有一个很爱很爱,却不敢去爱无法去爱的人,他很苦闷。”司徒爸爸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他再这样下去,这样等于白白的浪费时间。你知道吗?对于我们这些生意人来说,非常能体会到时间的可贵,对于我们来说,时间等于金钱,等于效益,等于良机;对于军人来说呢,时间等于生命;而对于爱情来说,时间等于良药,解除相思病的良药,早一日服药,早一日痊愈,早一日获得幸福——是的,我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幸福,这包括他们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喜好,自己的爱人,等等……”
  司徒爸爸的眼睛神采奕奕,那是一位智者,一位真正懂得珍惜生命的眼睛才会散发的光芒。
  哥哥沉默不语,看不出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司徒爸爸看了看大熊,又说:“说实话,对于自己儿子的爱人是男人一事,我最初非常震惊,虽然我有足够的知识,足够的理解力,足够的包容力,仍也有些抵触情绪,但是,看到你,我想我最后一点点的反感也烟消云散了,恩儿不愧是我的儿子,他有卓越的眼光。”
  司徒爸爸看着哥哥的目光充满了柔和的欣赏之意,这种目光竟让我想起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那句古话。
  我坐在那里,越来越不知该如何是好,宇文守是我的哥哥,大熊是我钟情的人,现在我钟情的人却向我的哥哥表白,我……
  我不知心中那种麻麻的滋味是不是酸楚,亦或是一种不知所措。
  “阿守,今天我是想借我父亲在场,郑重的向你求婚。”司徒炎恩站了起来,走到哥哥面前,单膝跪下,握着哥哥的手说,“我爱你,想请你做我此生的爱人,和我共同拥有一个家,好吗?”
  ※ ※ ※
  房间里静极了。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全凝聚在哥哥的身上。
  我想,此刻小惠的心底一定和我一样在疯狂的叫着:“不要!不要!不要答应啊!”
  虽然这样想,却又一面为大熊酸楚,那种酸楚是让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动,我一向知道司徒炎恩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却不知他深情如此。
  或许,因为他有个太优秀的父亲吧?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大熊一定是继承了优秀基因的龙胎凤种。
  哥哥僵直的坐着,眉尖锁了起来,深棕色的眼瞳开始被雾气朦胧住,就在那雾气变成水珠快要落下时,哥哥霍然起身,他离开了饭桌,走到窗子旁,面对着窗子,背对我们而站。
  空气中大概有尘埃在舞蹈,只是我们看不见,听不到,我们被寂静所包围。
  “阿守,你不需要现在就给我答案,我可以慢慢等。”司徒炎恩也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向交往的对象都是女人,可能一时间面对一个男人的示爱有些接受不了,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知道你并不是那种绝对的对男人毫无兴趣的人,不是吗?”
  哥哥的背影战栗了一下,在浓墨似的夜景前,他的背影显得如此单薄,我担心他会突然倒下去。
  “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大熊的目光中充满了深邃的无法读懂的情绪,此时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呢?
  “自从进入大学校门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时候,我在心底悄悄的祈祷,神啊,让他看我一眼吧,我不乞求太多,只求能让他看我一眼,让他的心海印下我的影象就足够了。也许真的是神的眷顾,我们不仅是同班同学,而且同住一个宿舍,大学四年,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以致于别人经常会开玩笑的说我们就像两人一体的情侣……当然,你不知道,你也从来不留意这些,你是那样优秀,认真的念书,认真的做事,认真的打工,你和我在一起,但你和我永远是同一个平面里的两条平行线,我渴望的交集迟迟不来……在大学毕业前夕,我借着酒力向你倾诉了我所有的感情,你一直在沉默,照顾着我睡下,那么温柔,温柔得让我后来一直想哭,可是你对我说,你不能,不能接受这份感情,你只把我当作最好的知己,最好的朋友……”
  大熊的眼睛也开始湿润了:“我安于朋友的位置,一直陪在你身边,我对自己说,当你有了爱人,当你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就离开……可是一等又是三年,你依然孑然一身,依然那么孤独,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等待什么,如果那等待永远无法实现,你是否就这样任由青春蹉跎,任由生命蹉跎下去?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爱的那个人等不来,你可否接受这个爱你的人?”
  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我开始期望哥哥能够点头答应。
  我真心期望司徒炎恩能够幸福。
  我记得他说过的话,他说他的幸福,就是擁抱著一個俊秀的愛人,一起在落地玻璃窗前欣賞夕陽,然後攜手共度良宵,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直到天荒地老,直到白髮蒼蒼,直到——永遠——
  如果是大熊的话,他一定能够做到的吧。
  如果是大熊的话,他一定会让哥哥幸福……
  静默了大约三十秒。
  对于大熊来说,这三十秒或许并不亚于三十分钟,三十个小时。
  哥哥转过头来,我原本以为他会锁紧了眉头,岂料竟看见他的笑脸,那种发自心底的快乐,就像灿烂的阳光一样,毫无保留的跳越在他的脸上,孩子般的笑,让人心驰神往,甚至忘记呼吸。
  他笑着看向司徒炎恩,又把目光转向我:“弟,你说我该答应吗?”
  我……
  我咧!
  ※ ※ ※
  我终于发现哥哥目光深处跳跃的促狭的神采,那是明知我无法替他做决定却把难题推给我的恶作剧的开心,啊呜……我怎么会可怜这个恶魔二世?!
  坏蛋!坏蛋!坏蛋!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心若冰清,天塌地裂,啊呜……
  大熊也终于看向了我,目光要多深情有多深情,要多煽情有多煽情,要多真情有多真情,那目光深邃得足以荣登“十大他一望你你就晕的偶像”评选头筹——不,更准确的说,如果你被他这样看上一眼应该会眼前一黑,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炸弹——性感小炸弹的无敌威力。
  我简直要窒息(看着恶魔二世时),又觉得心跳得像只发春的小鹿(看着大熊时)。
  最终我还是看向了能让我思维正常的超级老帅哥司徒爸爸:“伯父,根据尊老爱幼的中华五千年优良传统,这么天大的事情,关系到令郎一辈子幸福的事情,应该由长辈的来说了算,是不是?还是您来说句话吧。”
  司徒爸爸笑起来:“你们这些小家伙,在玩轮盘赌啊?这样推来推去干吗?你好歹也是阿守的家人,给他提供点意见也无伤大雅嘛。”
  啊呜……什么话嘛!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哥哥被人抢走?啊不,应该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心爱的大熊就这样名草有主?啊呜……我嫉妒哥哥,我气愤大熊,如果大熊选择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欢天喜地的就答应了。
  好!
  既然大权在我,我就来说一句好了!
  我大义凛然地望向哥哥,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酝酿了足足三百秒才说出一句话:“哥,既然你这么信任弟弟,我这当弟弟的就给你提个意见好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You understand?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耶,况且这已经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是标榜自由、崇尚自治的年代耶,你怎么可以说出让我为你拿主意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呢?”
  小惠啪啪啪鼓起掌:“阿攻哥哥,我崇拜你!”
  忽忽……啊哈哈哈……想我何等人也,我乃天下独一无二的零号种子选手,怎么会被这么一点点的小难题给难倒呢?
  大熊说:“阿守,无论是与否,我都希望你告诉我真心话,因为面对感情,我们不能有一点点作假,你说是不是?你不用考虑到我会难过或者承受不了,我不会的。”
  哥哥微微笑了笑:“在感情的领域里,是与否分得有那么清楚吗?炎恩,朋友多年,我真的不希望伤害你或者让你失望,但是我不得不对你说,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在我把他驱逐出去之前,我无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大熊的眼光一暗,虽然口中声声说着自己不会难过,可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谁会好受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好险!
  小惠花容失色的问:“阿守哥哥,你心里那个人是谁?”
  笨蛋小惠,潜台词一定是希望那个人就是她。
  哥哥轻轻叹了口气:“can you keep the secret?”
  小惠猛点头:“Yes!”
  哥哥莞尔:“Me too!”
  小惠噘起嘴巴:“什么?阿守哥哥你耍我!”
  哥哥笑了笑:“不好意思,这是我唯一的一个小秘密了,在尘埃落定之前,请让我守护这个秘密好吗?如果,如果时机成熟,我会对你讲的。”
  大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自然:“你说的这个人,还是你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吧?”
  哥哥点点头。
  “那、我可以冒昧问一下这个人是男是女吗?”
  哥哥目光闪了一下:“很重要吗?”
  “有那么一点点,如果女人,我永远无法和她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如果是男的,我想我起码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百分之五十……这是我最初见到大熊是谈论过的话题。
  是的,我们所有的人都一样,我们手中握着百分之五十爱情的股权,那是自己的爱,可是,对方的百分之五十却常常无法和自己的百分之五十统一,我们都渴望百分之百的爱情,却总是在百分之五十中交错……
  爱情,是怎么难解的一个谜?
  哥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低声说:“好吧,我说,他和你一样。”
  “男的?”大熊的声音陡然提高了。
  哥哥点点头。
  我的心一颤,哥哥的心上人,男的?会是谁?会是谁?
  我的天!
  大熊转身走向他的卧室,我诧异的望着他的背影,转瞬他又走了出来,手里已多了一件东西,是一个紫色的天鹅绒小盒子。
  大熊走到哥哥面前,那盒子打开,盒子的东西在荧光灯下发出璀璨的光,是钻戒!
  “我想过送你千百种礼物,想过很多很炫很酷向你赠送礼物的方式,但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这种最传统最朴素的,在我最尊敬的父亲面前,我把这个礼物送给你。不,你别忙着推辞,你听我说,我送你,并不表示就强迫你答应了这礼物所代表的意义,请你先收下,因为我说了,如果那个人是男的,我就还拥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不是吗?他让你等了那么多年,听你的语气,应该还会继续等下去,那么,请你也让我等下去,等到你不用再等,或者你不想再等的时候,你再来告诉我,是把这枚戒指退还给我,或者你愿意——戴上,好吗?”
  哥哥诧异的看着大熊,再次蓦然转过了身子。
  在转身的刹那,我看到有流星的坠落,那是比钻戒的光芒还让人心惊的。
  哥哥流泪了。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天鹅绒的小盒子。
  司徒爸爸先走了,临走的时候只拍了拍哥哥和大熊的肩膀,留下深深的一声叹息离去了。
  小惠眼睛湿湿的,不知道在伤心什么。
  大熊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到我手心:“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我开始鼻音加重:“谢谢。”
  小惠突然说:“阿攻哥哥,既然阿守哥哥爱男生,那么我们俩在一起好不好?我说过如果没有阿守哥哥,我就会追你的。”
  我……
  我咧!
  我拥抱住小惠,在她耳边悄悄说:“对不起,我也爱男生,难道你以为我从前对你说的是假的吗?”
  就这样,小惠的惨叫再次震惊四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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